“嗯。”
他起身到一旁将双手浸入水盆里清洗,也借冷水降下他因这“肌肤之亲”而突升的体温。
“你可以进来了。”
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蓝钰正纳闷他在说给谁听,就瞧见小柔有些怯生生地走进房来。
“我……”小柔绞著双手,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我是来跟恩公致谢的。”
蓝钰不好意思地挥挥手。“道什么谢嘛,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你别放在心上。”
瞧她那傻气模样,古淮天在一旁看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差点被人乱棍打死还叫“举手之劳”?真是个善良到有点笨的傻女人!
但……他就爱她这性情。
“有一件事你们两个似乎全忘了。”
他擦干手,坐回床侧,冷静提醒她们俩。
“蓝钰跟那群打手报了天威堂的名,即使心存提惧,我想青楼那,边迟早还是会上门要人的。”
听他这么说,小柔立刻白了脸。
“我宁死也不回去的!”她“咚”地跪地求救:“求求两位,千万别让那群狼心狗肺的恶人带走我,求求你们了……”
她说著便垂首轻泣起来,看得蓝钰也跟著一阵心酸欲泣。
“小柔,你放心,他们想带走你,除非先取走我的性命。”
蓝钰讲义气地拍胸脯保证,却被古淮天狠狠白了一眼。
“别忘了,刚刚你的命才差点让人取走,以后少拿自己的性命做担保!”
“……喔。”
突然被他大声叱责,蓝钰还真有些意外。她的命,他好像看得比她自己还重要,那么生气啊!
“不过,我一定要救她的!”她还是得先把话说在前头。“没遇上也就算了,既然遇上,我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小柔再回去那种地方让那些色鬼糟蹋,否则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他叹口气,看来她这爱管闲事的毛病会让他将来的日子有不少烂摊子好收了。
“罢了,我替她赎身就是。”为了蓝钰的“良心”著想,他只好当一回散财童子。“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太好了!”她开心握住他的手。“我就知道少堂主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小柔,还不快谢过我们少堂主,你不用再回青楼了!”
“谢少堂主!”她连忙磕头道谢。
“你起采吧!”他看了一下门外夜色。“这样吧,今晚你暂时在这
住一夜,明早我就派人送你回家,赎身之事我自会叫人办妥,你不用担心。”
古淮天才说完,没想到小柔又“咚”地跪下,连蓝钰也看得莫名其妙。
“拜托,干万别送我回去!”小柔面露欢色,哀声请求。“我爹娘已死,只剩一个好赌的哥哥,这回就是因为他为了还债才把我卖人青楼,倘若我再回去,迟早还是会再被他给卖了,请少堂主行行好,就留我在府上为奴为婢,也算偿还您出钱为我赎身的恩情吧!而且……”
她迟疑半晌,看了蓝钰一眼又一脸娇羞地垂下头去。
“而且,你想留在蓝钰身边,对吧?”古淮天一眼就看出小柔心事。“救命之恩,你想以身相许是吗?”
一个岔气,蓝钰一张嘴便猛咳不止。
开什么玩笑,她可不要一个姑娘对她“以身相许”啊!
“别开玩笑了!”她没大没小地伸手便往古淮天肩膀一推,又羞又气地说。“人家的终身大事你怎么可以拿来笑?我……我不过是”个家无恒产的粗人,谈婚论嫁还本--”
“如果恩公不嫌弃的话--”小柔羞答答地鼓足勇气承认:“小柔的确愿意以身相许。”
“啊?”
瞧蓝钰瞠目结舌的傻相,古淮天在一旁可憋笑憋到快肚子疼了。
他倒想看看,她这假男儿要怎么答复人家。
“不嫌弃……当然不嫌弃……”蓝钰一面干笑,一面绞尽脑汁想著该怎么说才不会伤人家的心。“可是……啊,可是我已经订过亲了!”
她灵机一动,想到了可用这说法拒绝,还挺佩服自己那么聪明呢!
小柔红著双酡说:“我不介意做小,只要能陪在恩公身旁,我便心满意足了。”
瞧蓝钰再次傻眼,古淮天再也忍不住,起身假装没事地走去推开窗,乘机背对著她们偷笑。
“呵、呵呵。”蓝钰干笑三声,有种很想敲昏自己的冲动。“小柔,你的心意我十分感动,但我这个人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娶妻就绝不纳妾,对感情忠贞不二的人,你我今生是没有夫妻之缘了,不如我们义结金兰好不好?”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爱跟人家结拜?”
古淮天闻言不由得回头调佩她一句。一个时辰前她才说要跟他结义,这会又“故技重施”了。
这回换蓝钰瞪他一眼!这种时候再扯她后腿太没道义了,没见她正烦著吗?
“小柔,你愿意做我妹妹吗?”
不管古淮天了,蓝钰堆著一脸笑,挂上她自认为再诚恳不过的表情,就只为了不想让身心已备受伤害的小柔再有丝毫嫌弃的感觉。
“既然如此,小柔也不敢强求。”她红了眼眶,自叹福薄。“能蒙愚公不嫌弃,收为义妹,这已经是上天垂怜赐我的好福份了,小柔当然愿意。”
“真的?”蓝钰可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妹妹,谁要敢欺负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停顿了一会,她又望向古淮天。
“少堂主,你会收留小柔在这吧?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以保证她绝对会勤快工作,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不用你保证,我也会让她留下。”他淡笑说:“毕竟我花钱赎她可不是为了让她哥还有机会再卖她一次,而是想给她重生的机会。
“文嫂”
他-唤,原本正在窗外不远处提著热茶要往别房的文婶立刻绕了过来。
“文嫂,这位是小柔姑娘,从明天起她就在我们府里工作,你先打扫个房间让她住下,工作细节明早再告诉她。小柔,你先跟文嫂下去吧。”
“是,谢少堂主收留之恩。”小柔先向他致谢,再依依不舍地看向
蓝钰。“钰哥,我明早再来看你。”
“呃,好。”蓝钰微笑目送她离去,不过她那声“钰哥”可让她冒起了一身疙瘩。
“没认成哥哥,倒认了一个妹妹。”古淮天挺欣赏她这份机智。
“你非但做了好事,还多了一个妹妹,也算是意外收获吧?”
“呵,是啊。”她讪讪一笑,天晓得她可是捏了把冷汗呢!
“不过……”
他坐回床侧,目光如炬地视著她。
“我要你老实说,你真的已有婚约了吗?”为了确定这点,他不惜“威胁”她。“如果你不老实回答我,扯谎敷衍,就罚你被五雷轰顶。”
她瞪大眼:“没那么严重吧?”
“就这么严重。”
她歪著脖子想了想,又微贼心虚地探头朝门外看了看。
“老实说就老实说,我才没订过什么婚约,现在除了学武,其他事我全没兴趣,我那么说只是不想让小柔疑心我是嫌弃她而伤了她的心,可不是存心骗人的,这种善意的谎言可以原谅的吧?”
听她这么说,古淮天总算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她要是早订过亲,那他可得“抢亲”了。
“少堂主,这件事你可不能跟小柔喔!”
他点点头。“我知道。”
“知道还不够。”她不放心地朝他伸出手:“我们勾指头约定,你要是说出去就换你遭五雷轰顶,外加五马分尸。”
他苦笑说:“怎么,你就那么讨厌我,还得加上五马分尸这么毒的誓呀?”
“我喜欢你啊,刚刚你说我说谎就遭五雷轰顶,也不是因为讨厌我吧?发誓嘛,当然愈毒愈好,只要你守信诺就什么事也没啦!”
她爽朗直言,一点也没发现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喜欢你”让古淮天快醉入蜜湖底了,痴傻地就伸出手和她勾指定约。
“阿钰,我们听说你受伤--”
在青楼里找不到人而一路找回天威堂的方亢恒和众师弟,一进府听说了蓝钰受伤之事全急急赶来,但一脚踩进她房里一看见古淮天,不用人喊口令便齐齐转身朝后跑。
“全给我进来!”
古淮天一喝,才跑没两步的他们就全乖乖摸著鼻子走进房,“少堂主,那么晚了还不睡啊?”
方亢恒被师弟推到最前头“受刑”,自知大难临头的他立刻堆出谄媚笑脸讨好,额角却微微渗著冷汗。
“很好。”
古淮天走到师弟面前,抿成一字的唇线旁挂著森冷笑容,光看就让人不寒而栗。
“少堂主,其实我可以解释的--”
他一掌轻轻搭在方亢恒肩上,只这样便让他闭了嘴;蓝钰在一旁看众师兄戒慎恐惧的模样,一点都不懂他们干嘛对古淮天敬畏成这样?他这个人明明很好相处又很好讲话的嘛!
“你这个做师兄的,竟然带著师弟上青楼喝花酒?很有闲情雅兴嘛!”
方亢恒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呵呵……就……喝点小酒而已嘛……”
“喝够了?”
“喝够了。”师弟们全异口同声。
“很好,那你们现在酒足饭饱,体力一定特别好喽?”
众人面面相觑,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古淮天的问题才算“过关”。
“少堂主,你直接说要怎么罚我们好了。”方亢恒双肩一垂,认份说:“习武之人不该涉足风月之地,那易让人沉沦酒色、怠惰心性,师父再三教诲我们却明知故犯,还带著小师弟同行,做了坏榜样,又害他受了伤,我们都知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古淮天将搭在他肩上的手移开,敛笑肃颜,眸光淡扫过师弟们。
“看在你们知错的份上,这次我就从轻量刑,按老规矩,待会每个人全去绕操练场跑上五十圈,我会亲自监督,既然大家感情那么好,只要有一个人跑不完,今大家就全别睡了,一起练拳到鸡啼为止。”
蓝钰在一旁边听边诧异眨眼,若是要她受这种罚,她肯定一命
呜呼哀哉,而这竟是师兄们受罚的“老规矩”?太可怕了!
眼前这严厉刚正的古淮天,真的跟一路背她回来还亲自帮她推拿伤腿的温柔男子是同一人吗?
她干咽了一口气,总算明白师兄们为什么对他如此敬畏了。
“撵”走了一群垂头丧气的师弟们,古淮天一转身就瞧见蓝钰用古怪的眼神盯著他。
“怎么了?”他问。
“我在等你说怎么处罚我呀!”她猜想自己肯定也是“在劫难逃”。
“喔,我差点忘了,那就罚你早点睡,我先走了,明早见。”
古淮天微笑伸手轻揉了揉她发顶,宠溺说完便替她熄了灯再关门离开。
“要我早点睡……这算哪门子的处罚?”
蓝钰搔搔头,一头雾水。
第四章
一晃眼,蓝钰已经在天威堂待了个把月了。
虽然师父的确是传授了她几招还满受用的拳脚功夫,可她最想学的剑招还是一招也没学到。
“少堂主,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教我学剑?不会等到我头发全白了吧?”
天朗气清,古淮天在池畔草地上坐阅兵书,蓝钰却像只麻雀在他耳边叨念了快半个时辰还没有停嘴的打算。
“你才拜师一个月面已,急什么?”缄默许久后,他终于抬头回她话。
她不以为然地皱皱鼻:“一个月还叫‘而已’呀?我原本以为来学个三个月就能学成返乡的!”
他晒然一笑:“三个月?别开玩笑了,你知道亢恒在我爷爷身边学了几年功夫才有现在为师授徒的本事吗?”
她沉吟片刻。“一年?”
他摇摇头。“爷爷在还征凯旋返京的途中收留了孤苦无依的他,当时他才九岁,十年后,方亢恒才得我爷爷七分真传,而你竟想花三个月就把爷爷和我的武功全学成?就算你的确比亢垣聪明、灵巧,想一蹴即成也是不可能的。”
“十……”
她快昏了?
“别开玩笑了!”她激动地扳住他双肩。“你是吓唬我的吧?十年?你干脆说我得留在你们古家一辈子算了!”
“好啊。”
他求之不得,一口应允。
“你待在我身边一辈子,一定能将我们爷孙俩的功夫悉数尽学
的。”
“呵。”她干笑一声,放在他肩上的双手恨不能掐住他脖子。“很好笑喔?你当我是卖进你家的长工呀?别开玩笑了!”
她站起身,气得原地跺步,翠绿青草无辜冤死了一堆。
“别气了!”
他笑看她孩子气的呕气法,起身安慰她。
“放心,我的确是跟你说笑罢了,这半年内你跟我爷爷学武的基础若打好,半年后我就教你剑法,至于多久可学成,那就全看你自己的天资与努力了。”
她听了一点也不觉开心。“那还是要待在这一年以上嘛!”
“高乘功夫倘若如此易学,那天下人就全是武功高手了,想要功夫比人强却不想多花时间功,你也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蓝钰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但还是别扭地跟他赌气。
“我的脑袋就是这么简单,不行吗?”
“别闹别扭了。”他宠溺地揉揉她发顶。“我要去吃烙煎饼,一起来吧。”
看他说完就走,蓝钰本来想不理他的,但在她眼前却隐隐浮现那煎饼鏊子上正用竹扒拨动的薄饼,那浓浓的豆香她好像也闻到了。
“喂,你请客喔!”
结果,她还是跟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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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淮天和蓝钰一同上街,一个俊俏挺拔、-个风流倜傥,走在街上更加引人注目。
只有古淮天知道,伴在他身旁的这位玉面男儿竟是个女娇娃。
“店家,再来一碗豆腐脑!”
明明面前已经摆了双叠空碗,蓝钰还是手一挥,又点了一碗。
古淮天坐在她对面,瞧她毫不做作地大口吃喝,虽然也欣赏她这份不矫揉的真,一点也不以为意,但心头却有些五味杂陈。
一般说来,再豪爽的姑娘在喜欢的男子面前,多少都会“收敛”一些吧?
虽然蓝钰并不知晓他早巳看出她是女儿身,但按常理说,她如果对他有意,待在他身边不可能这么“放肆”才对吧?
“你在看什么?”
蓝钰又吃了半碗豆腐脑才发现他正托腮打量她。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胃口真是好。”他故意半开玩笑说:“看你这么一路吃下来,假使被你喜欢的人瞧见了,恐怕也会被你的食量吓到吧?”
“难得有人请客,我当然要吃个过瘾喽!”她又舀了一口,不以为意地边吃边说:“反正我又没有喜欢的人,就算有,我也不会为了博得人家好感就装模作样,那跟骗人没两样嘛!”
她直言直语,古淮天虽然赞同她坦诚相对的做法,但她不加思索就说她没有喜欢的人,这可已对她用情的他听了有些不是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