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在玩什么把戏?把那个小鬼带过来!」她连自己儿子的名字都不愿喊。
「我只是想让他看看那只漂亮的鸟。」温蓓蕾一脸无辜地解释。
「废话少说!快把他带过来,否则──」她从皮包取出一把弹簧刀,啪地亮出锐利的刀锋。
「好啦好啦,只是看看小鸟而已,何必那么紧张呢?」温蓓蕾嘴里嘟嘟囔囔,然后拖拖拉拉地往回走。
时间差不多了,上来救他们的人应该快到了吧?
彷佛和她有心电感应似的,这时阳台上传来几声猫叫。
那只猫的叫声沙哑粗嗄,好像病了大半个月似的,但是对温蓓蕾来说,这比天上的仙乐还好听。
「哪来的病猫?叫得这么难听!」周娴雅嫌恶地扭唇斥道。
「小宇,走!」温蓓蕾一不做二不休,拉着小宇便往阳台上冲!
「妳做什么?!」周娴雅尖叫着追过去。
同一时间,楼下传来破门的巨响,紧接着一大堆穿制服的警员手持枪枝冲上楼来。小白脸吓得脸更白了,颤抖的双手举得高高的,一动也不敢动。
只有周娴雅依然死性不改,手拿弹簧刀猛追温蓓蕾和小宇,一直追到阳台上。
「就算我死,也要你们两个陪葬!」她疯狂地举刀刺向小宇,小宇吓得大叫,温蓓蕾想也不想地扑过去,用自己的背替他挡住那一刀。而等在阳台的警员也在同时朝周娴雅开枪。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间发生──
「啊──」温蓓蕾的肩膀被锐利的刀刃刺入,带来一阵锥心的剧痛。
而警员的子弹,准确地从背后射穿周娴雅的胸膛,鲜血霎时喷洒出来,她双眼暴凸,捂着胸口倏然向前倒下,撞破早已腐烂的木制栏杆,往一楼的地面跌落。
可是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她仍然执迷不悟,在跌落的同时,她顺势抓住小宇的手臂,将他一起往下拖。
她绝不愿一个人步上黄泉路,她要人陪葬!
「小宇──」温蓓蕾忘了自身的疼痛,惊恐地扑向栏杆,想抓住小宇的手,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救小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周娴雅一起摔落。
「小宇!」楼下传来另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那是封缙培。他眼见小宇从二楼摔下来,只觉得心跳在瞬间停止。
「小宇──」温蓓蕾不顾背上的剧痛,快速地冲下楼,这时已有一些人围在小宇身旁试着救他,他小小的身躯沾满血迹,已经昏迷过去。
「让我看看小宇!我是护士,可以帮忙──」她忘了自己身上的伤,一心只想救小宇。
「走开!」超出他所能负荷的担忧与恐惧,让封缙培的情绪猛然爆发,他用力推开温蓓蕾,愤恨地瞪着她。「妳能帮什么忙?瞧瞧妳的『热心』把小宇害成什么样子?这种帮助我们承受不起!我不需要妳的帮忙,明白了吗?我们不需要妳!」
「不……求你别这么说……」温蓓蕾泪眼模糊,心中的痛楚远比背上的伤口还要疼。
她知道这一切全是她的错,但她真的不是故意害小宇受伤!如果可以,她希望摔下楼来的是自己,然而悲剧已经发生了,就算她想改变事实,也无能为力啊!她现在只想尽力弥补!
封缙培根本不理她,俨然把她当成隐形人,径自蹲下身抚摸儿子的脸颊,令人心碎地哑声呼喊小宇的名字。
原本就在附近待命的救护车很快赶到,医护人员将小宇固定在担架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进救护车,准备送到医院,封缙培当然也随行前往。
「缙培……噢!」温蓓蕾本想跟去,突然腹部一阵剧痛,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下身流出,湿濡了牛仔裤,一直流淌到脚踝。
「小姐妳怎么了?流了好多血!」一旁的警察发现,惊讶地大喊。
封缙培听到这声惊呼,猛地停住脚步,浑身僵硬地紧握着拳,像在犹豫挣扎什么。不过几秒后他就恢复了漠然的神色,继续往前走,跟随医护人员上了救护车,车门砰地关上。
温蓓蕾哽咽一声闭上眼,无声地哭泣。她不怪他如此!真的不怪他……
「等等!她也流了好多血,你们要不要先替她看看──」一名警察试图去阻止救护车开走。
「不用了!」温蓓蕾忍住肩膀及下腹的剧痛,摇头道:「让他们先走吧!我不要紧的,救小宇比较重要。」
「可是……」
「可以请你送我到医院吗?拜托你!」她担忧下腹的鲜血不断汩汩流出,她可能正在失去重要的宝贝。
「没问题!」警察将她扶上警车,鸣起警笛,火速将她送往医院……
第十章
两个月后
「来,再吃一口。」封缙培端着饭碗,耐心地喂儿子吃饭。
两个月前,小宇被他那丧心病狂的母亲从二楼拉下,跌落到地面,周娴雅中了一枪当场死亡,小宇则身受重伤,经过两个月的治疗调养,小宇已完全康复,但封缙培就是不放心,非得亲自照顾儿子才安心。
小宇一面咀嚼,一面若有所思地望着父亲消瘦阴郁的脸庞。「爸爸?」
「嗯?」封缙培又舀起一口饭,送进他嘴里。
「蓓蕾姐姐呢?她真的不回来了?」他好想她喔!虽然爸爸亲自照顾他很好,但他还是很想念蓓蕾姐姐……
「为什么又提起她?」封缙培脸色一凛,冷声道:「我不是说过,不准再提她的吗?」
那天的情况一片混乱,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她也因大量出血被送到医院救治,不过伤势并不严重,听说只住了一个礼拜就出院了。
但她并没有回来收拾东西,彷佛蒸发似的,就这么从他眼前消失了。
他告诉自己:这样最好!就算她厚颜回来,他也不会给她好脸色。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常在深夜凝望着空荡荡的半张床,失眠一整晚……
「可是……我好想她喔!爸爸找她回来好不好?我最喜欢蓓蕾姐姐了。」小宇红着眼眶央求道。
「为什么?」封缙培感到万分惊讶。「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差点丢掉性命,你──不讨厌蓓蕾姐姐吗?」
「为什么要讨厌她?又不是蓓蕾姐姐把我推下去的。」
小宇天真的回答,让封缙培一时语塞,答不出话来。
「可是──她把你带出去,跟那个疯狂的女人碰面,害你受伤……」
「蓓蕾姐姐不是故意的!」小宇严肃地说:「蓓蕾姐姐一直在保护我,我们被绑走的时候,她还求坏女人放我走,她留下来当人质耶!还有那个坏女人要打我,也是蓓蕾姐姐挡住她,那个坏女人才没有打到我。而且警察伯伯不是也说,蓓蕾姐姐为了救我还被刺了一刀吗?我想她一定很痛很痛,就像我一样痛!」
「是吗?」儿子圣人似的宽宏大量,令他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仔细想想,或许儿子不是宽宏大量,而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怨恨!
他单纯的心灵里只有喜欢或不喜欢,没有怨与恨。他不禁扪心自问:既然儿子都能不记怨也不记恨,为何自己还牢牢惦记不忘?
如果问他是否爱蓓蕾,答案是无庸置疑的。对于她,他是既爱又怨,只因为无法完全忘却心中的嗔怨,所以即使深爱着她,他依然不曾主动挽回这段感情。
该去见她了吗?小宇受伤之后,他第一次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这时,五行集团中唯一的女总裁纪梦棠恰巧来访。
「梦棠阿姨!」小宇跳下椅子,宛如小绅士般打招呼。
「好乖!小宇真有礼貌。」纪梦棠摸摸他的头赞美道。
「蓓蕾姐姐教我的。」小宇骄傲地回答。
小宇的话,正好给了纪梦棠开口的机会。
「对了!蓓蕾现在如何了?」她挑眉询问封缙培。
「我不知道,我没再和她连络过!」封缙培故意漠然回答。
「你可真冷漠呀!好歹是曾经爱过的女人,明知她受了伤却不闻不问,男人果真都是薄情寡幸的动物!」她冷声嘲讽。
「妳到底想说什么?」封缙培冷眼瞪她。他怎么觉得她说话每字每句都夹枪带棒的?
「我替蓓蕾觉得不平!她的全心付出却像被丢进海里,半点回报都没有!」
「她全心付出?我只知道她差点害死小宇!」封缙培嘴硬地回答。
「你这个笨蛋!」纪梦棠怒极痛骂,令封缙培错愕。
「妳骂我?」
「没错,我要骂醒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臭男人!你以为蓓蕾为什么愿意帮周娴雅的忙,让她与小宇相认?难道是周娴雅给了她什么好处吗?没有!而且帮周娴雅和小宇相认,对蓓蕾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她可以不必这么做的!」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封缙培忍不住问。
「你没想过吗?万一小宇和周娴雅相认之后,发现自己喜欢妈妈胜过蓓蕾,然后倒戈相向,拒绝让温蓓蕾做他的新妈妈,她该怎么办?或者是你和周娴雅旧情复燃,决定再续前缘,那她又该怎么办?然而蓓蕾完全没想到这些,她只想到小宇的感受,不愿母亲在他的记忆中一片空白。她心心念念全是你们父子俩,从没想过自己,而你却这样对待一个善良无私的女人!」
责骂她、羞辱她,赶走她,所有对爱人最残忍的事,他全做了,他还有什么更残酷的事没做?
「我没想过……」封缙培震惊地低喃。
当时他气疯了,没去多想她为什么那么做,只知道她忤逆他的命令,擅自带小宇外出,害他受伤……当时他只看到受了重伤的小宇,连她懊悔祈求原谅的眼神都不愿看一眼。
那时候,她一定比任何人都要惊恐不安,而他却连一句安慰的话语都没有,只把她当成罪孽深重的害人精,冷酷地推开她。
老天!他做了什么?
过去认为理所当然的责怪,如今想来,不过是自己无能为力的怒气转移罢了!
因为保护不了心爱的女人和儿子,他深感自责,所以转而将怒气发泄在蓓蕾身上,告诉自己一切全是她的错,这样自己才会好过一些。
他不但是个该死的懦夫,而且卑鄙至极!
幡然醒悟之后,他立刻抓着纪梦棠的手追问:「现在她人在哪里?」
「在她嘉义的老家啊!怎么,你想去找她?可惜好像有点来不及了……」
封缙培发誓,此时纪梦棠脸上的笑容,百分之百是幸灾乐祸的讪笑。
「什么意思?」毕竟有求于人,他忍住气问。
「她刚好寄了这样东西给我,我还在想,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呢!」她取出一张大红喜帖在他面前挥动。「也亏我和她一直有连络,才能拿到这一张──」
「给我!」封缙培脸色丕变,迅速抢走那张红得刺眼的喜帖。
「真没礼貌哪!」纪梦棠嘟起红唇,假意抱怨。
封缙培粗鲁地将信封扯破,然后用微颤的手打开喜帖。
上头一大堆烫金的文字他全略过,直接找到新人的名字。
新郎 张俊才
新娘 温蓓蕾
敬请阖府光临
新娘?新娘?!
「这是什么见鬼的笑话!」才分手两个月,她就急着嫁人了?
「这不是笑话,而是事实。」纪梦棠葱白的食指轻点红唇,一脸愉快。「听说是蓓蕾的奶奶和父母替她做的媒,是老人家挑了好久才选中的。据说啊,新郎是村里最大间杂货店的小老板,算是村里最有钱的人,蓓蕾嫁过去,应该能过不错的生活,更少──将来会是杂货店的老板娘。」
「去他的老板娘!」在她成为老板娘之前,他会先把那间该死的杂货店拆成碎片,再把碎片一块块地烧掉!
纪梦棠挑眉望着脸上青筋暴凸的封缙培,脸上的笑容忍得好痛苦。
「哎!你何必这样呢?人家说好聚好散,就算你再怎么恨她,现在人家要结婚了,你总该保持点绅士风度,礼貌地送上祝福吧?」
「等我死了再说!」等她成为寡妇,再考虑杂货店小老板的婚事吧!
突如其来的喜帖,让他的心不再有半分犹豫──他爱她,他要她,他想娶她!在他到达之前,她不可以嫁给别人!
「小宇,我们走!」他转头对儿子喊道。
「去哪里?」小宇一脸茫然,根本还在状况外。
封缙培唇角上扬,自信满满地回答:「去把你的新妈妈追回来!」
而纪梦棠个人认为,这个大冰块这辈子从没这么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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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蓓蕾身穿白纱礼服,独自坐在村里活动中心简陋的舞台更衣室里,等待吉时到来。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等会儿开席的鞭炮声一响,她就要嫁给张俊才──一个她不喜欢,却不得不嫁的男人。
今天的婚礼一切从简,因为她无心打理婚礼事宜,便由婆家全权做主,费用就当作是迎娶她的聘金。未来的婆婆非常精明,善于精打细算,婚礼穿戴所用全是最便宜的低档货。没办法,为了省钱嘛!
但温蓓蕾全不在乎,只是漠然地接受一切。
她默默凝视藏在手中的照片,唇畔浮现酸楚又爱怜的微笑。
那张照片的背景是六福村,三张笑得开怀的容颜靠在一起,多快乐!
望着小宇开心的笑颜,想起梦棠告诉她小宇已经完全康复,而且开始上幼儿园了,她感到非常欣慰。
威胁已除,他终于能够过正常的生活,再也不用担心被伤害了。
她的视线移到照片中自己依偎着的男人身上,手指眷恋地滑过那张英俊浅笑的脸庞,眼泪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
她好爱他,但他却恨透了她!她有好多话想告诉他,可是却没有勇气去找他,只能鸵鸟地选择逃避。
不过从今以后她会坚强的!他尽心尽力才保住小宇的性命,而她必须保住另一个……她的手轻轻落在微隆的腹部上。
她有了封缙培的孩子!这就是她仓卒下嫁的原因。
她的父母都是极端保守的人,如果让他们知道她未婚怀孕,这个孩子将难逃被迫拿掉的命运,为了保住孩子,也为了给他一个合法的身分,她不得不接受父母的安排,嫁给懦弱老实的杂货店小老板。
她想,善良的他应该会疼爱她的孩子……
「蓓蕾,妳准备好了没有?要开席啦!」她未来的婆婆张林金桃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地扭着屁股走进来。
她为温蓓蕾准备的东西都是最便宜的,但自己身上那套大红绣金线的旗袍却相当昂贵,而挂在她脖子上、手上、指上的金炼首饰比新娘子还多,让旁人有点搞不清楚到底是谁要结婚?
不过同样的温蓓蕾一点也不介意,她自觉愧对张家,所以什么也不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