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想到那一天……在同样的黑暗之中…:.
「不,不要想了!不是说好永远忘了那件事吗?」任汀滢用力甩着头,驱赶着那段不堪回想的意外。
这里不一样嘛!她跟自己说着,虽然也是黑,但由信道口透入的光线,还是让她勉强看出,这是一间看似书房的小石室。
没什么好怕的!
任汀滢鼓足勇气,在黑暗中半摸索着。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湿霉味,显示此地许久不曾有人涉足,但或许是长年密封,除了四处都是蜘蛛网外,灰尘倒是不太多。
隐约看出里头有一组八仙桌椅,她在八仙桌上摸到了烛台和香炉。
[ 竟然还有打火石!」她又惊又喜的叫着。
打着了火石、点燃了烛台后,整个密室的陈设清楚的落入任汀滢的眼里。
这间石室里除了一组八仙桌椅之外,还有一个书架和一张供桌,书架上置了几本书,而供桌上没有神佛尊像,只摆了个精瓷烧花的珠宝箱。
「珠宝箱?难道里头真的藏有爹爹留下的金银珠宝?」
任汀滢兴奋的跑到供桌前,拨开沾黏着宝箱的蜘蛛丝,用了点力气才掀开宝箱的箱盖。
「啊--」
没想到宝箱里没有半点金银珠宝,却有一堆人骨,而头骨眼窝的黑窟窿,正对着她的视线。
「死……死人!」
任汀滢让这副骷髅头给吓了一大跳,全身的寒毛全部直立了起来,她本来转身就想跑,但跑了两步,她又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口宝箱,总觉得它在向她散发着探索的邀请。
「遗骨?.这真是一间极隐密的密室,只是怎么会收藏了一副遗骨,而它又是什么人的遗骨呢?」
好奇是任汀滢从小到大不变的本性,对于这间密室,竟然用来收藏死人骨头,教她如何不好奇的去一探究竟?
「咦?这是……」
任汀滢注意到宝箱的一旁有一迭泛黄的纸张,她好奇的走过去拿了起来,对着火把底下看着。
[ 这些全是爹爹的笔迹!」
任汀滢手中的纸张,上头净是一段段的短文,由上面题字的日期看来,应该是一篇篇的记述。
难道……
她直觉的想到「尹」的娘亲-邵芯儿。
这奇怪的秘室里收藏着的,不会就是她一直想找的答案吧?
任汀滢心急的抓着纸张坐落在桌前,当下就着飘忽的火把,细看着这些纸上的内容。
在看完所有的内容后,任汀滢仍未从震惊中回过神。
原来,邵芯儿真的是爹爹远在山西的表妹,还差点成为爹爹的妻子。
原来,这副遗骨是属于邵芯儿的丈夫-一个叫比莱斯的蛮子所有,他应该就是「尹」的爹爹吧?
原来当年在任沧海尚没没无闻时,家中尢他和表妹邵芯儿订下了婚约, 邵家也将邵芯儿自山西送至广州准备完婚。
岂料,邵芯儿到了广州城,却阴错阳差的爱上了自葡国出使前来中土的比莱斯,而任沧海对邵芯儿本来就只有兄妹般的情分,对于此事倒也不以为意。
可邵家却对女儿跟了个蛮子深感耻辱,千方百计的试图分离他们,最后还运用各种关系,让比莱斯蒙上了个侵略中土的罪名,落得被捕入狱的下场。
在比莱斯入狱之后,邵芯儿误会这一切全是任沧海暗中搞的鬼,而失去了踪迹,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为了澄清自己的清白,任沧海曾数次想要为比莱斯申冤,奈何当时的他并没有半点可用之力,唯一能做到的只是经常探望狱中的比莱斯,并且答应为比莱斯传递书信给邵芯儿。
只可惜在比莱斯惨遭酷刑去世之前,他始终未能找到邵芯儿。
为了实践他的承诺,也为了同情比莱斯的客死异乡,任沧海便偷偷的为比莱斯收尸,并开始寻找邵芯儿的下落。
这也是任沧海为什么会经营商行的原因,他想透过来自于葡国的商船,或许就可以找到邵芯儿的消息。
只是……很显然的,任沧海并未能在有生之年完成他的心愿,而他大概也放弃寻找了,才会让这间密室随着他的逝世而被遗忘,为的是这长存于此的尸骨也能得到安息吧?
未了,还有一张以番文书写的短签,她看不懂上头写着些什么,但猜得出来,这肯定是当年比莱斯托请爹爹交给邵芯儿的书信。
这么说来……任汀滢看完了所有的记述,讶异的想起,「尹」既然在邵芯儿的扶育下长大,肯定也认定她爹爹是杀父仇人?
难怪在初相遇时,他对她总是忽冷忽热?!任汀滢始终存留于心中的疑惑,霎时得到了答案。
「该死的误会!」
她气恼的低咒了声,心头还直嘀咕着邵芯儿-竟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就胡乱怪人,害得她也蒙受无辜的不白之冤。
「那他又是为何而来?难道……任家被抄家这件事……」
一个念头闪入任汀滢的脑中,让她不禁倒吸了口气!
「尹」是随着「仇风号」而来,刚好出现在任府被抄之时,又请了杨青杉来协助,而且他又知道狂鹰躲在什么地方,而在她去找狂鹰的时候……是他带她回来的。
此后,他绝口不曾提过狂鹰,是为了怕她伤心难堪,还是……
如果你刚才记得要出手,你就已经抓到狂鹰了……这句曾出自他口中的话,陡然跃入她脑中。
任汀滢的双手一松,所有的纸张全滑落到地上,她此刻的震惊实在是笔墨难以形容。
「尹」……「鹰」……?
他根本就是狂鹰?
鹰.比莱斯----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仇风号的鹰.比莱斯,乘着复仇之风而来的狂鹰……伤心的泪水不由日主的自她眼眶汨汨泛出。
她还天真的以为,他不计她的清白而疼爱着她,谁知道原来这一切全是他在欺骗她、戏耍她!
先是让大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冠上私通海盗的罪名入狱,再趁她孤立无援之际,以「尹」的身分迷惑她的心。
接着以「狂鹰」的身分夺去了她的清白 ,让她以为自已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后,又重新以「尹」的身分来哄骗她,断了她寻死的念头,免得他失去戏耍的玩偶……
再来呢?
他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是不是等他玩腻她了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好让她承受所有异样的眼光,让所有人指指点点,说任家的女儿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没成亲就和个蛮子不干不净,还成为蛮子的弃妇?
所以他不曾说过爱她、所以他不曾许下承诺……
他是不是要让她承受像他娘亲曾受过的痛苦?
不……比他娘亲所受过的痛苦更多!
他好残忍,为了这个天大的误会,让她任家凋零破碎,还夺去了她的清白和一颗心……
任汀滢俯在八仙桌上不停的哭着,想不到事情的真相是那么的教她心碎,她痛恨鹰.比莱斯这么的戏弄她,她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啊!
第九章
「真的!你查清楚了?」鹰脸色发白的扯住杨青杉的衣袖。
「是真的。」杨青杉点点头。
「我找到了当年陪你娘到广州的丫鬟,所有的事情她知道得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当年你娘带着腹中的你离开中土时,她也曾四处找寻你娘,想告诉你娘有关你爹遗骨的所在,但是她始终没有找到,更没想到你娘会跑到满剌加。」杨青杉继续解说。
[ 这么说,我爹的遗骨一直留在任府,而任沧海原来是为我爹收尸的恩人?!」
鹰颓丧的掩面跌坐在身后的大石上,他怎么也没想到,娘三十年来竟然错恨了恩人,也没想到自已竟然也跟着做了蠢事。
「没关系,现在事实真相查明了,总是还有补救的机会。」
杨青杉拍着他的肩头安慰他,「何知府父子有把柄在我手上,等一会我就去何府施压,让他们立刻放任汀洲出来,顺便讨回任家商行的财产……呃,讨回多少算多少。」
谁知道任家财产进了官府之后,还能剩下多少可拿回来?
「补救……」鹰无力的笑了笑,「任家失去的家产,再多我都补得回来,任汀洲的冤狱,我也可以给他满意的补偿,但汀滢……我想她恐怕要恨我一辈子了。」
「哽?」杨青杉吃惊的看着他,「你不会已经把她卖去青楼当妓女了吧?」
「我没有,但我对她做的事,也足够让她同样的恨我!」他沮丧的头垂得更低,{ 青杉,当初真该听你的劝,现在我真的是后悔莫及!」
「老天!你到底对任姑娘做了什么?」
鹰眼中满是悔恨的痛苦,脸上挂着绝望的笑容,「我做了……足以让她活不下去的事……她差一点就死在我面前,」
「[ 狂鹰] 伤害了她?」杨青杉深吸了口气,不用鹰说得太明白,他也猜到了八九分。
他是有股冲动想为那无辜的任汀滢打鹰一拳,但是看到鹰的神情……算了,想想自己也还是个帮凶!
「看吧!我当初就叫你不要把事情做绝了,现在后悔了吧!」杨青杉也只能徒呼负负。
「后悔……」鹰苦笑了笑!
现在……再多的后悔又有何用?
「亏我还自认为已宽容的忘记她是仇家的女儿,想不到……哈!哈!哈!」鹰凄厉的放声大笑了几声,对自己咆哮着,「我才是那个不可原谅的人!」
「鹰,别这样,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你应该去跟任姑娘坦白认错,我看得出来她爱你极深,应该会原谅你的无、心之过才是!」
汀滢会原谅他吗?鹰犹豫了一下。
「快去!」杨青杉再拍拍他的肩头,「在她还没发琨事实之前,你快去对她说个清楚,会比她自己发现事实还要来得容易。」
鹰立刻回花园里去找任汀滢,希望一切真能如杨青杉所说的,取得她的谅解。
当然,他还是慢了一步。
当他回到花园里,并没有看到任汀*的身影,只有小瑶在准备着一桌子的酒菜。
「小瑶,你家小姐呢?」
「尹公子,我家小姐去搞葡萄,她还吩咐我备酒菜款待杨状师……」小瑶指了指葡萄园园,又发现鹰的神色有异,「咦?!尹公子,你的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鹰重重的抚了抚脸颊,勉强的扯动嘴角,「小瑶,依你所知……如果任家能大致回到从前的状况,你家小姐……有没有可能原谅[ 狂鹰] ?.」
「那怎么可能?」小瑶像是听到什么荒天大谬的神情看着他,「就算小姐肯放过狂鹰,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会放过他!」
谁会肯放过狂鹰?
那家伙搞得任家上上下下鸡飞狗跳,所有仆婢几乎散尽,搞得他们这些原是养尊处优的仆婢们,个个累得像条狗,哪个人不是提到狂鹰,就恨不得将他大剁八块?
尤其当大伙都心知肚明的猜到,大小姐可能失身于狂鹰,呜……她可怜的小姐,就算狂鹰补回任家所有失去的财产,也补不回小姐失去的清白。
咦?怎么尹公子好象是在为狂鹰说项?怎么说小姐现在都已经是尹公子的人了,他不是也该篇小姐愤慨才是?
之前就有人猜测尹公子和狂鹰应该是相熟的……难道这是真的?
「尹公子这么问是……」小瑶疑惑的斜瞄着他。
「没事!我去找你家小姐。」鹰眉头打了个大死结,心事重重的朝葡萄园圃走去。
看着鹰落寞的背影,小瑶怎么觉得,他好象是刚被判了死刑,呃,有古怪……但她只是个卑微的小丫鬟,还是别想为妙别想为妙!
鹰斯边往葡萄园圃走去,边思索着该如何向任汀滢开口,当站定在园圃前时,却未能找到任汀*的身影。
「汀滢……」他四处张望的唤着她,却隐隐听到哭泣声自园园中央立着的巨石后面传了出来。
「汀滢!」
她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带着焦虑不安,他疾奔向那哭声的来源。
来到大石后面,鹰错愕的看着这个向来被隐藏于巨石下的信道。
葡萄园的正中央置着一颗大巨石,本来就教人感到奇怪,没想到里头竟然暗藏玄机……等等!
葡萄……密道……
这里不会就是任沧海收藏他爹遗骨的地方吧?
听到任汀滢的啜泣声自底下传来,难道……
鹰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立即进入密道,果然在秘室里找到泣不成声的任汀滢。
看着汀滢俯在桌上不停的哭泣,他感到一阵心惊,她不会已经发现什么了吧?
他轻抚着她的背问着:「汀滢,你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碰我!」任汀滢拨开他的手,带着浓浓的恨意,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我该叫你什么?尹?鹰?还是狂鹰?」
她果然早一步知道了他的秘密。
鹰沉默的偏过头,不敢直视任汀滢写满控诉的双眼。
瞥见散落一地的泛黄纸张,他一张张拾起,默默的细看着里头的记载。
里头所记述的内容与杨青杉所取得的消息差不多,也再一次证明了他的错误。
他看着其中一张同样泛黄的番文纸签,这该就是他爹希望能交到他娘亲手中的书信吧?
纸签上只有短短的两句话:
怨上天注定我们今生坎坷、痛苦的爱,盼能以来生所有的爱,弥补对你今生的伤害!
鹰不禁喟然长叹。
一个中土女子为了一个来自异邦的男人而背弃婚约,想必过程也是遭受着极大的痛苦和伤害,这是环境使然,也怨不得谁。
但是……他抬头望着任汀滢心碎的苍白脸孔:她的伤害却是他一手造成的。
「看完了吧?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她眼底浓烈的恨意直剌痛他的心底。
「除了抱歉,我无话可说。」
「抱歉?」任汀滢甩了他一巴掌,怒火中烧的她,看不见他绿眸中显明的愧疚!
「对你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一句抱歉就可以弥补的吗?」
「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能要他怎么做?任汀滢让他问得心头像被人狠狠的给撕裂了开来。
她曾认为他欠她一个解释、一份情,如今所有的事实全摊在眼前,还需要解释吗?
这教她如何再去向无情的他索讨失去的这一切?
「你这个无耻之徒!」她揣起袖中的绣花针直朝鹰身上刺去。
她毕竟无法出狠招,虽然恨他,但她也爱他,临出手时放软了手,让绣花针的行速慢了许多。
他可以轻易的就闪过,谁知他竟然不闪不避,任由那细针支支刺入他厚实的胸膛。
那几支针虽是刺入了鹰的胸膛,未落要害的细针也造不成太大的伤害,但却让任汀*痛得像是刺入她胸口似的。
她急忙为他摘下胸膛上的细针,哽咽的埋怨着:「为什么不躲开?」
鹰一手握住她的纤指,满脸歉疚的揽她入怀,「汀滢,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这个骗子、海盗、恶魔,我很死你了!」任汀滢捣住耳朵,在他怀中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