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会注意到,因为那条金链子看起来好熟悉,不,应该是说,和她所知道的一模一样。
芙仪打量着熟睡的俊容,心想,只看一眼方巾底下的东西,应该不会惊醒他才是。
她缓缓伸手,好奇的掀开方巾一看,倏然,毫无心理准备的眸瞳瞠得好大,她不敢相自己亲眼看到了什么——
覆在方巾底下,是一只彩绘风景珐琅表!
明知不该碰,但芙仪就是忍不住,她一定要知道这只表是不是……
她颤抖抖的拿起它,拇指像是识途老马般轻扣,表盖弹了开,内部以黄金、白金、玫瑰金三色打造,纯手工精雕,和她那只表一模一样!
她听阿玛说过,珐琅表是纯手工打造,除非在一开始就做成对表,不然这世上绝不可能出现第二只一模一样的表!
这是巧合,还是……
“这只表停了。”
吓!芙仪惊抖了下,手里的珐琅表几乎拿不稳,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失手落了表,她赶紧用两手握住。
那双惊魂未定的眸子直瞪着永璇。
他什么时候醒来的?
内敛的眼冷淡回视。心想,这个聪明的小女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忠心耿耿的图尔都居然没阻拦她进来?
芙仪也有另一种心思。她深吸口气,硬是要自己冷静下来。
这只表意外出现、他突然醒来,芙仪真的是受到“空前”的惊吓,一时之间难以平复。为免气氛太尴尬,她只好颤着声,故作轻松地问道,
“它、它修得好么?”
“很难说。因为零件不好找。”
菱唇轻哦了声。感觉到手已不再颤抖,她从容的将珐琅表放回檀木桌上。临慌不乱的动作似乎在暗示着主人,她不惊慌、她不心虚……
芙仪自顾自安抚着自己,浑然不知主人与她平淡应对的用心。
冷静下来后,有件她从没好好仔细思索的往事,开始在她脑中成形……
她可以问他,但万一与他无关,那岂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算了,还是靠自己找答案!
“我有事找你。”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她直接道明来意。
永璇略为颓靡地侧着身体,手肘支在扶手上,懒洋洋的托腮,长睫缓缓掀合,好整以暇的等着她说下去。
第一次,芙仪觉得男人慵懒的姿态可以用“撩人”来形容。如镜的眸瞳不见任何波动,却似暗潮汹涌,几乎想将她卷入其中,她根本移不开目光!
无可否认,他真的很吸引人。
“谢谢你。”她直说,简单道出已然明白的事。“我很喜欢那座钟。”
“睡前记得拿下钟盘后面的栓子,如果你不想每隔半个时辰就被叫醒一次。”
难以想象,如此傲气难掩的人,叮咛的口吻却是这么稳沉实在。
未识情潮的心,抽紧了下。芙仪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识地想在他每句话、每个动作之中,借机更了解他。
几句应对下来,她知道他根本不在意发生在怀秋园的事。思及此,心中有股奇异的感觉涌动。她很想要了解那种感觉代表什么……
好在,此刻脑中还有剩余清醒的理智提醒她,得先着眼于她想解决的事情上。
“喜儿的事你拿主意了么?”话一出,那抹熟悉的疼又浮上心头。
“什么主意?”
“夫君明知故问。”她柔声挑明。
永璇坐直身体,改以舒适的靠在椅背上,抬起下颚傲睨她。
“我以为上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又旧事重提,难道是没去问清楚?
“芙仪不明白。”
“那就回去问清楚。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次。”坚决的态度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恼怒。
芙仪也恼了,他根本是不想谈这事!她决定单刀直入,找出解决之道。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答应?”喜儿的疲累她全看在眼里,她好心疼。有了名分之后,她就有人照料了。
“那要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芙仪不服气的反驳。“一个人的本事要怎么衡量?骄傲如你,又岂会将别人的本事看在眼里?”闻言,狂妄的眉梢轻挑,冷峻的唇不自禁的勾笑。无可否认,跟这倔强又自信的女人对话,真是充满了乐趣——
这是一场尚不知道结局会如何的游戏。
是的,他骄傲。他要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以及伴侣。
俊眸瞥了眼桌上那只停摆的表,他思忖了下,唇畔随即漾起一抹诡谲的笑。
他拿起珐琅表,递给芙仪。“一个人的本事当然可以衡量。如果你能修好这只表,这就是你的本事。只要你有本事,我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无条件答应。”
芙仪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这根本是强人所难!这种洋玩意儿,她怎么可能会修?
这男人好可怕!她只不过是说了句挑衅的话,他便出了这么一个难题。他看似给她一个扭转彼此地位的机会,实则是要教她难堪,让她示弱。
做不到,她势必再也不能向他提出任何事,但如果她真的做到了呢?这男人必定会信守承诺的。
她骨子里倔强的因子被挑起了。
“你是说任何请求?”
“任何请求。”
“好。”她慨然允诺。顺势伸手从他手中取下珐琅表,毫无预警地,大手猝不及防握住她——
温热且暧昧的触感,流窜在两人之间。
芙仪慌措的抽回手,急着找话以掩饰自己的窘态。“那请、请你这些日子好好善待喜儿。”话一出,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更窘。
永璇冷哼一声。这女人在说什么?从没见过一个疼惜丫环疼惜成这样的主子!荒谬!
他傲慢说道:“我从不亏待人。”
耳根传来阵阵灼烫,芙仪暗叫不妙,她脸红了。
“可是你……累着她了……”她略低下头,好掩饰不争气的羞红。原本泛在心口的酸,如今又渗了些不知名的疼。
永璇瞅着她绯红的脸庞,思忖了会儿,俊眸斜瞟了下,瞳底旋即闪着城府的烁光。
他起身,走向她。
“你倒是说说,我是哪儿累着她了?”他的声音低低哑哑的,听在外人的耳里,有点恶作剧,有那么点挑逗。但听在青涩的芙仪耳里,她顿时哑口无言,耿直的想着,这要她怎么说啊?
垂落的视线,正好落在锦白绸绫的下摆。永璇来到她身前站定。
“嗯?”沉稳的催促,更教人心慌。
她像是被人逼到死角,再也没有退路。她只好硬着头皮,猛抬起头说:“是你——”
后面的话全被骤然俯下的唇封住。
永璇吻了她!
第七章
谁来救救她?
她被这个男人困住了。她挣脱不开。惊恐的眸瞠得好大好大。
高挺的鼻、深邃的眼和她几乎没有距离,而他的舌悍然直入她嘴里。
他的吻好深、好深,她快这不过气了。
谁来告诉她应该怎么办?
他的舌在她嘴里翻搅,逗着她的舌,她想躲却躲不掉。
她只能张嘴,只能猛吸着他的气息,但她还是透不过气,结果越吸越急,姿态成了一种渴望……丁香舌不敌他灵活的追逐,弃守了,任由他卷弄、吸吮。
巧雅的下巴也疲软了,再也无法持续维持张口的姿态,她收起下颚,结果却是含住了他……
芙仪无法思考下一步,完全是出于本能,生涩的学着他吸吮。
他浓重的喘息,她细细的娇吟。
他的舌不急不慢的在檀口中来回抽动,仿效男女之间暧昧的律动方式。
他挑逗地缓缓抽出,她惊慌的用力吮住,双臂更是无措的紧紧攀住他。
他再狂肆的送入,她更温柔的含住。
情难煎熬的她,不自禁的在他口中闷叫。一股前所未有热潮奔泻席卷而来,颠覆着所有既知的感官。
永璇点了引信,让她浑身上下犹如一团烈火焚烧。
他却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松嘴之际,一声难耐的吟叫自水润菱唇泄逸而出。
芙仪闭着眼,昏然的脑袋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却挫折的发出一声抗议——
耳畔接收到一声充满渴求的低呼,芙仪心想,那么奇怪的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要继续吗?”永璇粗嘎问道。再下去他绝对停不了。
原本只是想带点惩罚的意味浅尝她,但她生涩又热情的口舌却让他欲罢不能,几乎想立刻占有她——
看着眼前沁着薄汗的绯红娇颜,卷翘的长睫因涌现的情潮而急颤,娇嫩的胸脯出于本能蹭着他,这还需要问吗?
她和他一样渴望。
但他要这倔强的女人心甘情愿的对他开口允诺。
低沉的嗓音如一盆冷水浇淋在高热的脑袋上,急速冷却掉快要烧成灰烬的理智,芙仪总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天,她怎么喘成这样?微启的唇断断续续的发出一声声轻吟,她猛地睁开眼,她听清楚了,方才那个怪异的声音是她发出来的!
芙仪不可置信的瞪着几乎要贴住她的俊颜——
他依在她唇前来回摩挲。“说要,我会满足你。”
她明白了!这个骄傲的男人要她心甘情愿的臣服。
“不、不要——”她喘道。
永璇真的停下,离开她的唇。目露鸷惊的眼直盯着她,想要穿透她的心,洞悉她拒绝的本意。
芙仪懊恼的蹙起细眉。她真没用,完全禁不起他的引诱。她想起他们最后的对话,是为了喜儿的事,然后,他就吻了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想在意的心,不受控制的起了许多心眼。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做出如此亲密的举止,而拥有绝对操控权的他,似乎对谁都可以……
“你当我是什么?”芙仪绷着声音问他。
“女人。”一个令他渴望的女人。
“我不是你的女人,我是你的妻。”
闻言,隐忍着男性欲望的黑眸,涌起一抹狂恣的笑。“你这是在告诉我,我有权力要求你履行床第间的义务,是不?”
芙仪勾起唇角,沉着回应。“既然如此,你这不也是等于承认自己是我的夫?”她特地强调“我的”。
孤傲的眉轻挑。若她只是个柔顺的女人就算了,偏偏她是如此自信、倔强……又不失温柔。
他承认,她的确很吸引人。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知道这女人也想要他,可他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在抗拒什么?
说罢,他收拢环住纤腰的手,充满独占意味的将她揽进怀中。
芙仪见状,挣扎着身子,两手推挤着结实的胸膛,说什么都要和他保持距离!她怕那个深受他吸引的自己会把持不住。
环绕着她的那股热,像是要融了她的身子,在他胸前推挤的小手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居然很没用的发起抖来。
芙仪撇开脸,因无法抗拒他的影响而显得有点挫败。
感受到怀里逐渐高升的体温,他动情的俯下头,从耳侧一路点吻至粉颈。
芙仪仰起头,难耐情动的吟叫声来到嘴边,她硬是将它留住。
她不要屈服在他的骄傲下,仅剩的理智让她脱口而出。
“我、我要的东西,我会凭本事让你心甘情愿的给我!”
芙仪察觉到他微僵的双臂,趁势挣开他的怀抱。少了支撑,她后退时踉跄了几步。
永璇没阻止她。他抬头,兴味盎然的盯着她好一会儿,然后唇角缓缓漾起一抹极挑衅又挑逗的笑,他以充满磁性的低哑嗓音,傲睨她说:
“好,我期待你的本事。”
芙仪被那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眼盯得有点心慌,不,是心跳加快,她害怕自己又在他面前表现出那种无法抗拒他的糗态,于是急忙说:
“那我、我回房了。”
“东西别忘了。”走没几步,低哑的声音提醒她。
芙仪赶紧再折回来,一把抓起桌上那只珐琅表,三步并两步、两步并一步,夺门而出——
* * *
悦儿手脚利落的整理着屋子里里外外,担忧的眼不时瞄看倚窗人儿的情况。
格格的“症状”又来了。她唤了好几次,格格都是支吾应了声,然后,再回过头望着窗外,继续发她的愣。
再这样下去怎好?
手边的活儿告一段落,她决定去找喜儿商量格格的事。
耳畔听到有人向她询问了些话,芙仪只是随口嗯了声,浑然不知自己允准了丫环离开。
窗外不见一丝云翳的蓝天,澄净得让人顿觉无忧无虑。但芙仪感受不到,她的心情被反复纠结的思绪蒙上一层灰,清明的蓝,化不开她蒙蒙的愁烦。
她叹口气,喃喃自语:“越是要自己不想,越是想他。”
只是一个吻,她就被那个男人弄得……她快不认识自己了!
她起身走走,这才发现悦儿离开了。
她突然又想到什么,进了内室,踱步到梳妆镜前,拿起镜台上的珐琅表,姆指来回摩挲平滑的表壳,她若有所思的坐了下来。
为什么永璇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珐琅表?
回忆成了一段完整的记忆,她细细思索了一切,整理出所有的可能。
就算他们过去曾有过关联,但那又如何?那并不表示她必须将整个人、整颗心全赔在他身上啊!
出嫁那天,她不断告诉自己,为了阿玛、额娘,为了自己,她一定要过得很好!她一直认为,人的长相、出身、父母都是没法选择的事,惟一能选择的,就是自己可以决定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好日子是自己给自己的。
但眼下的她,将所有的情绪全悬在永璇一个人身上,让他影响着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日子怎么会好?
反反复复想了那么多天,她还要让他影响多久?
她不想否认自己的心。是的,她是深受永璇的吸引、她的确渴望他。但她必须决定——要不,就让这男人完全占驻她往后的人生;要不,就和这男人永远维持着名分,因为她不要和任何人分享……分享什么?
她不知道。
是什么样的感情,让人只想独占?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然管不住的心却开始微微抽疼。
她低头看着色彩鲜艳的表壳,轻喃:“你以为我做不到?我一定办得到的。”倔强的口吻里充满势在必得的决心。
但办到之后呢?
“我能要求你什么?”她自问。
要他给喜儿一个名分。这是她身为主子、身为姐妹应该为喜儿做的。永璇沾了她的身子,若没有名分,要喜儿日后如何自处?旁人会当她是妓啊!
她一向疼惜身边的人,岂能让这种事发生在喜儿身上?
理智的想法不断说服自己,但她心里真的好不是滋味!
呵,以前那个一派雍容大方的芙仪到哪儿去了?
“格格,不好了、不好了——”悦儿急急忙忙进房,焦急万分的叫道。
她一奔进内室,芙仪正好转过头来,对丫环的莽撞感到不解。
“悦儿,你慌什么?”
“喜儿受伤了,她伤得好重!”
“怎么回事?”芙仪惊问。
“我、我只知道她昨晚去侍候贝勒爷,然后……喜儿她不肯说……”悦儿惊慌到脸色发白,没人知道,此刻的她心里正在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