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人像他一样,看人看到口水流满地。他在打你的主意,笨!”他从不理会蠢蛋,她是第一个!
芙仪再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她就真蠢了!但那店家对她根本没那意思,是他抹黑人家了!
心,泛甜泛酸,滋味杂陈。他骄傲得不可一世,宁可认为是她蠢得不自觉旁人的觊觎,也绝不肯承认是自己在吃醋!
这认知让薄脸皮的人儿红了娇颜。
芙仪咬咬唇,鼓起勇气对他暗示心意。“如、如果你一直待在我身边,谁敢打我的主意?”笨!她的好教养让她骂不出这个字。
永璇突然别开脸,不想让身后只离他一步的柔人儿瞧见,紧抿的薄唇逸出淡淡的笑意。
他清清喉咙,低沉的嗓音里有骄傲,也有温柔。
“那还不跟上?”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初识情滋味的酸甜,有点揪心。芙仪抿抿笑唇,红着脸趋近他身旁。为了顾及他的感受,她轻说:
“我们去别处逛逛,可好?”
两抹相依的身影,缓步走入人潮中——
这天,有个好的开始。
* * *
清风暖暖,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接踵比肩。
他们沿街走走停停,看了一会儿杂耍特技,又到庙口看了出傀儡戏,今天正好搬演“李代桃僵”的故事。然后两人合买了幅字画,吃了一串香糖果子。
芙仪一双清澈如秋水横波的眸子,漾着无比的神采,她不时拿起手上刚买的纸鸢东瞧瞧、西看看,柔婉的菱唇泛着心满意足。另一双俊眸脉脉睇着她,笑痕如波,涓涓滴滴倾流在严谨的薄唇上。两人走到临街一栋两层楼,褐红色外观、颇具气派的建筑物前。
幌子上拓着大篆字体——“吉祥楼”。
永璇停下脚步,示意她一同入内。
一进门,跑堂便上前热络招呼。
“两位客倌,怠忽怠忽了,二楼请,我赶忙去替您沏壶茶。”
“十七爷在么?”
跑堂和善问道:“您是……”
永璇还没回说,楼梯上便传来一阵豪爽的声音。
“哟,我这是眼花了么?”永 踱步下楼。“我邀你千百回了,你这家伙说什么都不肯来我这儿瞧瞧,怎么今儿个嗯?”步下阶梯的他,这才看到永璇身旁的人。
“十七哥。”芙仪微笑轻颔了下首。
永 意会到什么似的挑了下眉,呵笑了几声,伸指在两人之间比画着。
“你你们?”口吻亦是若有所“指”,而且指的很暧昧。
“来你这儿吃顿饭。”永璇平淡接续兄长的话,巧妙地化暧昧为寻常。
永 依然故我,笑得很邪恶,直到森冷目光射来,才收了笑意。
“好好好,别恼、别恼了。”永 转而爽快说道:“上楼,这顿我请!”他伸手往上比了下,示意他们俩先走,他殿后。
三人步上阶梯,永 先瞄了眼走在最前头的永璇,才低下头掩嘴偷问芙仪。
“喂,是你把他拐出门的?”
芙仪微微脸红,低侧着头,朝永 羞怯摇头。
永 勾唇一笑,明白她这是不愿背着永璇提及他们俩之间的事。但瞧他们俩这一身朴素的穿着,想也知道背后必定有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真有你的。”他像是洞悉什么似的称许道。
永 领着两人走到二楼较僻静的一隅。
“你们先坐,吃的我去张罗就行了。”爽飒说完,不给人道谢的机会,永 转头径自离去。
两人坐定。芙仪瞄了眼四周。“这里是……”
“十七哥开的酒楼。”
芙仪一讶,他的身份……怎么能做这种事?这时,跑堂端了壶热茶来到他们这桌。芙仪止住欲出口的疑问。
“客倌慢用。”
永璇颔首,待跑堂退下,将芙仪眼前的茶碗拿到他右手边,替她倒了茶,茶碗却没放回原位。
芙仪瞟了眼自己的茶碗,边问说:“他不怕被人发现身份么?”
她想伸手拿回自己的茶碗,手还没伸,永璇早她一步,将茶碗的茶倒入他的那碗里头。
他在干嘛啊?
永璇神态自若,似乎当作没看到芙仪疑惑的眼神,自顾自地解释着永 如何拥有这家酒楼。
“十七哥在京城的布衣朋友多,他找了朋友做人头,顶了这家酒楼的名。”他边说,再将他那碗茶倒回芙仪的碗里头,这样的动作重复着。
芙仪口干的抿抿唇,看他好像玩出兴致了,不打意思打断他,只好在心里告诉自己——走了大半天的路,她“一、点”也不渴。
她婉约说道:“十七哥这人真是特别。”没见过哪个皇族出身的子弟,像他这么不拘小节的。
“他率性惯了,想到什么玩什么,谁都拦不住。”
“那是真自在。”她艳羡。
芙仪突然有感而发,她收起倔强,他少点骄傲,他们不也是如此自在的谈着话吗?
永璇的声音低低柔柔的,听不出任何喜怒情绪,虽冷淡,却让人觉得很安心。
“喝吧。”永璇将茶碗递上。
呼,她的茶——总算来了。
芙仪抿笑取过茶碗,就嘴啜了口,茶一人喉,碍于口舌干得紧,再汲了口。第二口方含进嘴里,突然想到什么,她整个人僵在茶碗前。
这茶不烫口?!蓦地一道灵光闪过,脑中浮现他反复倒茶的画面——
原来,他是在帮她凉茶……
几乎快贴住茶碗缘的菱唇,心领神会地缓缓咧笑。这个高傲得不得了的男人,其实有颗好体贴的心啊……知道她逛了大半条街难免会口渴,又怕她太急于解渴烫着自己……
“笑什么?”支手捧碗的永璇,斜睨笑得诡异的人儿。
“没。”芙仪口是心非,嘴都笑咧开了。
“说。”突生的预感,直觉与他有关;而与他有关的笑容,不就是在“笑”他?永璇放下茶碗,霸道的命令。
“真的没有。”芙仪笑着摇头,水眸无限风情的瞅着他。
她哪能说啊?这男人骄傲到——连体贴人的时候,都不愿摆下身段。他不会乐于听到她开怀的原因,她要把永璇这份心意妥善收藏起来,当作自己日后允许他继续骄傲下去的理由。
俊眸微冷。明知她笑里藏私,他就是恼不起来。该死!她还用那种眼神瞅着他!
芙仪看他似乎有点气恼,既觉得好笑,又忍不住想捉弄。她略倾身,抬起尖而巧琢的下巴,娇睨他说:
“我笑——这茶怎么是‘甜的’?”美目无辜的眨了眨。
话中有话的意味太明显了,永璇怎么可能没察觉到?凡事思索周详的他,思忖了下,立即明了她不直接道出的用心。
他不恼了,反觉有趣。
永璇微挑右眉,漆黑如夜的瞳闪着即将反将她一军的捉弄眸光,他以傲然之姿缓缓俯向她,眼看着漾笑的娇容因他趋近而逐渐凝结成霜。
他他他……为什么靠她这么近?面对突如其来的亲近,芙仪全身僵硬,动也不敢动,慌骇地垂下眼,愕然盯着和她只隔一个指节的薄唇。他若有似无地呵出热气,犹似他的唇在她唇畔游荡。
“告诉我,它是怎么个甜法?嗯?”他的声音低沉,十足地挑逗人。
芙仪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只被大猫踩在脚底下的小老鼠。无法反抗,只能任凭宰割。
“说。”他几乎是悬在她唇上了。
他在引诱她!
她根本抗拒不了!芙仪索性闭上眼,自甘堕落地任由他攫走……
“我说——”永 的声音像是从天而降,硬是撕开四片才刚黏在一起的唇瓣。
他大剌剌走来,两人弹开的动作再怎么快,不管从哪个角度,他都看得到最精彩的那一刹那。他尴尬地笑了声,摆了摆手,很识相的说:
“我还是待会儿再来好了。你们……请继续。”他这话让芙仪两颊陡地爆红起来。
“喂?”永璇没好气地唤住转身欲离的兄长。待会再来还不是一样会打扰了他们?
刚转过身的永 ,又回过头来,挑着狐疑的眉眼,问说:
“你确定?”促狭的目光瞄了眼芙仪,呵,她几乎是羞到恨不得能直接钻进桌子底下。
“别 嗦。”
“好好好,我直说啦。帮十七哥一个忙,厨子小李的娘突然发了急病,他要赶回家去看看,今天又忙得要命,人手不太够,你来帮我应付一下柜台。”
“免谈。”永璇一口回绝,省去给人任何的奢望。
“喂,不帮兄弟么?”
“你布衣朋友多,自个儿去想办法。”
“哎唷,你这身打扮,没人知道你的身份啦!”
芙仪略抬起眼,看着这对兄弟抬杠的模样,抿唇忍住笑。她知道永璇并不完全是碍于身份不愿帮忙,而是,他不想去沾染永 那种嬉游人间的态度。
他这人,极有原则的。
“不然,小弟妹,你来帮我。”永 转移了目标。
“我?”有没有搞错?
“是啊,就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唷,咱们这种出身的人,哪有机会体验小老百姓的生活,你说是不?当成是来玩玩呗。”
这理由很让芙仪心动。
她满脸期待的看着永璇。“好吗?”
他不以为然的冷睇着,漠然说道:“你自己决定。”
被撇于两人世界外的永 ,突然了悟了什么似的,无言做了个“哦”的神情。就说这两个人的性子都强得很,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平相处?
原来,这两个聪明的人,都懂得适时为对方收起自己的性子——
“现在是怎样啦?”
“好。”芙仪兴奋的点头允诺。
第九章
站在柜台前的纤妍人儿往前倾身,仰起头伸长颈子,极目想探一探二楼那名傲气男子在做什么?
他自顾自地喝着茶!
她有点沮丧的缩回身子,垂眸扁扁嘴。站在柜台看着人来人往,不时帮忙伙计处理些事,好玩是好玩,可没有他在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她想一整天都和他在一起。
念头才下,她猛然惊觉,这是什么样的念头啊?
再惊觉,她以为自己只是想从这天开始和永璇好好相处、好好认识他,其实,她心里真正的想法是——希望这个人一直陪伴在她身旁!
她向来独立,有自己的想法,却从不孤单。出嫁前,她是阿玛、额娘的女儿,有人疼惜、有人呵护着;出嫁后,虽然贴身丫环仍随侍在侧,但她总觉得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原来,是身边少了像阿玛和额娘那么疼爱她的人。
她想要被人疼、被人爱——
倘若永璇是个冷漠、寡情、视女人为玩物的薄幸男子就算了,倔强如她,可以对这种人、对这种名义上的婚姻视若无睹,偏偏他不是!
他骄傲,是他的身份、他的背景造就出来的。诚如他所说,他之所以目中无人,是因他对自己要求高;他从小在权力斗争分明的宫闱中长大,他不得不将人划分得清楚。
在这乍看来有点可恶的性格背后,他其实也有可爱的一面,不是吗?
骄傲的他,不介意她在怀秋园当着他的面,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糗。
傲慢的他,不介意她话中总是带着挑衅他的字眼。
冷漠的他,不介意她倔强的个性,信守着承诺,给了她一天的时间。
这样的男人,她深受吸引,抗拒不了他!
“喂,小姑娘,咱们叫的酒怎么还没送来?”邻桌的叫唤,将芙仪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她略勾笑,从容应对。“您稍等,我去替您问问。”呵,第一次跟人这么说话,好有趣呢!
她出了柜台,没走几步猛地被人攫住柔腕。
“小美人儿,别去问啦,让我好好瞧瞧你,你比酒还醉人呢!”是方才那名叫酒的客人!
芙仪板起脸,想用力甩脱他的钳制,却徒然。
“放手!”
“嘿,看你娇滴滴的,性子倒是挺辣的,我就爱你这股味儿!”说罢,他目露猥琐,朝同桌另三名友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同时意会出他眼底的荒淫暗示,全浪笑了起来。
“哈哈哈——啊——”叫酒客人的浪笑声陡地拉高,放声惨叫的模样,俨如被送至刀口的猪只。
从芙仪身后蓦然伸出的铁臂,使力拧着尚未放开纤纤柔荑的那只烂猪蹄。
同桌友人全张大眼,愕然看着出手极快的永璇,他们是第一次看到手劲如此大的人!
他突然出现,芙仪怔然到忘了抽回手,直到永璇以为烂猪蹄还没松手,又加重了力道,叫酒客人痛得放声嘶叫,芙仪一惊,才猛然抽回手。
永璇低看她无恙,这才松开叫酒客人。
俊容蓄着浓浓的怒意,忍住欲出手打烂这些不入眼的渣滓的冲动,他二话不说,拉着芙仪离开。
“站住!”叫酒客人连同友人齐声怒吼。
永璇头也不回,根本不把那种叫嚣放在眼里。反倒是芙仪下意识的偏过头——水眸骤然瞠大,骇极。
“小心!”她惊叫了声,想也不想,猛地推开永璇——
那四个人手拿凳椅,朝永璇使尽全力地砸了过来!
突然被推开的人眼明手快,俊容掠过从未出现的慌,在眨眼间扑向芙仪,紧紧抱着她,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
“不要——”落入结实胸膛中的芙仪,才意识到永璇护着她的举动,她在他怀里惊叫挣扎,想把他推开、想替他挡——
可她被抱得好紧好紧,脸埋在他胸前,动弹不得,什么都看不到!
凳椅骤然而落,毫不留情地直击他背部。
碰一声,凳椅成残骸,木条碎片齐飞。酒楼内顿时大哗,骚动四起。
碰撞的声音连续好几起,有的是叫酒客人那桌翻了桌子,有的是被吓到的客人急忙起身走避时不慎翻倒……各种状况都有。
“你快放开我!”芙仪急到哭叫出来。她心里只悬着一个念头——他到底要不要紧、他要不要紧啊?
盛怒难当的永璇除了怀里的人的哭喊,此外什么也听不到,他硬是先压下呼之欲出的强大怒意,低声安抚她。“你没事的。”
他偏头怒瞪身后的人,顺势探察他们接下来的动作,那双向来冷漠的眼难得燃起了烈火。
那四个人全睁大眼,怔然看着遭受重击却依然挺立的永璇,骇然自忖.完了,他们是遇到了什么样的男人啊?
永璇冷睨站在一旁亦呆然不动的跑堂,命令道:“过来,帮我护着她。”顺手将芙仪推往跑堂身边。
见永璇松开怀抱,芙仪赶紧抬头察看他的状况。
“你要不要紧?”他鬓角都是血!
他没回答她的话,只说:“待好,别乱动。”说罢,转身朝那四人走去。
别说他从不把心思放在他连看都不屑看的渣滓身上,他连动怒这事都不屑为之,但这是第一次,他想亲自动手宰人!
因为他们居然敢动他的女人!
顷刻,整栋酒楼像是遭逢地牛翻身,剧烈摇晃几下,顿时哀嚎遍起——
* * *
门,推开。永 拿着药箱进房。
“找到伤药了?”芙仪停下拭血的动作,着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