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见她一到,全都跪下来。
“你们全起来吧!”语毕,姬瑢嫣蹲下身子,为滟儿拉上衣服。
滟儿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她,哽咽说着:“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傻话!”瑢嫣轻斥。“不是说好要称你一声妹妹的吗?咱们既是姐妹,需要说什么对不起?”
“滟儿的身份不配!”她哀哀地说。
“什么配不配?是姐妹就是姐妹!”瑢嫣争着说。
滟儿仍一径地摇着头。
瑢嫣看她一脸固执,思索着要如何安慰及说服她。突然灵光一现,她闪动着慧黠的眼眸,想到该怎么对她说了。
“滟儿,我和你说个故事。”滟儿闻言,却是一脸的迷惘,她不明白她的用意。
瑢嫣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便接着说道:“在咱们周朝之前,天下是殷商天子的。前朝商汤执政的时候,有个名相叫做伊尹。而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伊尹,你们可知道他是什么出身吗?”瑢嫣用“你们”而不是“你”,这个故事她是打算说给所有的奴婢听的。
她看着所有的人,继续说道:“他是一名奴役。成汤见他颇有识见,提拔他为右相。成汤不计较他出身卑微,封他为官,他可以以一介奴役,成为商朝名相。所以,识一个人,不是看他的身份的。今天,我姬瑢嫣和滟儿以姐妹相称,就是和身份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明白吗?”
瑢嫣自小接受贵族教育,这番话将她知书达礼的一面表露无遗。
其他的人听了她这一番话,更在心中多敬佩她一分,尤其是滟儿。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将滟儿扶了起来。
“你们先下去吧!”瑢嫣想和滟儿说说体己话,心想婢女们在,她可能会不自在。
侍女们这才全退下了。
“好点了吗?”瑢嫣一脸关心地问她。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啊!她如何能对她如此推心置腹?
“傻妹妹,人家就是想对你好,你怎么会这么反间人家呢?”瑢嫣嗲声嗲气地说,又回复到她平时调皮的模样,和适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她的回答让滟儿蹙起眉,因为这一点逻辑也没有嘛!
“哎呀,我说得明白点好了。”瑢嫣瞧她的表情,大抵也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
“有时候,不管你和某个人相处、还是见面的时候,会觉得有股莫名其妙的东西,在心里跑呀跑的。然后你再仔细回想一下,会发觉这种心情好像在什么时候出现过,可是又想不起来。这就是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感觉。那就好像、好像……”瑢嫣以纤纤食指支着下巴,思索着要怎么形容。
“啊!就好像我第一次见到泱师傅的时候!”瑢嫣因为自己的新发现而雀跃不已,她兴奋地接着说:“说不定,咱们上辈子是好姐妹呢!所以这辈子还要再聚在一起。”
触儿听到她这么说,不禁露出了笑容。
“你懂我的意思了吧?所以我怎么能不对你好呢?”瑢嫣觉得自己这么说,正好为那一套解释划下了完美的句点。
滟儿看着瑢嫣娇美的容颜,觉得窝心极了。这种感觉,之前只有在易泱身上感受过。她咀嚼着瑢嫣刚才的话,思索着那种感觉。
这却使她想起了雪景、雪天、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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滟儿坐在梳妆镜前,怔征地看着铜镜里那张绝艳容颜。她抚着自己的脸,感觉好陌生,好像从没见过这个人。
大半天折腾下来,滟儿在瑢嫣的陪伴下,整个人做了精心打扮。她穿上一件翠绿色束腰长裙,脸上略施了一点脂粉,肌肤在烛光下显得光润白暂。
“滟儿。”有人在门外唤她。
是泱师傅?滟儿赶紧起身为他开门,几乎是用跑的!
她打开门,脸上露出无比兴奋的笑颜。易泱一看到她,却当场愣住了。
滟儿瞧着易泱看她的模样,才想起刚才从铜镜里看到自己时,也差不多是这种神情。
她抬起一双纤纤小手,捧着自己娇嫩的脸庞,红着脸说:“我的脸很吓人吗?”因为,方才她就被自己的样子给吓到了!
易泱稍回过神来,看着她香腮绯红,素手捧着自己的小脸蛋,一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模样,一时之间心猿意马,一股情绪在胸中沸腾。
“不……不是的。”易泱不知道如何形容他的感觉。看她一脸困窘,他脱口说:“你真的……好美,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最后一句话他才说得比较轻松些。
滟儿听到易泱这么说,整张俏脸更是涨得飞红,羞得低下眼睫,不敢抬头看他。.
“你不请我进去吗?”易泱柔声问着。
“啊?”滟儿微启朱唇,这才想起自己打开门之后,顾着和他说话,竟忘了这件事。
“嗯,请进。”
“你还好吗?”易泱一进门,便关心地问。
滟儿一脸茫然,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瑢嫣已经告诉我今天在浴池所发生的事。”易泱向她解释。
“哦,我没事了。”她小声地说,回想起来,还是有点难过。
易泱看着她轻蹙着眉,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发,一如在小屋相处时的情形。
“刚开始,总会有许多事情是需要去适应的。”
“可是,我看不到你,好慌!”
易泱的手顿了下,发觉那股强抑的情绪,快要溃散了。
忽然间,滟儿的身子微颤了一下。因为,易泱正以指背摩娑着她的脸颊。他的动作极轻柔,犹如春风轻拂,在她的心湖荡起了一波波的涟漪。
滟儿凝视着他那双深如黑潭的眼,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要被吸了进去,竟连呼吸也有些困难起来。
他们之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亲密感。
易泱的手指由脸颊滑向她闪着润腻光泽的樱唇。他的拇指在她唇瓣前来回轻抚。滟儿不自觉微启朱唇,让他的拇指探人,她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易泱抬起她的下巴,缓缓俯下,覆上她柔软的唇……
第七章
滟儿觉得胸口仿佛被抽光了空气。一双小手凝在半空中,动也不敢动。她的脸好热、好热!她怀疑自己的脸蛋儿是不是烧起来了?!
泱师傅……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他唇上传来的热度,在她的心口扩散开来,直达四肢百骸。那股暖意将她整个人包围着,让她原来的骇然慢慢化开……
打从滟儿开门那一刹那,那股如涌的情绪、那种心悸又难受的感觉,让他再也抑止不住,溃堤的紧绷感似一触即发。易泱需要出口宣泄他的感情,他俯身攫取她的唇 ……
他轻轻吻着她,她的唇凉凉的,有一股甜美的馨香,撩拨起属于男人的欲望。他猿臂一伸,楼往她的细腰,察觉到滟儿不自主地踮起了脚尖,双臂攀上了他的肩。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她融化了……
他的吻渐渐炙热起来,舌轻舔她的唇心,一个不留意,他将舌头伸了起去。他在她的小嘴里喘息,舌尖往前探索,汲取着她的味道。怀里纤细的身躯因如此亲密的接触而颤抖着,不时发出嘤嘤的娇吟。
那呻吟声加强了男人占有的欲望,他直觉需要更多……
他的手隔着衣服爱抚着她娇嫩的身子,手像是有意识般往挺俏的胸脯移去。就在他的大手覆上圆润的酥胸时,她一下僵直了。这个明显的举动,唤回了他一丝的理智。
但那也足够了!
他挪开他的唇,喘着气,看着滟儿朱唇微启、星眸半合,脸上半是羞涩、半是激情难掩的神情。现实将他唤了回来,他像是被烫到似地急抽回环在她腰上的手。
少了他的支撑,整个人又被适才的激情汲光全身的力气,滟儿柔若无骨地滑了下去。
易涣见状,又赶紧将她抱起。
“对不起……”他说。
滟儿柔顺地偎在他怀里,食指轻抚着红肿的樱唇,羞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力地摇着头。
“对不起……”他又说,仿佛那是他唯一说得出口的话。
激情的氛围稍解。
易泱扶开她的肩,脸色十分沉重,滟儿注意到了。
泱师傅是怎么了?她心想。
“你……你……”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对不起!”易泱说完,瞬而从她身旁错身,开门离去。
滟儿踉跄了下,支着旁边的桌子,整个人愣傻了!
对不起?他为什么要一直这么对她说?只有做错事才需要向人道歉啊?!
她有点意会出那个意思了,眼眶随之氲起雾气,视线变得模糊……
稍后的晚宴,滟儿以疲累为由,推托掉了。来太宰府的第一夜,她彻夜未眠。
寅夜,春雷一声响,整夜雨未歇。尔后连着好几夜,春雨总在夜里骤然而至,更惹人愁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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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春风,穿梭芳翠枝叶间,花叶上还留有前夜的雨露,在春阳照映下,闪动着晶透。
滟儿无精打采地倚在回廊圆柱上,整个人看起来茫然若失。她已经好几天没见着他了!心底藏着满满的、说不出的思念。
沉稳的脚步声唤回她的心思,她站直了身子,往步履声响的方向快步跑去。
待看清是何人,她猛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又只有他而已?另一个人.呢?滟儿脸上难掩失望的情绪。
来的人不是她所想的人,而是符刚!滟儿面露难色,思索着要不要开口跟他说话,然符刚却早她一步做了决定。
“你在这里做什么?”符刚的口气很不耐烦。一连几天,都看到她站在这里,有时候,这女人甚至还突然跑向他,却又忽然停下脚步,等他走近时,她还是那种不搭理人的样子。
以他符刚的性子,女人不理他才好,省得麻烦。但几天下来,他已经受不住滟儿的“怪”行径,决定向她问个清楚。
滟儿咬了咬唇,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问他:“泱……泱师傅人呢?”
她心底有股隐隐的情绪,似针断断续续地扎在她的心口上。为什么?不管她什候时候去找他,他都不在?她只好在他回房必经的回廊上等,可是,还是等不着!
符刚脾气直,哪察觉得出女孩家的心思,加上他老觉得全世界的女人,除了姬瑢嫣之外,全都想“倒贴”他的主子。于是,他很是不客气的说:“爷最近为了春狩的事可忙得很,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别去烦他了!”
春狩为周朝礼制中,四季固定的畋猎活动之一,身为太宰师傅的易泱,理当有诸多事宜待他安排。
可符刚却也只知爷大概是在忙这事儿,连他都好几天没见着他人了。符刚平日大咧咧地,但对易泱,却极尽职守随侍在侧时,他心思放得特别细。其实,他心底也觉得奇怪:爷很少没交代一声,就像这般整日不见人影啊?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符刚看滟儿心不在焉的模样,加重了语气。
“我只是想……看到他就好……”滟儿的声音细若蚊纳,符刚根本没听进去。
“真是够了!我还有一堆事要忙,干嘛和你在这里穷磨蹭啊?!”符刚直觉懊恼,本想问她整天呆站在这里做啥,可这小妮子却完全不理他,自个儿在一旁自说自话。
她不就一直都是这个怪样儿吗?符刚心想。
他摇摇头,哼了声,径自走开。滟儿仍愣在原地,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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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送我的吗?里头是什么?”瑢姆看着桌上的锦盒,像是收到礼物的孩子般,有着说不出的兴奋。
“打开看不就知道了?”易泱说。
她将锦盒打了开来。“是剑?”
锦盒里的两把剑上,分别铸上“瑢嫣”、“引天”的字样。
瑢嫣拿起了“引天”那把剑,那是她未婚夫婿的名字。她抚着剑上的铸字,脸上的表情,犹如春风绕指柔。
易泱望着她,想起另一个人似曾相识的神情。
他回过神来,清了清喉咙说:“当做是你成亲的贺礼。”
“谢谢泱师傅!”瑢嫣朝他盈盈一笑。忽地,像是察觉出什么,收住了笑容。
她察觉到易泱清逸俊秀的脸上,似乎透出一股异于往常的神色。即便他已刻意抑止住,眼眶底下,仍有他连夜未成眠的证据。
“你……怎么了?”她的思绪飞快运旋,想悟透那神色的含意。
“啊?”易泱不明白她的问题。
“你看来好……”瑢嫣话到嘴边停住了,她觉得泱师傅看来——好憔悴!她决定换个方式说:“几天不见你,还忙吗?”
易泱只是勉力勾起嘴角,点了点头。
“哦,对了,滟儿前几天来找我,问我知不知道你人在哪?你这几天都没见着她吗?”
易泱听到瑢嫣提及的名字,不禁紧抿了下唇,似在克制什么,没有作声。
他的沉默让瑢嫣更是怀疑。“我本想带她出去走走玩玩的,不过,你也知道滟儿的性子,她能够和我说话就已经很不错了。她是宁可闷在房里,也不愿到人多热闹的地方去!而且啊……”
瑢嫣欲言又止,垂着头,像是在思索着要怎么讲下去。她刻意用眼角余光瞄了瞄易泱的反应。
那眼神底下满是担心。瑢嫣心里大抵有谱了。
“我那傻妹妹不知道又是怎么了,这一、二天愣傻傻的,叫她也不理人,问她什么也不说,我以为她还没能适应这里呢!”瑢嫣佯装着不解的语气。想到滟儿那模样,不禁也心疼了起来。
原本还摘不清楚滟儿为何又闷声不响,这下她可全部明白了!
易泱脑海里浮现的是每天在回廊上等他的柔弱身影。他早就知道她每天都在那儿等他,可他却刻意避开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慌!
“泱师傅,瑢嫣和你相处了这么多年,知道你待人宽厚,对任何人、任何事总是心平气和地看待。那样的个性就像水,恁地在你心湖投下什么东西,就算起了波漪,但最后总是会趋于平静。而这回……投下的……那波漪恐怕一直不停……”
“瑢嫣,你——”易泱明白她的意有所指,一时因被看穿心思而发窘。
他旋即赶紧换个话题。“我向太宰请辞师傅一职了。”
“请辞?什么意思?”瑢嫣听到这事,接不下方才的话题。她急着想知道易泱为何做出如此决定。
“记得我曾和你提过我拥有通天眼的事吗?”易泱问她。
“嗯,你还说你死去的师父帮你打开过一次,你看到了我——”
“因为你,我才会留在邢国,不再四处飘泊。而今,你找到了好归宿,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可是,我嫁人和你离开是两回事啊?你留在太宰府,我还可以回来看你。”瑢嫣的语气充满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