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群暗笑。这个小女人,真是聪明脸孔笨肚肠。「芳心,老实说,我刚领到上笔工作的酬劳了,所以妳不用雇用我,我也可以一段时间不愁吃穿。」他亲了亲她的掌心,「我有没有这个荣幸,继续当妳的『最佳玩伴』?当然,妳可以停止计费。」
芳心眨着眼,有些困惑。「迟早会坐吃山空的,你还是把钱存起来……」
他含笑的摇了摇头,「不,我希望我们的关系单纯一点。」
这让芳心有点不安。其实她早就发现了,永群的衣着看来低调,但几乎都是名牌。但是她想偏了,以为永群是以当「情夫」为职业的猎艳者。
既然有情妇,当然也会有情夫。她耸耸肩,对任何职业都没有歧视,而且当初登小广告时,她也早就有这种心理准备。
毕竟,哪个正常的男人会想来当「最佳玩伴」?
不过,花钱就可以得到这么好的男人,大概很多女人都愿意掏尽所有吧?很可悲,但却有着更深重的无奈。
芳心深深的看了永群一眼,「……好朋友?」
「很好的朋友。」他严肃的点点头,「所以我不想当妳的雇员,却很乐意当妳的『佣兵』。只要妳需要我,我就会出现。」
「直到长假结束。」她突然希望这个长假永远不要结束。
「就算长假结束,妳需要我,我就在。」永群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眼眶有些发热,在这一刻,无论他是什么人都不要紧,直到他露出狰狞的面目之前,她都会喜欢这个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忧伤吧。
「其实……我很想念亲吻的滋味。」忍住泪,她喃喃着。「你的嘴唇……很漂亮。」
永群俯下头,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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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一切如常。只是,以往出外旅游要订两个房间,现在只要一个就可以了。
他们几乎跑递了整个台湾,最后芳心倦了,路过台中,她爱上了东海大学的宁静,永群「刚好」有个朋友的别墅就在国际街,他们提着行李,就这样去住了一整个月。
说他们是不是在玩……也很难论定。
每天相拥纠缠到筋疲力尽才沉沉睡去,又在晨光中惺忪的醒来,牵着手一起去吃早餐,各自看各自的小说或报纸。想打电动就去网咖,或是搭车到山下看场电影。
更多时候,两个人牵着手在东海校园里散步,一面闲聊着,从报纸八卦到政治、动漫画到红楼梦,无所不聊。
他们的脚印几乎踏遍了整个东海校园,扩展到整个艺术街和东海夜市。
「妳会不会觉得无聊?」看她懒洋洋的躺在树荫下,枕着他的膝盖,永群爱怜的拨开她脸上的树叶。
「一点都不会。」她闭着眼睛,「我觉得这才是放假,这样的生活,很有趣。」
永群微笑着,抚着她的长发。「妳会想念这段日子吗?」
她许久没有动,永群以为她睡着了,正想拿来外套让她盖着,她却轻轻的点了点头。
将来,她一定会、绝对会非常非常想念这段闲散的日子,更会想念这个陪在她身边的人。
这一个月来,生活起居几乎都是永群在打理的。她连鸡蛋都可以炒焦,也永远分不清楚红蒜头和蒜头有什么不同;电饭锅她认得,却从来没有使用过;打开吸尘器,她也只能对着这个发出轰然巨响的怪物发呆。
但永群从来没有嫌弃她这个家事白痴,总是笑笑的张罗一切,有时甚至跑去黄昏市场买一堆菜回来,然后变出一桌丰盛的晚餐。
「我似乎永远学不会做家事。」她有点自卑。
呵,说不定男人总是争着离开她,就是因为发现她这个家事白痴实在无药可救。一开始,情人都会说慢慢学就好了,直到发现她实在学不会无趣的家事,所以她也就被淘汰了吧?
「妳学这个干什么?」永群有点讶异,「我会就好了。要不然,请个人来打理也不用花多少钱。」
芳心深深的望他一眼。
她会很想念这个男人,非常非常想念,想念到……还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始想念不已。
她发现自己有了新的苦恼,常常半夜惊醒,摸摸身边的人还在不在,永群总是习惯侧睡,一只手保护似的横在她身上,而她常就着月光看了很久很久,眼神就是离不开他的脸。
完蛋了!她的心悲哀的颤抖。又开始了。
她一直知道自己容易动情,所以很小心的保管自己的心。她以为自己学乖了,学聪明了,但是她还是不小心的……
爱上了他。
爱上一个没有正职、甚至搞不清楚他的职业的男人,到底是对不对呢?
她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自己是多么喜欢待在他的身边,让他爱怜的照顾着。这种滋味多么美好,前所未有。
朝他怀里缩了缩,永群拍了她两下,轻抚着她的背。「芳心……我在这里。」
她要非常忍耐,非常非常忍耐,才能不让自己的眼泪滴下来。
第六章
早上醒来,永群往旁边扑了个空,慌张的跳了起来。
芳心呢?
他花了许多力气,用尽柔情编织了一张网,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难道一切都是白费的吗?她逃了?
匆匆套上衣服,他奔下楼,看见芳心坐在客厅发呆。
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对芳心实在还没有把握,仔细端详她的脸孔,心里仍有几分不安。
「怎么了?」他从背后抱住她,「芳心?」
她如梦初醒,甜甜的一笑,眉眼却有着淡淡的哀伤,「没事。这么早起?」
永群嗅着她洁净脸庞的芳香,那是洗面奶和晨光的好闻气味。「等我刷牙洗脸以后,我要一个早安吻。」他吻着她的脖子,想把她眉宇间的轻愁吻去。
「两个也行。」芳心怕痒,轻喘着笑了,「好啦好啦,三个,三个早安吻。」她竖起三根纤长的手指,「就三个。快去刷牙啦。」
永群狠狠地在她脖子上留了吻痕,才冲进浴室。
摸着脖子上甜蜜的疼,芳心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模糊了。
怎么了?不是说好不去想吗?她笑着自己。就算是……就算是爸妈在她小时候也是这样甜蜜又怎样?她和永群毕竟不是她爸妈啊。
正确的说,她和永群根本没有开始,而没有开始就不会结束。
一定是那通电话不好。真是的……她的爸妈怎么都这么任性呢?一大早就打手机来说这么无趣的事……
连等她回台北都等不及,一定要来台中找她办这么无趣的手续,真是太没有意思了。
她没有伤心,只是觉得很无趣。
「又在发呆。」盥洗后的永群,用力的抱住她,「我要追加三个早安吻。」
三个之后又是三个……永群几乎是急切而粗鲁的抱住她。他说不出自己为什么心慌,或许是因为芳心的那种神情--那种像是要戴上面具的神情。
他不要被阻隔在面具后。那些面具……戴给别人看就好了,他不要芳心戴着面具面对自己。
激情的时候,芳心是真实的,不管是身或心,都是坦然面对他的。他喜欢这样的芳心。
「哎哟……章大爷,」她哀呼,「小女子的背要断了。好不好别这样天天照三餐折腾?人家运动过度了……」
「哪里要断了?我揉揉--」
「拜托你别揉,再揉下去,今天都不用出门了!」她飞逃进浴室,把门锁得死死的,免得再被蹂躏。
永群在门外朗声大笑,而她在浴室里也露出微笑。原本阴霾的心情,似乎拨云见日。
是的,没有什么不可以面对的,没有。
换永群淋浴时,芳心靠在浴室门上。「永群……」
「怎么了?要一起洗?」他探出一颗湿淋淋的头。
「再洗我要脱皮了。」芳心点点他的鼻子,「中午我要出门一趟,你若是觉得无聊,就出去走走吧。」
「出门?」永群安静了一下,「……去哪儿?我陪妳去。」
她别开目光,咬了咬嘴唇,「一点家务事,我要去见我爸妈。」
永群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很奇怪,这是芳心第一次提及自己的家人……沉吟片刻,「我不能跟吗?妳不在,我会无聊到死。」他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芳心被逗笑了,低头想了想。带他一起去似乎也没什么不行……「有些人会忌讳。」她坦白,「离婚这种事情,有些人很忌讳。如果你--」
「等等。」永群表情惊愕,「妳父母要离婚,跑到台中找妳签字当证人?」
她笑了笑,垂下眼睑,「还有律师同行。当然不是只有签离婚协议书,还有一些相关文件要签字。」
永群瞪着她,眼睛几乎要冒出火花了。这是什么父母?!
「等我一分钟。听到没有?等我一分钟!妳若敢自己偷跑,我一定……一定……」他想不出威胁的话,「一定让妳十天内都下不了床!」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他飞快的缩回浴室,哗啦啦的冲着澡,连同穿衣服,不到一分钟就冲了出来。
「……你要陪我去?」芳心呆了一会儿。
「废话!」永群拉着她,「妳还没吃早餐吧?我们顺便去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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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饭店,两人用过贵得吓死人的早餐没多久,风尘仆仆的钟氏夫妇和律师也抵达了。
任谁都会认为这对夫妇是一对璧人--光看外貌的话。钟爸爸严肃而英挺,剪裁合宜的西装服贴在锻炼得宜的身材上,半灰白的头发没有染过,反而有种鬓角飘霜的帅气。钟妈妈含蓄的穿著改良式旗袍,成熟的风韵和绝丽的容貌,让人目不转睛。
这对中年夫妇一出现,就吸引了许多人赞叹的目光。
永群终于明白,芳心为何自认不是美女了。跟这样出色的父母比起来,她的媚艳确实是黯淡许多。
钟氏夫妇看到女儿身边的陌生人,脚步不约而同的一顿,眼中同样有着不赞同,但也同样不发一言的对女儿点点头。
这么有默契,还离什么婚?永群忍不住在心里讥讽。
芳心脸上挂着合宜谦和的微笑,「爸妈,好久不见。这是我朋友,章永群。」
「章先生。」敷衍的对他打过招呼,钟爸爸轻咳一声,「芳心,妳成年了,我和妳母亲之间再也没有什么羁绊,希望妳对我们的重新出发能够给予祝福。离婚,对妳妈和我都好,这不是结束,而是崭新的开始……」他将离婚协议书推过来,上面还细心的用铅笔圈出应该签名盖章的地方。
「我明白。」芳心微微一笑,接过律师递过来的笔,她签名盖章。「爸、妈,希望你们都会幸福。」
钟爸爸微笑着点点头,「还有些文件……希望妳能够签字。」
永群瞥了一眼,对这对夫妻突然厌恶到了极点。那是两份放弃所有继承权的文件。
一直没有开口的钟妈妈说话了,「你对自己的女儿未免也太过分。」语气非常的嫌恶。
钟爸爸的口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妳怎么不问问妳自己?明明妳也另外有了男人,还有了小孩,却硬是从我手中拿走一大半的财产!要给芳心?可以啊。妳把妳那份拋弃继承权协议书抽走!我也就抽走我的,芳心将来可以公平分到我们两个的遗产,如何?」
「那是我爸爸的财产!」钟妈妈拍桌子,「是你侵夺了我爸爸的财产,我拿回来的还不到三分之一呢!我问你,芳心是不是跟你姓?钟家的女儿为什么没有权利继承你的遗产?做人不要太过分了!」
钟爸爸也跟着拍桌子,「就是因为她是女儿,又这么大了,所以才不能分家产!我没留嫁妆给她吗?她毕业的时候,我不是拿了五百万给她?嫁妆都给了,还分什么家产?妳那么有良心,为什么不从妳那儿分给她……」
俊男美女吵起架来一样狞恶,永群冷着脸,对这对该死的父母越来越反感。
「好了好了,」芳心举起手,满脸温柔的笑。
「爸、妈,你们都吵这么多年了,犯不着现在还吵吧?我听外婆说,你们从我出生就开始吵,我都二十八了,你们也吵了快三十年,够本了啦。我都签字,好吗?别生气、别生气,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们养育我多年,还为了我维持家庭的完整,真的,我真的很感激……爸,我名下的小套房要不要一起让渡?等我回台北就可以搬家了。」她飞快的在所有文件上签字。
钟爸爸的脸抽搐了一下,有些心虚的咳了咳,「那是我给妳的嫁妆,怎么?妳不高兴拋弃继承权?存心拿那个小套房来气我?」
「女儿好心让你当驴肝肺啊!」钟妈妈怒目而视。
「妈妈,好了啦。」芳心赶紧安抚父母,「没的事,爸爸……」她低了低头,「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再吵架。既然不合,开开心心的说再见不好吗?以后说不定不会再见了……」
两个人都静了下来,尴尬的沉默充斥在众人之间。
永群清了清嗓子,「芳心,下午我们还约了人。」他迷人的笑笑,「钟爸爸、钟妈妈,我跟芳心要来不及了,不好意思。」
钟爸爸抹了抹脸,「没关系,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他拍了拍芳心的肩膀,「爸爸的家就是妳的家,随时欢迎妳回来。」
芳心温和的笑笑,点点头。
钟妈妈抱着她哭了起来,「妈妈的家也永远是妳的家。」
她安慰的拍拍母亲的背,也同样点点头。
永群牵起她的手,大步的疾走出饭店,像是后面有一群恶鬼在追赶似的。
芳心跟不上他的步伐,半走半跑的,「走这么快干嘛?永群?永群!」
等离饭店有一大段距离,永群才做了个深呼吸,「外面的空气真好。」
她想笑,却只是牵了牵嘴角,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没什么好悲哀的,不是吗?这不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吗?
「他们也曾经非常相爱过。」这次,她真的微笑了。「在我小的时候,他们吵归吵,却也非常相爱。只是……」她笑出声音,「或许是太多争吵磨损了爱情,也或许是……原本就没有永远的爱情。」
永群没有说话,只是揽住她的肩膀,并肩慢慢的走,默默的听她说。
「我十岁开始就在外婆家生活。」芳心摊了摊手,「那时他们就已经分开了。十八年……够他们各自组成家庭,只是为了财产分配不清,谁也不甘愿离婚。」
「妳想哭吗?」永群将她揽紧一些。「我不会笑妳的。」
「哭?为什么?」她反而笑了笑,「我又不伤心。」
「逞强。」他的心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