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要看一看她的电脑。”韦特坐进去后,又说,“如果没事的话,那等下我要搭机回国,飞机应该还停在曼谷吧?”
“不,现在飞机正停在柏林……”罗克还是站在门边,韦特的话令他皱眉,上次去汉堡洽商时,韦特的专机就还一直停在德国境内。
韦特沉吟着,待罗克回到车上驾驶座旁的座位时,他改变指示,“包机,我要即刻回国。”
“是。”
罗克也没多问韦特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急切的要回国,他只是尽职的拿起电话,帮韦特调派包机回国。
或许,韦特要回去处理与台湾江氏有关的合约吧?
乌云不断的堆积着,呼啸的寒风夹杂着细雨正绵绵密密的往玻璃窗上斜吹着,远方的山岚将琦芃公寓对面的那座山头紧紧缠绕,而她则将自己里在羽绒被中,不断地眺望着落地窗外的此番景象。
她真的该起床了,可是她就是一点都不想动。
昨天一回国,她就将印尼的任务粗略的向江总报告,江总一知道她出了点车祸,随即打断她的报告,吩咐她回家休养。
可是,她所领导的“韦特王子’调查工作小组事情多如麻,公司的贸易部门还等着他们有点成果后,就要在过完年展开计划了,她怎么还有心情休这种出差假?因此琦芃只给自己三天假,后天一大早她就要进公司了。
她在公司待的久,人缘算中上,因此没几个人敢说她的闲话,但同一栋大楼上班的人可就不会那么安静了,她被江总包养的闲言,经过了这几天一定会更加发酵的。
这也不能怪人家,换成是她的话,她也会如此猜测。
其实江总不只是个肯放手让员工去做事的好老板,对于在公司待久的主管干部,他几乎个个视做自己的儿女,或者是弟妹们。就像她目前住的这间公寓还是当初江总买了却没有住,而以便宜市价七成的“超低价”卖给她的,她开的那部三菱汽车,也是江总送她的。
为了江总这么一个滥好人的老板,她当然也就舍命陪君子啦。
房子、车子到现在她都还不敢过户到自己名下,这是做法一。
至于做法二,当然就是要让公司的年收益能屡创新高,在这方面她卯足了劲就是想帮江总所有的忙。
所以后天周四,她一定要进公司。
这么想来,她应该可以高枕无忧的躺到后天喽?
更何况小威又跟着姑姑一家人去了高雄玩,要等到小年夜前一天才会回来。
不行呀,要过年了,家里都还没整理,如果,同事或者朋友来玩的话,会被人家笑家里脏。
“好吧!”鼓起了体力,琦芃将穿了毛袜的脚探出被子外。
“铃铃铃……”
吓!原来是电话声,琦芃没好气的白了床头柜的电话一眼,但是电话仍“不畏权势”的响给她听,叹了一口气,只好爬回床上,接起电话。
“喂?”
予琴病恹恹的声音咳了两声后传了过来,“小琦……”
“你看医生了没?”真惨,一下飞机,遇上了大寒流后,回到家予琴就立即生病了起来。
“哈……哈啾……有啦,看过了啦!”又哀嚎的咳了老半天,予琴才说出她打电话来的原因,“我的护照是放在你那里吧?”
“是吗?”琦芃回想了一下两人像逃离鬼屋似的跑离中正机场入境大厅,那时……
“好像有喔,予琴,我找找看,如果找到了,明天就送过去给你。”
“你一定要找喔!对了,那个……”后来她们又聊了一下其他的事情,才分别收线。
琦芃的手才离开放好的话筒没多远,电话又震天价响着,“铃铃铃……”
“喂。”
“琦姊,我是沛沛啦……”公司为她请的小助理,先是亲切的问候她,然后才邀她今天晚上去西华吃公司的尾牙。
“是今天吗?”怎么日子是这样过的,都要吃尾牙了?好快喔。
“好,我尽量喽。”
“什么尽量?!”沛沛惊嚷,“琦姊,你一定要来啦,还要带你儿子一起来!”
“小威不在啊,他姑姑带他去南部玩了。”
“那不管,小威不能来,小威的妈妈一定要能来吧,琦姊。”
沛沛撤起娇来,别说男人的骨头会酥,就连她也是立即心软,“好好好,几点?”
“六点半,喔,对了,方经理叫你搭捷运到‘中山国中站’,他会去接你的,就这样哕,掰!”
新来的方经理吗?琦芃瞪了一眼已经嘟嘟响的电话,心里想着,这个方经理最好是有公事要和她谈,如果他也是那群打赌谁可以先追到她,不怕死的自认为是花花公子俱乐部成员之一的话,那琦芃绝对会把小威推到他面前吓死他!
一连两通电话,让琦芃精神全都回来了,下床后,走向梳妆台,看着镜中的女人。
公司里z世代的年轻同事,常常在知道她已是个三十二岁的未婚妈妈时,都会“哇咧!”的一声;往往这时,与她相同一起待久的同事就会又是羡慕又是消遣的叹着:“已经是‘欧巴桑小姐’的小琦,有个九岁的儿子了,可是还美的可以去与‘单身公害’抢饭碗了。”
年轻的时候,常让人误以为她成熟的脸已经是二十五、六岁了,但反而到现在她已经三十二岁了,反而还让人停留在她仍是二十五、六岁的错觉。
染了褐色的短发,轻巧俐落的圈住她仍是鹅蛋型的脸,圆形的双眸依然是含水带雾的回望着镜中的她,咬了一咬嫣红的唇时,才幽幽的想起,与异性最后一次接吻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她默默地在心里说:“雷超虽然你已经死了十年,你的负心仍叫我心痛,但是我还是想你呀!”
她没有不接受雷超已死的事实,相反地,她认真工作,努力建构着她与小威的温暖世界,她比任何人都还耍更融入这个社会。
“铁达尼号”上演时,她也是与每个人一样,坐在电影院中,流泪的看着杰克与萝丝的生死告白。九二一地震时,她也与同事开着箱型车送物资到中部灾区参与赈灾;就连总统大选时,她也很热情的跟着摇旗呐喊着,美国九一一事件、台北的纳莉风灾……这些都让她与这社会一同经历。
只是午夜梦回时,不由自主的想起雷超,仍会叫她掉泪。
知道她是未婚妈妈身份的新朋友与老朋友,无不热心的帮她相亲,帮她介绍男友,她也曾试着和当中几位优秀的社会精英交往。可是,往往不是对方见她还有个那么大的“拖油瓶”而打退堂鼓,就是她的感觉总是不对。
她知道这辈子她没救了,想嫁出去似乎是毫无指望。
“铃铃铃……”
电话又响了?八成又是沛沛!这一点她最行了,迷糊傻妞一个,每次都不把话在一通电话内讲完,说了她几次她都改不了。
她接起电话便一股脑儿的挪擒,“我告诉你喔,你要是每次都这样把话分两次讲,我可是会送你去速读班,加强你的记忆力喔。好吧,怎么样?又有啥事?”
电话那头一阵的悄然无声。
怎么啦?开不得玩笑啦?
她瞄了一眼手中的电话,“沛沛?说话呀,什么事忘了讲了?”
“韦特王子调查小组成员如下:宋琦芃、谢明玮、张淑真、巩德、林雅雪、林其茂……”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不断的讲,但琦芃已经一阵的冷汗直淌了,“慢……慢,慢着……”脑中有几百个警钟同时撞成了一团。
可是对方仍自顾自地,根本就不甩她,“北美地区:游启文,巴西:黄明清,中欧地区……”
“停,停止!停止——”
总算那声音停下来了。她不用猜就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在印尼出了车祸后,遗留在现场的笔记型电脑中有她所有公事、私事,像摊在阳光下的书本,让人一览无遗。
“你知道我是谁了?”像雷超的声音仍是一派从容。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先认错的话包准没事的,琦芃仗着对方看不到她的诚意,连珠炮似的道歉语齐发,“韦特王子,对不起,我错了;请听我解释……”
“没有诚意……”韦特在她说话的空档,轻声的批评着她,“你不用在电话中道歉,我接受的道歉向来是人看着我的眼睛说对不起的。”
啥?这样还不够?那……那他要怎样?
嫌她投诚意?还要看着他的眼道歉?
她只是个领薪阶级的上班族,叫她专程到萨国给他磕头吗?
更何况他又那么的难搞,身边老是有一大堆的“大内高手”围住,团进团出的,她全是出于万般无奈下才会这么偷难摸狗的呀。
“韦特王子,真的很对不起您,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我们这种普通小老百姓一般见识。我保证,我会解散这个工作小组,以后不会再这样偷偷摸摸的跟踪您。”
“我打这通电话,不是听你道歉。给你一天的时间,向你的老板报告后,你来找我,我要与你谈你们公司签约的细节。”
“轰”的一声,韦特的话就跟深水炸弹没两样,炸的她心跳差点停止,炸的她呼吸全憋在胸口,而脑子里则是一片空白,好半天耳朵仍耳鸣作响。
签……签,签约?!
“宋小姐?”韦特喊了她一下,“如果你不说话那就表示你没有意见喽?”
意见?!琦芃手冷脚抖着,她怎么可能有什么意见?虽然气温很低,但她发誓,她周身上下全都像是被一团火给熊熊燃烧着。
“王子,王子殿下,您的意思是……贵国愿意卖油给敝公司了?”
韦特王子话锋一转,“宋小姐今年三十二岁应该还不到重听年龄吧?!”他话中藏笑的再椰榆,“我刚才好像没有说到要卖油给你们公司。”
她没有重听,更不是白痴花瓶。但他刚才不是已经提到了“签约”二字了吗?
满腹的委屈,无处宜泄,琦芃深呼吸一口气。忍耐,忍耐,为了公司购油成本能降到最低,牙一咬就什么都过去了,就当握住的话筒是韦特的脖子,她用力一捏,捏的手指发白。
“是是是,您是说要与敝公司谈签约细节。请王子殿下说出个时间,我的老板江总一定会指派敝公司的贸易部王经理,前往洽谈签约的细节,然后再由王子殿下定夺签约时间。”
帮老板排行程,接听电话是她的专长,琦芃得心应手的将场面话说的得体又大方。可是王经理……喔!真要为他掬把同情的泪了,都要过年放年假了,还出这种差?他老婆,他小孩……
“嗯……”
咦?韦特还不满意?电话那端传来的是……笑声?而且还是将话筒盖住的笑法?闷闷的。
“宋小姐,请听清楚我接下来要讲的,好吗?”
琦芃如临大敌般,将韦特不明原因的笑声抛到脑后,专心且正色回答,“是的。”
“请你代表你们公司,于下周一中午,到因斯布鲁克的中央车站来等我,到时候我会针对细节提问。如果没有问题,那么下周一见?”
再“轰”然一声的巨响!嗡嗡嗡……琦芃不只耳鸣还外加脑袋几乎粉碎,她这次可是听的一清二楚了。
她刚才还同情王经理同情个老半天,没想到她才是那个最需要同情的对象,但,为什么?为什么……她跌坐回床上。
韦特还没收线,他还在等她回答,“宋小姐?”
“王……王子殿下。”琦芃勉强运作着还作响的脑袋,“我只是老板的秘书,买卖细节及洽谈和约都是另一方面的专长,尤其这种跨国的外贸更是学问庞大,敝公司的王经理就是这方面的人才,由他出面向贵国提出购油计划,相信会比我还来得胜任,因此……”
韦特等着她的话,“因此?”
还听不懂?要过年了耶!“呃,因此我向老板报告此事后,再由王经理前往,不知是否……”
“是否什么?”
琦芃连翻两记白眼后,双眼一闭:“不知是否可以?”
“随便,但……”韦特的声首听来还是一副不置可否,但琦芃全身上下寒毛倒竖,全神听他说下头的话,“我想我有权力指定谁来报告购油计划。贵公司若不怕派来的人不是我所指定,一下机被我原机遣返的话,那么就尽管派来。反正这一来一往所要消耗的损失不是我需要负担。”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反正韦特就是准备与她扛上了,可是,小威……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后,又再重重的吐出,琦芃小心翼翼的抱怨着,“王子殿下,再过几天就是中国的农历新年了,您这是摆明了要让我不能在家与家人团聚的嘛。”
“……”韦特王子不发一语。
不知沉默的时间有没有超过两分钟?在等待的过程里,琦芃不断地暗骂着自己,那么不懂事,看吧?江总的事业就要败在她手上了。
“王子殿下?”正想嗫嚅的将话收回,没想到韦特说话了。
“宋小姐,其实你真的不用如此防备我,容我说句不绅士的话,你还不是我要的那一型。”韦特自大的回答她之后,又慢条斯理的说:“所以你真的可以放胆来因斯布鲁克,因为我国的石油输出总部就设在日内瓦,除非……”
“除非什么?”韦特的欲言又止很奇怪,她好奇的站了起来。
“除非你也暗恋我,要不就是你只是个胆小没勇气的女人。”
轰隆轰隆!韦特的话像投湖的石头般地投进了她的脑海里,激起了琦芃前所未有的好奇与冒险心,涟漪与水花全遮住了理智,她冲口而出,“好,我去!”
爽快的挂了电话后,才慢半拍地中警觉到——她居然中了韦特的激将法。
“死韦特王子,看着好了,我一定要叫你们用最最最便宜的价格将石油卖给我们一辈子,否则我宋琦芃的名字从今以后随便你正写,反写。”
哼哼哼!决心写满了琦芃的小脸,不顾江总在内的众人反对,将小威再往他姑姑家一放,订了机票以后,便高唱着:“我现在要出征!”于小年夜的前夕登上飞机。
飞行复飞行,琦芃舟车劳顿的来到了与韦特约定的地点。
从四季如春的东南亚来到摄氏零下三度的因斯布鲁克,就算有午后的冬阳照射在厚厚的积雪上,也无法叫她暖和起来。尤其是从有暖气的室内到了室外,让她更觉的寒冷。
才想到这里,一辆帅气的吉普车,术技极佳的停在她的面前。
一个头戴了毛线帽压到了眉际,身穿了厚重夹克包的密实的男人,开了车门后,向她走来。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以德语问道:“请问是宋小姐吗?”
虽然韦特没有跟她说,他会派什么人来接她,但这个时间和这个地点,经人这么一问,不需要想就知道必定是韦特派来的,“是的的,我就是宋琦芃。”琦芃的德语只能用来打招呼,爽快的回以英语,“请问你是殿下派来接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