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东的回应是冷冷地看她一眼,淡然道:「请你放手,以免别人看见了,误以为你跟我是有交情。」他冷嘲热讽的讥道:「千万别让我玷污了你洁净的灵魂。」他轻轻拨开她的手。
伊东对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冷淡,不正是她日夜盼望祈求的宁静,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等到终于得偿宿愿的此时,心里却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呢?
「不要装出那样的表情,也用不著向我赔罪道歉,毕竟这全是我先不自量力的想招惹你,所应得的教训。」虽是嘴上这么说,然他心里还是见不得她苦著一张美丽容颜的模样。
「如果我的话伤了你,我真的很抱歉。」她嗫嚅道。
「你放心,今后我不会再来了。」说完他即离去,留下惆怅满怀的她。
红唇半启,当沈书棠意识到自己正要做出和本意背道而驰的事时,赶紧将手覆在唇上,及时的制止了自己。
也好,尽管心里少了那份被捧在手上珍惜的虚荣感,及天天一束花、一份小礼物的珍宠,她还是得这样做,别忘了她现在还有兆依的事要担心呢。
再说,他们真的是不适合,从未开始总比开始了后再黯然分手的好。只不过她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那颗有些驿动的心。
第四章
带著满腔的怒火,伊东一路上狂飙著敞篷跑车。车速至少八十公里以上。但被风扑拍著脸庞的快感及痛楚,未能使他忘却方才在幼稚园里看见城:书棠落寞的愁容。
该死!他狠狠的咒骂自己。
他是在耍什么流氓脾气呀!好端端的干啥对她撂下「不再往来」的白痴蠢话?这不是自打巴掌,断绝后路!
可恶! 他忍一忍就是了嘛!现在可好了,她一定是乐得终于赶跑他这只害虫,得回最初的宁静。虽然,自己也在她脸上见到一丝「不舍」的端倪。也许,他已成功的进驻她心房……
都怪他大意失荆州,这下子要再收复,恐怕是难上加难。
飞车疾走在马路上,他的思绪随著警车鸣笛声,而逐渐澄明起来。停下车,掏出驾、行照,丝毫不在意被开了张红单,他只想到何必真的遵照自己在盛怒中口不择言的话?!
本来嘛,人在生气中所说的,有哪样能当真呢!对,就是这样,明天他再亲自挑束花去向地赔罪,一切就会这么的雨过天晴。
才一回到家门,他便被一个扑上来的小小身影给撞疼了肚子,他连忙抱住这个宝贝。
「老爸,你骗人。」伊道纬小脸上哭得是满脸泪痕。
「我是骗了你什么?」他不明所以地问。
「大妈你看啦!老爸自己答应人家的事都忘了。」伊道纬跑去和他们一起居住的保姆陈水哭诉。
陈水当初是在一个台风夜里来敲门应征保姆这个职位的。当伊东正在思考著要不要录用这么一个看起来湿淋淋,又像是个被男人打得满街跑的逃妻时,屋里的三个小鬼却兴奋的冲了出来,嚷著肚子饿,要她做饭给他们吃,那时,伊道纬还哭了、好像是尿布湿了,哄也哄不住。
于是伊东只好先让她去洗个热水澡,再替他们一屋子男人煮东西吃。明彦一见到她就热情的拉著她去客房,并为她放了洗澡水,而立武及允童则一人提著行李袋的一边,跟在后头。
稍后,等所有孩子吃饱喝足之后,他方口气缓和的问她,「你怎么会在台风天出门应征工作?」
陈水沉默了会,才叹气说道:「我的丈夫是独子,婆婆希望我丈夫能在与我结婚后。快快替他们李家生下孙子。只怪我肚皮不争气,这十年来没能为丈夫生下一儿半女,再加上婆婆年事已高,盼望能在临终前抱一抱孙子,所以硬是逼我和丈夫离婚。」说到伤心处,她的眼泪不断的直掉。
懂事的允童立刻走上前去,以小手替她拭去心酸的眼泪,更要她别伤心。「别怕.东哥会保护你的。」
看著屋里大大小小的四个小孩,更令大妈难过。「谢谢你。」
如果、如果这四个孩子是她的,那该多好。
伊东示意她再继续说下去。
「我没有娘家可以回,兄弟姐妹中,也没有人愿意收留我,所以我说什么也不肯离婚。直到--」她咬著下唇,所有事情尽在不言中,她相信他一定可以由她的伤痕,看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了解了。」他朝她点点头。「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即使我答应你当我小孩的保姆,那你晚上要去住哪?」一个女人在外,是件很危险的事,他不能放心。
她仅是面无表情的摇著无力的头。对于未来,她只感到无所适从的茫然。
「我看,你就住下来好了。你的工作就只要带最小的小纬、帮我们料理三餐及生活上的所需,薪水方面绝不亏待你,还包括食宿,可以吗?」他当下开出这样优厚的条件来,她当然欣然答应,并要他们从此叫她「大妈」。
如果不是徐佳云那个女人将小纬丢给完全不会带小孩的自己,他们也就不会遇上大妈,然后一起生活。
怀里拥著正抽泣不停的伊道纬,大妈跟他同一个鼻孔出气的指责伊东道:「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竟向孩子说谎?难道你不明白身教重于言教的道理吗?」大妈虽是上了年纪,但她骂起人来可是声如洪钟,一点也不输年轻人的气势。
伊东实在是被骂得莫名其妙。「小纬。」他由大妈怀中抱走正在闹脾气的儿子,不耐地哄道:「到底是什么事,说给老爸找回印象好不好?」
「你自己说要带人家去游乐园玩的,结果又没带人家去。」伊道纬不高兴地嘟起小嘴。
伊东这时才突然想起,自己今早在儿子出门前对他的承诺。「老爸想起来了,可是,老爸那时好像也说必须是沈老师答应要跟我们一起去才行的,对不对?」是有条件交换的嘛!
「可是沈老师说她不想去,我也没办法呀!」他已经尽力了呀!
他一副遗憾的样子说:「那我也没办法了。」双手一摊,他分明是找借口赖帐。
伊道纬一见父亲是怎么都不肯带自己去玩,索性大哭起来,吵得就连在二楼睡觉的明彦,也无法继续佯装听不到。
「喂!别哭啦!」伊东捂住耳朵,皱著眉要儿子闭嘴。
大妈瞪他一眼,怪他不该给了孩子希望,又残忍的将它收回。
他十分委屈的为自己辩驳,「你知道我一向对小孩没什么耐性的,要我独自带小纬出门,我是绝对没办法。」
「那你事先就应该想清楚后果,以免女朋友没约到。又对儿子失约。」她还是不满他不经三思而后行的鲁莽作法。
伊东挨了骂只是苦哈哈的垮著脸,不敢反驳大妈对他的训示。
所有人中,就数大妈有这个分量能「说说」他的不是,不然放眼黑白两道,哪个人见了他没有怀著三分敬意的喊他一声东哥,或是尊称一声伊先生?!
明彦揉著惺忪的睡眼走下楼梯,神智还是半迷糊的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放小纬一个人在那边哭?」他走过左抱起伊道纬,心疼的替他将沾满泪水的小脸擦干。
「问他喽!」大妈以眼神示意这全是伊东惹出来的祸。「竟然为了追一个女人,而利用孩子的天真去帮他达成目的,还真算得上是好父亲唷!」
明彦边安抚慢慢停下哭泣的伊道纬,一边摇头对伊东道:「东哥,我看你还是放弃好了,你都碰了那么多次人家给你的软钉子,可见那个女老师是真的对你没意思。」
唉!说明些,还不就是那种自诩为高水准的知识份子,瞧不起他们这种出身低下的流氓。可是明彦搞不懂的是,东哥为何光是偏偏死不了心,非得要那个女老师不可?
「是啦!那个女老师是真的长得挺漂亮没错,但是酒店里的那些女人也不差呀!说脸蛋是脸蛋,说身材是身材,而且床上功夫一流,对你的话更是唯命是从,不会像那个女老师一样,让你碰壁不说,甚至连个好看点的脸色也不给。」简直是狂上了天。
「我说阿东,连明彦也不赞成你和那女老师的事,你不如作罢算了,改天大妈再托人去帮你物色个适合你的女孩好不好?」
她苦口婆心的由衷希望能说动这个固执的家伙。
伊东不喜欢他们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否决掉沈书棠,更不悦他们这样公开批评他的感情生活。
「棠棠是哪得罪你们?为什么非得将她说得这么不堪?」他眼神冰冷的扫过两人,讨厌他们口口声声说他和沈书棠不配。
见他愠火微生,明彦连忙解释,「东哥,我和大妈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怕你受到伤害罢了。」
「棠棠和酒店的女人不同,她有一颗比任何人都洁净的心,是没有人可以比得上。」伊东言简意赅的暗哑道。
就拿白兆依的事来说吧。书棠倾全力的帮她,那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更是让他对她倾心著迷。
陈水冷哼一声斥道:「一个会摆高姿态来显示自己比别人高一等的女人,我就不相信她会有多特别,值得你珍惜。」
她不喜欢沈书棠的事,家中老小是众所皆知,只是这次她是打定了主意,冒著和伊东撕破脸的危险,她还是要他放弃那个沈书棠。
「阿东,大妈不是说沈老师人品不好,或是她看高不看低的瞧不起你,而是以一般的世俗眼光来看,你们的确确是真的不适合。」她一改先前的强硬态度,转以婉言的柔性劝导,「就算你们现在当真在一起了,又怎样?难保日后一会因为生活上的认知差异,而走上分手一途,到时你不是会更痛苦?」
如果伊东的个性能像明彦这个滥情的小子一样就好了,老是三天两头的听见他和不同的女人交住,换女朋友的速度简直比换衣服还快,哪用得著别人替他?心会不会受到感情创伤或什么的,而是得反过来提醒他,凡事收敛些,免得玩火不成反被烧伤。
然伊东就不同了。
也许是他的外表,使他不像明彦及立武兄弟三人是处处吃香,他们甚至还有女人自动投怀送抱,所以相较之下,他的感情也显得内敛、稳重许多,一旦找到他心中认定的女人,怎么也不肯轻易放弃。
「大妈你不会明白的。」伊东蹙著眉道:「当我第一眼见到她时,她对我那种不卑不亢、不回避也不闪躲的专注眼神,完全让我感到身为一个「正常」男人喜悦。能被当个正常的男人看待,对我而言是件多么重要的事!」
他说话时眼里的光彩涌现,就如同当初第一回握住那张一千万的支票一样,喜悦到无法形容,胸中涨满泉涌的骄傲。
他是流氓,开地下钱庄,穿著打扮看来宛若凶神恶煞,可是,这样的他却是再真实不过,虽然书棠对他还免不了有些小挑剔,但至少她能接受一般人不敢随意靠近的自己,如此的她让他一见倾心后,心更是收不回来了。
这时陈水却吐出了一句话来,让他久久哑口无言。
「当初你和小纬他母亲,不也是因为这样而在一起的吗?难道你忘了姓徐的那女人,为你带来了什么万劫不复的心碎及痛苦!」
这些话虽然说得像风一样轻柔,却又是那么残酷的提醒他,自己以前曾凭著一股错误的直觉而重重的跌在感情路上。
好半响,伊东才缓缓道:「棠棠不一样,她绝对和徐佳云不同。」他相信她们是不同的。
方才明彦已将伊道纬给带上样,他们说的这些关于他母亲的话,他没有听见。
「不同?!哪儿不同?」陈水咄咄逼人的问。也许她是不太了解当年伊东和前妻之间的是是非非,但由那三个小鬼头嘴里所得的前因后果,她知道的就绰绰有余了。
「她--」伊东双手握紧拳头,额际青筋暴露,像是有万般无奈使他语塞,无法顺利宣泄。
「难道她就不是个漂亮的女人?」她又犀利的问。当初徐佳云就是利用她那令男人无法抗拒的美貌、身段来迷惑伊东。
「漂亮的女人不一定是祸水,但聪明的女人城府一定很深,这点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会明白。」
他忍不住驳道:「她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
陈水举起右手制上他的话,「日久见人心,有天你就会明白,大妈说的没错。」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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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
伊东还记得沈书棠在话筒里是这么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向自己求助著。
在说完那些话后,话筒那方就失去了音讯,徒留下一长串嘟嘟的断讯音。当时一家人正等著他一同去为大妈与明彦的同日生日庆祝,可是他已完全有心情跟他们一起去,只想借来一双翅膀,疾速的飞至她身边,好一探究竟。
等到他终于赶至沈书棠的住处时,他差点没骇得心神俱裂,他一进门,只见她昏迷著面朝下,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他手忙脚乱的连忙将她送医急救,当医生告诉他,她因为额上被钝器所伤的伤口过大,导致失血过多,恐有丧命之虞时,他几近崩溃。
「拜托你一定得将她救活,拜托你!」他拉住准备动刀的医生,一脸痛苦地恳求著。
伊东此际双手上沾满沈书棠殷红的血液,再加上他一脸凶恶的长相,这副模样引起院内的医护人员的侧目,而问他伤者为何受伤时,他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于是为求慎重起见,连忙报警处理。
十分钟后,警方便衣人员找到等在第二急诊室外的伊东。
「咦!怎么是你?!」宋齐生一见是伊东,便打发了同事回去,说他处理就可以了。
伊东见是他,倒也不觉得诧异,因为这种事他遇多了,也习惯了。还记得之所以会和宋齐生认识,就是因为他被人捡举像是某个通缉中的杀人犯,那时宋齐生还以六人小组看著自己,将他给押回警局去。
之后,误会释清,两人也就这么阴错阳差的结成了莫送之交,三不五时便相偕去品茗、打球。
一脸凝重的伊东,再加上他沾了满身的鲜红,宋齐生不禁臆测著是否是伊道纬发生了意外,「怎么搞成这样?」
「一个朋友。」他满脸愁绪及担忧。
宋齐生只简单地问:「需要我帮忙吗?」他看得出来,里面那个有著生命危险的人,一定对伊东很重要。
他沉默了下,才徐徐低语道:「不,我会自己讨回这笔帐来。」他的神情看来是那么危险,仿佛心中已有了对付那个胆敢伤了沈书棠的家伙的法子,到时可别怪他下手不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