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阔昏厥倒下,武绝伦再也忍不住怒火,朝滕霁丢出一颗炸弹,炸弹轰然炸开,滕霁却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他一怔,正要回头找寻,滕霁早已闪到他身後。
他大惊失色,连忙转身,但滕霁已挥下长刀,在他的胸前划出一道刀痕。
「啊……」他捣住胸膛,痛得拧层。
滕霁不放过他,又补上一拳,将他打得倒地不起。
「你不再是麒麟王了……不再是了……」武绝伦嘶哑地呐喊,此刻的刀伤,远远不及胸口的那份失望的疼痛。
冰冷的夜风从山壑吹来,却吹不散现场那股血腥气息,滕霁昂然挺立,长发恣扬,他像尊被下了魔咒的雕像,无情地睥睨著被他击败的丁略、方阔,以及武绝伦,久久没有移动。
「太棒了!太厉害了……」四周响起了一片掌声,「神话」的众人鼓掌为滕霁叫好。
只有不惑绞拧著心口,盯著滕霁的背影。
不知为何,此刻他的背影看起来非常非常悲伤……
突然间,他弯下身,双手紧抱住头,嘴里发出痛苦的低鸣。
「滕霁!」不惑一凛,飞快冲上前。
「唔……」滕霁脸色苍白,咬紧牙根,不停地揪扯著长发。
「他怎么了?」天神大声询问。
「他太累了,让他休息一下吧!」她强压下担忧的心绪,冷静地道。
「你带他回房间,其他三人,先带下去治疗伤口,再替他们注射『鬼天使』。」天神命道。
「是。」她应了一声,正要扶起滕霁,不乱却一把伸过手,抢在她前面抱住了他。
「他就交给我吧!你去处理那三个伤患,那才是你的工作。」不乱冷笑著,搀扶著滕霁进入城堡。
她没有多说,边指挥著手下将丁略三人扛进研究室,边冷著睑看著不乱和滕霁相拥的画面,一股从未有过的火苗倏地烧上心头,灼烫得她无法呼吸。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嫉妒,也终於了解,自己有多么在乎滕霁,在乎到……不再有把握自己到时能下得了手除掉他……
第八章
不惑一脸沉怒地来到滕霁的房间外,敲了一下房门。
「进来。」里头响起了滕霁低沉慵懒的声音。
她推门而入,见到滕霁的床褥凌乱,而他正裸裎著上半身斜倚在床上,小脸更在瞬间结冰。
不用猜,也知道刚才他和不乱在房里做了什么。
天神还担心他的身体,要她过来帮他检查一下,看来是不用担心了,还能和女人胡搞,表示身子骨硬朗得很,根本不用她瞎操心……
一道火气飙过胸口,她差点转身就走,不过这样一来等於向他坦承她的感情,她可不想让这个空有滕霁躯壳的魔王看穿她的心情。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她忍住气,冷鸶地问。
「全身。」滕霁长发恣意披垂,一脸懒洋洋地看著她。
「那你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我不打扰了。」她不愿再在这个残留不乱身上那股刺鼻香水味的房间里多待一秒钟。
「你在生气吗?」他忽道。
「没有。」她转身走向门口。
「你明明在生气……」他轻笑。
那熟悉的笑声让她心口微凛,她停下脚步,回头盯住他。
他下床向她走来,俊逸的脸上仍旧挂著魔王才有的狂狷冷笑。「你……在吃醋,对吧?」
「你想太多了。」她失望地掉头,正要推门离开,就被他迅速地挡下。
「你还没帮我检查身体,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他侧立在她左方,以左手压住门板,倾身向她。
「你的状况好得很,不用检查了。」她冷冷地瞪著他。
「你用看的就能知道我的状况好不好?」他挑了挑眉。
「光看你现在还有精神挡住我的去路,我就能断定你好得不得了。」
「哦?」
「觉得无聊就去找不乱,别浪费我的时间。」她没注意她的口气里已泄漏了怒气。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她眉心一蹙。
「不乱不合我的意,她太烦人了,所以我把她赶走了。」他耸耸肩。
「你和她的事与我无关。」她懒得听下去,架开他的手,开门。
他用力把门关上,还是不让她离开,她大怒,戒指中的冰针陡地伸出,直刺他的手臂。
他轻易地握住她的手,拉高,一个反制,用身体将她整个人压在门板上,低下头凑近她,脸上扬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当然有关,因为除了你,没有任何女人能引起我的兴趣。」他的声音变得低柔。
她睁大眼睛,心重重地弹跳了一下。
「你……」这是滕霁的声音,滕霁的表情。
「我不想让你误会……」他以右手轻抚著她白皙的脸。
「你……醒了?」她注视著他的眼睛,胸口如飞鸟乱窜般震动。
「我和不乱什么也没做。」他又道。
「你怎么醒过来的?」她急问。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不惑。」他叹道。
「你到底……」她只想知道他是否完全挣脱了「鬼天使」的药性。
见她完全偏离了话题,他眉峰一蹙,不等她说完,低头便攫住她的双唇。
她一怔,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他则收拢双臂,将她拥住,以更深入的吻制止她的反抗。
熟悉的气息让她迷眩,她告诉自己应该推开他,可是,双手就是不听指挥,反而情不自禁地反抱住他宽阔的背,就好像怕他再度消失……
他的吻从温柔渐渐变得狂烈,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将她烧融,她从不知道一个吻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她可以抵挡粗暴的蛮力,可是却抵挡不了这样一个勾魂摄魄的亲吻。
许久,他才抬起头,看著她盈亮的眸子,和被他吻得红艳的双唇,心旌又是一荡,忍不住又在她唇上轻啄了好几下。
「现在,你相信我没有碰不乱了吧?」他揶揄。
「我根本不在意这种事。」她别开脸,想让自己看起来淡漠些,但脸颊上的绋红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情。
「你明明就在嫉妒。」他又笑了。
「没有。」
「承认你爱我这么困难吗?不惑。」他笑叹。
她愣了愣,转过头正视他,小脸掠过一丝痛楚。「对,很困难……」
他知道以前的事件让她禁闭了感情,所以她不再轻言爱……
「没关系,你不需承认,只要我懂就好了。」他将她的头按进胸口,抚揉著她的长发。
他的话总是能在她心中激起涟漪,她吸口气,莫名地被感动了。
是的,他懂她,这就够了,不需要她多说什么。
「刚才……我要谢谢你帮忙救了丁略他们三人。」他拥著她,声音有点紧涩。
她轻轻推开他,抬起头,发现他的眼中充满忧心,她的心又一次抽紧。
「我只能先保住他们的性命,可是得在注射『鬼天使』之前想办法把他们弄出去。」她并不认为丁略他们已脱离险境。
「他们的伤势……」他拧起眉。
「武绝伦和方阔都还好,不过丁略伤得很重。」她不想瞒他。
他脸色微变,走到窗边,久久不发一语。
那一刀,刺得太深了……
准确地捣住自己的右腹,他几乎可以想像丁略当时有多么痛!
又是那种令人伤感的背影,不惑看了不忍,来到他身後,安慰道:「我已经替他处理好伤口了,幸好没伤及内脏,你别太担心。」
「我太自以为是了,这次的行动比我想像的还要艰难,我太小看『鬼天使』的毒性了。」他自责不已。
「对不起,始作俑者是我,是我造成这一切。」她喃喃地道。
「不,始作俑者是天神。」他转过身,拉住她的手低喝。「是他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
「还没有直接的证据……」她蹙著眉道。
「还需要证据吗?以你的聪明,应该可以把整个前因後果拼凑出来。」他冷哼。
她瞪著他,没有回答。
没错,她已经有八成的把握,十年前的下毒事件是天神搞的鬼,他想得到她,得到她调制毒素的能力,才会导演一出残忍的戏码。
「还是,你对天神还有留恋?你将对父母的渴求投射在那个同性恋身上?舍不得离开他?」他的语气尖锐。
他的话一针刺破了她最後的隐私,她脸色刷白,怒声低斥:「别说了!」
对人类冰冷绝望,天神等於是她最後一根浮木,就算知道一切都是他的诡计,但这几年相处下来,还是产生了微妙的感情。
从小无父无母,她的确渴望拥有亲情,天神虽然无恶不作,可是他终究给了她一个幻想的空间,还有一份依靠。
「想清楚,他是你的敌人!不是亲人!」她对天神的依恋莫名惹恼了他。
「我知道,你别再说了!」她生气地大喊。
「知道就别再留下来,知道就摆脱这一切!」他怒道。
「我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这个世界哪里还有我容身之处?谁还会接纳我?」她痛苦地怒叫。
「我。」他深挚地道。
她呆住了,直盯著他。
「我要你,而且只要你。」他向她伸出手。
「你……」她屏住气息,热气盈眶。
「抛开过去,来到我身边。」他的眼神热切地怂恿。
这七年,她靠著天神这根浮木在无边无际的冰冷大海漂流,而此刻,滕霁那只强有力的手彷佛就像艘安稳的船,等著载她上岸……
她几乎要伸手握住他了,只是,理智还是阻止了她,因为,这么多年,她也许变成了鱼了,而海里的鱼一旦上了岸,只有死路一条而已……
「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容易……」她向後退缩。
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拉进怀中,紧搂住她。「事情再简单不过,你不过来,那就由我主动,结果还是一样。」
「你不懂……」她想挣开他。
「我懂,困住你的不是天神,是你自己,你对自己的厌弃,把你变得绝情,只要你放过自己,一切都会改观。」他戳破她心中最痛的伤口。
充盈在眼眶的热气终於化为泪水,滑落她的脸颊。
她以为只要把心冰冻,心中的伤就不会再痛,可是,冰融之後她才明白,视而不见并不能让伤口消失,除非把伤疤挖开,让脓流出,才能彻底痊愈。
只是,这个过程竟比当初受伤时还要痛……
他抱著她,任她尽情在他怀里流泪,让泪水洗净她的恨,她的痛,她的冤。
好半晌,她的啜泣渐渐平息,他才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吻去她的眼泪,向来坚若磐石的心第一次如此心疼一个女人,深爱一个女人。
从小,他的生命里就只有祥和会馆,跟著师父们混过黑白两道,结识各式各样的男女,他因了解现实而从不显露真心,因看透了人性而从不为谁倾心,唯独她,像颗散发著冷光的宝石走进他的视野,挑衅他,刺探他,激起他的好奇。
她是老天特地为他打造的女人,不论她愿不愿意,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细碎的吻最後落在她的唇上,他探入舌尖,啜吮著她口中柔软润泽的芳液。而她则在他的臂弯里,享受著短暂的温暖与安适,敞开心房,柔顺地回应著他……
可是,原本的浅尝却逐渐变了质,随著吻的狂野激烈,不知不觉他的索求也愈来愈饥渴,愈来愈难以自拔。
那种近乎独占的欲望让不惑惊慌,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突然放开她,气息浊重不稳地道:「抱歉,我有点控制不了我自己……」
「滕霁……」她微微喘著气,看得出他正在努力压抑他的欲火。
「大概是被那个魔王影响了,我甚至有点怀疑他就是我自己……」他拧著俊脸,眼神有些迷乱。
他的话让她脑中电光一闪。
魔王是另一个滕霁……
她突然想起在初次盯上他的那一眼,她在他身上看见了多样的个性,彼此冲突,却又自我协调得宜,或者,「鬼天使」并没有让滕霁人格分裂,魔王只是他人格中的一部分,那些坏心眼、独占欲、阴狠、狡诈……等等恶质的那一部分。
所以,他才记得属於滕霁的所有记忆,明白滕霁的所有感受,换句话说,魔王不是「鬼天使」制造出来的,他很可能只是滕霁浮上台面的潜意识,他根本就是滕霁本人!
「快走,那家伙很可能又要出现了,我不希望你单独和他相处。」他的头开始阵痛,身体也渐渐颤抖。
「我不走,你说你要我,那就别再消失!」她反手抓住他急喝。
「不行,我还无法……」他急忙推开她,双手捣住脸低吼。
「你可以的!听我说,『鬼天使』并未制造出任何魔王,它只是让你的个性混乱,想想以前,你是如何自制,如何包容,如何调适,只有你才有能力把你自己变回来!」她贴向他,只希望能点醒他。
倏地,他用力搂住她的腰,抬起头,发出嘿然冷笑。
「呵呵……没用的,他就和你一样,对於自己的黑暗一面也相当厌恶,所以,他才会赢不了我……」滕霁的表情变了,他又变成了「魔王」。
她看著他,不再有那种排斥的感觉,相反的,她只觉得心疼。
他和她一样,被自己的内心所困……
伸出手,她轻抚著他的脸,柔声道:「别再说什么输赢,也别再抗拒自己了,滕霁,不论好与坏,你就是你……」
「什么?」魔王脸色一变。
「你就是麒麟王滕霁啊!」她低喊。
「不准你这么说,我才不是那个老是假装是好孩子的小鬼!」他用力扳住她的肩,狂暴地大吼。
「每个人心里都住著一个魔鬼,你只要接受它,就不会被它控制。」她忍住肩上的疼痛,继续道。
「住口!不准你再说下去!」他头痛欲裂,又被她的话踩到痛处,霍地低头狂吻住她,毫不怜惜的,充满狂暴地肆虐她的唇,掠夺她的呼吸……
她闭上眼,承受著他的怒气,没有抵抗,任由他发泄他内心冲突的情绪和感觉。
不论好与坏,他就是他……
这正是滕霁一直想听见的话!
麒麟王的责任与压力一直如影随形地跟著他,他从小就被要求成为一个强者,一个扛得起祥和会馆的接班人,所以他接受最严格的各种训练,学习在最恶劣的情况下去面对各种情况,久而久之,他变得机灵却善变,处事圆滑却只相信自己,游走在善恶边缘,好,可以好得让人掉泪,坏,可以坏到骨子里,这种两极化的自我虽然一直被他控制得很好,可是在心里深处,他仍希望有人能肯定他的缺陷,希望有个人,不论好坏都可以接纳他,不论强弱,都愿意包容他……
但不惑却点破了他的迷思,如果连他都无法接受自己最恶劣、最脆弱的一面,再多人的肯定都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