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得知女儿愿意尝试,石静嫔心中的大石至少放下了一大半。
「我还有件东西,如果见到妳皇阿玛帮我交给他。」石静嫔对女儿道,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团丝帕,打开丝帕里面包裹着一根翠玉簪。
「这不是当年皇阿玛送给您的订情之物?」若兰问母亲。
石静嫔点点头,神情落寞。「答应额娘,一定要把这样东西送交给皇上,如果皇上还顾念着旧情……回京后不会再冷落咱们母女俩。」事实上,石静嫔这么做真正的原因,是希望皇上见到这支翠玉簪后能顾念过往的恩情,善待若兰。
若兰无言。
后宫粉黛三千,她不认为皇阿玛会因为这支玉簪而念起旧情,然而即使她明知额娘太傻,还是伸手收下玉簪。
「若兰以性命发誓,一定会达成额娘的心愿。」她坚定地道。
石静嫔的鼻头突然酸涩起来……
太苦了!
她的命运从进宫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却不曾料到下场如此凄凉折磨!
如果人生还能再重来一遍,当年她宁愿嫁与市井小民,也不愿进宫与其它女子共侍一夫……
争夺皇帝短暂的爱怜。
第三章
颐静原本以为,她的拒绝会刺激策凌对自己的追求欲望,却没料到,她自以为聪明却带来了反效果--
鼎鼎大名的策凌爵爷,竟公然为一名舞娘赎身,偏偏这美艳至极的舞娘,容貌竟酷似颐静格格!
这则流言不下三日,已经在整个北京城内传开了!
偏偏,只要与策凌身边的熟人问起此事,他只但笑不语,让人疑惑之余也嗅到十足暧昧的气味儿。
唯有莫洛贝勒,身为策凌的挚友,他当然猜得到策凌的动机。策凌这么做等于向世人宣告,他要的女人就是颐静格格!
简言之,玉奴是个饵。
于是北京城里的好事份子开始传说,策凌爵爷利用玉奴这个艳饵,让风声传到颐静格格的耳中。
至于颐静,她乍听到这则传言先是发怒,既而却高兴地笑出声--一开始她因为策凌不来追求自己,却替一名舞娘赎身而怒火中烧,然而一旦得知那舞娘的容貌竟然酷似自己,她便猜到策凌的心思。
显然地,他没有忘了她。
颐静得意地想道:策凌想得到自己的居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既然如此,她只要耐心等待,策凌一定会展开行动!
一个月后,在顺亲王的寿宴上,颐静终于见到奉太后之命前来祝寿的策凌。只不过情况却出乎她预料,因为这晚策凌身边跟了一个女人,最可恨的是,他公开携带的女伴,竟然就是那名与她容貌神似的舞娘!
对颐静而言,这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然而一向反应迟钝、彷佛总是弄不清状况的顺亲王承僖,却对这名站在爵爷身边的神秘女子,大加阿谀谄媚,还以为这是哪府亲王的闺女,殊不知,这名与自己女儿容貌神似的女子,其实只是一名身分卑贱的舞娘。
见到自己的阿玛如此,颐静更是气得全身发抖,她直觉在场所有的人都在暗地里耻笑她!这对向来高傲的她而言,真是情何以堪!
宴会才刚开始不多久,她便一反常态压抑自己喜爱浮华热闹的天性,独自奔回闺房,瞪着镜子忿怒地生着闷气。
「格格!您……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房了?」颐静的婢女小春看到主子一脸怒容地跑回房间,不仅屏息以待,小心翼翼地问候。
「废话!我回不回房关妳屁事?!」颐静粗鄙地大声喝斥,与人前温柔文雅的模判若两人,简直像换了一张脸。
小春畏缩地垂下颈子,瞪着石板地唯唯诺诺地问道:「格格,您要换衣裳吗?或者您想梳头?我马上给您换个样式--」
「滚开!」
颐静突然大叫一声,接着便将妆台上的胭脂粉盒扫落一地。小春吓得瞪大了眼睛,忙蹲下身子捡拾地上的粉盒残屑。这些年来的经验让她学会,主子发怒时最好别触霉头。
颐静满腹怨恨地瞪着婢女的背影,插在腰上的手指摸到腰上系的一块白玉,她恨得将白玉扯下捏在手心,瞪着小春的背影让她越觉得心烦,一时间怒火上攻,她举起手只想把这块白玉扔到小春的后脑杓上--
然而颐静却忽然想到什么,她瞇起眼,缓缓将已经举起的手放下,牢牢地将白玉捏在手掌中。
「小春!今夜我要用马,妳给我备妥牲畜、还有箱子里那件红斗篷,亥时一到,记得打开后院小门。」她瞇着眼,低嗄地吩咐。
眼前只有这个贱婢最听话、也最怕自己!
颐静知道,只要她说一,小春便不敢道二。因此她时常支使小春,为自己准备夜间出游的牲畜与掩蔽身分的斗篷,最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人替自己开后门,并且守在后门口,在天未亮前开门让她回家。
这贱丫头还有利用的价值!如果现在一时生气打伤了她,想要再调教一个这么听话的奴才虽然不是难事,但却要费上许多时间与心思!
现下她可不想花这番力气。
听到吩咐,小春却没有立即答应反倒有些犹豫起来。「可是,格格,今日是王爷的寿宴,如果王爷找不到您--」
「闭嘴!」颐静地下耐烦地喝斥。「喳呼什么?!我要妳怎么做、妳便怎么做!还轮得到妳来教我?!」
「是……」小春低下头瞪着地上的石板,不敢再多话。
这夜亥时一至,顺亲王府的后门洞开,一匹棕色牡马自后门疾驰而出,马背上驮了一人身披红色斗篷,这人便是颐静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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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颐静在提督府的宴席上,结识提督新宠的小妾李氏,两人话甚投机、从此结为知交。李氏知道颐静外表温婉内在风骚,结交不到半年,便开始怂恿颐静,夜里乔装出游、一同玩乐。原来李氏本是九门提督隆大人,在风月场中相好的小娘,出身不同阁内闺秀,自然见多识广,不能满足于眼前富贵、却无聊到极点的婚姻生活,「妇道」二字,她更是瞧也不屑瞧它一眼。
一年前颐静被她说动,终于答应,李氏于是开始安排颐静上妓馆里「见识」。
在这京城内最奢侈浮华的「百花妓馆」的厢房里,夜半子时,她时常与李氏隔着帘子,偷窥狎客与妓女们调笑玩乐的场面!
一开始颐静还会因为那些妓女们放浪的行径而感到羞赧,但日子一久,她的胆子也就渐渐大起来。更何况李氏还时常在她面前,嘲笑那些愚昧蠢笨的闺阁绣女,讽刺她们在床上像木头一样,只知道唯唯诺诺,根本就不懂得男人的心思!否则男人们为伺整夜流连妓院?在家里也从来不碰正室、只爱娶回家的小娘?
颐静一而再被灌输这类观念,久而久之,就算她还有几分忌惮,也渐渐放开心怀,行径跟着放浪起来!往常她只有在帘外偷觑的份儿,现在她甚至粉墨登场,只在脸上随意覆着一张薄纱遮掩,便学起娼妓们换上敞着领子的单衣,走进帘子里,客串起唱曲儿的风骚小娘。
但李氏明白,只是进帘子里唱曲儿,次数多了,渐渐的满足不了颐静。
因此李氏开始替颐静安排起「余兴节目」--
所谓的「余兴节目」,便是由李氏安排,让几名年轻英俊的王侯贵冑,到颐静惯常唱曲的房间佯做风雅贵客,只等颐静露了口风,私下里说与李氏知道瞧谁顺眼,便要让这个小嫩蹄子试花!
原来李氏自攀上权贵、嫁入提督府后,她向来从不安分的心眼,便暗暗盘算起要如何使力,才能盘到一笔比她当年做花魁时还要丰厚的勾当!
正当她思来想去却没个搞头,开始对这提督夫人的头衔感到无聊之际,忽然结识了颐静,观察到她不安于室的性格、与贵冑子弟每回见颐静时,如见一块吧肉般饥渴目光,才终于让她心头一念笃定--
专做这富贵豪绅房内的牵头,准是不错的勾当!
话说,这勾当不但可让子弟们图得痛快,还可让仕女们图得欢畅!而她呢?她图的可不单单是那白花花的银两!李氏前半生皆在风月场中打滚,熟谙人性,深知只要自己掌控这一干权贵的欲望出口,她就是这北京城里的「地下提督」!届时丈夫还要靠自己这层「关系」在官场中钻营,那么她这提督府的小妾,还怕地位不够牢靠?!
当然,要高张艳帜,干起这盘勾当,单靠颐静一人是不够的!颐静只是受她利用的其中一枚艳棋,私底下她罗织艳色,并藉由各项交际场合,假行媒妁、实行淫业,不多时,这项营生她已干得有声有色!
而这刺激又冒险的游戏,颐静很快便玩上了瘾。并且,她渐渐习惯了男人们的拥抱。
但是她自始至终却不曾相信过李氏,之所以与李氏厮混在一块儿,她图的可是自个儿的欢乐。但此时此刻,她却由衷感到一股深沉的忿怒--回想起那些曾经与自己玩乐过的男人,竟然没有一个比得上策凌!
「怎么了,我的美人儿?妳昨日不是才说,今日妳阿玛在府里办寿宴,走不开身?怎么这会儿人来了,却嘟着嘴儿闷闷不乐的?」李氏从厢房里走出来,她正招呼一名翰林院的官员,刚为那道貌岸然的学究安排妥当、让他美人在抱、享尽一夜风流。
「姐姐,妳听说过策凌这个人?」懒得扯闲话,颐静一开口便问起策凌。
李氏眉梢一挑,从颐静提起这名字时,那股酸劲儿里听出玄机来。「名满京城的策凌爵爷,既强壮又英俊,更别提他可是当今太后的内侄孙--可怎么了?策凌爵爷他可是得罪妳了?」
「那么妳听说过,策凌近日在『富贵酒肆』包养了一名舞娘之事?」
「噢,原来是为这事儿呀!」李氏就着身边一张椅子坐下,呷了口茶才接下道:「那不就是小事吗?」
「可那贱人,仗着得似我容貌一些微末毫厘,竟然藉此勾引爵爷!」颐静于是将当日与策凌在万春园中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氏。
「我说她『呸』呢!」李氏听出趣道,掩嘴呵呵笑起来。「不过东施效颦,那小贱人哪配得起妳身上一丝微末毫厘?要真当回事儿不是抬举了她?」
颐静瞇起眼,思索着李氏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妳道策凌爵爷的心思是什么?其实他心窝里头想要的可人儿是妳呀!」李氏细声掐嗓地道,边察颜观色,边注意着颐静的反应。
近日来她便觉得这妮子不太对劲,对于玩乐的事儿好像失去了兴头。她正愁少了机会试探,没料到这妮子倒自个儿把心事对她说了--原来这妮子迷上了城里最有价值的男人,策凌。
「妳的意思是?」
「啧啧,亏姐姐教了妳这么些时候,怎么妳还瞧不出,男人欲擒故纵的老把戏?策凌爵爷虽然明摆着包养那小贱人,可实则他却正暗示着,他想要的女人其实是妳呀!」李氏笑道。
李氏说的,颐静相信确有几分道理。「可是他却把那贱人带到我府中,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傻妹子,他就要试试妳吃不吃味儿呢!」
「真的?」
「怎么了?」李氏揶揄道:「我瞧这回天仙美人儿好像动心了?动心者、心烦则乱,所以外人一眼便能看透的,妳反而瞧不出了?」
颐静不语,反复思索着李氏的话,想要理出一个道理。
「唉,见妳如此我看了怎么忍心哟!不如这样吧,妳不常说我是妳肚子里的知己?妳要信得过姐姐,那么这事儿妳就交给姐姐去办,我保证不出一个月就给妳称心合意的答案,如何?」
「姐姐,我自然信得过妳,」颐静欲言又止,停了半晌才接下道:「不过,在爵爷面前,我可是个闺女。」
「唉呀!我知道嘛,回回妳都是个闺女!这还用得着提点?」李氏掩嘴娇笑,那模样风骚极了。
颐静不知道李氏会怎么安排,但可以想见的是李氏必然想不到,今夜是头一回,她开始懂得如何反过来利用李氏的手段与丰厚的人脉。
「不过,妹子既然称我一声姐姐,我这姐姐也有段话要劝妳。」李氏忽然转口道。
「姐姐有话请直言。」
「先说好,我不是倚老卖老,只是觉得妹妹长得貌美如花似天仙一样,虽然策凌爵爷俊俏风流与妳十分匹配,妹妹想与爵爷风流快活姐姐可以代为安排,不过妹妹这样好的人才应该飞黄腾达才是!妳该要为未来好好盘算,另觅良婿--」
「爵爷是皇太后最疼爱的内侄孙,难道倘若我--倘若我能嫁给爵爷,这样还不算『飞黄腾达』吗?」
「爵爷确实是首选!不过有个人的名号,妳该听过!」李氏神秘地掩嘴笑道:「要是能嫁给这个人,妳的后半生不仅止能飞黄腾达……」
李氏故意左右顾盼,然后才附在颐静耳边低声道:「妹妹还能飞上枝头,母仪天下!」
颐静倒抽一口气!「姐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氏低笑。「皇八爷,妹妹肯定知道吧?皇八爷在朝党中运作,人缘跟声势都比皇太子高上一截!至于这皇太子嘛……皇上还健朗着,龙椅这位子,皇太子还不见得坐得上。」
颐静垂下眼。「皇八哥,妹妹知道是知道,只没缘结识。」她低声道。
「想要缘分,姐姐也能给妳牵线。」
听见李氏这话,颐静犹豫不决起来。
「凌爵爷风流俊俏,妹妹尽管与爵爷俩双宿双飞、自在快活,但妹妹可别就这样死心眼儿了!谁说妹妹将来要嫁的,准准会是策凌爵爷呢?」
颐静瞪大了眼睛。
李氏这番话,让她心头活了过来。
「妹妹想图快活,有什么比『偷情』这两字,还叫人觉得刺激的?」李氏压低声挑弄着颐静的芳心。
颐静被这话说动了!
当时她肯随李氏,私下干这些闺女做不得的勾当,图的不就是个刺激快活?
「妹妹尽管好好考虑,」从颐静的表情看来,李氏便知道她动了心!「策凌爵爷的事姐姐会尽心替妳安排,至于皇八爷……妹妹几时想见,几时再告诉姐姐一声就可以了!」她娇笑着呢声道。
颐静一颗忽然七上八下、猛烈地跳起来……
她从没想过,一个女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把北京城里最引人注目的两个男人掌握在股掌之间!
然而今时今夜,她就像突然开了窍--
倘若真能如此,那么她颐静岂不就是全北京城里,所有女人嫉妒羡慕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