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李公公还没动手抓人,大宝的膝盖一软「咚」地一声就跪了下去。
「爵爷饶命呀!求求您别把我交给总管,您让奴才做什么奴才都愿意!」
尽管大宝已经跪下,李公公仍然毫不留情地拽住他,力气大得一掌就能把人给掐死。
「刁奴!胆敢犯上,死一百次都不可惜!」李公公面无表情地撂话。
人不可貌相,李公公是策凌手下的死士,早年自关外跟随小台吉进宫,一向忠心耿耿随伺左右算是策凌的家仆。
「奴才、奴才这就给格格磕头、磕一百个响头!」大宝赖着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来,只管给若兰猛磕响头。
若兰退到一旁。「算了。」神色冷淡。
这一幕实在可笑而且荒谬。
一名素昧平生的奴才,因为自私愚昧而对她怀恨轻视,尽管这不是头一遭也不会是最后一回。
「不能算了,」策凌的眼色很冷。
「让他吞下地上的银子,再把人架走!」他若无其事地下令。
那刁奴太监顿时瞪大了眼睛,双眼满怀恐惧。
若兰回眸凝视策凌!
这么做就会是一条人命,这名公公虽然折辱自己,然而她并没有恨他到要置之于死地……
「真的算了,我不在乎。」她严肃地对策凌道。
他却对她咧开嘴,轻描淡写道出三个字:「我在乎。」
然后他回头,冷冷地命令:「让他吞下!」
「格、格格--救命呀!」欺主的刁奴,最后要求救命的却是被自己所欺的主子。
「不要这么做!」情急下,她对他说:「算我求你!」
策凌挑起眉。
「住手。」慢条斯理下令。「妳求我?」他问,英俊的脸含笑,饶富兴味。
「是,我求你,因为人命比尊严值钱。」她回答。
策凌盯着她的脸,研究半晌。
「把人架走!」然后他命令。
李公公听命行事,一掌劈昏还在求饶的大宝,然后拖着人走开。
「要不是我出门找皇额娘,见到这幕,不然连奴才都能欺负妳!」他沉下脸,不太高兴。
「谢谢你替我出气。」若兰幽幽地道。
然而,她还是没见到皇阿玛。
「妳肚量大,奴才们只会当软柿子捏。」
「那么我能如何?我拿什么跟他们计较?」她低叹。
「一个名分还不够?」
名分?她抬眼望他,不明所以。
他凝望她,低嗄地问:「别忘了,妳是策凌爵爷的未婚妻子,难道我还不够格成为妳的靠山?」
若兰别开脸。「前夜我说过,我不能违背皇阿玛的意志,取消这项婚约。」
他僵住。「所以?」
「所以,我决定面对命运,接受即将成为一名『妻子』的事实。」她不自在地低喃。
「妻子?」他眸光深沉。
「妳做好为人妻的准备了?」
若兰屏息地回答:「为人妻子该做什么准备,我不懂,只能慢慢学习。我只知道刚才我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开导了我许多话,让我清楚未来该如何自处。」这一刻,她是真心诚意地告白。
策凌的神色,蓦然浮现几许若兰未察觉的阴沉。
两人之间忽然陷入沉默,夜色来临,凉风从林梢上吹下来,树叶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我还没谢谢你。」片刻后她迟疑地说。
「谢什么?」
「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她道。
他低笑。「亏妳还是皇格格,连治人都不会?妳这皇格格难道是做假的?」
「人贵自重,而后人敬之。」她也有原则。
「迂腐,难怪刁奴骑到妳头上去!」他嗤之以鼻。
她不再争辩,片刻后才轻声道:「其实,我相信这世上会有公道。」
他再度嗤笑,这回更大声。
「你不信?」
「我凭什么信?」他愤世嫉俗。
「那个太监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皱眉代表疑惑。
「就是你呀。」她对着他,青涩地微笑。
「你不是已经帮我出一口气了?」低垂星眸,她仍然不敢真真切切地凝望他。
然而若兰并不明白,她低垂的双眸,平添了一丝娇柔的媚态。
策凌瞪着她,半天不吭气,喉咙里像忽然被一块硬核哽住似的。
见他不语,她尴尬地笑着。
「再过些日子,回到京城后这个『你』,字就要改口了。我想,到时咱们都会不习惯吧?」
「女儿家嫁人后,不习惯的事还很多。」策凌粗声道,抛开胸中陡然升起的一股罪恶感--
他对自己的「妻子」有欲望,是天经地义的事,不需要因此而对他所爱的女人产生愧疚!更何况,是颐静背叛两人的誓言在先!
若兰瞪着小径上的泥土,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喘气……
听着他粗嗄的声音,在这样的月色下,若兰又想起两人在沙洲上共同度过的那一夜。
迷迷蒙蒙地,她心窝上升起一股不真切的迷离,回想起那一夜两人曾经紧紧地搂抱对方,藉以取暖……
见到她脸颊上泛起的迷人红晕,策凌的脸色更显阴沉。
他同样回想起那一夜在营火边上,透过熊熊火光,在那条根本完全失去遮掩功能的单薄褂子下,她诱人的玲珑曲线,以及「那一夜」亲眼所见,那一身白皙光洁的肌肤……
当然,还是闺女的她绝不可能知道,彼时与当下,他心中所想的事。
「很晚了,我送妳回屋里。」他皱起浓眉,想撇去那躁郁的感觉。
「嗯。」若兰轻声低叹。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意境教她着迷,她不想离开这里。直到策凌走近她身边,因为距离太近若兰慌忙后退数步,却又因退得太急险些滑倒--
「小心!」他伸手扶住她,难以避免的肌肤相亲。
「我没事。」她喃喃道。
他牢牢抓住她,一时间竟然难以放手。
只因陌生的触感让他困惑,与颐静结实丰满的肉体不同的是,她的触感几近于绵软,就像一滩水,滑润而柔弱,彷佛只要他稍一用力就会弄坏她。
「我、我没事了。」若兰喘着气重复一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握住她的手腕,力气稍嫌强悍了些。
「真的没事?」策凌问。
她点头。
他才松手,若兰就发现脚上的伤口传来一股湿意以及痛楚……
「怎么了?」见到她秀眉紧蹙,他粗声问。
「没事。」她微笑,却脸色苍白,策凌皱起眉,然后他蹲下身握住她的脚踝--
若翻倒抽一口气。
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前,策凌已经迅速脱下她的鞋袜。
若兰屏住气,一脚被悬空握住,为了站稳她只好将手搭在策凌魁梧的肩膀上,然后安静地等待他开口,没有阻止或抗拒,沉默中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双颊火热……
因为这个男人即将是她的「丈夫」。
她开始试着接受,过去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习惯的一切。
「伤口恶化,又出血了。」他皱起眉头,粗糙的手掌似不经意地擦过她细腻柔滑的足心。
若兰瑟缩了一下,当她颤栗时,双手不由自主地抓紧策凌厚实的肩头。静夜中,忽然传来男人粗犷的喘息声,然后是一下绵长的呼气声。
「看来,我必须背妳回去。」他低哑地道,似乎感应到两人间莫名的紧张与相互牵引,他看她的眼神深邃如两泓幽潭。
若兰咬着唇,避开他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眸光。「我可以试试看……也许我能自己走回去。」她道。
「倘若再伤到,我保证妳三个月下不了床。」他粗声警告,不等若兰响应已经动手将她抱起!
她低呼一声。
策凌的大手已经握住她的腰肢,并且暧昧地把住包裹在衣物下紧俏的臀部。
她没看见的是,这瞬间他眸中闪过一道复杂的欲色!
「妳的脚必须立刻上药。」
若兰喘了口气。「可是--」
「别乱动,要是摔下来我可不负责。」他低笑。
在沙洲那一夜,他早已知道她拥有让男人垂涎的身子,却不料尝到这馥郁芬芳的柔软,一时间他竟不能撂开手。
闷着头,若兰果真不敢乱动却浑身僵硬,因为那暧昧的大掌不时「不经意」地触及她的小腹……
若兰涨红了小脸。
策凌就这样抱着她,过后她只记得……
这一小段路好远、好长。
第二章
若兰没想到爵爷会把她带回他的住处。
「妳的伤口必须上药。」
瞥一眼她迟疑的脸色,他简单解释。
「太麻烦你了,你可以送我回去,我自己就可以。」
策凌提着药箱走到她面前捉住她的脚踝,若兰没说完的话哽在喉咙中。
「送妳回去我还是要回来,绕一大圈岂不是更『麻烦』我?干脆把妳扛到我的住处,是最省事的方法。」他嗄声解释。
「但是……」她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
她没立刻回答。
「妳怕被人瞧见?」
见到她白皙的脸蛋透出红痕,他咧开嘴。
「怕什么?反正回到京城后,妳就是我的妻子。」撩起她的裙角,他握住那只白皙的脚踝。
若兰倒抽一口气,红痕在她的脸颊上扩散成了一片红云。
然而策凌看到那道撕裂的伤口,眉头再度皱起来。
「真该让那该死的太监吞下银子。」他喃喃咒骂。
然后他打开药箱,开始涂药。
他先止血,然后擦洗,最后再小心翼翼地把膏药均匀涂抹在伤口上,动作轻柔纽膊。
若兰从头到尾屏息着,直到他终于料理好她脚上的伤口。
「应该没事了,不过暂时不能再走路,倘若伤口再一次裂开,下回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警告。
若兰缩回脚,装做若无其事地拉整裙角……
「我该回去了,否则心蝶会担心。」她准备穿回鞋袜。
「刚才我说的话妳大概没听进耳里!」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若兰手还没碰到自个儿的鞋袜,策凌已经将其收走。
「我已经说过,妳暂时不能走路,所以,哪儿也不许去。」他道。
「但是我得回去。」她眼睁睁看着他拿走她的鞋子和袜子。
「一定得回去?」
她点头。
他二话不说,走到她身边动手欲抱起她!
「你做什么?」
「既然想回去,我这就抱妳回去。」
「我可以自个儿走路。」
他沉下脸。「我再说第三遍,不许走路。」
「可是--」
「妳还有一条路可选。」
她眨着眼,狐疑地凝望他可议的英俊笑脸。
「就是留下来,在我这儿过一夜。」他道。
她犹豫起来。
她并不是真的如他批评过的那么迂腐,然而无端留在一个男人房中过夜,仍然令她深觉不安,即使这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
「反正夜已经深,这个时候妳再从我屋里走出去,宫里那些闲人的议论可能会更不中听。」他说服她。
若兰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但是我一夜不回去,心蝶一定会担心。」
「我可以遣人代妳送讯回去。」
他的提议已是最妥当的安排。
但若兰仍然犹豫……
她只感到,与他共处一室,有股异乎寻常的惊慌,在她胸口失措着。
策凌定定地凝望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然而他的凝望深邃得彷佛有一股强大力量,从他专注的眼神中射出,将她团团围困住。
「皇阿玛虽然指婚,但我还未出阁,留在这里过夜并不妥当。」若兰终于下定决心,拒绝他的提议。
矜持与挣扎交相辗过她心头,成为千变万化的周折,凝聚在她昀动不安的眼神中,流转出一道道美丽动人的光华。
策凌的眸光深沉起来。
干燥的焚风穿梭引流在两人之间,让人心头莫名地燥热……
「如果妳坚持,我就送妳回去。」半晌后,他沙哑地开口。
然后他温柔地抱起她,在她还来不及开口拒绝之前。
「不许走路,只有这点,我绝对坚持。」他低柔并且坚定如山地道。
这一刻,若兰心头彷佛被无数道暖流拂过……
在他抱着她走回住处这段路上,若兰脑海一片空白……
那惊惶失措的不是情绪,而是她紊乱的呼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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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前,若兰请求他将自己放在门前。
「如果你抱着我进门,心蝶一定会问东问西的。」
「妳的宫女管的还真多。」他低笑。
「她是关心我。」若兰严肃地解释。
他不置可否。
如她所愿,他将她放在门前。
「妳这么想见皇上,为什么?」他忽然问她。
为了见皇帝,她甚至可以忍受一个奴才的侮辱!这让他不能理解。
若兰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妳若想见妳皇阿玛,这十多年来多的是机会,但妳从未积极过。既然过去妳对于妳与妳皇阿玛问的关系淡然处之,现在就没有理由、突然急着想见皇上。」他咧嘴一笑,低嗄地接下道:「妳已经指婚,面见皇上不会是为了婚事,除非妳急着赶去面谢妳皇阿玛。」他嘲弄。
他并非对她全无了解,相反的,这段时日来他已经充分调查过静嫔妃与皇十格格的「现况」,对于传说中皇十格格淡泊、几近于「隐世」的性格,他已了如指掌。
「我想见皇阿玛,是为了我的额娘。」若兰停顿片刻,才缓缓回答。
他沉默着,等待她往下说。
「额娘的病越来越严重,但是我与额娘所剩的银子已经不多,出宫买药这样的事快不能再继续下去,倘若再得不到皇阿玛的奥援,额娘她……」她顿住,喉头哽咽。
他怎么也料不到是这个答案!
听到这里,策凌已经充分明白她所处的困境,有何等窘迫!
堂堂一名皇格格,竟然为钱困愁!
然而一名被皇帝冷落的妾室,在深宫中便如同孤寡,他能了解她坐困愁城,忍受一名奴才欺凌的原因。
「妳打算对妳皇阿玛说什么?」
她抬起眸子凝望他。
「我只想问他,是否记得当年江南石家江畔边,自己亲口许下的诺言。」落下眸光,她说出在心底盘旋了月余的思量.
「妳这么做,极可能触怒皇上。」
「我知道。」她淡淡地笑。
「但是一定得做。我还要把他当年许下的订情信物,双手奉上交还给他。」
策凌瞇起眼,深久地凝视她。
「皇上若不想见静嫔妃,不会因为妳一番话而改变主意。」他了解皇帝,知道世上能唤醒皇帝怜爱唯有一人,仅仅兰妃。
「这是赌注。额娘已经没有机会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即使不能唤回皇阿玛的爱,让皇阿玛记起过去的恩情,至少有机会救额娘一命。」她落寞地道。
「什么意思?」他问。
「宫中太监看皇上的脸色行事,额娘的病始终不能得到妥善的照料,大半原因就在皇阿玛身上。」
「所以上回妳才会出宫买药?」
若兰点头。
「我说过,如果有困难妳可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