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赵奕泉握紧拳头,愤怒地想着。他绝对不能让舒老师被这种人污染。
「舒老师!」赵奕泉突然开口,又把大家吓一跳。
正在收拾的舒渝回头。「嗯?什么事?」
「我……妳要走了吗?我陪妳走过去停车场。」赵奕泉走近,压低声音的说。
「可是,我还要把这些工具送回去耿医师的诊所……」
本来,耿于怀应该耸耸肩说:「没关系,我自己拿回去就可以。」
可是他没说,他只是耸耸肩,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然后闲闲地看着舒渝,静静等着。
「赵先生你可以先走没关系。」舒渝亲切地说。
耿于怀自知很恶劣,不过他还是故意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讯息成功传达,舒渝加快了收拾的动作,背起包包,先过去跟其它人打过招呼,然后走向耿于怀。「好了,可以走了。」
赵奕泉只能用不满的眼神,无言地目送他们两人走出去。
个子不算太高的舒渝提着工具箱;而身材高大的耿于怀,双手还是插在裤袋里,一派轻松闲适。
「要不要帮妳拿?」耿于怀瞄了她一眼。
「不用啊,又不重。」舒渝说。
这个女孩真有趣。
看起来乖乖的,开起车来却吓死人的凶悍;外表秀秀气气的,却是什么粗活都能做,不管是抬东西、钉架子、台子,完全不用别人帮忙。
不像有些女生,连自己皮包都拿不动,会撒着娇要男朋友帮忙提。
不过,很显然地,不是只有他注意到她的特别。
「妳那个学生……好像对妳有点意思。」耿于怀有点不是滋味地开口问。
关他什么事?到底关他什么事?
可他非问不可,不然,好像有什么哽在喉头似的。
耿于怀不断地在心里痛骂自己。
本来以为她会害羞或尴尬一下的,没想到,舒渝睁大眼睛,像看到外星人一样的瞪着他。
「他已经有太太了!」舒渝的口气,悲愤到好像在控诉什么大奸大恶。
「那又怎么样?」虽然听了先是愣了一下,不过,耿于怀还是凉凉地说。
清澈的眼眸,开始燃烧着怒意。
舒渝讨厌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轻描淡写。
她想起自己的表姊,在不伦之恋中痛苦着;想起表姊凄苦中带着甜蜜,一次一次述说着关于道德的挣扎与罪恶感。
怒意,慢慢转成恐惧。
「我是说,也许他是想跟妳做朋友……」
意识到她情绪的转折,耿于怀徒劳且笨拙地想解释,但却是愈描愈黑,完全没有达到安抚的效果。
耿于怀显然没有顺对猫毛的方向,小猫发脾气了。
她决定不再听了,抛下耿于怀,自顾自的快速走向停车场去。
看着她全身像竖起刺一样,耿于怀虽然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却还是忍不住叫住那个气冲冲、愈走愈远的背影。
「舒渝!」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丝可恨的笑意。
舒渝只觉得全身一震,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干嘛?」
「我的工具箱。」耿于怀伸出手,笑笑地说。
她只好恨恨地折回来,把向他借的工具箱塞到他手上。
「妳没跟我说谢谢。」他就是不想这样就放她走,多讲两句也好。「好歹我们是朋友吧?一点都不感激?」
「我不要跟你们这些有太太的人做朋友!」
嗓音发颤,完全是动了怒的样子,看来刚刚逗她逗过头了。
看着她板着脸离去的模样,耿于怀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
蠢!笨蛋!混球!
他耿于怀,为什么会有这么拙、这么失常的时候?
而且,最可怕的是,他现在懊恼得快吐血!
第五章
画室成果发表会那天,耿于怀因为有手术,所以没办法去。他为了敦亲睦邻,还特别交代吴小姐订了花篮送去。
结果不只吴小姐去了,连他诊所的其它几个护士小姐,都趁空档跑去看那个小展览。回来后,全部都赞不绝口。
倒不是赞美成果展,而是她们一致同意--画室主人卢先生很性格,而舒小姐很可爱。
所以接下来好几天,耿于怀就得听她们吱吱喳喳说个没完。
「卢先生跟舒小姐站在一起,好像美女与野兽耶!」护士一号说。
「可是他们又有一种协调的美感。」护士二号很陶醉地说:「夫唱妇随喔!」
「两人都喜欢画画,真是神仙眷属啊!」
这些人,好像刚研读过成语辞典似的,全都出口成章。在一旁翻报纸的耿于怀没好气地想。
「耿医师,你的茶。」吴小姐捧了茶过来给他,然后加入谈话。「舒小姐就是一副好媳妇样,她的每个学生都好喜欢她,那几个妈妈啊、还有那些男学生……」
一听到这里,耿于怀的耳朵就竖了起来。
不过,他表面上还是下动声色,依然捧起茶杯,一口一口的喝着来,假装很专心的样子。
耿于怀一向不在乎自己喝什么,通常是小姐泡什么他就喝什么,冷热不忌,连好茶叶跟便宜茶包也分不出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不过,他才牛饮了几口,突然发现,本来在休息室里闲聊的三姑六婆们,全都已经住了嘴,且四双眼睛一起瞪着他。
「怎么了?」耿于怀抬眼望了望她们。
「耿医师……」吴小姐的神色很古怪,她清清喉咙说:「那个茶……」
「嗯,我喝了。妳们继续聊啊,不用管我。」耿于怀轻描淡写的说。
多聊一点啊,怎么才刚进入主题,就不聊了?
「那杯茶才刚冲,烫得要死,耿医师你居然……就这样喝下去?」
耿于怀被这么一说,才发现他捧着茶杯的手,真的有点发麻,而他的舌头,也开始辣辣的抗议起来……
真、真烫!
为了维持他一贯的酷哥形象,耿于怀当然没有惊慌失措,他慢慢地放下茶杯,装做没事的样子,又翻了翻报纸。
「耿医师……」护士一号也忍不住开口说:「那迭报纸都是上个礼拜的,你在找什么数据吗?」
「上礼拜的报纸怎么还放在这里?真是!」他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就走。
待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室内几位小姐又聚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
「看来传言是真的,耿医师跟他的未婚妻真的有问题,你们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要乱问,免得他又像上次一样想不开!」
要是让耿于怀听见,他大概会气得当场脑溢血。还好,先离开的他,只是有点狼狈地逃回自己的办公室。
已经好几天没看见舒渝了。
不管是挂念也好、或心中难得的愧疚感也好,他就是老想到她,想她一板一眼的模样、她瞪大眼睛的模样、她发怒的模样……
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耿于怀还真是无计可施,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哄女生、怎么道歉。
如果是女友就算了,拉过来亲下去,再大的怨气、再大的委屈,都可以在亲昵的肢体中得到抚慰,然后赌气就会结束,事情就会解决,Perfect!
问题是,舒渝不是他的女朋友。
肌他干嘛这么在乎她生不生气?
正像困兽一般团团转之际,电话响了。
午休时间还有十分钟才结束,总机不会把病人的电话接进来给他。这应该是家人或熟朋友,所以耿于怀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走过去接。
结果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韩立婷。
「好久不见了,很忙吧?」她有些生疏地问候着。
耿于怀有点悲哀地沉默着,这个曾经是每天不管有没有见面约会,都会至少跟他通上三次电话情话绵绵的热恋女友。而现在……
「你最近……有跟舒小姐连络过吗?」
立婷的语气带点心虚和迟疑,不过耿于怀一听,心就是重重一跳。
奇怪了,为什么身边每个人都会讲到她?
「我该跟她连络吗?」耿于怀利落的反问,以退为进。
「是我……我要她找你的,要你看看新房子的设计,不知道你看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意见?」立婷愈说愈小声,平日的高傲霸气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耿于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我跟她说不用画图了,到此为止,我也没有看她的设计。」
「啊?为什么?」立婷的嗓音陡然提高。「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会去住。」耿于怀简单、果决地说:「我很确定妳爱的不是我,至少没有爱到想放弃前男友,专心跟我定下来。所以,我不觉得现在可以结婚。」
「可是……」
她在电话那头深呼吸着,沉默了很久。
「耿,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她终于困难地说出口,声音带着一点点哽咽。
耿于怀继续沉默。
和她热恋以来,反反复覆了这么多次,他总是在她这样楚楚可怜的请求下,心软地接受。
可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没有动摇,反而有一种极度灰心的感觉。
破天荒第一遭,他不再轻易被影响、打动。
「妳现在这样说,明天又会变卦。」耿于怀疲倦地说。
「你真的这么生气?」立婷也感受到他的疲倦与冷淡了,她慌张失措的道:「你不能这样,你答应过要好好照顾我、要给我最美丽的玫瑰花园的!你答应过的!」
「立婷,结婚不是儿戏。但我承诺过妳的一切,都是认真的。」耿于怀站在窗边,俯瞰花团锦簇的中庭花园,玻璃窗上映出了他严肃的神色。「可是妳呢?妳认真过吗?妳下定决心了吗?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一辈子?」
「给我时间,好吗?你可以给我时间,陪我一起忘掉他?」立婷颤抖着请求。他可以想象她在那端泪流满面的脆弱模样。
外表美丽而自信的韩立婷,内心深处其实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她一直在找人依靠,也一直需要人照顾与陪伴。
「立婷……」
「你答应过我的!」她哽咽着坚持的说:「你答应过要疼我、照顾我的!」
情人间的甜蜜对话,在爱情褪色之后,竞变得如此沉重。
然而,被这样质问的耿于怀,确实无法违背自己的承诺。
他左手紧紧握成了拳。
然后,长长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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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这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借口,可以名正言顺地打某通电话。
不过,可不代表接电话的人会开心。
「你是开玩笑的吧?」舒渝不顾自己正在办公室里,且周围还有同事走来定去,她忍不住地对着话筒叫了起来,「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没有以后!永远都没有了!」
「别这么激动好不好?」耿于怀耐着性子的说:「反正麻烦妳把之前那些数据重新带来给我看看就好,不用重画、也不用多做什么,这样也不行吗?」
「你……」舒渝气得头晕眼花,懊恼着自己的词汇不够多,想骂也骂不出什么来,只能火得一张脸通红,拿着电话咬牙切齿着。
奥客!遇到奥客了!
「我推荐别的设计师负责好了。」好半晌,她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建议。
「不行,从一开始就是妳,我不要换人。」耿于怀很坚持。「妳若有意见的话,让我跟妳老板说,妳叫老言过来。」
她老板?她老板恨不得把她嘴里塞个菠萝,当神猪一样献给业主!
不能说老板有错,毕竟,舒渝也觉得自己就像个大猪头,被这样耍!
恼了半天,最后责任感还是战胜了其它私人情绪,她百般不甘愿地问:
「那主卧室到底是要做一间,还是分成两间?」
这倒是问倒了耿于怀,他呆了半晌。
「我不知道。」他平板地回答。
骄傲、优秀、又不可一世的耿于怀,要让他平心静气、老老实实地说出「我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一件难度极高的、可能性极低的事情。
从第一次见面时的笃定专制,到刚刚电话中的迷惘茫然,舒渝也察觉到了,他们这一段迈向结婚的路程,走得并不顺畅。
虽然她还是很想抓狂,不过该死的同情心已经偷偷油然而生。
结婚不是一件开开心心、喜气洋洋的事情吗?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算了,反正两种都有画初步的草图,我都带去好了。」舒渝卷着电话线,闷闷地自认倒霉。「要送到府上,还是诊所?」
「来诊所吧。妳去上课之后顺便过来,我们小姐会帮妳开门。」
何止帮她开门?在耿于怀的诊所里,几个小姐都和舒渝有着一见如故的友谊。她们最爱把自己家里房子的问题拿来问舒渝,把她当免费的顾问。
直到耿于怀发现,连他手下的医师,都在征询舒渝对于投资某栋大厦的某单位的意见,甚至还问她可不可以一起去看看样品屋,耿于怀终于承认,舒渝那张不甚起眼却很耐看的脸蛋,真的是所向无敌。
丝毫不给人压力、让人觉得很容易亲近,就是她最大的优点吧。
别说其它人了,就连他这个看遍美女,每天都在钻研人的长相怎样才最漂亮、最好看的专业人士,都不得不承认--舒渝虽然不是什么大美女,但是,只要有她在,气氛就会很轻松。
至少,他的心情就会很轻松,可以暂时从韩立婷以及其衍生出的所有混乱中,暂时逃脱,喘一口气。
「二楼的隔间全部打掉重做,卫浴选在这边,我已经帮你找好了。」舒渝在他办公室等候,一见他进来,便迎上前说。
耿于怀刚结束一个手术,身上穿着绿色手术衣,脚下则是拖鞋。这是他最不称头的模样,他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反正……更糟的样子,她都看过了。
「妳先放着吧!」耿于怀累得往旁边椅子上一倒。「有没有什么喝的?」
舒渝放下资料,背起包包就想离开,被他一问,往外走的脚步又迟疑了一下。
他看起来很累,眼睛底下有着黑影、下巴有些胡渣,虽然看起来很性格,不过……还真是满令人同情的。
「你没吃饱吗?」她去休息室的冰箱里找了瓶矿泉水来给他,想起他的外科医生体力论,忍不住问道。
「吃饱?」耿于怀接过水便开始牛饮,灌完一整瓶之后,抹抹嘴,用很古怪的眼光看着她。「妳是说午餐还是晚餐?我从一点开始开刀到现在。」
舒渝很惊讶,现在都晚上九点了,不过她最惊讶的不是这个。
「你居然可以这样……把大瓶的沛绿雅一口气喝完?」她还在找杯子时,一转身,就发现他把整瓶有气泡的矿泉水喝光了!
「喔,不就是水吗?有什么不对?」他看看绿色玻璃瓶,又看看她。
「没有,没什么不对。」舒渝颓然地放弃。她终于深刻了解到其它小姐的话,真是一点也没错。
不管拿什么饮料、泡什么茶给耿医师喝,他都会喝下去。
「基本上,饮料对我而言只有两种。」这个没有味觉神经的人还在大表意见。「有酒精跟没有酒精的,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