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和谐的南部小镇里,没有城市的喧嚣扰攘,没有紧凑的都市生活,有的只是与世无争的和平与恬静。
路边品茗下棋的老人、跳土风舞的欧巴桑、打太极拳的糟老头,以及喂奶的家庭主妇,日复一日的景象重复着,纯朴的民风、悠闲的步调,弥漫在每一处、每一角落,祥和得几近于无聊……
「啊──我不要活了啦──」
一阵杀猪惨叫破风而来,让喝茶的人喷了旁边打太极拳的,打太极拳的吓得推了旁边跳土风舞的,跳土风舞的一个重心不稳随手抓了家庭主扫的胸部一把,主妇尖叫,喝奶的娃儿也因此呛到。
「你们滚!再过来我就要跳了!他不要我了──他居然不要我了──背着我跟其它女人乱搞,我就死给他看!」
惊愕的众人循着鬼哭神号抬头一望,六层楼高的公寓顶楼上,正上演一出众人「眼」熟能详的戏码。
「夭寿喔~~有人要自杀柳~~」
路人开始聚集,若问这世界上哪种人最多,答案一定是看热闹的人最多。
「吓死人!她疯了吗?好恐怖哟!」
「好像是男朋友移情别恋,口怜ㄋㄟ~~」
「厚!警察去蹲厕所了喔,到现在还不来!」
把街道都堵住的人,殊不知自己正是妨碍警方救人的路障。
「马麻~~那个人在干么?」五岁孩子天真地问着母亲。
「小孩子别乱看!」母亲遮住孩子的眼睛,自己却拚命瞪大双眼,不管是电视剧还是新闻报导,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写实刺激。
菜鸟记者也火烧屁股地来抢新闻,用着唯恐天下不乱的耸动口气联机报导──
「各位观众您好,本台正为您做独家报导,记者所在的位置是和平乡的和平路口,如您所见有人正要跳楼自杀,现场群众都为这一场怵目惊心的画面所震慑,我们现在就来访问现场观众的看法──这位先生,你正好经过这里吗?」
「是、是的……」突然被抓来的路人甲,忙拨着油亮亮的西装头,因为有机会上电视而显得不知所措。
「依你看,如果人从六楼跳下来会怎么样?」记者严肃地问,路人甲也严肃地回答。
「会死。」
「是的!各位观众,诚如这位先生所说,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绝对会头破血流、死无全尸,就像西瓜落地一样,现在让我为您示范一下,这位大婶,借一颗西瓜来用──」
人群继续喧哗,警方在接获报案后也赶来了,看热闹的人持续增加,车水马龙万头攒动,热闹的程度比妈祖出巡有过之而无不及。
「滚!你们全都给我滚!」女子嘶声叫骂,不准任何人靠近。
「小姐,有话好说,妳还年轻,又长得漂亮,机会多得是。」警员努力劝着,并偷偷连络楼下支持的伙伴赶紧准备气垫。
「漂亮有什么用!他还不是……还不是爱上别的女人……」嘶吼最后成了心碎的嗫嚅,当女子一脚往前跨出时,众人倒抽了口气。
没人劝得了她,也没人敢上前一步,只怕一个搞不好,成了刺激她提前向阎王报到的罪魁祸首,直到──
「跳下去之前,先看看这张照片也不迟呀!」
轻柔的嗓音如春风拂面般悠悠传来,众人之中出现了一名美丽的女子,长相清秀水灵、气质优雅,一双明眸比天上的星子还灿烂,唇角漾开的笑意比花朵还娇美,任何男人只消被那双眼睛一瞧,都会融化在那秋水眼波中。
出乎意料之外的举动,不只要跳楼的女子愣住,连其它人也呆掉了,在他们这个平凡的小镇里,何时多了一名如此高贵又美丽的女人?众人只觉得她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她是谁?
温云妮温和的柔柔嗓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对女子笑道:「妳放心,我不会阻止妳,只是希望妳能看一看这张照片,看过后再跳也不迟呀!」
她的笑容令人无法拒绝,女子不自觉地从她手中拿过照片,仔细一瞧,照片上是一名普通的欧巴桑,脸色泛黄、发型俗气、体态发福,就跟平日路边所见的妇女一般,平凡无奇得让人连瞧都懒得瞧上一眼。
「照片上的人是我。」温云妮笑笑地为她解说。
这话的的确确达到了震撼的效果,女子先是一愣,随即愤怒地骂道:「妳当我眼睛瞎了吗!用这种骗三岁小孩的招数,别以为用一张照片就可以──」女子忽地噤声,瞪着对方拉低的颈口,只见她锁骨上有一颗显眼的豆沙红痣,如同照片中的女子,同样的位置,同样一颗豆沙痣。
「现在妳相信了吧,我没骗妳。妳一定觉得很奇怪,妳我素昧平生,我为什么要拿这张相片给妳看?其实那是因为我跟妳有过相同的遭遇,而且比妳更惨喔,听了我的故事,妳一定会有活下去的勇气。还有,妳别一脸见鬼的表情嘛,我没整容啦,一切都是靠我自己努力改变的,很神奇对吧?这要从三年前说起,想当初我还是一个终日与柴米油盐酱醋茶为伍的平凡家庭主妇,却因为一件事情的发生,将我推进了地狱,却也开启了我另一个辉煌的人生,就像虫蛹化为美丽的蝴蝶一样,那般不可思议──」
第一章
「妳想离婚?」
低沈好听的嗓音,稳如泰山的语调,总是含着不怒而威的魄力,冷静的语气里,透着令人不敢造次的威严,没有惊讶,没有意外,平淡的语调像在问天气一般,只是多了个问号而已。
丈夫的反应,让提出离婚的温云妮感到自己好像说了一句很愚蠢的话。
不!不愚蠢!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对,离婚。」她用力点头,逼自己正视眼前那对深邃的黑眸,不再心虚地别开眼。
没什么好心虚的,该心虚的是他才对,反正他也不在乎她了,结婚三年,什么热情都没了,她成了看着碍眼、放着挡路的黄脸婆,连墙上挂的画都比她养眼。
她三十岁了,朋友都劝她不要离婚,说女人一过三十就不值钱,离婚后更比不上一只回收的保特瓶,可是……重点不是她要不要离婚,而是老公不要她了呀!
「为什么?」这是他第二个问题,语气依然冷静如常,平板得没有抑扬顿挫。
他还好意思问她为什么?不过,她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这样才能发挥她这些日子以来想好的理由及勤练的口才。
挺着背,昂然抬头面对他的质问。
「因为我们的感情变质了,我为你无怨无悔地操持家务,做牛做马地打理一切,日复一日地守着家里,千遍一律地过着日子,却得不到你一点感激。」她说出自己连日来想好的有力理由,认为这个理由充分到老公一定无以反驳,而且还会很心虚。
应昊宇缓缓放下报纸,摘下鼻梁上的金框眼镜,没戴眼镜的双眸炯亮有神,搞得她心慌意乱,悄悄被逼退了一步。
哇……他没事干么拿下眼镜?明知她对他那双会放冷电的眸子最冻未条了,还这样看她干啥?
应昊宇只手撑腮,一举一动都充满着慑人的魅力,牵动着她不稳的心跳,X光般的锐眸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淡淡吐出两个字。
「解释。」
她一愣,有听没有懂地问:「解释什么?」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解释何谓感情变质?」
「喔……」温云妮对自己的反应总是慢半拍觉得很愧疚,禁不住低头,随即发现情形不对,婚都要离了,还有什么好愧疚的呀?可恶!反应慢是天生的,又不是她故意的,连忙收回愧疚的表情。
解释就解释嘛!who怕who!
「因为你偷腥!」
说出来了,她终于说出来了!偷哭了一个月,捶心肝了一个月,经过心碎、失眠、挣扎到冷静思考,最后终于想通了,她要跟他摊牌!
本以为此话一出,老公会一脸心虚,谁知他依然八风吹不动地坐在他的太师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虽说结婚三年了,但是每当老公那深邃的眼眸看着自己时,心头依然会涌上一股火热,令她心跳的节拍乱敲一通。
她学历不高,高职毕业而已;外貌不是很美丽,清秀而已;脑袋也非绝顶聪明,乖巧而已。
二十七岁时相亲认识在银行高就的他,两人交往不到一个月,他便问她要不要嫁他。
他英俊挺拔、优秀非凡,又具备三高条件,身材高、薪水高、学历高,捧着银行主任的铁饭碗,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事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就像红灯该停、绿灯该行那样守规矩,虽然生性不苟言笑,但没有一个女人不为他的严酷冷峻而小鹿乱撞。
打第一眼见面开始,她便深深迷上他尊荣的贵族气度,他说一,她不会说二,他命令往左,她绝不会往右,他就像天上的太阳,令她望尘莫及、崇拜景仰。她心甘情愿依附在他耀眼的光环下为奴,只要待在他身边,就觉得很幸福……
「妳是连续剧看太多还是嫌日子太无聊?」
「嗯……连续剧是看了不少,日子也的确有点无聊……」咦?她跟他说这干么?啊对了!她正在指责他偷腥。「厚──我知道了!你故意想让我分心对不对!」倒退三大步控诉他的奸诈,她一副「好险」的表情。
应昊宇额头挂着三条斜线,明明是她自己无法一心二用,还敢诬赖他。
看样子不安抚她一下,她恐怕会跟他吵得没完没了,为了能安静地把报纸给看完,他再度开了金口。
「好吧,妳上次说想去学瑜伽,就去吧。」
圣上恩准,奴家听了不禁惊喜交加。
学瑜伽一直是温云妮众多愿望之一,因为听隔壁太太说可以减肥,她就一直央求老公让她去,好改善一下自己日渐臃肿的身材,但老公却以她总是三分钟热度为理由拒绝,也因此现在听到老公应允后,她会开心不已。
「真的吗真的吗?你本来不是反对?」
应昊宇挑眉看着妻子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表情,不禁觉得有趣,圆嘟嘟脸蛋上的喜怒哀乐总是轻易让人一目了然。
「因为看妳好像真的很无聊。」
「是呀,我是很无聊──」停在脸上的笑容维持了三秒后,僵住!
一片乌云罩顶,温云妮的脸黑了一半。明明在谈离婚的事,怎么又离题了?而且还承认自己很无聊。
「谁跟你说这个!」
「不然呢?」
「我说你偷腥!有外遇!不是说我很无聊──我很有聊──不对!应该是说我一点也不无聊──厚!我要离婚啦!」
生气!生气!气鼓鼓的嘟起两颊,胖胖的脸儿比中秋月还圆。
她这边火冒三丈,他那边莫名其妙,但语气始终冷静沈稳。
应昊宇双臂环胸,威严十足地质问:「证据?」
「呃?」她愣了下,怎么每次自己噼哩啪啦说了一大堆,他却只简单回了两个字,一下就堵死她。「什么啊?」
「偷腥的证据。」他一字一字地清楚告知,不疾不徐,平稳严肃的语调恍若法官问案。
「证据就是……就是……」温云妮开始吞吞吐吐。
天呀!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没有一个能说出口的证据。严格说起来,这是推论,都是买菜时从菜市场听来的,而对于老公那向来实事求是、凡事讲求合理证据的态度,她有预感自己一旦说出口,肯定被他批判得体无完肤。
但她可不是无理取闹栽赃给他喔,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打从嫁给他开始,她就一直遭受那些爱慕她老公的女人骚扰。
外出时,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批评她凭什么嫁给应昊宇,她试着听而不闻,并尽量待在家里不出门。偏偏待在家里也不得安宁,她会莫名其妙收到许多无名氏寄来的信,内容不外乎说自己正在跟昊宇交往啦、不然就是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啦,总之希望她这个碍眼的女人不要占住正宫的位子不放。
她曾经将那些信件和小孩的照片拿给老公看,却被老公斥为无稽之谈。不想再无理取闹惹老公不开心,之后收到这类的信件,她都尽量不去多想,一心做他乖巧的好妻子。
这三年来,她一直忍着别人的闲言闲语,只因为相信他爱她。
不然放着那么多漂亮的女人不追,他干么娶平凡的她呢?
可是她毕竟是女人,也会担心老公太帅被别人勾走,也会自卑自己没条件,看着自己结婚后日渐走样的身材,理所当然更加没信心了。她也曾经想要减肥,但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脂肪也不是一天累积的,谈何容易呀!
直到现在,她长久以来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当一个人说她老公有外遇,她不相信,两个人说她老公跟美女打得火热,她还是不相信,但当不知第几个人都说同样的话时,她不得不信了,否则怎么会有曾子杀人的故事?
「说,证据在哪里?」应昊宇丝毫不准她打马虎眼。
温云妮银牙一咬,气愤道:「说就说嘛!隔壁的陈太太说上次看到你跟一个女人很亲密的走在一起!」
又是三姑六婆的八卦!应昊宇眼眸一冷,她就明白他在为自己道听途说生气了。
「什么时候?」他的语气很不悦。
「就……是上次嘛!」她一副婆说婆有理的态度,不想在气势上输给他。
「日期、时间、地点,说清楚。」
她愣了下,搔着头很努力地想。「嗯……好像是垃圾回收的那天她告诉我的……说是两天前……在那个什么溪的……什么咖啡店……」
「上礼拜一下午三点外双溪的星巴克咖啡店。」
「对对对!」她拚命点头,暗叫好险,差点说成杉林溪,她向来记不住名字,还会移花接木乱配一通,没办法,她就是记性差,一件事情给她叙述出个三分就不错了。
「妳之前说有一堆旧衣服要我转交给妳妹妹,记不记得?」
「记得啊,但是关那什么事?」
在老公隐含怒气的冷沈目光下,她心底打了个寒颤。
「难不成……你那天约的对象是……我妹?」
「妳说呢?」
老公语气轻得不能再轻,压在她肩上的那颗乌龙大石也沉重得不能再沉重了,才开始质问就自打嘴巴,被丈夫那一双万女莫敌的锐眸给瞪得抬不起头来。但是心虚只在她心底停留了几秒,随即又被不甘心所取代,继续控诉。
「好嘛!就算这件事是误会好了,但是对面张大婶说你跟那个叫什么花枝的走得很近!」
「是孙华姿,人家来问我开户的问题。」
「那巷口的郑婆婆说看到你从一位女人的车上下来。」
「那是人家车子坏了,我在帮她发动车子,不要断章取义,而且对方已经六十岁了。」
「可是那个叶筱晴呢?我上次送便当到你公司,听你们公司的人说你们每天中午都一起去吃饭!」说到这里,她难掩心中的酸意,眼眶一阵热,总不可能全公司的人都联合起来说谎骗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