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上网订购吗?”
炎煜想了一下。“一家店可能不够我要的量,而且我得亲自确认‘效果’,还是自己跑一趟好了。”
瞧他一脸愉快的,京华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可能。
“喂!”他实在不问不快。“你捉弄她该不会是因为喜欢她吧?”
“你说呢?”
炎煜朝他眨了眨眼,把手上的空咖啡罐和塑胶袋全塞给他。“帮我丢一下,我这就去买花。”
“他是认真的吗……”
京华一脸呆滞地拿著垃圾杵在原地,看著好友远去的背影。一下说人家是丑女,一下又要冒著过敏症发作的危险送花给人家,他是不是该把炎煜逮回他的诊间,看看心理到底正不正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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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你们店里有没有剑兰跟菊花?”
捧著从第一家店搜括而来的成果,炎煜又找了第二家店壮大自己花束的阵容。
“呃……有,请问要买多少?”
花店老板一脸戒慎恐惧地看著眼前这个高头大马、却手捧著超大一束扫墓花,脸上还十分夸张地戴著N95口罩的怪咖。
“不管多少我全买。”
“全买?光黄、白菊我们店里就有三百多枝──”
“再加上这些。”他打断老板的话,将手上一大把花摆在裁剪桌上。“麻烦帮我绑成一束,送到这个住址。”
炎煜把住址写下来给他。“卡片上帮我写‘对不起’,送给一位白玟心小姐。”
店老板尖瘦的脸庞仿佛浮现了几条黑线。他开店一、二十年了,头一遭遇上有人送剑兰跟菊花向活人道歉的啦,收到的人只怕非但气消不了,还会被气死吧?
“那……署名呢?”
顾客为大,店老板还是堆起一脸笑询问贵客,不敢多问。
“写‘知名不具’就行了,这样要多少钱?”
付完钱,炎煜快速踏出花店回到自己车上,第一件事就是取下口罩,舒服地深吸了口气。
“白玟心,我可是为你牺牲不少啊!”
他弯唇笑起。不晓得为什么,光是想到她傻愣住的表情就觉得好笑,而她生气时红脸、鼓颊、噘嘴的模样更是有趣,让他不由得想逗她。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才想起她,心头就暖呼呼的。
明明是路上随便抓就一把的大众脸,如果不是在海水浴场被她海扁一顿,他只怕见过她几次也不会留下多少印象吧?
但……或许也不一定。
想起两人交手至今的一切,炎煜不得不承认热心有余、但更会“带衰”人的她实在令他很难忽视,尤其是一而再的“肢体接触”,不是让人气得牙痒痒就是脸红心跳,让他想不去在意她好像都不行。
再加上她对他这“医界贵公子”竟然不屑一顾、不仰慕他也就算了,还把他当病毒,他更不能不好好研究她那个小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收到花之后,她应该会气得跑来找我吧?”
到时,又能瞧见她生气勃勃的脸了。
他抿唇一笑,启动引擎,还得赶回去巡房呢!
听见舍监通知下楼收花,生平头一回收到花的玟心一颗心怦怦跳,脸都红了。
“说不定是哪个医生想追你喔,一般病患怎么可能会知道你寝室门号?”
同寝室的学姊又羡又妒的猜测话语在玟心心里盘旋著。从小到大,她连一元硬币都没捡到过,这么好康的事真有可能落在她身上吗?
蓦然,在她脑海中掠过一个俊美中略带冷傲的男人面孔──
“神经!我在想什么呀!”
她敲敲自己脑袋还不够,甩甩头,把自己的胡思乱想甩开才飞奔下楼。
“请问是白玟心小姐吗?”
“我是。”
玟心看著两手空空的花店人员,花呢?
“麻烦请你先签个名,我去拿花。”
“噢,好。”
她签好名,抬头看见花店人员吃力地捧了束花朝她走来。
“白小姐,这是你的花。”
“……”
玟心不只瞠目结舌,还被吓得后退了一大步。
“白小姐?”
“那个……”她指著那个几乎要塞满整个大门的超大花束,唇角的肌肉有些抽搐。“全是给我的?”
“是……”花店店员捧花的手开始微抖。“可以请你先收下吗?”
“呃,好。”
玟心硬著头皮收下那简直足够让她去祭拜完整个山头孤坟野冢的超大花束。对方才一松手,她就差点被这又重又大的花束给压扁。
“谢谢惠顾。”
花店店员可不想再帮她搬上楼,客气话一说完,就当作没看到她捧著花摇摇晃晃的模样先溜了。
“天……”
玟心连说话都快没力了。一朵剑兰在她鼻子前面搔来搔去,痒得她猛打喷嚏,走也走不了。
“玟心,你怎么下来这么久──”
同寝室的室友看玟心下去收个花那么久还没上来,好奇地下楼看看。一见到整个人几乎快掩没在一片菊花和剑兰里面的玟心时先是一愣,然后猛地倒抽了口气,憋了两秒最终还是忍不住爆笑出声。
“哇哈哈──”
玟心室友夸张的大笑声引来了其他寝室的人,全好奇下楼看个究竟。
“哇,好多菊花和剑兰喔……”
“不会是要我们去布置灵堂吧?”
“谁死了?”
一群女生七嘴八舌的讨论让玟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衰尾到这种境地。
“哇!”
她还是被花给压倒了。
第五章
一身抽褶上衣加条纹运动裤,外加还参杂著几片菊花瓣的散乱长发,玟心怒气冲冲地离开宿舍,直奔相距不到百米的医院。
不敢暴殄天物的她在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拜托别人帮她把花扛进了寝室,也终于从卡片里得知“凶手”是谁。
“神经病!有人送那种花道歉吗?!”
玟心快气炸了,什么知名不具,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定是院长搞的鬼!
被大家笑翻也就算了,那一大坨花她要怎么处理啊?多到让人看久了都会有阴风骤起的感觉,有够恐怖的啦!
“非得要叫他给我想办法解决不可!”
她嘀咕著,真不晓得院长干么光找她麻烦,他不是忙得连睡觉时间都快没了吗?在电梯里他累得都靠在她身上呼呼大睡了,结果一醒来又那么活力十足地想些怪主意整她,她是不是被他当成纡解压力的玩物啦?
“天哪,那个人是不是要跳楼啊?!”
正要走进医院的玟心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嚷著,回头一看,医院前聚集了一群人,所有人全抬头往上看。
“跳楼?真的假的?!”
看人群全望著上头指指点点,还有人拨起电话要求消防队快派出云梯车,玟心连忙跑出医院,往上一看,真有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五楼窗外凸出的水泥平台上,随时都有往下跳的可能。
“喂,不要跳啊!”
“不要想不开呀!”
大家在下面叫喊,穿著淡蓝色病服的男子却一点也没爬回窗内的意思,还一直对著从病房窗口探出头来劝说他的医护人员大声叫嚣。
忽然,从隔壁病房窗口也爬出了一名身穿医师白袍的男子。玟心揉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当她重新睁大眼睛一看──
“院长?!”
本来要回院长室的炎煜,没想到五楼电梯门一开,却看见一堆人在奔跑,嚷著有人要跳楼。来不及走出电梯的他,一到六楼立刻走楼梯回五楼,脑海里浮现当年他在美国实习时,亲眼看见一名病人跳楼自杀的惨状。
他再也不想目睹有人如此不珍惜自己的性命,选择如此惨烈的死法。
消防队离医院有将近半个小时的车程,他决定先自力救济,一边派人去请任何一位还在院内值班的心理医生来缓和病人情绪、连络病人家属,一边在腰上系了根逃生棉绳,从隔壁病房窗外悄悄接近病患,想伺机抓人。
但人算不如天算……是哪个白痴女人用那种哭坟的惨叫声喊他啊?!
“不要再过来,你再过来我就立刻往下跳!”
被发现了。
“好,我不过去。”既然被对方发现,炎煜只好先按兵不动。“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大家想办法解决,不要想不开,我们回病房里再──”
“你懂什么!”中年的男病患朝他吼叫。“没办法解决啦!我已经失业一年,家里早在借钱度日了,还得了肝硬化。开了刀没用,医生又要我考虑换肝,我连住院、开刀的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哪有钱换肝!死一死算了,活著也只是拖累一家老小,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你是一了百了,不过你死了更拖累家人!”炎煜试著跟他沟通。“就算你死了,医院还是会跟你家人催讨医药费。我看你也不过才三、四十岁,小孩应该还小吧?你欠了多少债?你老婆还是你父母还得起吗?到时一家老小全为了你不负责任的一跳,也没办法生活,跟你一样寻死,然后全家死光光,他们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这就是你想要的?好啊,那你就跳嘛!”
“院长……”
在窗内探出头来、却完全没机会插嘴的心理医生听得胆战心惊。这种时候用激将法太冒险了吧?
炎煜完全没瞧见心理医生那张苦瓜脸,看中年男子并没有一跃而下,显然是有些动摇了,便知道刚刚那一番话多少生效了。
“唉,可怜你的小孩子本来有可能会是第二个王永庆,说不定你几年后会中几亿的乐透头彩。人活著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死了会不会有个地狱等著继续折磨你还不一定呢,更何况……”
炎煜顿了顿,眼尾余光瞥见中年男子的注意力已完全在他身上,看来是被说动了,便立刻再加上“利诱”。
“更何况,换肝的费用扣除健保给付,并不是上百万那么大的数字,我还作得了主。大不了我先代付,让你欠,我们院里正好欠个清洁工,你病好之后就在医院工作,医药费从薪水里慢慢扣,工作也有了,医药费也解决了,你没理由跳了吧?”
“你是谁?这世上不可能会有那么好的事,你只是想骗我别跳而已,我没那么好骗!”
炎煜指指自己身上的名牌。“我是这间医院的院长,如果我说话不算话,你马上就能找我算帐。不过我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行,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听见我对你的承诺,我不会食言的,回病房里吧。”
“他真的是这间医院的院长?”
虽然看清了名牌,中年男子还是看著挤在病房窗口的医护人员再一次确认,每个人点头如捣蒜,他这才相信,在炎煜的再三保证下,贴著墙用螃蟹横走的姿势慢慢往窗口靠近……
“啊!”
中年男子突然脚一滑便往下摔,炎煜出手相救,拉住了人,但反被对方一扯滑到了二、三楼之间,两人就靠著系在炎煜腰上的逃生绳在半空中晃荡,看得所有人的心也跟著全悬在半空中。
“你千万不要松手!”炎煜跟中年男子说完,又朝五楼病房窗口那些心脏全快被他吓停的医护人员喊:“绳子不够长,快开我脚下那间病房的窗户,我们晃进去,你们去那里接住病人,快!”
玟心在下头看得心脏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
院长也真是的,干么不等消防队来?当他自己是蜘蛛人啊!
她双手合十,望著在半空中晃荡的两人不断祈祷。现在她什么火气也没了,只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一阵鼓掌声响起,中年男子顺利地让炎煜“晃”进他指定的那间病房窗口,被医护人员安全救下。大家紧接著全屏气凝神看炎煜如何拯救自己,只见受过攀岩训练的他双脚用力往水泥墙一蹬,漂亮地就要晃进窗内,此时绳子却突然断了,他在大家的惊呼声中直往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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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筋还没转过来,玟心的脚已经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奔到了手术室。
回想起炎煜坠楼的那一幕,她的心就紧揪成一团。还好不是头先著地,人又是坠落在草坪上,所以他坠地的那一刻还活著。可是他一定受了伤,因为他的白袍上染了血迹,救护人员也在他腿上绑了夹板,他的脚是不是骨折了?
两人相遇以来的一切在她脑中翻飞。他令人啼笑皆非的恶作剧、电梯里他保护她的实际行动;将腿麻的她抱坐在椅上的是他,给她一罐“汽水炸弹”的也是他,一切的一切让她实在分不清自己对他究竟是讨厌还是喜欢,但她能绝对肯定的是──她不要他死!
“毕医生!”眼尖的她一见从电梯门走出的维邦立刻迎上前去。“院长他的情况──”
“我只接到有骨折的消息,伤势如何我要进手术室才知道。唉,他也实在太乱来了!”维邦停步,看她一眼。“难道你的乌鸦嘴真那么灵?那天你才叫他‘去死’,他就遇上这种事?”
“我……”
“唉,不管是真是假,拜托你立刻改口吧,我可不希望你的诅咒真的一语成谶。炎煜也许嘴巴毒了一点,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我一定要救活他!”
维邦说完,立刻匆匆跑进手术室,可他几句话却把原本就已泫然欲泣的玟心真惹哭了。
“都是我害的……”
她一个人在不显眼的角落低泣。毕医生不提她都忘了自己是脱口说过那句气话,如果炎煜英年早逝,都怪她这张乌鸦嘴,一定是她害的!
“白玟心?”
已经下班、接到消息又赶来医院的京华,一眼就发现表现得像“未亡人”的她。反正他这精神科医生进下了手术室,一样要在外头枯等消息,便走向她问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医生。”她连忙拭泪。
“怎么哭得那么伤心?”他故意半开玩笑地说:“我听说炎煜是为了救一个要跳楼的人才受伤的,难不成要跳楼的人就是你?”
她连忙摇头否认。“不是,是五楼的一个男病患,可是……”
“可是?”他听出尚有内情。
她内疚地垂首,把维邦的话告诉他。
“原来如此,难怪你哭成这样。”他淡笑说。“维邦也真是的,我看他是太担心炎煜的伤势才会一时口不择言,你不必放在心上。”
玟心愁皱眉,仍旧无法放宽心。“可是院长他……万一他……”
“放心,吉人天相,我相信炎煜一定会没事的。”看她担心得一脸苍白,京华试著安慰她。“而且有你在这边等他,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出来见你的。”
“我?”
玟心怎么听都觉得他话中有话。她对院长没那么重要吧?
“你是收到炎煜送你的花才从宿舍来找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