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容易。」老周说。
「怎么,你们连扔个人都没力气?」
「那位水小姐正脱光衣服,站在窗边吹冷风。」
龙非两手撑著下巴。「她想装病赖住不走。」
「我可以让弟兄们管好他们的眼珠子别乱瞟,但我没有权利管一个人要不要在寒流来袭、外头气温只有八度的时候穿衣服保暖。」
龙非咚地垂下了脑袋。「这女人让我联想起一场噩梦。」
「小六子。」那家伙也是千方百计、不顾一切后果地赖上了龙非。老周忍不住呵呵笑著。「也许她跟小六子有血缘关系呢!」
那当然是说笑,不过龙非完全笑不出来。
「那噩梦就变成灾难了。」龙非挥挥手。「让人查查水姚的底。」
老周立刻清清喉咙,打从水姚死皮赖脸地跳上龙非的车后,他就找人摸过她的底了。
「水姚,今年二十五岁,一年又三个月前因父亲公司倒闭,被父亲押给了鹰帮帮主抵债,颇得帮主宠爱,加上她有几分小聪明,上个月刚晋升为堂主。不过昨晚却偷了鹰帮机密,被鹰帮四大杀手追杀,直到遇见非哥。」这些事有一部分刚才那三位鹰帮说客已经说了,有一些没有。但它们的共同点就是,不知真假。
但龙非保持高度的怀疑就是。他真后悔一时多管闲事,惹上这么块大膏药,紧贴不放。早知道水姚这么难缠,他就视若无睹,让她被干掉算了。
但现在麻烦上身,想甩已经来不及。
「查出她是哪个势力派进鹰帮卧底的吗?」稍稍转一下脑子,龙非已得出水姚的大概身分。
「台湾、香港、中国、国际刑警、FBI、苏格兰场……差不多全世界的警政机关我们都查过了,没有水姚的资料。」
龙非对自己手下的能力很有信心,如果他们查不到水姚的资料,那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水姚的职别太高,她的卧底身分是最高机密,所以一时不容易查到。
第二,水姚根本没有身分;或者说,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她的身世背景早被完全抹杀。
龙非个人偏向相信第二个可能性。
在他看来,水姚不论年纪、能力、气势,都不像大有来头的人。
「非哥,你说这会不会是个陷阱?」这么巧合又奇妙的事,老周也觉得怪异。
「目的呢?」
「消灭我们。」
「为什么?」
「也许有人眼红非哥的地位,想要取而代之。」
龙非摇头。「我可以在全世界的黑白两道里纵横无阻,靠的不是个人力量,而是你们这些兄弟。如果真要给杀手定个排行,你们每个人站出去,保证可以囊括前一百名。我若要带著你们去进攻白宫,美国大兵也是拦不住我们的,除非你们背叛我。但有这个可能性吗?」
「我们绝对不会背叛非哥。」
「所以起码一、二十年内,只要没人训练得出这样一支超级部队,想要取代我,无异痴人说梦。」
老周歪著脑袋又想了一下。「那是为了利益吗?我们挡了某人的财路?」
「我们也许会暂时挡住某些人的财路,但我们从不断人生计,常常,我们还会给他们带来大笔利益。跟我们交手的都是些成了精的家伙,你认为他们会为了一点点利益,豁出一切与咱们硬拚?」
「除非他们脑袋都傻了。」
「但他们绝对不傻,所以我想,水姚的出现应该是巧合。至于她赖定这里的原因,大概不出以下两种。第一,她看出我们的力量,想在这里暂时躲上一躲;第二,她想趁此机会,也摸摸我们的底。」
老周失笑。「这小妞儿是不是疯了,想摸我们的底?我们又不是鹰帮那种烂组织。」
会想出装病赖在他家不走这种烂方法的女人,龙非觉得她就算不是疯了,也是傻了。
「查查她从鹰帮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让鹰帮那票人这么紧张,不惜得罪我也要把东西拿回去。」
「我让小六子去查。」老周说著,又像抹影子般飘出去了。
说到小六子,龙非忍不住又要叹气,那家伙也是这样不择手段硬赖在他身边当小弟。
怎么他老是遇见这种牛皮膏药也似的怪胎?是不是撞邪啦?
其实他想错了,他不过是犯了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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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姚努力地冲冷水、吹寒风,搞得自己脑袋发晕、浑身发抖。
她其实从未想过要为国际刑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过想起鹰帮那四大杀手的狠劲,她实在没有勇气再一次去挑战他们,只好学做一只缩头龟,暂时找地方藏身。
龙非的住处百分百是座安全堡垒,她既然进来了,就没有理由轻易被赶出去。
但她也看出龙非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要他大发善心扶危救弱,别傻了。
她敢对天发誓,如果她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好端端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叫手下将她扔出大门,任她被野狗咬死也不会回头多看一眼。
但她又不想死,能怎么办呢?
只好让自己起不了床喽!
龙非总不至于将一个病得奄奄一息的女人扔出大门吧?
另外,她或许也可以在这里找到什么有关龙非为非作歹的线索,呈交国际刑警总部。
如果可以把这个头号罪犯绳之以法,也算为人类除一大害。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打算完全在龙非的意料之中。
不过龙非也没估算到,她只是抱著瞎猫去碰死耗子的念头找他的罪证,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她绝对不强求。
毕竟,干卧底这行这么久了,她很清楚,硬来是多么危险的事。
做卧底的最不需要的就是风骨这种东西了,他们要能折能弯,才能顺藤摸瓜,直捣敌人大本营。
不过一天到晚掩饰自己的真性情去扮演另一个人,久了,也有一种坏处,那就是,她再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她是为了什么这样努力工作?
为了世界和平吗?还是人类自由?或者……
「哈啾、哈啾、哈啾……」连打十来个喷嚏,她满眼都是金星,也没有力气再去想什么复杂的问题。
「头痛……哈啾……」她扶著窗沿慢慢地蹲下身子,摸了下额头,果然烫手。
「应该差不多了吧?」她拖著虚软的身子往床铺的方向爬,边爬,喷嚏还是打个不停,喉咙像有把火在烧。
「我发誓,再也不使装病这招了。」根本是自虐嘛!好难受。
终于爬上床铺,她喘著只想躺下来睡大觉,但不行,她现在没穿衣服,听之前那个叫小六子的少年说,龙非身边是没有女人的,应该也不会有女性同胞过来招呼她起床、吃饭,然后扔她出门。
为免便宜那群大男人,她应该把衣服穿好再睡,不过……
「哈啾、哈啾、哈啾……」又是十来个喷嚏打下来,把她什么矜持都打飞出去了。
算了,一个身边从不留女人的男人,不是同性恋就是有某部分障碍,应该是没能力对她乱来才是。
「最后一次了,我发誓,下回装病一定要装得技巧点。」她发誓根本就像在吃饭,能成真才有鬼。
第二章
因为感冒,水姚足足发了三天高烧才清醒过来。
她人甫睁开眼,就见一颗银白色的脑袋瓜在房间里转过来、晃过去。
她暗吁口气。还好、还好,龙非让个老头子来照顾她,瞧那老人头发白成这样,年纪没有八十,最少也七十好几了,肯定没本事对她做什么乱七八糟的坏事,她安心……
慢着!才放到一半的心又猛地蹦上喉头,一个七十几岁的老人家行动有这么灵敏吗?
看看他,身材健壮、脚步利落……他妈的,分明是个有功夫底子的大男人。
水姚立刻抓起棉被把自己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是谁?」她低喝,随时准备飞起一脚将不轨之徒踹上外层空间去。
「妳醒了。」一张笑瞇瞇的脸迎上她,不是龙非,又是谁?「身体不错,病了三天,一清醒就中气十足,很好、很好。」他连说了两次「很好」。
水姚头皮都发麻了。
他以为她乐意啊?她的身体就是这样嘛!要嘛不病,一病马上倒床,再清醒,又是活龙一尾。
那该死的病魔,来匆匆、去匆匆,连声再见拜拜也不说,真是没义气兼没道德。
不过这龙非更变态,她明明记得病倒前,他的头发是青紫色的,谁知一觉睡起,他又换了颗银白色的脑袋,害得她一时疏忽,连想继续装病在这里混下去都不成。
唯今之计只好……
「哪里哪里,」她翻脸像翻书,立刻回过去一张感激涕零的笑脸。「这几天劳烦龙先生照顾了,你的大恩大德改天我一定回报,不过我现在还有要事在身,得先走一步,我给你留个电话,只要龙先生有需要,随时召唤一声,我立马便到。」
噢!她居然这么爽快就决定走人。这倒令龙非大大意外。
他原以为她会死皮赖睑,硬拗重病初愈,要在他家休养三、五天,甚至几星期呢!
看来这水姚倒是个聪明人物,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早走早好。
她既然识相,他也不会为难她。「那我就不打扰水小姐收拾东西了,我出去让人给妳叫辆出租车来。」
拷!有够小气,连请她吃顿饭都舍不得,两句话就想把她轰出门去,也不想想,现在外头鹰帮的人四处找她,她一现身,那还不是独落了个「死」字?
不过……好吧!她承认,她胆小、她怕死,她不敢当面跟龙非硬碰硬,所以她像个小媳妇一样低下头。「麻烦龙先生了,谢谢。」
「不客气。」一点也不浪费时间,龙非立刻走出客房,替她叫出租车。
本来嘛,他会进客房就是因为听到医师说,她的烧已经退了,差不多要清醒了。
他之前见识到她耍赖打混的本事,那可不是一句「精彩」可以说得尽。
鹰帮的人几乎倾巢而出在找她,她想必心里也有底,她如果想活命,赖住他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方法。
问题是,他一点都不想再收一个「小弟」。
他身边有一块名叫「小六子」的牛皮膏药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添水姚这一块。
她是一定得走的,预防她又要诡计死赖他家不走,他才会亲自出马、动「嘴」赶人。
不过她现在自愿要走,他也就不必麻烦了。
龙非吹着口啃走下楼梯。「老周,给水小姐叫辆出租车过来,她要走了。」
他话才说完,身后已经传来一阵兵兵乓乓的声音。
看来水姚的动作挺快的,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了。
他回头一望,一颗人球,好快、真的好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从他身边滚下去。
那速度实在太快了,他拦都来不及拦。
然后——
砰!一阵剧烈的碰撞声响起,震得楼梯都有些摇晃了。
龙非完全不必往下看就知道,他又被摆了一道。
那姓水的丫头够狠,一病不成,再来一伤。很好、很好,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赖在他家不走了。
龙非暗暗地咬了咬牙。考虑要不要干脆心一横,管她是死是活,直接扔出家门了事。
他想了大概有一分钟那么久,但是……他毕竟是人,做不到推人入火坑这种事。
而看来,姓水的丫头是摸透了他不够狠心的弱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自残的方法赖住他。
可恶,她想玩是吧!
「哼哼!」他冷笑两声,决定了,就陪她玩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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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姚一开始执行「重伤」计划,立刻就后悔了。
从碰撞到楼梯的第一层,剧烈的疼痛像台风横扫她全身的神经,那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痛死了!
她白痴、她笨蛋,什么主意不好想,居然想到要「伤筋断骨三个月」!
原本是想弄个脱臼啊、骨头裂,就可以继续在龙非家赖吃赖住三个月,到时候国际刑警说不定已察觉她的卧底计划出现差错,派人前来救援。
甚至鹰帮都有可能因为等太久而失去耐性,放弃对她的追杀令。
当然,她也想过最坏的结果,国际刑警选择将她这颗棋子给丢了,反正她也不是正规人员,在国际刑警内部,她连个身分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靠山、势力了。
她是一颗好用,但是没有什么价值的棋子。
至于鹰帮那边,他们也可能等得急了,顾不得天使龙非的禁忌,直接杀进来逮她;或者干脆轮三班在龙非家门口等着,一旦她出现,立刻乱枪打死。
什么可能性都有,唯一没有的就是她的生略。
唉,做人做到像她这种地步,还真没啥意思。
但她就是不想死,无论如何总要赖在人间不走。
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巴住龙非这艘救生艇不放喽!
不过下回一定要另外想个好方法求生,像这种损人又不利己的自残行为,她发誓再也不用了。
当然,这也不晓得是她第几次发誓了,发过就算了,不必想太多。
她现在唯一要想的是……
「龙先生,那个……」她指着自己包得像颗粽子的脚。她好冤啊,比窦娥还冤。足足滚了一层楼,骨头居然裂都没裂,只是轻微地……扭伤了脚,医师只是丢给她一瓶碘酒,让她自己看着办,反正就算不上药,那些破皮、擦伤最多三天就会痊愈。
上帝啊!如果要赐给她一副如此健康的身体,麻烦请同时恩赐她一身强壮的神经,让她可以在撞得头晕目眩的同时,又不必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但可惜,天下间没有完美的事。
她的身体很强壮,但神经却非常脆弱,所以她好痛、好痛,痛得不必演,泪水就溢满眼眶。
「行了。」龙非挥手打断她的话。「水小姐想要继续在敝宅休养,等伤愈再离开是不是?」
她本来想点头的,但看到他老虎要吃人也似的眼神,立刻把头摇得像只博浪鼓。
「不是的,我只想请龙先生帮我打个电话,请我的家人来接我,毕竟……」她楚楚可怜地唉叹了声。「我现在连路都走不动了,又怎么自行离开呢?」
他要再相信她的话,他就是猪生狗养的。
不过她有张良计,难道他就没有过墙梯吗?
他天使的名号可也不是叫假的,用膝盖想也知道,她所谓的家人根本不存在,他若真照她的话去打电话,只会得来一个无人接听的结果。最后,他仍得收留她在家里养伤。
与其在这种小地方跟她瞎搅和,他不如爽快点让她留下,反正他有得是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水小姐何必客气呢?相逢自是有缘,何况妳又是在我家摔伤的,我自然有义务照顾妳直到复原,不论要花费多少时间,就算是三、五十年,我也一定会请人将水小姐治好,再完完整整送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