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你的地位越高,就代表你必须抛弃的东西越多,这太子妃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当的呢!”
李宫玉这么一说,天玉充满活力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黯淡许多,她盯着李宫玉的坐骑,露出一脸渴望。
“宫玉姐姐,我想骑马耶!”
“那怎么行!你是太子妃,应该坐轿,怎能骑马!”
“可是坐轿让我很不舒服……”
“不舒服也要坐!”李宫玉像以前在宫中那样对她板起脸,“你乖乖坐在轿里,不要再发出任何声音了,知道吗?”天玉放下轿帘,无奈地把自己关在那顶红色的轿子里。
“我不懂。”耶律纣以他一贯低沉的嗓音道:“我以为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耶律照看着远方似乎无止境伸展的道路,不以为然地摇头。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选择一个看起来就像一国太子妃的人吗?”
“起码应该接近吧!”
“其实她们八个姐妹,任何一个都具有一国太子妃的风范,一站出来都是光芒四射的,唯有她不是。她就像伸展在我眼前的道路,看似平坦,但你不知道路的前方到底会延伸出怎样的光景,而四周穿插的景色,已经让你感到十分的有趣;其余的七位,则像是行走在崎岖却景色壮丽的道路上一样。我的国家根基未稳,我需要的是一条平凡、却很平稳的道路。”
耶律纣沉默了一会儿又问:
“我以为你此行是为了寻找一个可以填补你心中缺口的人,因此我一直认为是一个与玄玉一样,有张貌美无双的脸以及楚楚动人的眼……南国女孩好像都长这个样。而你的新任太子妃,非但没有以上特质,相形之下她倒是比较接近我们北国的女子,热情奔放得有点不拘小节。”耶律纣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重点就是不可能有人能够填补我心中的缺口,我也不需要有人来填补,一旦这个空缺被填补了,就代表我心中对玄玉的感情已经消失了,我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选她,正是因为我对她没有任何感情,所以我能够放心的把她放在我身边,我会给她一个太子妃所应有的,就是无法给她我的感情。”
“她不怨你吗?”
“这是我选她的第二个原因。这一路上你也看到了,她是个可以因为一点点小惊喜就心满意足的人,而我给她的,将远远超过这些;她简单的头脑,除了满足于现状之外,不会再产生别的心思,所以她能够雀屏中选,成为我的太子妃。”
耶律熙的侧脸展现出跟他说的话一样的自信,但是敏感的耶律纣却觉察到有什么东西微妙地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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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玉的沉默使得这支队伍回复它本来的安静,但是没有她的声音在耳边鼓噪,耶律熙突然觉得整个天地似乎都沉入安静的海底了。
他忽然莫名地盼望天空出现不知名的鸟,或地面跑过某一只野兽,能让她稚嫩的声音再度响起,可是似乎连四周也配合天玉的沉默,走了好一段路,都不见任何东西出现,耶律熙终于忍不住策马掉头,佳静悄悄的轿子里探去。
“天玉?”
耶律熙赫然发现她缩在角落,两眼无神地盯着轿底,表情呆茫,像朵凋零的花。
“怎么啦?”他挥手让队伍停下,天玉的样子很不寻常。
她懒懒地换了一个姿势,毫无生气地道:
“我问你啊,你为什么要把我弄来当太子妃?”
她的问法让耶律熙哭笑不得。“怎么了?”
她趴到轿窗边,很郑重其事也很哀怨地道:“你害得我连骑马的自由都没有了……”说完她又很沮丧地坐回去,“不仅不能骑马,连说话都要被限制,我快要闷死了,再这样下去,等回到你们的都城,我就成了一具尸体了……”
这“尸体”二字,莫名地震动耶律熙的心神,他严厉地低斥:
“不许胡说!”
天玉根本也懒得去理他生气不生气了,她托着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叹得耶律熙心疼,他换了一张较温和的脸。
“谁说当了太子妃就不能骑马的?”
天玉抬头,眼睛骤然放亮,又趴到轿窗前,“不是说太子妃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吗?骑马会有失仪态什么的。”
“错了!”耶律熙正色纠正:“我们北国跟你们南国不同,北国以游牧维生,又是、马上得天下。的国家,骑马对我们来说是最最重要的事,如果你愿意舍轿骑马,我们还可以缩短到达都城的时间呢!”
“我愿意、我愿意!非常非常愿意!”她忙不迭地点头,同时转身四下搜寻早已不知去向的鞋子。“咦?我的鞋呢?”“呵呵……不用找了,骑马得穿靴。”耶律熙转头看向李宫玉,“有给公主备马装吧?”
李宫玉点头,然后飞快地自车后面的行李中找出一套月白色的男装,以及一双黑色马靴,递到轿中让天玉换。
很快地,一个穿圆领月白袍衫的男装公主英姿飒爽地自轿中走出,像只刚被释放出笼的鸟儿一样;她夸张地深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吐出,伸展四肢,重新打量这个不再被限于方框之中的广阔天地。
“嗯!外面的空气就是不一样……大雁!耶律熙,一群的!呵呵呵……”
“嗯,这次你说对了。”
她的喜悦感染了四周,一切仿佛又显得朝气蓬勃。
耶律熙示意其中的一名宿卫军把一匹较娇小的南方马牵过来。
天玉微微嘟起唇,渴望地看着耶律熙跨下的那匹马,它在阳光下黑得发亮,雄壮又威猛,相较之下那匹南方马脆弱得像只小绵羊。
读出她眼中的讯息,耶律熙连连摇头。
“这可不行,我这匹黑龙驹性子不好,很欺生的。”
天玉没有说什么,只是眼中流露出更多的渴望。
“也不是说完全不行啦!只是你从未骑过北方马……”耶律熙的态度开始软化。
天玉仍是没说话,继续以眼神感化他。
“好吧!”他输了!他居然输给一双不会说话的眼。“你可以试试,但别逞强喔!”
天玉喜不自胜,让耶律熙托着她的腰跨上马背。
感觉到陌生的重量,黑龙驹轻轻哼了一声。
全体宿卫军暂歇在草地上,脱下厚重的头盔,看着他们新任的太子妃兴致高昂地跨上那匹与她的身材完全不成比例的北国名马,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不禁流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但是情况远比众人想象中顺利,只见天玉轻轻一夹马腹,那匹马居然乖巧地小踏步向前,接着就小跑步起来,很快地离开了耶律熙的视线。
“天玉,别跑远了!”
耶律熙高声喊着,太过顺利的开始反而使他心里蒙上一层不安的阴影。
记得那年他宠爱的一个妃子在试骑他的雪龙驹时不幸坠马,当场命绝,从此他就不再骑那匹雪龙驹。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里抽紧,惶恐地盯着天玉消失的身影。
天玉在跑了一段路之后,掉转马头,心情愉快地往回跑。在快接近原点时,那匹马似乎是因为认出了它的主人而变得异常兴奋,突然间一个上扬,以非常快的速度往回冲。
天玉尖叫一声,控缰的手松了开,那匹马似乎也有意将她甩落,上下跃动的幅度不断加大,然后在耶律熙前方紧急煞住,将天玉抛上天空,再笔直摔落。
李宫玉捧着脸失声尖叫,耶律熙则是犹如浑身血液被瞬间抽干般僵住。
“不会的……”他失神低喃,连向前查看的勇气都没有,像在拒绝一个发生在眼前的事实一样。
耶律纣率先向前,探视滚了几圈之后,躺平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天玉,伸手探向她的鼻息……
第八章
“太……过分了!”像是凝聚所有力量发出的一声巨响,天玉突然笔直坐起身,嘴里吐出一口青草,指着黑龙驹破口大骂,“你竟敢这样对我!我告诉你,我跟你没完没了!”
只见她气呼呼的一面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一面卷起袖子站起来,胡乱拍去身上的草屑,一副绝不轻易善罢甘休的模样。
一旁的宿卫军见到这极端戏剧化的一幕,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连一向跟微笑有仇的耶律纣,此时也极力按捺住不断抽搐的嘴角。
“太子妃,您……您就别再试了,我给您换匹马吧!”
“谁也阻止不了我!”像只发狂的牛犊,天玉固执地上前扯住黑龙驹的缰绳,用豁出去的眼神瞪着比她的眼大好几倍的马眼,“你竟敢惹我!我跟你耗上了!”
她转头看向耶律纣,“你叫什么名字?”
“耶律纣。”
“好,耶律纣,帮我上马。”
“这……”
“快点呀!”她略显不耐烦的催促。
耶律纣依言帮她上马,一旁的耶律熙这才像是回过神来般。
“天玉,不准你再试了!”他微颤着声音阻止。
“谁也别劝我!今天不把它驯服,我这个太子妃也不要当了!”说完她用力夹紧马腹,便像箭一样射了出去。
“这跟当不当太子妃有什么关系?天玉,你给我回来!”
“太子。”耶律纣按住他的肩膀,他明白他的颤抖是怎么一回事,像是在坚定他的意志似的,他的语气充满安抚。“有些事情,面对往往是最好的,这点太子妃比你清楚。”
耶律熙无法平复激动的情绪,只是一个劲儿的想着:不会的,因为我不爱她,所以不会的……
不久,剧情再一次重演,黑龙驹以同样的速度朝他冲过来。
耶律熙几乎快无法呼吸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天玉在即将抵达前出其不意地一扭缰绳,让黑龙驹在一个大旋转之后漂亮地煞住,地上划过一道深深的煞痕,她扬起脸,得意得不得了。
全体宿卫军爆出如雷掌声,为他们机智勇敢的太子妃鼓掌。
天玉笑嘻嘻地自马背跃下,蹦蹦跳跳地来到耶律熙面前:“怎么样啊?”
然而她企图看到的赞美却没有出现在耶律熙眼中,只是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蓝眸仿佛也失去了原有的光彩;他复杂又隐含责备的目光,让天玉自觉好像又做错了什么事而低下头去。
忽然,耶律熙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得让天玉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本来是要严厉苛责的语气,出口后却变成怜惜与不舍。
天玉无法明白耶律熙的激动,但是他身上传来的草香却让她觉得很舒服,小手不自觉地环住他的腰。
失而复得的感觉令耶律熙双臂越收越紧,就怕一个不注意,她就要消失了。
“以后不准你再骑马!”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严肃地下达命令。
“啊?为什么?”
“不准就是不准,没有为什么。”他放开她,牵着她的手准备将她送回轿子。
“我不要!”天玉任性地用力甩开他的手。
“天玉……”耶律熙抿唇,沉下脸。
“不要就是不要!”她不顾一切地嚷着,“耶律熙,你是太子耶!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你刚刚说了我可以骑马,现在又说不行,我到底要听哪一种?”
耶律熙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连士兵们都觉得讶异不已,新任太子妃怎么如此大胆,平时他们只要见耶律熙一个眼神不对,便要吓得浑身发抖了;即使现在不是他们惹怒耶律熙,也都赶紧噤声,重新戴好头盔,起身立正站好,就怕万一太子迁怒,他们一个个都得倒大霉。
耶律熙没有被她拔尖的声音震住太久,立刻就吼了回去:“什么哪一种?不行就是不行!”
“我要一个理由!”天玉擦腰,不服气地仰头望着高出她很多的耶律熙。
“什么理由?你刚刚摔下马差点都没命了你还要骑?”
“什么没命!没命我还能站在这儿跟你吵架吗?”
“你不要胡闹了—立刻给我回轿去!”
“拜托!”天玉更大声地吼回去,“到底是谁在胡闹啊?是谁说一套做一套,是谁贵为太子却说话不算话,又是谁……”
草地上,李宫玉撑着额头频摇,耶律熙大概还不知道天玉拗起来会让人生气到什么程度吧!也好,他试一次就知道了。
“喂,那个队长。”她转头喊着像雕像般站立在一旁的耶律纣,“你有没有兴趣赌一把啊?”
耶律纣皱起眉头,什么“那个队长”,这没礼貌的小姑娘。
“赌?”他的话像冰雪一样没有感情,而且能说多短就说多短。
“我说太子妃会赢,你就赌太子妃会输,赌金一两,如何?”
都安排好了还问他如何,无聊至极的游戏,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心口不一的回了句:“好。”
“哇——”只见天玉坐在草地上,像个小孩子一样哭闹起来,原因是耶律熙强行要将她塞回轿内。“我不要当太子妃啦!说话不算话,看你仪表堂堂原来也会骗人,我要回去啦!我要回去陪父皇!呜……”
什么仪表堂堂也会骗人,又是一句乱七八糟的话。
“不许哭,再哭我就打你喔!”耶律熙扬起掌,原以为威吓有效,没想到她却哭得更大声。
“你打死我好了,反正坐在轿子里也会死,你要打就快,是太子就打重些!”
“你实在是……”
耶律熙生平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而且居然是因为一个女孩子的眼泪,他从来不知道瞎闹的眼泪会这么扰乱人心,更奇怪的是,他无法生她的气;不但无法生她的气,还因为她淅沥哗啦的眼泪而感到心里纠结,最后只好把她搂进自己怀里,低声下气地安抚她:“不要哭了,我让你骑马总行了吧!”
话声甫落,天玉立刻收住眼泪。“真的吗?”
“真的。”
“你是君子吗?我可以相信你吗?”
“我不是君子,但也不是说话不算话的小人。”耶律熙无奈地说。
“耶!”天玉跳了起来,情绪转变之快,让人不得不瞠目结舌。
“但是得让我陪着你骑,免得我胆战心惊。”
天玉并没有察觉到这番话里隐藏的暧昧情愫,只觉得有马可骑,什么都行,反正她死也不要回轿子里去。
“好啦好啦,你要陪就陪嘛,真是的……”她一面抱怨,一面已经迫不及待地离开耶律熙,往黑龙驹走去。
看她毫不在乎远去的背影,耶律熙竟有些吃味,她居然丝毫不眷恋他的怀抱。
草地上,李宫玉毫不客气地收下耶律纣慢吞吞、揪着心掏出来的银子。
“不好意思,我赢了,下次有机会再继续啊!”然后她欢天喜地的转身离开。
耶律纣瞪着被她拿银子时无心碰触到的大手,一时间怔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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