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们走了。」她浅笑着摆摆手。
「好。东行，开慢一点。」
「好。」
离开公寓，开着蒋东行的黑色休旅车，先去选买了被子，才转到附近的大卖场去。
天碁。两个月前开幕的分店。
蒋家奶奶以前专门帮人坐月子，后来在蒋东行的规画下，请了几个帮手，做起坐月子营养餐的外送服务来，生意很好。
听说总部有人来了？
是啊，已经在卖场里面了。
「单子呢？」他推了手推车过来。
「我带了。」要买的东西一大堆，现在都是由她拟购物单，不过经常会忘在车上。
好像是到附近来，顺便绕过来巡查的。
难怪上面的人紧张，还叫我们要把地上弄干净。
平常已经很干净了。
蒋东行瞥一眼她还戴着手套，忽然咧嘴笑，「奶奶说什么妳都听，那双手套那么旧了，一般女孩子是不肯戴的。」
「但是很保暖啊。这几天真的很冷呢。」冻到双靥泛红，不像去年的暖冬……明明只有几天而已，怎么她一再想起那几日……
喂，来了、来了！
那么远你也看得到。
快做事。
「嗯……像这样，我碰妳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样哦？」蒋东行脸上挂着纯粹好奇的笑容。
尹红菱望他一眼，「你是说，戴着手套？」
「对啊，要不要试试？」
「……还是不要好了。」
「胆小鬼。」
「才不是呢，我只是不想给你惹麻烦。」万一她在大卖场里疼痛掉泪，必须要收拾善后的可是他呢。
「那回家再试好了。」他硕长的身材，抢眼的五官，和独特气质，其实很有走伸展台的本钱。
一对俊男美女的画面，总是特别夺人目光的……不少人就因此频频回头看这一对。
真年轻，是什么职位啊？好高哦，长得真好看。
我听说好像是总裁的儿子，开幕那天灾然有事情不能来……走过来了，别说－－」
「啊，对不起、对不起。」真惨，还撞到了客人。
「不要紧。」蒋东行回头一笑。小心地挡在尹红菱身前，只要不是她被撞到就好了。「红菱，是不是还要买个锅子？」
红菱－－
「嗯，对。」她挑了合用的杯子放进推车里。
白皓人停住脚步，心脏剧烈跳动着深恐又是重重失落的胆怯，但依然难以压下期待和惊喜的心情－－是她的声音……
「可能得挑大一点的，这不够。」轻柔地浅笑，去掉蒋东行选中的锅子。
白皓人回过头，瞪着教思念深深磨痛的眼神，凝视着一头绑起的垂腰长发，她纤柔身影……
「红菱？」不可能又是相似人影和声音的……但，有这么巧，这么幸运？
低沉沙哑的声音，彷佛带了感冒的嗓子，但声调如此熟悉－－尹红菱全身僵硬地愣在那儿，不敢回头望。
蒋东行狐疑地放下锅子，转过身去。他好奇地望着白皓人，偏头询问她，「妳家人？」
「……不是。」虽然不是，她的脸色却苍白，无法回过头去。
「长得很帅，不过就是瘦了点，是妳男朋友？」他压低声音，瞅着她微微颤动的身子和仓皇神色，「……不想见的人？」
尹红菱没有回话。
蒋东行因此正在考虑是否应该挡住这个人－－身边还带着一群人，这男人似乎来头不小……看情形很难挡得住。他很快的选择放弃。
白皓人深邃的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缓缓地接近……
尹红菱彷佛感觉到他的靠近，一下子心慌意乱！
「红菱……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走近她身侧，垂眼凝视着她的侧影，她细致的五官没有改变，白皙的肤色依然……
嘶哑的声音温柔的恳求。她缓缓抬头凝望他……心脏猛一跳！过度的惊讶使她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也许没有什么改变，但这一年来，白皓人似乎改变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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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逸爽朗的表情早已不复见。深邃憔悴的五官，修长精瘦的形影，虽然令精锐的气质更突出，但那双沉郁的眼神，一再狠狠扯疼她的心。
坐在贵宾室里，她把眼光放向别处，脱下了手套，手上紧张地捧着一杯被送进来的咖啡，抖着不自然的笑容，刻意轻松说道：「原来这里是属于天月集团，我从来都不晓得。」
「红菱……妳为什么不告而别？」
尹红菱被他的质问吓了一跳，险些翻倒了咖啡！
「小心……」他越过茶几，稳稳握住杯子和……她的手。
她脸色一白，瞪着他的手，才想起自己对他不会起过敏反应。但是，望着他温热的手盖在自己的手上，莫名地彷佛接通了一道电流在两人的心里来回骚动！尹红菱窘迫不安地抽回了手。
白皓人沉稳地把接手的杯子放回茶几……
「妳这一年……好吗？」他转了话题，试着放缓脚步。不能再吓着她。
尹红菱瞥他一眼，心虚地说不出「我很好」三个字。他脸上写满这一年来对她的挂心和焦急。看在她眼里，那彷佛是对她的「不告而别」的苛责，令她不得不对自己一年前选择了隐遁的方式重新检讨。
「你……希望我别再去找你。我以为……这么做对彼此都好……但为什么你……你……瘦了很多。」轻柔的声音夹满歉疚。
白皓人一怔，内心里扯起疼痛，「……是我逼走妳了？」
「不是……」他话里的自责，令她连忙摇头。「不是的。……我欠你很多，只是觉得……」
「妳不欠我，从来都不。」他深邃的眼里写着，他做的一切事情，他都甘之如饴，「她亏欠他」这种说法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皓人，我很对不起。曾经……我曾经把你……当是思念道人的……」工具，只是一副活生生的、有着温热心跳的、酷似道人的道具。对于这么自私残忍的自己，却始终受他保护着，一想起，她就觉得自己面目可憎，难以面对他！
她低着头，纤细肩膀微微颤抖，摆在腿上的双手紧紧绞握着无地自容和不知所措。
「如果我接受妳的道歉，妳是不是就会好过一点？」白皓人望着她。虽然，他从来就不觉得她有错。
他温暖的话语融入她的内心里。她抬起头，看见他温柔的笑容……一颗紧张不安的慌乱的心，逐渐的温暖起来。
她浅浅一笑。
美丽容颜终于重新绽放笑容，他的心在狂跳中，却必须稳住自己，小心不让她察觉他的意乱情迷……
「刚才那个人……是？」
「蒋东行？哦……我离开的时候，碰上了麻烦，后来……就跟他回家了。不过幸好有他，我找到工作，也找到住所。」转移的话题，是她比较容易回答的，她隐约松了口气。
麻烦……他就知道她一定会遇上麻烦，这就是他所担心的！她怎么可以轻易就跟一个陌生男子回家，就算救了她，她如此轻易相信陌生人，一点都不知人间险恶！
白皓人紧紧握住拳头，极力忍住一股焦虑和忧心。
「妳现在……一个人住吗？」从刚才就嘶哑的声音，现在更加紧缩。
「不，我住在蒋东行－－」
「妳跟他住？」心焦如焚，他接近严肃的目光锁住了她。
尹红菱一怔，终于留意到他充满忧虑和不悦的脸庞，那满满是为她担心的眼神显得相当紧张。
她连忙解释，「我只是住在他家，但是家里还有一个奶奶，你……你不要想太多了。」
「……妳喜欢他吗？」
再次愣住，尹红菱瞠大了惊讶的眼神－－他一点都不轻松的样子，严肃而紧绷……
「我……」她，只是因为他过度想象而神经迟疑了，并不是在思索犹豫什么，但是白皓人－－
他似乎误会了？
他抚着额头，一脸痛苦的模样，缓缓站了起来，却－－
砰！－－倒了！
「皓人！」她吓得起身惊叫。
第八章
他，只是疲劳过度，染上感冒，再加上一年来如无头苍蝇般到处乱钻，依然找不到她，却竟柑她恍如梦般的偶然相遇了，他觉得缺乏真实感，一直无法稳下心情，内心里仍然担心着一场幻灭，导致过度紧绷和焦虑的神经难以承受，才会突然倒地。
医生说，他不要紧，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但是尹红菱依然忧心忡忡，心情难平地守在病床边，虽然极力忍住惧怕和莫名的不安……
道人的死，已经带给她难以抚平的伤痕。眼看着这张相似的脸庞苍白憔悴，双眸紧闭着躺在病床上，在她内心里勾起的疼痛回忆，终于还是令眼泪溃堤！
「……妳在哭吗？」白皓人醒来，还未张开眼睛，就听见她啜泣的声音。
她连忙拭泪，却来不及收拾下意识里恐惧慌乱的心情。
「不要紧，妳想哭就哭，我明白的。」她的触景伤情，她跌入回忆里的疼痛，他完全能够了解和体谅。
她放下了手，坐在床沿低望着他。他彷佛和她相知相惜的眼神和笑容，在她心底深处打开了一点点缝，他像是一道曙光注入她心房……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呢？」就算她还是想着黑道人，他还是对她微笑……眼泪再次滚落，如断线珍珠粒粒滴落他脸上。
他却说不出「因为我爱妳」这句话，他怕趁人之危之嫌，所以始终没有开口。
尹红菱缓缓倾下身子，落泪的容颜贴在他心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他的深情，对自己的傻……该怎么办？
「对不起……皓人……」妳为什么不试试去爱皓人呢？……道人不在了。都这么多年了，够了！……
躺在床上，他全身僵硬而紧绷。他的心脏跳动着复杂的情绪，她纤柔的身子已经贴近他胸膛，她已经靠近了他，只要他展开双臂，就能拥抱他极度深切的渴望了……感情不停和理性在拉扯，她的声声歉意终究还是战胜了他的欲念，都因为他对她的深情和疼惜早已经胜过一切。
他伸出手，却只是轻轻拍她的背，给她温柔的安慰而已。
就是为了他的这份温柔和体谅，让尹红菱更加椎心……她不能够永远这么自私，一辈子只为自己而活。道人……你可以体谅的，我知道你会明白……
「皓人……你愿意再给我一点时间吗？」轻细的声音，却丝毫不颤抖，彷佛下了决心。
白皓人早已不再给自己过多的期待了。只是给过承诺，他永远在她身边，他不肯背誓而已……只是，他其实很明白，这根本只是他想继续守护她的借口，一套违心之论、欺骗自己，为了让自己好过的说词……
他以为心脏一度停止了跳动。时间如果静止在这一刻，他将毫无怨尤。慢慢地，重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她依然在他的怀里，这并不是梦……
「红菱……我不希望有任何误解，妳愿意说清楚吗？」他嘶哑的嗓音微微颤动着一份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
她抬起头，沾湿泪水的眼睛有着最深的温柔和真诚，他眼里的光芒温暖了她，她轻轻点头。「我会试着……把我和道人的感情当作回忆，我愿意……和你一起走未来的日子。只是……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收拾自己的心情。」
她把手默默交到他手里，表达了她的心意。
白皓人凝望着她澄澈的眼睛，她真挚柔美的容颜，他缓缓握住一双葱白柔软的手……搂住了她。
「一辈子……就算是一辈子，我等妳，等妳的心向我……」而他的心，早已牢牢系在她身上了。不用说，她也明白了……只是他不说，是不希望给她过多的压力。
……他在作梦吗？还是烧过头了？会不会一觉醒来却发现一切只是在梦中？
「红菱……这真的不是梦？」
「……嗯，不是，不是梦。」被他的深情所感动的热泪拚命夺眶而出。她再次发现他的情、他的痴……她这一辈子绝不能辜负他，绝不。
当她的情和痴已经成为一股傻劲，就像她一个人站在球场上，却只能对着墙壁不停发球；就像穿上被诅咒的红舞鞋的女孩，无法停止跳舞，孤寂又无奈，痛苦无法止息……这样的疼痛，她一个人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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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及她的心情，白皓人从医院住进饭店里休息。……也许他是有私心，在医院里就有人来探病，而他只希望看见她就好。他的眼里映着的，只要有她的倩笑就够了。
「不是的，你误会了。」她把水放下，搁在床边柜上。「那时是东行遇到麻烦。都是为了一辆出租车，他忘了带钱出门，和司机起争执。我帮他付了钱，所以他才坚持要我跟他回家去拿。结果，我发现他就是我要去应征的餐饮公司的老板，他就雇用了我，提供我食宿，所以我才住在他家里的。」
「餐饮？」还好，他们不是一对。说到底，要把她让给别人，是嘴上容易，真正看到她和人走在一起，他才真正体会到教护意啃噬了心肺的感觉。
「嗯，除了提供坐月子中心的膳食以外，还有在家坐月子的营养餐外送到府服务。」
「……那妳做什么？」她看起来很愉快，这让他忍不住暗暗烦恼。
「我？……会计、总机、总务、厨师助手、洗菜工……」她扳着手指在数，眼角瞄到白皓人沉下来的脸色，浅笑着说：「我开玩笑的。只是小公司，我偶尔会帮忙做些杂事。不过，一时要找到人接手并不容易，而且现在生意很好，我很难走得开，要马上辞职不太可能。」
「……我还是希望妳能够考虑。」他希望把她放在他每天都能看得到的距离里。也许他真正想说的是，他一点都不喜欢她继续住在蒋东行家里……只是，他总是先顾虑她的感受，把自己的心情摆在次位。
尹红菱望着他，「我会尽量跟东行商量的。」
只要是他所希望，她都愿意去配合。如果把她圈在他的羽翼里，他就能够展露安心的笑容，那么她愿意站着不动，任他拥抱。
他从床里爬起来，被子下滑。
「你要做什么？」阻止了他下床的动作，她柔亮的眼睛直瞅着他。
「我已经好多了。」吃了药，感觉烧退去了。
但是听他的声音像吃了沙子似的，尹红菱忧心地颦眉，「我应该听医生的建议，让你在医院多躺两天的。」要不是他的要求……
他笑望着她，「好－－我不下床。……帮我拿手机，在我外套里。」
「好。」她温柔的笑颜，熨烫了他一颗暖烘烘的心。她从衣柜里取出外套，找到手机。
他始终凝视着她在房里走动的身影。他讲电话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不许她走离太远……算是生病的特权吧，暂时……让他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