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拥抱。」他要的不多。
丁希男杏唇微张,有些讶异。
「如果妳对我有感情,如果这八、九个月的时空距离并没有结束原本存在于我们之间的情愫和好感,那么请妳投入我张开的手臂,由我来拥抱妳也可以。」陆承义很真诚、掏心掏肺的说着。
看着他张开的手臂,她的眼睛虽瞪着他,但是她的脚动了,她缓步的走向他,投入了他的怀里,手臂若有似无的抱着他的腰。
「妳果真对我有感情。」
「这只是一个友善的拥抱。」她仍不松口。
「妳是要我别高兴得太早?」
「当然。」
「这个拥抱和承诺无关?」他却抱紧她。「妳真是会折磨人!」
「这只是一小步。」她的双臂撑在他与她的身体之间。「很小的一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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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杰其实在第一眼就已经感觉到了丁芷伶的改变,她变得自信、变得笃定,眼神可以直接而且毫不闪避的和任何人四目相交,她已经不是他回洛杉矶时那个温驯、没有什么自己个性与特色的女孩。
这两天的相处下来他更证明了自己的看法没有错,而他更喜欢这个她,刚柔并济,可以温柔、可以刚强,如果到美国生活,她一定没有问题的。
但他好像太乐观了──
「抱歉,我不能!」丁芷伶拒绝他,是坚定而且没有一点迟疑。
「如果女王也肯到洛杉矶……」
「尤杰,我是长女,就算女王点了头要去洛杉矶,我也还有爸爸、两个弟弟,我必须尊重他们的意愿,我也有责任要照顾他们,况且……」丁芷伶的表情诡异。「陆承义搞定女王了吗?」
「妳担心他办不到?」
「霍惟民是个好人。」她必须说良心话。
「但他绝不适合女王。」
「适不适合不是你说或是我说的就算,而且他事事以女王为重,嫁这种男人也许不会体会到什么轰轰烈烈的感觉,可是一辈子肯定平平顺顺。」她并不完全站在陆承义那边。「嫁给陆承义会很辛苦。」
「辛苦?」
「有这么出色的老公,你以为做老婆的可以睡得安稳吗?」她一哼,颇有两、三分女王的味道。
「陆承义不是朝三暮四的男人。」
「女人会主动引诱、主动上门的。」
「他会抗拒。」
丁芷伶一副她并不想和他争论下去的表情,反正不管女王的决定是什么,她都会支持,峇里岛假期今天结束,相信在机场,她和陆承义就可以碰上。
「芷伶,我们只有一个星期的假,没有办法在台湾耗太久。」尤杰忧心的说。
「那就回去啊!」
「妳讲点有良心的好不好?」
「我要怎么有良心?」现在的情形和八、九个月前并没有很大的差异,只不过是她变了,只不过霍惟民鼓足了勇气求婚,真正的现况都没有不同啊!「你以为你一来就什么问题都没有吗?」
「好,我们一一来解决问题。」他最擅长的就是解决问题,先找出问题,然后再想出解决的方案,一步一步来。「双胞胎什么时候退伍?」
「再两个月。」
「他们有什么计划?」
「想再出国深造。」
「那太好了!」他一个老天助他的表情。「到洛杉矶来,我帮他们申请大学,如果不想住学校宿舍,那吃、住都看我,我这未来的姊夫一定会挺他们到底,他们什么都不用操心。」
「未来的姊夫?」丁芷伶瞄了他一眼。「还太早吧,尤杰,我没有点头耶!」
「还有呢?」他继续问。
「如果女王或我、或弟弟们都到了洛杉矶,那老爸──」这才是她最烦恼的事。
「一起去。」
「他不会习惯的,去玩玩可以,但是长住洛杉矶……」她摇头。
「洛杉矶有总裁可以和丁伯伯互相照应。」
「不,老爸需要的是一个老伴。」
「老伴?!妳想替他找一个──」尤杰又发现了她心思细腻的一面。「妳的想法值得嘉许,但是妳确定这是丁伯伯要的吗?如果他有这种心,为什么没听他或是妳们提起他有对象?」
「有女王在,即使老爸私底下有对象,我看他也不会说出来。」丁芷伶苦笑。
「好!这问题一并要解决,还有呢?」
「简餐店。」
「卖了吧!」
「但这是老爸的心血。」
「芷伶,放心吧!卖了它,拿钱给妳老爸享享清福,过过平凡,不需忙碌的生活,我待过,真的是很辛苦,如果不是女王太强,又有妳一起撑着,真是太累人了,相信我!」他努力说服。
丁芷伶耸耸肩。
「还有问题吗?」
「应该就这样了,至于女王──」
「她的事是陆承义的责任范围,我管不到,我相信只要是合理的解决方式,她理当没有意见。」他放心的笑,问题都不太大嘛!都在他的预测内。
「尤杰,洛杉矶真的没有可以令你心荡神驰的女性吗?外国女子不是都又辣、又敢、又开放吗?」丁芷伶不太相信自己这么有魅力。
「问题是我喜欢内向、温柔、听话的女子。」他和她打趣。「像妳这样的。」
「那你最好再仔细瞧瞧,我已经不是八、九个月前的那个丁芷伶了。」她立刻提醒他。
「我看到了。」他平静的说。
「那么……你没改变心意?」
「更加确定。」
「不要硬撑、死要面子哦!」她还很会开玩笑了。「可没有人拿枪逼你。」
「我八、九个月前是心甘情愿,现在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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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餐之后,陆承义和尤杰回饭店休息,虽然都没有得到两个女生的具体承诺,但起码情况是控制住了。
丁力行很高兴看到这两个小子远从洛杉矶赶来,这起码证明了他们对女儿都是真心的,比起八、九个月前他们要离开台湾时他的痛苦、挫折,这会他可是笑得嘴都要阖不拢。
拉着两个女儿往客厅一坐,在开怀的笑容收敛起来之后,有些事他得正经的和两个女儿说。
「芷伶,女王,千万不要让我成为妳们放弃幸福的借口。」他开门见山道。
「爸,你在说什么?」丁芷伶低呼。
「你喝多了?」丁希男冷冷问。
「妳们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了解妳们的孝心,但是──」他露出一个爽朗的表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该怎么决定就怎么决定,要和妳们过一辈子的绝不会是我,要陪我走完人生的也绝不会是妳们。」
「爸,你醉了!」丁希男强硬的说一句。
「我刚刚只喝了三杯。」
「但你开始在胡说了。」
「女王,我知道妳的责任感与孝顺,但是,去追求妳的人生吧!也让我决定我自己未来的人生。」他很坚持的表示。
丁芷伶完全懂她老爸的意思,所以没有多说,只是用温柔的神情看着父亲。
「妳们去洛杉矶吧!」他命令。
「爸,你──」丁希男仍想反驳。
「希男,我还没有老到得成为你们四个孩子的包袱与负担,双胞胎也有他们的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及路要走,大家可以互相关心,可是不必全绑在一起,没那个必要。」丁力行正色道。
丁希男看看姊姊,沉默了。
「妳们两个也辛苦了十几年,从国中开始,妳们就比同龄的女孩要多一些付出与生活上的努力、适应,没有妈妈呵护妳们、照料妳们,还要妳们照顾爸爸、两个弟弟……」他的目光充满感谢。「谢谢妳们,该妳们享福了。」
「爸……」丁芷伶泪流满面。「你怎么这么说!」
丁希男则酷酷的不语。
「女王,尤其是妳。」
「我才不会哭!」她的声音却是哽咽的。
「爸爸尤其要谢谢妳!」他面容慈祥的对她说。
丁希男毕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她的眼泪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开就再也关不住,她拚命的用自己的手臂去拭泪。
「去追求属于妳们的幸福吧!不要再找一堆的借口与理由,承义和尤杰都是好孩子,我可以放心的把妳们交给他们。」他也突然哽咽。
「爸……」丁芷伶轻泣。
「爸,我不去洛杉矶,我要留在──」
「女王,不要哭哭啼啼的搞成了像是歌仔戏,我也要追求我自己的幸福啊!」他企图把气氛弄轻松,他要女儿们真正放下心。
「你……」丁希男果然停止了哭泣。「你在外面有女人?你一直──」
「现在还没有,但是从明天起,我可以开始物色了吗?」他有点滑稽的说。
「爸。」丁芷伶笑了出来。
「爸,原来你有这种心!」丁希男故作生气。「你不怕半夜妈回来找你,站在你的床前瞪着你看?」
「女王!」丁芷伶骂了妹妹一句。「妳不要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如果妳妈真的地下有知,我相信她会希望我再找到幸福,开始人生的第二春。」丁力行无愧于心的说。
丁希男不语,只是笑了笑。
「所以求求妳们……」他又道:「去洛杉矶吧!别再折磨那两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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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希男约了霍惟民在咖啡屋里,并且拒绝陆承义的陪同,决定自己单独和对方说清楚,她想她真的欠他一个道歉与解释。
而她还没有开口,霍惟民大概已猜出了个七、八分,因为如果是喜讯,她不会一副要参加告别式似的严肃表情,看来即使他努力了三、四年,还是打不动女王的心。
「霍惟民……」她很难启齿的开口。
「妳不用说,我知道了。」他硬挤出了一个男子汉似的笑,他总要表现得像个男人。
「对不起!」她很快的说。
「妳一定是第一次向男人说对不起。」他还能开玩笑。
「你骂我吧!」她逼他。
「我要骂妳什么?」
「不然你打我吧!」她愿意受点皮肉痛。
「打妳?我还想活下去!」
「那你随便做点什么吧!」丁希男有些按捺不住的要求。「就是不要这么逆来顺受、这么冷静以对,好像我是个狠心的坏女人,而你是个无辜、受折磨的好男人!」
「我知道感情不能勉强。」他的心当然痛、当然已经碎成了千万片,但是除了勇敢吞下这苦涩的果实,他还能如何?
「拜托,你说点狠话吧!」
「狠话?」
「不然我会良心不安!」她吼。
「但我是想要祝妳幸福……」
「霍惟民,你在耍我吗?」她拿出女王的本色。「你真的这么善良?这么豁达?」
「妳都已经作了决定了,不然我还要怎样?」他有些动气。「拿刀砍妳?拿硫酸泼妳?放火烧了你们的简餐店?妳希望我有这些暴力、不理性、恐怖的行为吗?妳要我这样?」
「当然不是!」她大叫。
「那我认命的接受事实又哪里错了?」
「你、你起码该砸一下杯子,要不然也把桌子掀了,或者是……给我个一巴掌吧!反正你这种冷静的样子叫我看了就有气!」她真想替他做这些事。「你发发脾气,吼一吼吧!」
「这样能改变妳的决定?」他问。
「不能。」
「那我发这种神经干什么?」
「霍惟民──」丁希男的双手抓着咖啡桌的桌沿,她想要掀桌子了。
「我祝福妳。」他就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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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但竟然发生了。
当丁希男在陆承义的陪同下赶到医院时,霍惟民已被推进手术室去动手术,在熬过心焦如焚的三个小时后,医生出来宣布,霍惟民的腰部脊椎因为强力的撞击,可能一辈子都得坐轮椅。
车祸当然不是丁希男的错,但是车祸发生的原因……她真的能置身事外吗?
陆承义知道她一定会把责任往自己的肩上揽,她一定会内疚、一定会怪罪自己,所以他抓着她的肩,很认真、很严肃的盯着她。
「女王,不是妳的错。」
「不是吗?」她痛苦的自问。
「意外随时随地会发生。」
「但是发生的时机……」
「时机是妳自己认为的,如果他是在一个月之后再发生这场车祸,那是不是和妳无关了?」他要把这些逻辑灌进她脑袋里。
「不!」她推开了他的手。「还是和我有关!」
「女王,他不是妳的责任!」陆承义凶恶的说:「我也感到遗憾、难过,因为一辈子都得坐轮椅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没有人希望发生的事,不幸发生在他身上。」
「你不用再说了。」她淡淡的打断他的话,心里已知道该怎么做。
「希男──」陆承义怕的就是这一点。
「你回洛杉矶吧!」
「不!妳不需要担上任何的责任。」他愤怒道:「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命,如果我在飞回洛杉矶的途中发生了空难,妳也要良心不安一辈子吗?」
「我会!」
「但坠机和妳一点关连都没有!」
「你若死了,我会一辈子都──」
「都怎样?!悼念我一辈子?一辈子都独身?一辈子都不再谈感情?」他愈骂愈大声。「妳的脑子可不可以清楚一些?妳以为他会高兴妳是因为同情才和他在一起的吗?」
「那不是同情,」她坚持。「那是责任!」
「妳会毁了自己的一生!」
「我必须这么做。」
「妳也会毁了别人的一生!」
丁希男不再看他,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再多说,什么说了也都没用。
陆承义扯着她的手臂,硬是把她的身体转向了他,他必须和她再讲明白。「这不是在演连续剧,这是真实的人生,妳难道要陪他一辈子?而妳以为他会接受吗?」
「他接不接受是他的事,但我是一定会那么做。」她笃定的说。
「所以我就鼻子摸一摸回洛杉矶?」
「起码你还有一双可以行走的双腿。」
「那么我安排他到美国治疗。」他很爽快的表示。「我来负责他的医药费。」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受。」
「如果他接受呢?」
「只要他一天不能走路,我就──」
「陪在他的身边?!」
丁希男点点头,这是有关良心、有关道义方面的问题,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怎么能放着霍惟民而自己跑去洛杉矶,怎么样都行不通啊!
陆承义不知道这到底是天意还是巧合,不知道是上天有意要试炼他和丁希男,还是他和她本来就没有缘份,不然那家伙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陆承义,回洛杉矶吧!」她再说一次。
「妳没有加上一句结束了。」他嘲讽道。
「结束了。」
「我不必再来台湾了?」
「来了也没有用,除非、除非霍惟民可以再走路!」她沉痛的说。
陆承义的拳头击在墙壁上。他能不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