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青凯将一张沾有白色粉末的测验纸往上衣口袋一塞,慢慢起身回头看一排该放学却还没离校的「同学」,勉强挤出笑的表情和他们打招呼。
「我刚掉了一只乌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她悬赏三亿,如果有人找得到的话。
「乌龟?」学校规定不可饲养宠物。
「金色的头,红色的尾巴,三个眼睛八条腿,穿着忍者的衣服头绑布条,会跳踢跶舞和唱国歌,身长三寸。」等玩具业的老板研究开发,她不介意充当顾问。
「妳说的是怪物还是外星人?听都没听过有这种乌龟。」她该不会瞎掰的吧!什么乌龟有八条腿,除非是基因突变。
「就是说嘛!妳要骗人好歹编些可信度高的借口,别当我们脑容量等于零。」三个眼睛的她只听过二郎神。
平常话不多的学生这会儿倒是用上舌头了,嘴巴一张对乌龟话题颇感兴趣,大概平时日子过得太苦闷,一有抒发管道就想畅言两句,根本不晓得世上还有一种龟叫忍者龟,他们是没有童年的高中生。
「你们这些有钱人的孩子真可悲呀!我同情你们。」蓝青凯没有谎言被揭穿的困窘,镇定如常像不曾发生任何事。
「又说我们可悲,我们到底悲在哪里?」他们要什么有什么比她还幸福,哪需要她悲来悲去。
「你们没有想象力吗?一天到晚补习、补习、补习,补得满脑子国英理化数,除了接掌父母的事业和出国留学,你们未来的出路和理想在哪里?难道你们没想过踩在泥巴上的感觉……」
蓝青凯开始长篇大论的探讨人生的意义,由阿姆斯特朗踩死嫦娥那一段说起,然后六四运动的坦克车、衣索匹亚的饥荒和死亡人数、西藏人将尸体用石头砸个稀烂喂鹰的天葬仪式,还有九二一地震。
接着她把往年的犯罪刑案一一细数,每年的犯罪率平均值有多少,一天可能犯的刑事案件接近百分之几,国家养了几千几万的米虫在监狱里,最近的警力有多欠缺等等。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原本围观的学生突然一个个减少,由先前的二十来个剩下不到十名,又过了三分钟人也走得差不多了,那道满含笑意的清扬声音才慢慢停下来。
「你们打算听我背『长恨歌』还是『琵琶行』?天暗了就该回家,不能在外逗留。」末了蓝青凯逗趣的说了一句,「小心火烛。」
唉!这两个小鬼为什么不走呢?存心跟她过下去不成。
「妳呢?妳为什么可以不回家?如果不勉强的话就来段『与妻诀别书』。」她就不信她背得出来。
我咧!她还来真的。「自己回去翻翻国文课本,段、章、节分得一清二楚,相信识字的人都看得懂用不着我解释。」
想考倒我,妳毛还没长齐。
不知是有钱有势的人比较怕死还是政治作秀,企图绑架徐筱竹的主嫌在扫黑组组长萧沐风的全力缉捕下已经落网,可是她那位重量级的父亲仍向警方施加压力,要求他们派人随身保护,以防同样事件再次发生。
令人好笑的是,既然已加派警员二十四小时贴身跟从,那么何必有身穿黑西装的保镳在附近监控,好像在监视警察,怕他们从她身上查获什么,多此一举的古怪令人疑窦。
所以站在她面前的除了哥哥难缠、妹妹刁钻的韩安诺外,就是这位尊贵的小公主徐筱竹。
「喂!妳很敷衍喔,我是真的认为妳很行才想考考妳,妳那题几何学不就考倒数学老师。」这点让她有受骗的感觉,补校转来的学生居然比他们班的榜首还要厉害,让人很不是滋味。
她一直以为她的成绩平平不怎么样,打算在月考的时候让她难看,这下子换她出糗了,她不甘心。
是她的错,不小心又锋芒毕露。蓝青凯呵呵一笑,搔搔头,「意外,巧合,瞎猫碰上死耗子,妳随便挑一个满意的,我是好学生,我要回家了。」
她要把沾有白粉的测验纸送回局里化验,好查出上面的指纹和毒品的纯度,没空和学生瞎蘑菇。
「等等,妳刚才到底在做什么?不说明白,我们不让妳走。」她就是想知道她做了什么?她这人怪怪的,一点也不合作。
韩安诺的好奇心比一般人重,又爱追根究底,凡事没让她明了个透彻绝不轻易罢休,有点像街头纠察队,遇到可疑人士一定上前盘查。
简单说,就是好管闲事。
「妳似乎没有权利阻止我离开喔!」蓝青凯笑容很假的推开她,眼角余波多瞄了徐筱竹身侧的女警官一眼。
嗯!今天穿得比较像个人,闻不到异味。
用不着妳管,把妳的小毒犯揪出来吧!懒散的眼神回应她的讥笑,伸手一拍肩上警徽的灰尘。
「我告诉妳哦!我们这里有警察,妳要不老老实实的坦白,我们就叫她把妳捉起来审问。」韩安诺的「童言童语」不仅令蓝青凯好笑,连警察都笑了。
「是呀!我好怕,我怕死了。」阿月呀!麻烦妳把这个白痴带走,她在妨碍我「办案」。
寒浴月以眼睛传达她的回答--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心里想,待会儿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等着妳,而她准备袖手旁观的看热闹。
两人的眼神一交会,随即以不意接触到的态度各自移开,叫人难发觉她们的熟稔。
「不许走啦!妳不交代清楚就是做贼心虚,我家是开报社的,一定会挖出妳不为人所知的内幕。」留不住人的韩安诺改用威胁口吻,霸道的程度连她的好朋友徐筱竹都看不下去,轻扯她的衣服要她别再胡闹了。
可是她还是不死心地想让她丢脸,以为自己这方人多就可以逼使她屈服,让不耐烦的毒贩克星想一掌劈晕她。
这时候,寒浴月心里所想的麻烦来了。
「妳能不能一天不闹事,别动不动以挖人隐私来威吓别人!妳知不知道我在她心目中跟狗一样没格调,全拜妳这张嘴胡说八道。」
清朗逸雅的男子脸色微愠的一训,修长的身影在晚霞的映照下连至天边,肩背相机、手持十公分左右的笔记本,踩着缤纷的落叶走来。
但出人意外地,他伸手揽住的女孩不是骨肉至亲的妹妹,而是一直往后退意图避开他的转学生,然后在她耳畔说了一句没人听得见的话,她挣扎的身体突然平静的偎向他,一副浓情蜜意的露出甜蜜的微笑。
「哥,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是有女朋友的人耶!」一来就骂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没错,我是有女朋友的人,她就在妳眼前。」韩亚诺故意亲昵的亲吻那双怒目的主人,一脸情意绵绵的将她搂紧。
其实他是怕她动手,抱紧点才不致有空隙出手伤人。
「什么?!」
一声被口水呛到的惊讶忽起,原本集中在不可能成为一对情侣的视线跟着转向,讶异不已的瞧着扶下巴呻吟的女警。
「呃!非事,非事,沃刚才舀到蛇头。」寒浴月语焉不详的说着:没事,没事,我刚才咬到舌头。
可是明眼人都看出她是吓得掉了下巴,一时之间没能及时桥回来。
「小心一点呀!警察小姐,人家说多话会烂舌头。」蓝青凯眼神一沉。我警告妳别给我乱宣传,否则比武场见。
笑话共赏岂可独享,妳安心的去吧!「小两口甜甜蜜蜜的真叫人羡慕,让我不禁想起一句话。」
「什、么、话?」斟酌、斟酌,别让我错杀同门。
一边咬牙切齿,一边佯笑很辛苦喔!我给妳秀秀。「『年轻』真好。」
风云道馆的人都有点疯狂的性格,见死不救、落井下石是常有的事,不把同门搞到疯掉就表示功力不足,还需要加强修练放冷箭的能力,不然他们的疯道馆就不正常了。
哪天见他们相亲相爱的勾搭在一起,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天下要乱了。
「对嘛!太年轻了,她和我哥足足相差十岁,根本不适合当男女朋友,我哥在乱说啦!他一定只是玩玩……啊!你打我头。」好痛哦!她的脑袋快开花了。
揉着痛处的韩安诺含怨的一瞪,但她瞪视的并非她亲哥哥,而是一脸无辜,心里却想着超完美谋杀案的蓝青凯。
「年龄不是问题,小孩子不懂事别开口,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正武交往,也许过阵子妳会多个大嫂。」韩亚诺笑中带谑的说道,模仿日剧的说法博君一笑。
可惜没人笑得出来,反而多了几只木鸡。
「结婚?」
「大嫂?」
这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话吗?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好笑,警察遭平民威胁配合演戏的情节前所未闻,她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人,足以拿座小金人回道馆供奉。
不想警察的身分被揭露就笑甜点。就是这句话让她脱不了身。
一枝笔的功用能让泥土变成金,同样的也能使菩萨落入凡尘当扫地的门房,虽然她确信他不致当众拆穿她卧底一事,但凡事得留条后路以防他说漏嘴,记者是最不重视隐私的贼。
笑意未达眼的蓝青凯冷视用双手捧着下颚闷笑的女人,那一声差点穿破她耳膜的结婚就是由她口中发出。
「安诺,妳真乖,这声大嫂喊得真贴心。」韩亚诺顺势的接口,让所有人认定他们的关系。
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藉妹妹的口传递讯息,让韩、方两家的家长不用费心了,他心里已经有人,无法照他们的安排缔结姻亲,请他们趁早打消撮合的意愿,他不做负心之人。
不过他对怀中佳人的情意并不假,他是真心喜欢她,虽还不到步上礼堂的程度,可是他心里有她,希望能牵着她走下去,一直到两人都白发苍苍、再也走不动为止。
「我不是喊她大嫂啦!我是被你的惊人之语吓到。」忙着解释的韩安诺根本顾不了身边的好友,没瞧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没关系,我了解,妳不好意思自个儿的同学当妳大嫂,所以害羞的不敢承认心里头的窃喜。」韩亚诺越说越顺口的无中生有,连他都快相信自己会有个高中生模样的警察老婆。
「我哪有……」害羞。韩安诺怔愕得口齿不清,越想说明白越急,一句话说得稀稀落落没人听得懂。
「凯,以后我妹妹就麻烦妳照顾了!她若有不是的地方,妳尽管教训无妨,我们都是一家人。」有警察在一旁看着,他比较安心。
「大哥,你疯了。」他真的是神智不明了,这种可笑至极的无聊话,他也说得出口。
「呵!自己的妹妹自己管教比较好,我一个外人不方便插手。」蓝青凯在心里喃喃念着,你休想把她的安危赖在我头上,我不当幼幼班老师。
「婚纱一披、章一盖就是自己人了,何必见外的分妳我,我妹妹也等于是妳妹妹,妳叫她拖地、洗衣我都没意见。」韩亚诺发现他非常喜欢逗她,见她眼睛冒火却必须隐忍的表情,他心里笑泡直冒。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肯安分的让他抱、让他亲、让他上下其手吃豆腐,等出了众人视线他就有苦头吃了,她绝对会连本带利要他还,代价肯定不小,令他想让时间停住。
他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身上最重的东西便是那枝笔,也是她最痛恨的一点。
「姓韩的,你别得寸进尺想整我,记恨我把你妹妹关在道馆打扫抹地。」他以为她听不出来他的取笑吗?
什么拖地、洗衣,她连天花板都踮起脚尖清得干干净净,有点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当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习惯了,一定吃不了苦,不用一个小时铁定落荒而逃,她特意叫人开了侧门好让她开溜。
虽然她满脸的不悦直说比赛不公平,要求再重比一次,可是她还真拿起扫把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脏污没扫干净倒是满屋子弄得灰茫茫地,不见垃圾见灰尘。
不过比起某个自愿帮忙却半途失踪的女律师好多了,至少她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完成时,还愿意用分期的方式偿还赌约,精神可嘉。
「妳可以再大声点表示出我们的恩爱,用不着耳语细柔的诉说衷情。」韩亚诺借机在她唇上一啄,开心的大笑着。
一道很轻的抽气声由一旁响起,捧着下巴的女警干脆把眼睛也蒙住。她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一件残绝人寰的分尸案在眼前发生,枉顾警察的职责替同事把风,沦为帮凶。
「你死定了。」蓝青凯脸上带着动人笑靥,牙龈磨动的摩擦出四个「情诗」一般的字眼。
看似平静的和谐画面,底下的波涛汹涌大家视若无睹,好像不去注意自然不存在,保持乐观态度看待未来。
风,无预警的呼啸而过。
眼睛倏地一瞇的缉毒专家,不经意瞄了一眼因风扬起衣袖的细白手臂,那针孔似的小红点叫人起疑。难道这身分特殊的孩子也染上毒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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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妳会帮我多制造几根助骨,没想到妳竟宅心仁厚的放我一马,让我意外的说不出话来。」
说不出话来?!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对着空气练习腹语?一路上没完没了的用那张大嘴自言自语,就算没人理睬他也无妨,他可以一人分饰两角自问自答,轻扬顿抑地表演单口相声。
本想一个人嘴巴神经动久了会产生弹性疲乏,但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到自然反射现象,越说越起劲地真当他们在约会,家族史已经由他周岁说到二十七岁,也就是他今年的岁数。
怎么会有人神经这么粗的看不出同伴的不耐烦,依然滔滔不绝的述说他钟情记者这行业的因果。
看到了吗?是因果而不是原因,这理由就有点逗了。
「停--我不管你看到战争相片是感动还是感伤,你的手一定要往我的肩上搭吗?还顺便把我的头发拨乱?!」一个人的容忍度是有限的。
韩亚诺轻笑的抚抚蓝青凯的耳朵,把弄乱的发以指梳平。「妳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我当世界末日来临时,妳还要继续和我闹别扭。」
她生气的时候真的很可爱,明亮的眼睛会缩小一半,脸皮绷得紧紧的像要前往某地讨债,手掌一握一松有如在练外丹功,让他想伸出手整个包握住她小如幼儿的
这么细的指头怎么拿枪呢?看得出她虎口的位置稍微厚实了些,应该是长年握枪的关系,而且有些轻微破皮,让他心疼的舍不得她受苦。
可是偏偏她的职业就是站在危险最前线的警察,枪法若使得不好反而容易身陷险境,让自身的安全曝露在火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