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我就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乖乖地听话不乱跑,就算要上厕所,我也……」
「碧菡,不要闹了!」他真的生气了。「妳口口声声说妳很放心徐妍桑,说会把她当好姊妹看待,可事实上,妳根本做不到,对不对?」
「可是……我就害怕你跟她独处嘛,她那么漂亮,全家人又那么挺你,什么都给你最好的,不像我……能给你的……就只有我一颗心……」
「为我们好,妳可不可以体谅我,再说,妳妈也不会放心让妳去,爷爷更不允许我带妳去的。」客观的因素太多,不是说想去就能去的。
说了这么多,他还是不让她去,她很害怕,去了非洲之后,她的羿暹就会变了样,不再是她认识的蒋羿暹了。
「好,你要不带我去,表示你也不再爱我,那么……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之后,就算你回到台湾,你也别来找我,我不会想见你,一点都不会想见你的。」从小到大,她都没在他面前把话说得如此绝,做任何事她都会顾虑到他的立场,可这回,她不要想那么多了,她要亲眼看看,她真要跟他分手,他会是怎样的一个态度?
蒋羿暹放下手中的碗,直直盯着她,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总是处处顺着她,才会让她变得这么任性,这趟出国,可是攸关将来的前途,他得尽全力在徐妍桑父亲面前表现良好,在这处处需要人脉、长辈提携的社会,唯有如此才能占有一席之地,再说,将来在大医院服务,里头的明争暗斗更是可怕,没人在背后当靠山,他哪有出头天的机会?
基于种种理由,他告诉自己,有时也得让碧菡了解,她是该长大了。
「好,妳要不想见我,那我们就不要见面。」每一个字,都像在撕裂他的心,可他还是得说出来。
碧菡听了,背脊一阵发凉,抖着唇办问道:「这……这么狠心的话,你……说得出口?」
蒋羿暹喉咙哽咽,胸口像被火烧着般难受,一句否认已经涌到喉问,却又怕说出来,会让她以为他是在闹着她玩的,也就硬生生地咽下。
「我……我就知道,你爱徐妍桑,你不再爱我了……呜呜……」她哭得肝肠寸断,原本憔悴的面容更加惨白。
「碧菡,我不爱徐妍桑,我爱的是妳,就是因为爱妳,所以我才要去打拚,我要给爷爷好日子过,要给妳妈妈好日子过,还要给妳好日子过,妳不知道,我压力很大吗?」
「你骗人,我们又不需要你很有钱,这全都是你自己的借口,你想成名,你贪图荣华富贵,你已经为了钱,蒙蔽了良心……」
「妳怎能说这种话,碧菡,妳……」
「走开,不要过来,你出去啦!我不要再看到你,永远都不要再看到你。」她拉起被子,悲恸的啜泣声一阵阵从被子里传出来。
蒋羿暹无助地站着,他无言、沉默了,不再想解释什么。
他不禁怀疑,交往十多年,碧菡真的了解他吗?
要不然,为何对他的爱这样的没有安全感、没有信任,把他当成是会为了名利而抛弃糟糠之妻的负心汉,她怎能这样看待他?
窗口开了小缝,徐徐的凉风把白纱窗帘吹起,他感到一阵阵的凉意--
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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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羿暹要出国的那一天,天空轰隆隆下着雷雨。
他不只一次打电话给碧菡,希望她能到机场送他一程,只是,到了机场,不管他怎么张望,都始终看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外头天色灰蒙蒙的,航空公司虽说要关闭机场一小时,等大雷雨过后再起飞,但要是碧菡到现在还不出门,恐怕也仍是来不及。
他知道碧菡怕打雷,小时候一听到雷声,她就会吓得哇哇叫,像只小猫咪一样缩在他怀里发抖,哭着要他不要离开,千万不能丢下她不管。
他更是忘不了,小时候她怕他淋雨,为了拿伞给她,不小心跌倒受伤,膝盖还破皮流血,那一幕,历历在目,存留在他的脑海中。
他知道她一定很想到机场送行,可是碰到大雷雨不敢出门,想到自己现在不能在她身边陪她,他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受不了心里的召唤,他打了通电话,隔了好久,电话才总算接通。
他深吸口气,故意把语气弄得很轻松。「胆小鬼,下大雷雨就不来送我啊?」
电话彼端的人不回话,只是传来浓重的啜泣声,那声音就像她小时候,在被窝里紧紧抓住他时那样的害怕与不舍。
「碧菡,我晓得大雷雨妳不会来替我送行,我不怪妳,但妳要好好听话,我去两个月就回来,要帮我照顾爷爷还有妳妈妈,知不知道?」他也哽咽了,不敢想象两个月没有她的日子,他要怎么过。
他体会过与母亲死别时的那种痛苦,而现在,他深深感觉到,原来生离比死别还要令人难受。
在还没离开她之前,他说得潇洒,一旦真正要离开了,他却坚强不起来。
「碧菡,妳还记得小时候要我怎么叫妳吗?」
另一头还是没有回应,但听得出来,哭泣声越来越大。
「妳要我叫妳小心肝,妳还记得吗?碧菡,妳是我这辈子最疼爱的小心肝,我只爱妳一人,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妳的……」
停顿了一会,她总算开口了,「好……我听话,我乖乖听话,等你……回……回来……」她泣不成声,在最后一刻,她还是选择不让他担心,要让他好好在国外安心学习。
「对,这样就……对了……」肩上被徐彬诚轻轻一拍,彬诚示意说院长找他过去,趁此空档,要再跟他多说些当地的医疗状况。「那我走了,妳自己要好好保重……」
「再……再见……」
切断电话,蒋羿暹赶紧抹去泪水,展露笑容,迎向一个新的开始。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一定要得到院长的赏识,他要努力,拿到最好的成绩给碧菡看。
碧菡,我走了,妳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没多久,飞机起飞,台湾在他湿濡的眼眶中慢慢模糊,越来越遥远了……
第六章
两个月后
伫立在碧菡母亲的咖啡店前,蒋羿暹整个人傻住了。
眼前被火烧过后的残破景象,他完全下敢相信,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怪不得到达非洲没多久,他就收不到碧菡的E-mail,打电话也没有人接,而爷爷老说他不知情,等到他一回来才知道,爷爷当时不说,是碧菡要他别说,怕会影响在国外的他。
「碧菡告诉我,是她跟她妈吵了一架,才让她妈的焦虑症一犯,把整家店给烧光光。」蒋士良无奈地说。
一回国后,蒋羿暹先打电话跟爷爷报平安,原本想去碧菡家找她,谁知道爷爷却告知这件不幸的消息。
他说碧菡家的咖啡店失火,她哭哭啼啼跑来告诉他,说为了要赔偿店里损失,以及还清债务,她必须跟着妈妈及舅舅一起到加拿大去。
因为这笔庞大的赔偿费用,是碧菡舅舅的一位企业家好友,先拿钱出来帮忙,为了要还人家这个人情,所以一定要到加拿大去,和那位企业家的儿子相个亲,因为对方看了碧菡的照片,十分中意,希望能跟她有进一步的交往。
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碧菡为了怕再度刺激到母亲,只好答应前往。
临行前,她特地跑来告诉他,说她到了加拿大后,会主动跟羿暹联系,要他不要担心。
谁知道,这一去就音讯全无,连一点点线索也没有。
「爷爷,碧菡有没有告诉你,她是为了什么而跟她妈大吵一架?」蒋羿暹毫无表情的问,经过两个月在非洲的生活,他变得更黝黑,脸颊削瘦了,略显憔悴。
「那天,在我追问之下,她才说了,是因为她妈一直逼她嫁给有钱人,想要过好日子,不想这么辛苦,被一家店绑得死死的。」蒋士良感叹地吐了一口长气。「这也难怪,她们家从前生活富裕,现在要她们过苦日子,不是说说就做得到的。」
这点,他能感受得到。
在还没出国前,有好几次他到店里找碧菡,她母亲的态度人明显有了转变,不仅对他冷言冷语,甚至懒得跟他多说一句。
那时,他就觉得事有蹊跷,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而且是在他出国的这两个月期间。
现在,他没有任何方式可以联络得到碧菡,在茫茫人海中,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找起。
接下来三年的大学生活,以及两年的兵役岁月,蒋羿暹完全都没有碧菡的消息,她好像从人间蒸发了,没人再看过她,更别说提供他任何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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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医院的急诊室内,传来推床的嘎嘎滚轮声。
明亮宽敞的长廊上,医护人员推着发高烧的孩童,一路从救护车送进急诊室。
「蒋医生,这位家长说,小朋友半夜突然喊肚子痛,而且全身盗汗,还持续发着高烧。」值班护士喘着气,向蒋羿暹报告病患的大致病征。
他诊视了下这名孩童,接着问家长,「小朋友有没有说,疼痛大概是集中在哪个部位?」
「我看他的手一直按着右下腹,好像很痛的样子。」心急的母亲如实的一一告知。
「我想应该只是一般的盲肠炎,这位太太,妳不要太紧张,妳的小孩不会有问题的。」安抚好家长情绪,他随即吩咐护士,「Miss林,妳先替他抽个血,然后再带他去照个超音波,若证实为盲肠炎,我们马上进行手术。」
「医生啊,手术会不会有危险,我孩子还那么小。」爱子心切,即使知道这不过是小手术,做妈妈的还是不免担忧。
「手术前,我们会给予静脉输液注射,而且,我们院内采用的是腹腔镜手术,不会留下难看的疤痕的。」蒋羿暹随着病患走进手术房,临进去前,还不忘安抚那母亲,「这不过是个小手术,很快就好了,妳放心在外头坐着。」
就是那令人安心的脸,让病患的母亲得以稍稍放下心来的坐在急诊室外,等候佳音。
全医院里上上下下,就属蒋羿暹最能与病人及家属沟通。他的招牌微笑,让许多原本郁郁寡欢的病人及家属,在听到他适度的安抚与详尽的说明后,都能放心地听从他的安排,而不至于慌乱失措。
漫长的时间过去,天快亮时,急诊室的门终于打了开来。
摘下口罩,是一张笑得令人安心的脸,用不着说话,从蒋羿暹的表情中,那个母亲已经获知结果。
「我小孩没事了,对不对?」挂在鼻梁上的眼镜刚扶起又滑落,可见她紧张得汗不知流了多少。
「这个盲肠就像是树上没用的枝干,把它剪掉就没事了。等会妳就可以到病房去看他了。」
「蒋医生,真是谢谢你。」
「快别这么说,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几句话闲聊完,蒋羿暹回到医生休息室,他换下手术服,累得瘫坐在椅子上,将头后仰,闭目养神。
不知怎的,最近每每一阖上眼,碧菡的脸蛋就清楚地浮现在他脑海。
也许是近来午后经常打雷下雨,才会勾起他不少的回忆,让他陷入一股落寞与惆怅的情绪中。
七年了……
思念碧菡已经有七年了!
从不曾离开她那么久,而这一别,竟也离别了两千多个日子。
在这两千多个日子里,他没有一天不想她的,他甚至还回到当初两人合照过的小餐饮店,情商老板将照片给他,才使得他有一个睹物思人的寄情之物。
现在,那张照片就放在他的桌前,大四时的年少轻狂、青春洋溢,好像是昨天才刚发生过……
他喜欢听风笛演奏的音乐,细细回想以往的美好时光。
在无远弗届的思念里,空气中,彷佛又来到那年的夏天,碧菡打扮成小妈妈的样子,在他耳朵边轻轻说道--
以后你可以叫我小心肝,然后你就可以亲我了。
他笑了笑,又听她讲说--
好,那你要答应我,只能和我谈恋爱,跟我一个人结婚喔!
心窝里,一道暖流潺潺流过。
这时,他感到鼻头一阵麻痒,好像有人用羽毛搔他的鼻子,让他一下子就从时光隧道内,回到现实。
「妳怎么来了?」一睁开眼,他口气淡漠的问。
「人家刚拍完戏就来找你,怎么,不想见到人家啊?」徐妍桑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状甚亲密。
蒋羿暹很快把她的手拨开。「这是医院,别这样,很难看。」
「怕什么,我又不担心。」
「妳不担心,我可担心。上回到妳住所,拿妳哥的数位相机给妳,在大楼下被狗仔队拍到,还写说我们状甚亲密、交谈甚欢,这完全是胡说八道。」害得他前阵子,还去按铃控告该家杂志社。
「你为什么就害怕跟我在一起,我又不是恐龙妹!」
「妳不是恐龙妹,但妳是我的干妹妹。」他不知已强调多少遍。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前你有女朋友,我很识相,不会自作多情,但都已经过了七、八年,俞碧菡早就没有消息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接受我?」徐妍桑简直都快气得跳脚了。
「妍桑,妳不要老用这种口气逼我,我对妳一点感觉都没有,感情这种事,要两情相悦才算数,我早告诉过妳,是妳自己看不开的。」他不知说了几百遍,她的脑筋就是转不过来。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啊,我花了七、八年在你身上,你还是无动于衷,你不知道女人的青春有多宝贵吗?」
「我又没拦妳,妳可以大大方方去交男朋友,像妳现在这么红,大街小巷都认识妳,只要妳登高一呼,还怕没妳要的条件?」
「真是个无情的男人。」像她这样如日中天、红得发紫的炸子鸡,如此屈就在这男人面前,真是八百年前欠他的。
「既然知道我无情,就不要浪费时问在我身上了,我不会因为妳爸爸和哥哥对我好,就把这份好,转嫁到妳身上,别希望我会这么做,这是Impossible的。」蒋羿暹说得针针见血,不担心会伤到她。
因为她经常是右耳进左耳出,大小姐脾气一发,过没两天,又像只缠人的小猫在他身边打转。
她的战斗力与意志力和国父一样惊人,总认为锲而不舍、全力以赴,就会获得最后的成功。
只可惜,这模式套在他身上,完全无效。
「蒋羿暹,不要以为你长得帅、医术又好,就……就这么嚣张,我告诉你,我徐妍桑不是没有人要,等到有一天,我被别的男人追走了,你……你就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