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动笔,他立即陷入了脑海架构的故事情节之中,浑然忘我,直到落日西山,屋内渐渐转为昏暗,他才起身开灯。
「铃铃铃──」微弱的电话铃声从客厅传来。
他打开窗户,探头看了一下,车子不在,表示梁依璃还没回来。
电话有可能是她打的,想也不想,他三步并两步旋身往客厅走去。
「喂?」
韩榆本来预期会听见熟悉的甜美声音,结果,声音是熟悉的,可一点也不甜美──
「你死哪去啦?」电话那端,夏珊连珠炮似的劈哩啪啦开口就是一顿骂,「家里装了电话又不接是怎样?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几通?十通、十通耶!」
他拧眉,把话筒拿开一些。
「小声一点,我快聋了。」
「拜托!」她没好气的骂,「你明明在家却不接电话,任何人打了十通电话都会生气的。」
「有事吗?」他没空陪她闲聊。
「有,有事,天大的事。」不然她何必夺命连环Call,又不是吃饱太闲,「你家的小助手出事了。」
依璃?!
韩榆拿着话筒的手倏地收紧。
「她怎么了?」
咦!声音听起来很紧张喔?夏珊玩心顿起。
电话那端迟迟没有声音,他心中的不安升到最高。
「她到底怎么了?妳说啊!」
「嗯……你先冷静下来……」她故意欲言又止的。「她出了车祸……你的吉普车毁了……她人在安心医院……」
听到这里,韩榆电话一丢,马上抓起钥匙狂奔出去。
「不过你不用担心啦,其实没有很严重……喂,喂喂?」
听见话筒传来砰的一声,夏珊笑着切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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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死了,她死定了!
躺在急诊室病床上的梁依璃望着天花板,欲哭无泪。
她居然撞烂了韩老师的车,他一定会气死,会把她扫地出门,会叫她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眼前。
呜,她不要啊。
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有所改善,这下全毁了。
「夏姊,求求妳先不要告诉韩老师,等我想出办法啊!」
「来不及了。」夏珊看着自己的指甲,微微一笑。「我刚刚已经打电话给韩榆了,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嗄?」不会吧!「夏姊……枉费我们姊妹一场,妳居然这么对我。」亲手推她进火坑啊!
她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让夏珊笑了出来。
「傻丫头,我这是帮妳不是害妳呢!以后妳会感激我的。」
梁依璃很怀疑会有那一天,但她已经不想争辩了,因为这代表再过没多久,她即将面临地狱的审判。
她好害怕喔,呜……
「她人呢?」激动的男人声音从门口传来。「她人在哪里?」
梁依璃马上认出声音的主人是谁──韩榆。
天啊!怎么这么快?
「不要动。」夏珊见她下床想逃,立即将她压回去。「躺好,闭上眼睛,不要说话。」
「可是……」她怕啊!
「别可是不可是的,听我的就对了。」夏珊替她盖好被子,刻意让她包了绷带的双手露在外头。
下一秒,韩榆已经冲了进来。
忍不住瞇眼偷看,一看见他的表情,梁依璃就知道自己完了。
她从来没有看过他那么难看的脸色,比上回他发现被跟踪还要恐怖,他一定气疯了。
高壮身影疾步朝她走来,她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的开口,「韩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要生我的气,我会赔一辆新车给你。」
他在病床前站定。
「伤到哪里?」
「呃……」她瑟缩了一下,才鼓起勇气回答,「全毁了……那辆车应该没办法再开了吧!」
韩榆利眼朝她一瞪。
「我是问妳伤到哪里了?」在她眼底,自己是这么冷血的混蛋吗?居然认为他关心车子会比关心她多?
「没什么啦!只是右手脱臼、左脚骨折,还有一些小擦伤。」
只是?如果以车子毁损的程度来看,或许吧!她能活下来,而且只受轻伤简直可以说是奇迹。
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放松,几乎令他有点难以招架。
不愿在别人面前示弱,他掉头走了出去。
梁依璃吓傻了。
「怎么办?韩老师生气了,他一定生气了,他在生我的气啦!」
夏珊的惊讶不逊于她的惊慌。
原本以为可以看一场洒狗血的爱情文艺戏,怎么男主角的反应跟她脑子里的剧本差这么多。
「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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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墙壁,韩榆软软坐倒。
这么多年来,他小心翼翼封闭情感,远离人群,因为他不想与人交心,因为不愿再尝一次掏心掏肺却被狠狠践踏的痛苦。
当他亲眼看见前妻的背叛,亲耳听她说之所以委屈下嫁全是看上他的财产,他曾经发过誓,这辈子绝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不会再让任何人进入他的心房,不会再给别人伤害他的机会。
但今天晚上……从老屋一路狂奔到医院的路上,他只要一想到有任何可能,他将会永远再也看不见那甜美笑容,惊恐的感觉便像有人掐住他的喉咙一样,令他几乎快要窒息。
他知道,誓言已被打破,他爱上她了,爱上这个不屈不挠、活泼可爱、古灵精怪的女孩。
这个发现令他震惊,也令他退缩。
他的爱,不轻易付出,但一旦陷入,便是全心全意、掏出所有。她呢?虽然她曾说过有一点爱他,但谁知道这种建立在偶像狂热崇拜上的爱能持续多久?
当有一天,她清醒了,偶像换人了,她口中的爱是不是也跟着烟消云散?
「啊!原来你在这里。」
他头也没抬,只冷冷说了一句,「走开!」此刻的他,正是最脆弱时,不愿让任何人看见内心的挣扎。
「怎么了?」夏珊才不理他,靠着他蹲下。「你的小助手还在等你进去嘘寒问暖呢!」
「不要烦我,好不好?」他才刚发现自己的心意,心乱如麻,根本就不想陪她抬杠。
她专注打量他的表情,看得他头皮发麻。
「做什么?」他别过脸,避开那令人不安的视线。
「我在想,有多久没看见你这样的表情了?」
韩榆板起脸,瞪向她。
「什么意思?」
「放心的意思。」她拨拨微乱的发,率性的坐下。「这些年来,你脸上永远只有同一种表情,就是愤怒。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会这样行尸走肉的过下去。」
他闷声答道:「不关妳的事。走开!」
「我曾希望自己会是让你重展笑颜的人。」她抛出一个炸弹,炸得他瞠目结舌,说不出话,「你可能不晓得,我曾经暗恋过你吧?」
韩榆瞪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珊喜欢他?不会吧!
「啧!用不着拿这种眼神看我吧?」她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常常被欺负,都是你来救我的?我一直想象自己是公主,而你呢,就是拯救公主的骑士。」
「妳一定记错了。」他拧眉。「从小妳就是无敌女金刚,哪有人敢欺负妳。」
她闻言仰头大笑。
「哈哈,是啊!我从小就很强悍,所以每个人都以为我不需要帮忙,但你总是会在别人欺负我时伸出援手。」
他没答腔,因为他真的不记得了。他的童年发生太多令他难过的事,他始终不愿去回想。
良久,他才道:「我完全不晓得。」
「我知道。」
「为什么妳从来没说?」
夏珊朝他眨眨眼,「因为我后来明白,那是感激,不是爱情。」见他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她失笑,「何况,我们一点也不适合。你需要一个天使,我可扮演不来那种角色。」
他牵动嘴角,嘲讽道:「所以妳就当红娘?」他可没有忘记她刻意误导他的这笔帐。
她倒承认的大方。
「算是我个人小小的兴趣吧。」
他翻白眼,「多谢妳的鸡婆喔!」
「你还要活在过去多久?还要折磨自己多久才肯走出来?」她看着他,一字一句认真的道:「当幸福就在你手里的时候,你不握紧,难道还要等着它溜走吗?」
「幸福?」他摇头,苦笑,「曾经拥有比不曾拥有还要痛苦,妳知道吗?」
她闻言耸肩。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注,肯赌至少还有赢面,一开始就放弃,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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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内,气氛凝重。
梁依璃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好不容易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韩老师……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经过观察没什么大碍,医生应允她可以回家休养。
韩榆斜睨她一眼,便又将视线转开。
「回去再说。」
这么冷淡的反应更证实了她心中的担忧──他真的在生她的气,而且不打算原谅。
「韩老师……」她还想再求情,但他严厉的眼神让接下来的话全梗在喉咙,再也说不出口。
好不容易,车子在雕花大门前缓缓停下,他付了出租车钱,率先下车,接着绕到另一边替她开门,毫不犹豫的将她拦腰抱起。
她发出惊呼,没有受伤的左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难为情的道:「我自己走就好了。」
「妳能走吗?」
两人的视线同时看向她被缠得恍如木乃尹一般的腿。
「不能。」她不得不沮丧的承认。
韩榆给她一个「那不就得了」的眼神,抱着她轻轻松松穿过荒凉的庭院,中途放她下来打开老屋大门,再抱起她直达她的房间。
「妳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梁依璃乖乖的躺在床上,看他小心的为她盖上棉被,对他反常的举动愈来愈不安。
她可怜兮兮的开口,「你是不是要赶我走了?」所以才没有对她吼,没有破口大骂,甚至连一句责骂都懒得说。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在床沿坐了下来。「妳想走吗?」
她马上摇头。
「那妳就可以留下。」
梁依璃张大眼,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那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韩榆叹了一口气,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早点睡吧!」
第七章
深夜,韩榆坐在书房里,面前是一迭洁白如新的稿纸,今夜的进度是零。
他叹了口气,放弃努力,心知今晚是没有心情写稿了,索性把笔一丢,起身回卧房。
赌注是吗?他想到夏珊的话,唇角扬起苦笑。也许她说得没错,下注至少有机会,但是若输了赌注,他承受得起吗?
答案他很清楚,那也是他迟迟不敢进场的原因。
他害怕与人交心、害怕付出感情,与其得到又失去,更宁愿不如一开始便不曾拥有过。
毕竟,不曾得到的东西没有失去的痛苦,不曾实现的梦想没有破灭的危机。
他是个胆小鬼,韩榆承认。
外表看来比谁都强悍,可骨子里却是个懦夫。
深夜的老屋无比阴森,他在黑暗中无声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她房前。夏珊的话又在他脑中响起,「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注……」
他伸出手想敲门,却又在下一秒退缩。
何必自讨苦吃?脑海里一个小小的声音对他说,「你明知她只是一时新鲜、一时好奇,像她那种年纪的女孩儿懂得什么是爱?」
已经要敲在门上的手慢慢缩了回来。
如果他可以从前妻的背叛中恢复,自然也能让时间冲淡对她的感情。
是啊!何必自讨苦吃呢?
他转身,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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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钟,韩榆被外头传来的玻璃碎裂声惊醒。
他循着声音来源走到厨房,就见梁依璃左手扶着流理台,单脚站立,脚边全是玻璃碎片。
一见到他,她立即惊慌的道歉,「对不起……韩老师,我本来是想替你准备早餐,谁知道不小心手滑了,我马上收拾。」说罢,连忙就要蹲下收拾,只是她手脚都有伤,动作摇摇欲坠的,似是随时都要跌到地上。
「不要动!」韩榆可被她吓得全醒了,「妳站好,别动,我来收拾就好了。」
「那怎么行。」她想证明自己还可以工作。
「我说不行就不行。」他横眉竖目,厉声命令,「站着别动,等我收拾。」
她无言的看着他收拾残局,心情沮丧。
她来这儿是当助手,是帮忙他的,现在情况却颠倒过来了。
一个残废的助手,有什么留下的资格?
「为什么不在床上好好休息?」收拾完,韩榆不悦的问话。「我是那么苛刻的雇主吗?让妳吓得非得抱着伤这样勉强自己?」
梁依璃摇头,沮丧的道:「我是你的助手,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他走上前,扶着她到椅子上坐下。
「这些杂事在妳伤好之前都不用管,妳只要待在床上好好养伤就够了。」
「可是……」
「有异议?」
她咬唇,犹豫了好久、好久,终于道:「我还是回家好了。现在这个样子,我根本帮不上你什么忙,反而会变成你的累赘。」
他闻言,脸色一沉。
「昨夜妳不是还可怜兮兮的说妳不想走?怎么,才过一个晚上就改变主意了?」
「如果可以我也想留下啊!」她垂头丧气的道,「可是你看嘛,我现在连走路都有问题,还要你来照顾我,哪有老板照顾助手的道理啊!」
他瞪着她,内心陷入挣扎。
理智的那一边告诉他,「如果不打算进场下注,就趁这个机会让她离开吧!他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用时间慢慢遗忘。」
但情感上,他却极不愿意放她走。
仔细想想,要再回到从前谈何容易?他已经习惯了有她在的房子,习惯了属于她的淡雅香味,习惯她的笑,习惯有她陪在身边。
真能回到原来的生活吗?
「谁说没有。」最后,情感终究战胜了理智。「严格说起来,妳算是因公受伤,老板照顾因公受伤的员工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梁依璃闻言,讶异的看向他。
「韩老师,你真的这么想吗?」
她原本以为自己一开口说要离开,他必定欢天喜地,动作迅速的把她扫地出门,作梦也没想到竟能得到他的挽留。
「废话!」
「可是、可是……」
韩榆不耐的问:「还有什么问题?」
「那三餐怎么办、家事怎么办?」
「有我啊!」不过就是一些小事情嘛!哪有什么难的。
从梁依璃的表情很明显可以看出,她并不相信他足以担此重任。
「妳那什么眼神?」他拧眉,粗声道:「在妳没来之前,我还不是照过生活,难道没妳煮饭做菜,我就会饿死不成?」
她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是……」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小声的道:「我不吃泡面和便当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