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彧炎乖巧地坐回床榻上,漂亮的桃花眼略带哀怨地瞅着她,见她清冷的面容闪过一丝羞赧,他不由得眨了眨眼。咦,他瞧错了吗?
不可能,他绝对不会看错的。
她竟然也会羞怯……啊,难不成是因为他的裸体?
呵呵,她终究还是个姑娘家啊,不管她的嘴多刻薄,不管她的个性多跋扈,不管她的眼光多么不可一世,但她终究是个姑娘家啊,一瞧见男人的身体,依旧会害羞的。呵呵,就知道她不可能是天下无敌,这一回总算是抓着她的把柄了,往后抓着这一点,就不怕她再骑到他头上来,嘿嘿。
「我说珏凰啊,横竖木已成舟、米已成粥,咱们既是夫妻,这种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往后,咱们就……」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便可以相安无事,但若是你胆敢过问我的生活,甚至再对我胡来,我傅珏凰对上天发誓,绝对教你绝子绝孙!」
傅珏凰细长的美眸噙着不容置喙,柔嫩而微微红肿的唇微掀地吐露冰冷字句。
臧彧炎一愣一愣的盯着她,这……算是和平相处吗?
「你还杵在这儿作啥?」见他傻愣地瞅着自个儿,她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地吼道。
「要不……」他得要上哪儿去?
「你都不用上工、不用干活了?你干的是哪门子的烂官?」
啊啊啊,再一箭射来,正中脑门。
他干的是哪门子的烂官?他请的是婚假,不用急着销假回市舶司,他也错了吗?老天哪,为何一切都不按牌理出脾?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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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臧府西苑偏南的碧楼里里外外热闹嘈杂,丝竹声不绝于耳,人声喧哗得像是市集般。
只见三楼栏杆边,摆着一张屏榻,一抹颀长身影就坐在屏榻上头,倚着栏杆,迎着散着薄薄暑气的晚风。
他,臧彧炎,敛眼瞅着下头的景致,再缓缓抬头,视线瞟到天边最艳最远的那抹霞彩。
唉,他好心酸,居然一个人赏霞……此刻霞都褪去,天色也暗了,但是,他却不打算回房。
「二爷,你一个人待在这儿作啥?」
一群人围了上来,臧彧炎瞬地敛去哀愁的神色,换上一张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表情。
「你们怎不在楼下喝酒?」他笑弯了桃花眼。
难不成他掩饰得太差,教他们看出端倪了?应该不至于吧,他们可不是什么聪颖之辈。
「缺了你,咱们怎么喝得下去?」穿丝质蓝袍子的爷儿笑道。
「说这什么话?下头人多,有曲倌舞伶助兴,有我无我,有何差别?」他笑得慵懒散漫。
「既是有曲倌舞伶助兴,你怎会待在这儿?」另一个人的声音顿了顿,又道:「难不成是心系着方成亲的美娇娘,所以教你待在这儿,一点都不自在?」
「那可不。」戏谑的声音响起。「依我看,八成是为了闪避家中的美娇娘,才会大开热宴三日。」
闻言,臧彧炎没多说什么,笑意不敛,心里却懊恼得紧。
当初没事说什么要热宴三日,今儿个教他自个儿尝到苦头了。
先前以为自己要迎娶的是廷凤,心想既是她,那么他便可大方地热宴三日,还可以邀她一道出席,谁知道头盖一掀,天地瞬间变色,害得他热宴停不了,现下又没法子回房,更没法子往外走……真惨,尽管心底不愿极了,却非得招呼他们不可!
闷透了,究竟是哪个混蛋说要办三日热宴的?
「啐,要嫂子一道来不就得了?」又有人建议。
「可不是?总不好让嫂子一个人待在房里吧。一个人岂不是闷得很?」
「依我看,是请不出门。」
「怎么说?」
「听说二爷迎娶的娘子是傅府的二千金,是个相当标致的美人儿,不过呢,听说她的性情跋扈刁蛮,在城里营了几门生意,全都经营得有声有色,推为当今一代女商人也不为过。」
「哦,那又如何?」臧彧炎闷闷地开口。
她是个一代女商人又如何,她跋扈刁蛮又如何?她终究是他的娘子啊,终究得服侍他的,是不?怎么听他们说得好似她有三头六臂……
「咱们挺想要会会她的。」
「嗄?」怎么突地转到这话头上。
「听说她长得美,然而,她每回出门必定戴上帷帽,将她精美的五官给遮住,教人即使想偷觑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嗯嗯?」她人是挺美的,他可以作证。「说穿了,你们是想要……」
「一睹美人丰采。」众人不约而同地开口。
「咦?」
原来这两日,他们直缠着他不放的主因,不是为了逐酒征食、赏色寻欢,而是为了一睹她的容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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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房外头--
夜已深沉,一抹修长的身影在石板广场上不知来回踱了几趟。
唉,这该怎么办才好?
天晓得他真不想回房哪!一连两天,他都没同她碰上面,是他刻意闪避的,但也是因为他猜着了她的心思。
他天天睡在后头的碧楼里,就算吵得喧闹冲天,她也完全无动于衷,更别想她会到后头走动,探探究竟。
她压根儿不想嫁给他,不想同他有任何接触,所以只要哪儿听得着他的声音,她绝对不会往那个方向去。事实证明,他可真是将她的心思揣度得分毫不差,但他却觉得心里好呕,没事猜得这般神准作啥?
然而,在他身后有一群混蛋正等着他进喜房,逼得他踏进里头送死;倘若不是他要若阴帮他守着他们,硬逼他们退到百步远,就怕他们一干人已经跟到这广场前。
他是不怕她将自己轰出门,只因她没那本事,可他见到她那双冰冷的眼就怕了。
唉唉,那群混蛋居然还说想要瞧她,啐,这不是在找他麻烦?
来回又走了几步,轻轻地叹口气,他缓缓地踏上丹墀,走进花厅里,再绕向一旁渡廊往喜房前进。
不给自个儿有犹豫的机会,他直接推门而入,里头点上油灯,却没见着傅珏凰的人。
咦,不在房里?这怎么可能?依她的性子怎可能胡乱跑?
臧彧炎狐疑地拢起眉,却见床榻的罗幔放下,他直往床榻走去,轻掀罗幔,果真见着她睡在上头。
这么倦吗?一股莫名的情愫彷若热流般地淌出心间,他不由自主地探手轻触她有些微凉的粉颊。
这女人该不会是着凉了吧?怎么身子不舒服也不差人唤大夫走一趟?
倘若这事儿落到外人耳里,真不知道要怎么谣传他是怎么凌虐她的。哼!她别欺负他就好了,怎轮得到他欺负她?
敛眼瞅着她微拧的眉,他不由自主地轻叹了口气,探手轻抚着她眉间的皱折,再缓缓地移向她抿紧而泛白的唇,他以长指轻触她柔嫩的唇瓣,企图要她松口。
冷不防的,指尖方触及她的唇,她一双细长美眸立即张开,吓得他赶忙将手滑到她的枕头边,却--
第三章
「啊啊--」
甫被人吓醒的傅珏凰,尚未清楚发生什么事,却教臧彧炎的鬼吼声给震回心神,细长的美眸往枕头边望去,瞧上头有一些凌乱的帔子和针线,立即时白发生什么事了。
这笨蛋八成是教针给扎着了!只是他为何会教她搁在枕头旁的针线给扎着?而且她的唇瓣还残留着酥麻的痒意,教她微瞇起眼,恨恨地抿了抿嘴,企图抿去他残留下的气息。
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趁她睡着时偷袭她!
明明这两日都没见着他,为何今儿个都已经入夜了,他竟然跑来喜房,他到底想做什么?
「啊啊啊--」
只见他绕着房内跳了一圈,嘴里鬼叫不停,她光火地咆道:「你究竟是不是个男人?鬼叫成这样,教外头的人听着了,岂不是要笑话你?」而且,就连她也难逃池鱼之殃。
臧彧炎绕过床榻前,蓦地停住,往回走了两步,站定在她跟前,伸出发颤的手指,扁嘴睇着她。
「针……」
傅珏凰瞇眼一瞧,见着一根绣花针直挺挺地扎进他的手指头,她咽了咽口水,拧皱眉头。
这……这是怎么扎的,怎么会扎得这么深?
若是笑他这是报应,会不会显得她太刻薄了?
「不过是根针罢了,犯得着鬼吼鬼叫个半天?」眼角余光瞥见他可怜的眼神,她没好气地啐他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替他拔出针。
「扎得很深耶……」他颤着声。
「以往身上挨刀子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这般嚷嚷过?」她微恼地瞪着他,真想要拿块布塞进他聒噪不休的嘴里。
「那是刀子,不是针。」他宁可划上几条刀痕,也不愿意让绣花针给扎进手指头。
「你觉得刀伤比这针伤好?」她瞇眼瞅着他,思忖着该要如何拔出这根小小的针。
能抓的地方不到一寸,她根本就抓不住针尾……针尾都抓不住了,要怎么拔出来?这可难倒她了。
「这是不同的感觉!」能不能别在这当头同他话家常,「赶快帮我拔出来!」
「你没瞧见我正在想办法了吗?」她不客气地吼回去。
「快点想啊!」
「你要是有法子,你自个儿拔!」想要她帮忙,居然还对她鬼吼鬼叫,他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我要是有法子,我会要妳帮我?」要不是见这针尾只剩下一点点,他会要她帮他?不过是希冀她可以拿个什么工具替他夹出来罢了!
「你说这什么浑话?要人帮忙是这种口气?」她索性两手抱胸,淡漠的美眸直瞅着他。「我都还没问你怎么会扎着针的。」
「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帮我把针拔出来。」
「你说,你方才对我做了什么?」她缓缓地自枕头边取出尚未绣好的帔子。
「我哪有做什么?」他羞恼得哇哇大叫。「我不过是瞧妳气色不佳,坐在床畔想要关心妳,谁知道妳没事在枕头旁摆着什么针线,我一个不小心便教针给扎着了。」
根本就是暗器,他还没同她兴师问罪哩!
「哦?既是坐在床畔,为何你的手会跑到我的枕头旁?」
睇着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他不禁颓然地扁起嘴。「妳不认为现下应该先想办法帮我把针拔出来吗?」
「我比较想知道你方才对我做了什么。」她状似随意地轻问,随手收拾好帔子和上头的针线。「方才……我的唇……很痒。」尽管神情再自然,她的两颊却淡淡地蒙上一片红晕。
「呃,那是因为我瞧妳就连睡着了,也把唇抿得极紧,所以……」他愣了愣,瞧她用古怪的目光瞅着自己,忙吼道:「身为相公,我瞧妳睡得不安稳,想要……想要怜惜妳……都不成吗?」
他可是她的相公,他这么做,何错之有?
「是吗?」她冷哼了一声。
「是,我说是就是,妳赶快想办法帮我把针拔出来。」他几近失态地吼着,整个人快要跳了起来。「方才我怜惜妳,现下换妳怜惜我,一点都不为过,对不?」
「我正在想!」能不能安静一点,让她好想法子。
「想快一点!」
他宁可让刀子划个五六道,也不愿意这扎在肉里、卡在骨头边上磨啊磨的古怪滋味,磨得直教他发毛,磨得他快要抓狂了。
「你!」怒眼瞪去,见他漂亮的桃花眼噙着焦躁不安,不知怎地,她竟然觉得好笑。「手伸过来!」
明明就是个大人了,怎么行为举止还像个小娃儿一般?
「妳笑我?」
就在他疼痛难遏,欲哭无泪的当头,身为他妻子的人,竟然取笑他?他可以肯定,大难来时,她肯定飞得不见人影。
她果然是商贾,专挑对自个儿有益的事来做。
在她眼中,他肯定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正兀自哀怜着,却见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直往嘴里送……他一时瞪大眼,瞧她粉嫩的唇含住他的手指,雪白的贝齿咬了他的指尖,再用温热的舌轻轻舔过,教他一时之间忘了痛,突然一阵怦然心动。
她到底要做什么?她方才不是不耐烦得很吗?为何下一刻却……他艰涩地咽了下口水,感觉她柔软的舌带着诱人的湿意直抵他的心口,难以抵挡的情欲似野火燎原般的窜烧,蓦地--
「啊!」
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疼楚自指尖扩散到四肢百骸,彷若剥着肉、削了骨般地教他难受。
他有种从天界摔入地狱的错觉。
「咬出来了。」
疼疼疼……疼得他双眼呆滞,直到听见她的温语呢喃,臧彧炎才缓缓将视线移向她,瞧见她嘴里咬着一根绣花针。
「妳……」原来她方才挑诱他,只是为了让他转移注意力,帮他把针咬出来。
「这下子,应该没事了吧?」她将针取出搁好,省得他一个不小心又扎着了。这法子很丢人的,她可不想再用上一回。
臧彧炎敛眼,睇着冒出血珠的手指头,随即递到她面前。
方将针线收拾好的傅珏凰不解地瞅着他。「做什么?」针都拔出来了,他还想干嘛?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上药。」
闻言,她翻了翻白眼。「你不会自己上药吗?这是你的房间,你以为我会比你还清楚东西放在哪儿吗?再说,这种伤随便舔一舔不就得了。」
「妳舔。」他将手指头凑得更近。
她瞬地拧起眉。「给我滚,我要睡了!」她这才想起,倘若他没吵醒她的话,她还睡得舒舒服服哩,现下他竟端起架子来使唤她。
「我也要睡了。」话落,他随即坐上床沿,便见到一抹身影异常快速地跳下,其速度之快,快过他瞧过的任何一种轻功。
臧彧炎漂亮的桃花眼缓缓地移向一旁,见着那抹身影已经跳到窗台边的屏榻上头。
见鬼了不成?
「妳要上哪儿去?」他忍不住发噱。
「你若要睡床,我就睡这儿。」她完全没料到他还会回来,这院落里的空房多得数不清,他实在没必要硬是同她挤在同一间,再者……她以为他不想见到她,至少有好一段时间不会再踏进这间喜房的。
「妳……」这是怎么着?当他是毒蛇猛兽,还是当他是淫邪下流的采花大盗?
得了,那晚要不是被下药,她以为他会碰她吗?他看起来像是那种自讨没趣的人吗?
他说了要睡,只是单纯很想睡罢了,她非得逃得远远的吗?
罢了,不同她一般见识,省得他度量狭小。
「我今儿个在这儿睡,明儿个一早,陪妳一道归宁。」臧彧炎径自脱去了外袍,悠然自得地躺上床榻。
「不用了,你这里不是有不少朋友在吗?我自个儿回去便成。」傅珏凰缓缓在屏榻上落座,尽管躺平了,一对眸子仍然直盯着他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