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瞄了名片一眼,又是那种不以为然的口气说:
「哦,星探!不错嘛,名伦,才唱了一个礼拜就有人挖掘。听咏薇说,那个人第一天就盯上你了,是不是?」
说实在的,我不喜欢雪儿那种态度,充满著讽刺,不屑,而且不以为然。
我沈默的往上前去。雪儿的态度虽然不好,但名伦自己既然不说什么,我也不能责备雪儿。
「怎么了?庆祝我代唱成功,我请你们两个吃晚饭!」名伦走在我和雪儿中间,愉快的说。
「该不会又是馄饨面吧?」我懒懒的低著头。
「啊,盼盼,你真是了解我!」名伦夸张的比个手势。
换了一趟车,三个人走到了那个夜市的小摊。
还是馄饨面和小菜,每个人还多了一瓶啤酒庆祝。
「等等,我再去跟老板要些杯子。」名伦走离开座位。
他一走开,雪儿便低声说: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气我对名伦的态度。」
「我没有生气,只是不喜欢你那种态度。你为什么要用那种态度对名伦?充满讽刺和不屑……」
「因为嫉妒吧!」
「嫉妒?」
「是啊,因为名伦对你最特别……」
「杯子来了!」名伦拿著杯子走回座位,雪儿的话因而中断。
我却狐疑的看著她。她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名伦,」雪儿笑吟吟的对名伦说:「难得有那种机会,我劝你还是接受吧!当个名歌星也不错啊!不但钱赚得多,而且为你所喜欢的人灿烂!」
名伦淡淡的看雪儿一眼,没表示什么。
「盼盼,」雪儿转而对我说:「小心那个范尚伦。据我所知,被他看上的很少有能逃出他的掌心。」
「你现在在说谁?」名伦突然插嘴问。
雪儿安静的注视了名伦几秒钟,然後把她所知道的,关於范尚伦,以及和我之间的事告诉名伦。她甚至把我对范尚伦说的那些话,也告诉了名伦。
「我看盼盼这次是掉入了他的陷阱中,」雪儿又说:「范尚伦那个人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当然,他的地位、身份和财富,造就了他今日不可一世的身价,很少有女孩子能躲过他布下的情网。」
「我说不会就不会!雪儿,你太杞人忧天了。我自忖没有那种魅力能使范尚伦抛弃身边所有的女人。」我乐观的说:「再说,我说那些话也不算承诺,范尚伦又不是小孩,怎么可能分不清楚。」
「但愿如此!」雪儿的样子看来,仍为我忧心忡忡。她笑了一下说:「不过,我也担心太多了,我忘了你身边还有一个秦先生——」
「是啊……」一直默不作声的名伦,喝著啤酒,恍恍接了这句话。
我奇怪的看著他,只见他拿出那张名片,若有所思的把玩著。
雪儿也沈默了。桌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相当怪异。
三个人沈默的喝著啤酒。跑了气的啤酒,喝起来不但涩,而且又苦,比药还糟糕。
「我决定离开他了。」雪儿支著头,转动著酒杯,双眼无神而且漫无标的的看著前方,有点像是酒醉,也像是无精打采。
名伦和我惊讶的抬头,相视了一眼後,同时将脸对著她。
「你们这样看著我作什么?我决定离开他有那么值得惊讶吗?」雪儿摇摇杯子,里头的酒水晃来葛去的。「盼盼,你不是劝我离开他吗?我决定照你的话做了,你怎么反而这么一副怪样子?还有你,名伦,你不是一直劝我悬崖勒马吗?现在我决心洗新革面了,你为什么看起来一副蠢呆的样子!」
「雪儿,你是说真的?太好了!我太高兴了!」名伦先是激动的求证,然後开心的大叫起来,抱著雪儿欢呼激动不已,连我也顺带抱入怀中。
三个人抱成一团,又哭又闹又叫兼流鼻涕和眼泪。看著名伦那样高兴,我突然有一种想法,也许,他心里一直是喜欢雪儿的。
「啊,该回家了!」闹过,哭过,放任过自己的情绪後,心情开朗了许多。
名伦起身想去付帐,却发现刚刚拥抱哭闹时,我颈上的蓝宝石项链,缠上他胸前的衬衫扣子。
「盼盼,没想到你还戴著这条项练啊!」雪儿惊讶说。
「对啊!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想转身,才动就发现行动难自由,脖子差点被项练勒断,只好坐在名伦身前,安静的等他把纠缠解开。
雪儿在一旁静静的看著名伦小心的解著项练和钮扣的牵扯,突然喃喃的说:
「也许你们之间,注定有著这样的纠缠。命运吧……」
「纠缠?什么纠缠?你在说什么?」我实在是听不懂雪儿的呢喃。像是藏有什么玄机,却又吊诡的离奇,也又似平淡的没什么等别的含义。
名伦又淡淡的看她—眼,没说什么。
「解开了!」名伦解开项扣的纠缠後,把宝石握在手里一会,然後放开朗声的笑说:「走吧!回家吧!」
一路上他纵声高谈,神情很开朗,明朗的不得了。我也染上了他的明朗,和他哈哈嘻笑。雪儿却撤嘴哼了一句:
「哼!傻瓜。」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骂谁。名伦怔了一下,然後笑说:
「别理她,她大概是在生理期期间。」
「名伦!」我笑岔了气,名伦竟然会开这种滑稽的玩笑,雪儿也追著他槌拳报复。
追追闹闹到了公寓门口,秦英夫靠在墙上等著。他是偏著头看著黑暗的,那一霎时,那神采,显得有些萎顿。
「盼盼!」他看见我们,微笑走了过来。
「对不起!忘了告诉你,今晚去听名伦演唱。」我突然觉得好内咎。
「没关系,现在不是看到你了吗?」
雪儿和名伦并肩走进公寓,停在楼梯口,又调皮又像是使坏的说:
「小心哪!秦先生,你最好看好盼盼,当心她被范尚伦拐走了!」
公寓门轻轻的关上,名伦犹回头看了我们一眼,视线被截断在大门关後的黑暗中。
「陪我走走好吗?」秦英夫走到我身边。
好像关於夜的景象总是差不多:无尽的黑暗、灿烂的灯火、辉煌的霓虹——夜总像一张染墨的黑绒,所有的光都被吸收到里头。
「盼盼,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肯——肯分一点对我大哥的爱给我吗?」
夜风悄悄,私语也悄悄。
「你还是不肯?」秦英人极突兀的笑了,笑得极是苍凉。
「不!不是!而是——」我觉得好纷乱,那复杂交叠的眼神。「可以吗?我可以这样做吗?」
「可以的!当然可以!看著我,请你看著我!」他的眼神显得好思慕,又好悲伤。
「你和J有相同的眼神。」我有些痴迷了。
「是吗?」他又露出了那种伤感。「这是思慕的眼神。我想,我大哥是爱你的。他必定也跟我一样,在第一眼就深深陷入对你的情愫中。」
「盼盼……」他伸手缓缓触著我的脸颊,神情很忧伤。
我看著他忧伤的眼,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他触摸我脸颊的手。我说不出心里那种激动究竟是什么,我也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澎湃的汹涌。那究竟是什么?在我心海里翻搅的……啊!那到底是什么?
他缓缓将手收回,叹了一声,问我关於范尚伦的事。我简单扼要的把一切告诉他,一切。
「唉!我多希望能在你身边保护你照顾你,但恐怕……」他低喃著,眼神更令人觉得悲哀了。
那究竟是什么?在我心海里翻搅的汹涌究竟是什么?怎么我一直那样对他觉得不舍?还有他眼里的哀伤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我为什么一直为它觉得心慌不安?有哀愁的预感?荒凉的眼神啊!荒凉的心事——
「盼盼,我最近公司比较忙,可能不能常来看你了。」他叹了一声说。
「没关系。」
「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
「分一点点爱……给我……?」问得好迟疑。
那眼神是那么的忧伤……告诉我!我心田的荒凉无依究竟是因为什么?
「可以吗?分一点爱给我……我真的真的那样希望能一辈子守著你……」他捧著我的脸,低声轻诉;而我仰望的泪,悄悄无声的滑落。
雨来了。
滴雨温温,而夜仍末央。
第十三章
雪儿下定决心离开了王铭,同时,我也辞去小嘉的家教。
「你真的不再考虑?小嘉很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呢!你再考虑看看,再作决定好吗?我真的希望你能留下来。」王太太很诚恳的挽留我。
「非常谢谢你,王太太。不过我还是决定了,很抱歉。」我微微鞠著躬。
王太太或许什么都不知道;雪儿离开王先生,对她的幽怨或许一点帮助也没有;而我对於此事,也无需有愧咎;但我还是决定辞去家教工作。
「对不起,因为我的事,害你丢了工作。」窗外有凉风吹来,雪儿站在窗线下的人间,身影有金色的光彩。
深秋了,阳光还是这么好,虽然落叶那样日日说寂寥。
「这跟你无关,是我自己想辞掉这份工作的。」我说。
她倚著窗沈默了许久,我走到她身边,与她面对,身却斜向窗外的景致。
「这人间真美丽,是不是?」我突然有点感慨。
「是啊!」雪儿有些消沈的说:「认识了你,也是很奇怪的事。人间美丽是为了相逢吧?怎么会遇见你,改变了我掌舵的方向!你说我周身有光亮,却怕被我燃烧,我反而觉得,也许你的生命会燃烧的比我更轰轰烈烈,在遇见了某个人之後……」
「不可能的,我不适合那种光采和轰烈。」我摇头。
「谁知道!」
季节的颜色真的很美,我第一次觉得人间这样可依恋。
「那个星探又来找过名伦了。」雪儿平淡的说:「这次又带了另外一个,大概是老板之类的吧!反正我和名伦同时去试唱和试镜——就那么回事。」
我静静看著她,阳光将她的色彩衬托得那么艳丽。
「你们一定会成功的。我—直就觉得,你和名伦是那种属於舞台和镁光灯的人。你们身上有一种光采,注定要为人群闪耀。」
「你怎么说得那么肯定?我都还不晓得试镜的结果!」雪儿漫不在意的看著窗外。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那种感觉,我们几人之间,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是喜是乐,或是忧是祸,却只能留待事情发生时才晓得。
「到外面走走吧!」这样倚窗看著人间,我突然觉得有种荒凉。
走到楼下,就看见白色宾士闪闪在发耀。范尚伦捧著一大簇红艳的玫瑰,带笑的走到我们眼前。
「送花啊,男人的浪漫!」雪儿轻轻呢喃一声,眼神在说无言的话语,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开。
范尚伦笑吟吟的将花簇送递给我说:
「盼盼小姐、我来了。」
「你还是不肯放弃!」我看著花,好美的鲜红。
「在我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种失败的字眼。」他说:「盼盼小姐,我既然来了,你就应该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
「什么?我不相信!你竟然……竟然……」我的惊讶非同小可。
范尚伦笑眯眯的,笑的那样阴险,那样得意,那样坏的充满邪气。
「是费了一点时间和功夫,麻烦了一点。不过,盼盼小姐,我照你的要求做到了。」
「不!我不相信!」我拼命摇头。
「请上车吧!我已经订好了位子,庆祝我们两人新的开始。」他无视我的否认,仍然迷人的笑著。
「不!范先生。」我坚决的摇头。「很抱歉!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跟著你走的。我没想到你会真的……我真的很抱歉!但我不能——」
「为什么?因为那个秦英夫?」他将我逼到角落。「你真的还不知道吗?还是故意想看我生气的模样?」
「你在说什么?」
「原来你真的还不知道!」他松开逼伺我的压迫,点了根菸,吸了—口吐烟说:「下个月中,秦英夫就要和他那个秘书结婚了,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骗……你说什……我不相信!」我张大了眼睛,不相信我听到的。「你又在玩弄诡计骗人了?他如果真的要……要和谷小姐结婚的话,一定会告诉我的。」
「我说过了,盼盼小姐,社交圈的小道消息,无聊,但很可靠。虽然这项消息还未正式公布,但我想也快了,就在这一两天应该就会公布。」烟才吸了一口,就被丢在地上。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会跟谷亚梦结婚!他亲口跟我说过,他——他——」我的声音开始哽咽了,觉得心好痛。
「他亲口跟你说了什么?说他爱你吗?」范尚伦毫不留情的攻击。「你就相信了?我警告过你的,男人靠爱和温柔是不够的,男人的战场在事业上,男人最重要的还是事业。没有了那些,即使他对你做了任何承诺,他还是没有那份能力担当?」
「不!承诺并不须要任何实质的金钱为倚顿。」
「你太天真了!——就算是吧!面对爱情和前途分岐的抉择,他还是没有勇气担当对你的爱。他选择了对他前途有利的——」
「不!你胡说!我不相信!」我拼命摇头,摇碎了串串的泪珠。
「我没有胡说!」范尚伦用力抓住我。「秦氏企业因决策失当,发生财务危机。秦夫人不肯释出名下的财产解决公司的困难,秦氏家族也想藉这个机会逼秦英夫下台,秦英夫可说是四面楚歌。後来由谷亚梦的母亲出面,说服秦夫人,并帮助秦英夫渡过难关,条件是要秦英夫答应与谷亚梦结婚。秦英夫答应了!」
「不!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也得相信!秦英夫为了挽救他的事业、前途,宁愿抛弃你,而选择了谷亚梦——」
「不——」我双手掩住脸,拼命的流泪摇头。
「盼盼,来到我身边,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他扶住了身体一直往下沈,软弱无力的我。
「不……不要再说了!」我所能做的只有摇头。
「跟著我,盼盼,一切我都帮你准备你了。还记得那闻有海洋的记忆的房间吗?它在呼唤你呢!听到没有?你听!它一直在呼唤:盼盼,来我身边吧!盼盼,快来我身边……」范尚伦突然柔声的说。
「不……我不能……」我还是摇头。「求求你……我真的不能……」
「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超出了秦英伟在你心中的地位了?」
我突地一呆,放开手,怔怔地望著范尚伦。
「我绝对不会放弃的。」他的口气很坚决。「来我身边吧!我保证我一定比秦英夫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