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采香咬著下唇,全身虚脱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两行清泪无声的滑落脸颊
胡大虎箭箭命中红心?
她看著自己疼痛红肿的双手,这一次,她终於得为自己臭屁的话付出代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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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於,离杭州城只剩三天的路程了。
赵建东坐在颠簸而行的马车内,看著头枕在自己腿上,神情疲惫的妻子。
随著马车摇晃,谢毓玉倏地睁开眼睛痛苦的坐起身来,双手捂著嘴巴。
「快停车!」赵建东急唤前面的马夫,虽然已紧急停车,但还是来下及了,谢毓玉已在车内大吐特吐起来。
赵建东压抑心中那股嫌恶感,扶她下轿,让两名轿夫去整理轿内。
看她坐在路旁的石头上,还不停的乾呕著,他抿抿唇,一肚子的火气几乎就要冒了出来。
瞧瞧她!哪像京城第一美人?披头散发、神情憔悴,身上的华服珠宝让她看来更可笑!
早知道,他不会从弟弟的手中夺下她,早知道,他不会让她怀孕……
这样一个难看的女人跟在他身边,只会招来晦气,而且,跟斯文俊挺的他一点都不搭!
谢毓玉浑身发冷,这一路自京城南下,她害喜的现象越来越严重,一吃就吐,一上马车摇了两下也吐,她已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我看我就交代车夫将你载到前一个城镇,找家客栈,你在那儿好好的养身骨。」
她抬起苍白的小脸,仰头看著丈夫,「那你呢?」
赵建东强压下对这张脸、对她身上难闻的味道而涌上的嫌恶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一路下来,我们停停走走已迟了好些时日,我得先行前往杭州,看看文步的情形,」他顿了一下,又道:「算算航程,最晚再过五天,船是一定得启航的,我得早点去帮忙。」
「对不起,全是被我耽搁了。」谢毓玉眼眶泛红,一脸内疚。
「别这样说,」他蹲下身,抚著她平坦的肚子口是心非的道:「你怀了我的孩子,备受害喜之苦,我这个做丈夫的没有察觉还让你跟著南下,我才歉疚。」
「别这么说,受这些苦我很愿意的,我更愿意跟你南下。」她深情的看著深爱的男人。
愚蠢的女人!赵建东对她的厌恶感是一天胜过一天,他根本下想再看到她!
他拍拍她的手,站起身,交代两名轿夫一些事情後,再跟妻子点点头,即施展轻功飞身到了前面的官道,买了一匹马,策马疾奔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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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完蛋了!
绸缎厂内,心神不宁的姚采香将印染好的布匹摆到右边的架子上。
姚宇钧走了过来,看到妹妹颜色不分的将那些上等布匹错误分类,眉心一皱,一手接过她手中的紫云色布匹,对著心不在焉的她问:「怎么了?」
怎么了?她怔怔的看著哥哥,她浑身都不对劲了!
再过几天,赵文步他们就要押船进京了,所以这几天三人皆忙得不见人影。
她,更惨,明天就要跟胡大虎比赛,可她却连弓都还拉不满。
「妹妹——」
「哥,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沮丧著一张小脸儿,走到蚕桑区,看著那一只只肥嘟嘟吃著桑叶的蚕宝宝。
「原来你在这儿呢。」张美妤含笑的声音响起。
姚采香抬起头来,看著明显的打扮了一番,一身罗绮珠翠的好友,「美妤。」
「好看吗?」她在她面前转了一圈。
她点点头。
「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吧?」她笑咪咪的又问。
她摇摇头。
「我要去追小王爷,听说他再过几天就要离开了,我不好好把握怎么成?」
姚采香愣了愣,「呃,可是上回他——」
她耸耸肩,「他是没给我好脸色看,连他的豹也是,」她吐吐舌头,「但那又如何?一次的挫败就打退堂鼓?不,我要再接再厉。」她甜美一笑,双眸开玩笑的对著空气频送秋波。
姚采香看著好友,其实这就是张美妤最动人的地方,而她……她的眼眸黯淡下来。
张美妤侧著头,上下打量起闷闷不乐的她,「你该不会也对小王爷有意思吧?」
她愣了一下,慌张的摇头摇手,「没、没啦,胡说什么?才没呢!」
她蹙眉,「又来了,我最讨厌你的不诚实。」
「没有就是没有,你不信我也没法子。」姚采香一脸心虚。
张美妤抿著唇,挑眉看著好友,「那,我真的要用力追了,你可别後悔。」
她乾笑两声,「谁会後侮,反正……反正我也不适合。」
「什么叫作你不适合?」
「没有什么。」
「没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脑海,张美妤瞪大了眼睛,「不会是因为你那个隐疾,所以你说你不适合?」
「没、没有的事,你别胡猜!」
原来……看她这么手足无措,张美妤倒是明白有人心动但却不敢行动的原因了。
她笑了笑,「好,我真的去追了,这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哦。」
「嗯。」姚采香强颜欢笑,「我祝福你成功。」
大骗子!她在心中嘀咕一声,「好,那我先说声谢谢喽。」
看著她开开心心的跑开,姚采香有一股冲动想打自己,为什么下诚实,为什么又要逞强!
她明明很在乎赵文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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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大运河上,停泊了两艘大商船,运河四周及船上则有不少衙役驻守。
船舱内,赵文步、孙康义跟江至祥已点完所有的货物。
绸缎布匹只剩最後一批还没进来,至於花草山石,他们已尽力了,虽然只有半艘多一点。
而这几天孙康义跟江至祥夜探药膳堂,白天跟监胡渊及庞雄,全无收获,两人乖得跟绵羊没两样,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所以为了让人吐出些东西来,他们已研拟好一个计策,一切就等明天。
「启禀小王爷,郝掌柜又来找您了,我说了您没空,可是她——」衙役的话还没说完,郝凌车就钻过他腋下,溜了进来。
赵文步看著这个显然吃饱没事干的三十多岁妇人,头微微痛了起来。
她这几天天天来,对他这张僵尸脸毫无惧意,开口就是要他不能见死不救,绝不能让臭屁西施去嫁给那头白肥猪……
「小王爷啊,就剩明天了,你到底有没有法子阻止臭屁西施——」她倏地住了口,因为赵文步立刻起身住外走,她忙要追上,但那尾随在他身後的风居然转过身来,朝她低咆了一声。
她笑得尴尬,「呃,别吵你主子是不?好好好,不吵不吵,可是臭屁西施——」
「郝掌柜,明天会有好戏看的,你就放心的去管其他什么病猫、八卦、蛮牛西施的事就成了。」孙康义长这么大,没遇过这么好管闲事的人。
「可是她们的事都没得管了,」她皱一下眉,「等一等,孙少爷的意思是臭屁西施可以全身而退?」
「明天就知道了,你走吧。」他还是卖个关子。
她看看两人,再看那风竟也一脸的送客表情……好吧,她也只得摸著鼻子离开了。
而走了个好邻居,没一会儿,又来一个张美妤,孙康义开玩笑的对著回到船舱的赵文步道:「看来你可以『接客』了。」
他冷冷的瞪他一眼,再将不悦的目光移到张美妤身上,「对不起,我没空——」
「你喜欢采香吧?」她不客气的打断他的逐客令,而这句颇有震撼力的话也立即引来孙康义跟江至祥的笑声。
张美妤没理赵文步那张臭脸,也没理另两个兴致勃勃的看著自个儿的男人,继续道:「你知道采香为什么说大话、爱臭屁?」
「我对她的事没兴趣,没空听,也不想听!」他僵硬的扯动嘴角。
「是吗?那就算了,采香喜欢你就没什么意义了。」她撇撇嘴角,转身要走。
「站住!」出声的是江至祥。
「这小妮子挺会吊人胃口的,」孙康义笑咪咪的走到她面前,再瞥了面无表情的赵文步一眼,「他没兴趣知道姚姑娘为什么爱说大话、爱臭屁,但我们雨人很有兴趣。」
她很不给面子的道:「抱歉,我只说给小王爷一个人听。」
「这——」他摸摸鼻子,瞪了眼还不吭半句话的好友,「听到没有?只有你有这个荣幸听呢!」
孙、江两人勾肩搭背,很识相的离开船舱。
张美妤见他们走了,也不管赵文步听不听,直接将姚采香的隐疾、自卑、逼自己不示弱的一切一切,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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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後。
「锵锵锵!来啊、来啊!大家来帮臭屁西施加油哦,来啊。」
郝凌车的头上绑了一条布巾,敲锣打鼓的站在胡家药膳堂大门前,请乡亲父老们为那个拿自己终身开玩笑的姚采香加油。
虽然咋儿孙少爷说有好戏可看,可她左思右想,越想越不对,若是他口中的好戏是姚采香大输胡大虎的戏?那怎么成呢!
所以她还是在这冬风呼呼的午後,多招徕些人为姚采香加油。
这陆陆续续来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加油是其次啦,因为臭屁西施也不是第一次说大话了:而每次这种场合,劝阻姚采香多年的姚伦德夫妇都没有出席,他们曾公开表明,他们没有勇气看女儿逞强……
郝凌车抬头看看天空,时辰到了,比赛要开始了,她收好锣鼓,正要走进比赛场地时,赵文步、孙康义、江至祥三人,连同风也出现了。
但怪了,这次可不止三人一豹,还来了不少名衙役。
她好奇的看著他们,但一行人鱼贯的走进胡家,瞄也没瞄她一眼。
她耸耸肩,谁叫自己长得不够美呢。
她也走进胡家中庭。
而这时中庭已挤满了好多人,众人看到赵文步等人也到,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胡渊上前问候,但心却七上八下,与庞雄交换了一下眸光,再将目光移到笑得阖不拢嘴的儿子身上。
姚宇钧跟张美妤也同时向他们行礼,唯独姚采香面无表情,但赵文步从她那双闪烁不定、避看自己的秋瞳观来,她应该是很紧张的。
姚采香是真的很紧张,她猛吞口水,握著弓箭的手心因冒冷汗而湿成一片。
而且,她已经够紧张了,赵文步还干么来?来看她闹笑话?
这样的紧绷感也让她身体某个部分起了鼓胀感,这让已经够紧张的她变得更紧张。
千万下能……不能放……
「可以开始了。」转移注意力是减缓紧张的最好方法。
「我先来。」信心满满的胡大虎迫下及待的站定位,架起弓,将箭搭在弦上,瞄准靶心。
赵文步盯著坐在靶子右前方的庞雄与胡渊,以眼角余光跟站在他身後的好友示意,两人明白的眨了一下眼睛。
「咻」的一声,胡大虎的箭射出了,看来方向正确,速度很快,但就在接近胡渊时,江至祥跟孙康义在赵文步的掩护下,两人合力将内力灌注在一颗小得不能再小的小石子後,将它掷向那支飞箭。
「箭转弯了?!」众人惊呼声刚起,那支不长眼的飞箭已笔直的射进胡渊的胸膛。
「啊!」惊叫声再起,而胡渊为了保命直觉使出武功,在千钧一发之际,以两根手指适时的扣住飞箭,箭镞虽抵在心脏部位,幸运的是只伤到皮肉,衣服仅印染出几朵红花似的血渍。
「老爷子!」胡大妈脸色苍白的上前关切,胡大虎、姚采香也吓得呆若木鸡,围观的群众几乎全傻了。
蓦地,「胡大夫真是好功夫啊。」赵文步突地开口,胡渊神情倏地一变,而四周也立即响起困惑的议论纷纷声。
「胡大夫会功夫?」
「怎么没听说过?」
庞雄下颚青筋暴起,戒备的冷眸紧紧地看著赵文步。
赵文步仅点了一下头,几名衙役立即驱前,分别擒下胡大虎、姚采香、胡渊及庞雄等人。
庞雄本想反击挣脱,但胡渊拚命使眼色,他只得屈服。
胡渊深吸了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直视著赵文步道:「请问小王爷,为何擒拿我们这些人?」
「是啊,小王爷。」郝凌车、张美妤跟姚丰钧难掩困惑与不悦,怎么连采香也被逮呢?!
「众所周知,箭是不长眼的,而今天这场竞赛属非法也有伤人之虞,足以犯下公共危险罪,便是不良示范,而胡大夫是引起这场竞争的胡大虎之父,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所以,有罪,」他冷冰冰的说了一大串大家有听没有懂,挺像「强词夺埋」的话後,将目光移到一睑不平的庞雄身上。
「而庞雄是胡少爷的师父,连坐法,有罪,至於姚姑娘——」再看向更是一脸莫名其妙的姚采香,「她是竞赛者之一,当然更有罪了。」
话语一歇,几个人全被拉出胡家,赵文步等一行人也立即离开,留下满头雾水的众人。
什么叫公共危险罪?大家议论纷纷,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伹可以确定的是,皇亲国戚就是可以随便找个名目,想逮人就逮人吧!
而後,那几个人被逮到县衙,全数入狱。
第七章
何谓暗无天日,身陷囹圄的姚采香可明白了。
瞧这个乌漆抹黑的地牢,连个灯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
她沮丧的坐著,唉,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那个赵文步疯了是下?莫名其妙的将她关进牢里,真是过分!
「哐啷!哐啷!」前面传来铁链转动的声音,然後,铁门咿呀的被人拉了开来。
「你!出来。」一个低喝声响起。
她眨眨眼睛,站起身像个瞎子摸索走了出去,突地,有人揪住她的手臂,吓得她尖声惊叫。
「住口!」
她忙闭口,无助的任由自己被拖到一个像刑房的地方,里头唯一的火光则来自居中那红得发烫的炭火。
烙刑吗?她吞咽了口口水,粉脸发白。
两名衙役将她拖到墙边,将她的双手高高举起後以铁链绑起来,至此,她已面无血色了。
之後衙役离开,姚采香因紧张害怕而喘起气来。
蓦地,黑暗的角落传来一个陌生的冷凝声音,「你知不知罪?」
「我?」她好害怕,咬著下唇,「我、我不懂,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你不知道?!」冷凝声透著一股怒气,「你挑动这种危及群众生命的比赛,还不知罪!」
「我没有——」
「没有?!只射一箭胡大夫就受伤,那第二箭,第三箭——」
她愣了一下,忙开口辩驳,「那是胡大虎的箭所伤的,我连弓都拉不起来,怎么伤人?」
「那更可恶!明明做不到,为何逞强比赛?」
「我——」
「快说!」
这叫她怎么说,姚采香静默下来,那是难以启齿的痛啊!
「不说,那就别怪我用刑了。」墙角的人站起身来,冗长身影因炭火反射在墙面时变得扭曲,看来更添一丝诡谲。
色如死灰的姚采香心卜通卜通狂眺,看著那从头罩著黑色披风的身影,一股凉意从她的脚底沿著背脊窜了上来,但全身血液却从脑门往四肢百骸狂飙,这一冷一热,让她猛咽口水,也得拚命忍著身体某部分的鼓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