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两边的绑匪用眼光和手势在交谈,林紫莹一看他们眼露凶光,立刻猜出自己的处境一定是凶多吉少,但她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喂!你们是哪个道上的?」她一副江湖中打滚的口气,「竹联陈大哥?四海蔡大哥?天道罗大哥?纵贯道张大哥……朋友有通财之义,兄弟间手头有点不方便,借点票子花花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但为钱伤人命,就像是杀鸡取卵一样,只得那么一次,信用全搞砸了,每当天黑时,就得开始担心冤鬼找上门来索命。」
「闭嘴!少烦我们。」左边的绑匪口气仍是一样的暴戾和急躁。
「兄弟啊,口气不要这么冲、这么凶,真正的大哥讲话是既温柔又低沉,却又蕴含无限的权势在里面,使人不得不竖起耳朵注意听。狗吠火车,虽然它叫得很大声又很卖力,但是火车听到了吗?没有。大声是没有用的,只能吓吓一些小鸡、小猫、小狗。」林紫莹一副老大姊教小弟的口气,听得绑匪扬起手上的枪,要往她脸上砸去。
王砚隽立即伸出手来帮她挡住,替她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重击。
林紫莹的神色不变,似乎对这种场面看多了,她批评绑匪手上的枪说:「这种白朗宁手枪虽然好带,但我比较喜欢用中共制的AK47,听着连续射出的子弹声,打得所有东西浙沥哗啦的,那才叫过瘾。」她很大方的问:「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下次我也弄支让你们玩玩,虽然黑市的价格很乱,从十万到一百万都有人买,但是凭我的关系,可以帮你们弄来一支『印花商品』的价格。」看他们好像听不明白「印花商品」的意思,她只得解释,「『印花价』就像是我们剪海报上某一商品的印花,去买那个商品,价格可以比定价还低个几折。」
她不等听话的人脑筋想清楚没,突然拉起长裙,将小腿肚露出来,指着小腿肚上横着的一道长疤问:「你们认识这个疤吗?」不等他们回答,她立刻接着说:「我相信你们身上一定没有同样的疤,所以你们不会知道这个疤的来历。现在好多阿里不达的帮派太好进也太好混了,只要你够狠、够不要脸,甚至两、三个人也能自组一个帮派,像我们这种有门规,管制严格的帮派,若没有通过审查和考验是进不去的,凡是进去的人,必定得在身上留下一个记号,这就是我入门时在身上留下的记号。」
车后座的绑匪A、B的表情,已从蛮横毫不通融变为惊疑不定的样子。
林紫莹继续天马行空的胡吹乱编,「你们知道我们这个帮为什么这么少人知道吗?因为我们从不招摇聚众,也不大张旗鼓摆排场,我们势力庞大得已不需要那些虚假的场面来撑了。你们知道上次永和有两大帮派准备火并,到后来为什么没有打起来吗?因为我们老大说话了,那两个帮派称称自己的实力,实在斗不过我们,最后只好乖乖听话。」
她的话似乎已开始打动绑匪的心,她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仍然继续乱编,回头指着王砚隽说:「这只已不是肥羊的肉票,本来是我们原先锁住的目标,我就是安排在他身边的暗棋。」她像老江湖般继续说:「做这种性命交关的大事,一定要计画周详才行,将人捉到手只是计画中的一小部分而已,最重要的是捉到人后如何拿到钱,拿到钱后如何不留一点线索的脱身?我混在他身边就是先调查这个人的身价到底值多少。
「可是他这个人虽然表面光鲜亮丽,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其实口袋空空,他赚的钱绝大部分属于公司,属于他的部分他全都花在女人身上。一客一万元的法国餐我们舍不得吃,他请女明友吃个几次,眉头连皱都不皱一下。送女明友的礼物更是贵得让我们这些苦哈哈的兄弟们吐血。结果他一被撤换掉职务,讨债的电话就来了,其中竟然还有女人来向他要分手费的,真是应了古人说的,采花蜂采花花下死的报应,不过……」
林紫莹变得有点害羞的说:「我也是要讨分手费的人之一。」接着她的声音又变得理直气壮了,「公司关门都会发给员工资遣费,而我陪了他好长一阵子,向他要些分手的费用也是理所当然的。我本来想,烂船好歹也会剩下一些钉子,没想到他真的是穷透、穷到底了,就像是块臭猪头皮一样,榨不出什么油来。」
接下来收音机转到别台,他们陆续又听到一些有关王氏企业撤换总经理的报导,至此绑匪心中再无疑问,知道王砚隽的身价已不如前,而对林紫莹胡吹乱盖他们也不知可不可信,但无风不起浪,有很多传言并不全是假的,对她所说的,他们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顾虑,然而好不容易才捉来的人,就这样白白放过了,他们也实在不甘心。
车里每个人各怀心事,车子似乎无目标的到处乱绕,绕到天色开始变黑了。在前座开车的绑匪C说:「他本身虽然没钱了,但是他那些有钱的亲戚还在,我就不相信他的董事长老爸会不拿出钱来把儿子赎回去。」
「三八兄弟啊!麦憨了啦。」林紫莹还是一副老大姊在教毛头小弟的口气,冷笑的说,「要撤换堂堂一个大公司的总经理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事情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么单纯。这件事的背后可是大有内幕,运作斗争了好久,虽然斗得不见血,但是状况可比血淋淋的战争还要惨烈。你打电话向他的亲戚要钱,就像是找个要找替死鬼投胎的鬼拿药单一样,他们不会付一毛钱给你们,更希望借你们的手将他除掉以绝后患。若不相信我的话,你们可以打电话试试。」
车子停了下来,绑匪A下车打大哥大,过了一会儿后上车来,对王砚隽破口大骂,「他X的,你们家怎么全都是一群无情无义的东西?竟然没有人关心你的死活,他们还当不当你是人啊?真是他X的,我们真不知倒了哪八辈子的邪楣,第一次干绑架就绑到『芭乐票』。」说到这里,他气得用力敲了一下王砚隽的头说:「你给我想一想,还有谁愿意出钱将你的烂命赎回去,你给我搞清楚,若没拿到钱,我们宁愿将你做了也不会放你回去。」
林紫莹立刻看了一下王砚隽被打的地方,不满的说:「有话用说的不要用打的,你把他打成『阿达』了,什么都记不起来,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你少管闲事,把我惹火了,我管你是不是什么帮派的,照样把你卖去接客,换一些本钱回来。」绑匪A不客气的威胁着。
一直都不太开口的王砚隽想了一下,才说:「你打一个电话试看看。」接着他把电话号码说出来。
绑匪A将大哥大放在车上话机座上,让王砚隽用车上的小麦克风通话,而通话的声音可以透过扩音机让全车的人都听得到。
电话接通了,扩音机传来一个娇柔的女人声音,「Hello!」
王砚隽立刻接话,「Sally,我是砚隽,我被绑架了。」
对方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笑完才说:「别开玩笑了,王砚隽,若昨天以前有人绑架你我还会相信,但现在我可是一点都不信,哈哈……身价不一样了嘛!」
「Sally,我是说真的,我没有骗你。」王砚隽神色尴尬的说。他本以为Sally至少会关心他一下,而不是表现得如此事不关己,毕竟两人之间的情分和别人不一样,他已在她的催逼之下答应年底和她结婚了。
「好了,这个玩笑我已笑过了,别再逗我开心。」Sally的声音仍是一点都不相信的样子,还很自恋的说:「我明白,你一定猜出当我知道你被开除后,心情一定会很不好,所以才故意讲这个笑话来逗我笑。」
「Sally,请你认真的听我说好不好?」王砚隽接着一字一顿凝重的说:「我、真、的、被、绑、架、了,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Sally的声音停顿下来,过了一会才口气冷淡的说:「除了钱以外,其他的忙我会试着帮帮看。」
听王砚隽沉默下来,Sally似乎有点良心不安的解释,「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是赚多少花多少,从来不存什么钱,现在我还在担心我上个星期订的钻戒凑不出钱去拿呢。」防止别人向自己借钱的方法,就是先哭穷,装作比对方还需要钱的样子,她本来还以为王砚隽虽没了总经理的头衔,但烂船也还有三斤钉,他身上好歹也还有些钱。却没料到他会落魄到向她调头寸的地步,她不敢料定他被绑架这件事是真是假,但是要她为他出钱,这她绝对做不到。
王砚隽还是不说话。为什么以前他竟然不知道她是这么幼稚、肤浅、无情?只看到她表面上惊人的美艳和令人倾倒的风韵而被她吸引着。
Sally连喂了几声后没有听到回答,骂了一句,「神经病。」接着就把电话挂了,王砚隽的死活似乎已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绑匪B用脚踢了椅背一脚,骂道:「X的,这算是什么朋友嘛!你的死活还没有一只钻戒来得重要,你还不如撞墙死了算了。」
绑匪A又重重的拍了一下王砚隽的头,「再想想,还有什么人会出钱来赎你?」
林紫莹好心的提醒他,「打给董事长吧!至少他会念在父子之情分上。」
王砚隽摇头,「他开完会后就带着我妈赶搭飞机出国去了,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你做人还真是有点失败,怎么在面临危难之时,连个愿为你两肋插刀的朋友都没有?」林紫莹同情的说。
王砚隽看着她,讽刺的想着,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而目前陪在他身边正在为他两肋插刀的人,甚至都还算不上是他的朋友。
第二章
车子又在山里绕了绕,开车的绑匪C对这个山很熟,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他们原先搭好的帐篷,帐篷搭得很大,是十人份的。
王砚隽和林紫莹一被押进帐篷,就被绑匪用胶带绑上手脚,绑匪A还乘机轻薄了一下林紫莹。她气得快昏倒了。
绑匪C看到了,从后踢了绑匪A一脚,冷冷的说:「取财不劫色,不要犯了道上的大忌,更何况这个小姐也许真的大有来头也说不定,一个男人毁在一个『色』字上是很划不来的。」
绑匪A脸色虽然不服,但是什么都不敢说,他是绑匪B找来一起干这一票的,看在事成之后可以分到巨额金钱的份上,他加入了,不过他只和绑匪B配合将肉票押上车这一部分,其他的全都不知道,他们一切都听绑匪C的指挥。而绑匪B还事先警告过他,千万别去惹绑匪C,绑匪C虽然很讲信用,但也是一个很神秘又很狠毒的人物。
*****
天很快就黑了,绑匪将他们的手解开,拿出带来的食物分给他们吃,看他们吃完后,又将他们的手反绑起来。帐篷里闷得让人发晕,绑匪全都到帐篷外乘凉聊天去了。
林紫莹一看帐篷里只剩下她和王砚隽,立刻挪到他身边,趴下头去咬绑在他手上的胶带。胶带的味道还真不是「难吃」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她强忍着要吐的感觉,用牙齿一小片、一小片的撕。胶布和皮肤贴得很紧,她好几次都咬到他的手,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这其间,绑匪有进来一次,一听到脚步声,林紫莹立刻转个方向,倒在地上装睡。绑匪看了一下又走出去,他一出去她立刻又趴到他背后咬胶带,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胶带咬开了,她累得趴在地上直喘气。
王砚隽立刻帮她把手上的胶带撕开,但故意粘一些在手上,表面看起来似乎仍被胶带粘住的样子。两人脚上的胶带也是同样的作法。绑匪临睡前还进来看了他们一次,他们两个人倒在地上,装作睡着的样子。
夜更深了,已听不到绑匪对话的声音,他们似乎睡着了。林紫莹小心翼翼的掀开帐篷往外看,闪烁跳跃的营火若明若暗的照出附近睡在睡袋里的三个人,她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们三个人一动也不动的躺着,似乎真的睡熟了。
她正想回头叫王砚隽,没想到他就贴在她身后一起看着,她一抬头就撞上他的下巴。
他用手遮住她几乎忍不叫出口的惊吓声,并指指帐篷顶上,拿下绑匪C挂在上面的车钥匙,两个人蹑手蹑脚的往车子靠近,各站在两边的车门边,一等他「啾!」的一声,按开手上的电动遥控锁,两人立刻拉开车门上车。他马上将车钥匙插入,发动车子后立刻加油门开走。等到后面的绑匪惊醒时,已来不及阻止他们了,就算他们加起来有六只脚也跑不过四轮的。
他们两人全都不认得路,有路就走,也不知在哪里该转弯,绕了一会儿还是认不出路来。但车子绝对不能停,王砚隽继续开着乱绕。
林紫莹坐在旁边也帮忙认路,在她眼里看来,这里的树、草、石头看起来全都差不多,没有明确的目标来帮他们认路。这时她觉得好渴,今晚咬胶带时似乎花了太多口水,她在车里找不到东西喝,绑匪除了将王砚隽原来挂在手上的西装外套放在车上外,其他东西全搬得精光,而原来放在外套口袋里的东西,除了现金外,也都全留在口袋里。
她看着车外,找着印象中的泉水,对他说:「帮我看看路边有没有泉水可以喝,我好渴。」
王砚隽也觉得渴,一听林紫莹说,他更留意路边有没有泉水可以喝,不然就得去舔树叶上的露珠解渴了。
车子走了好一段路,真的被他们发现泉水。他将车头调整了一下,让车灯能照到泉水的地方。一股小小像从水笼头流出来的瀑布从山壁上流下来,瀑布下还积了一潭清澈的泉水,满出来的泉水横漫过山路,往下漫流着。
王砚隽停好车后,林紫莹立刻下车往泉水走去,她正低头要接流下来的泉水喝时,突然大叫一声,整个人像跳虾一样往后弹起来,撞上跟在她后面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