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泽一点都不同意她,微摇著头,神情变得更冰冷、严肃了。
她等到台下的助手又收过一遍赏钱后,才结束表演从架子上爬下来。
班主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了来,笑得嘴都阖不拢了,极力夸赞她,「真是表演得太精采、太好看了,我们这一团有了你,银子一定可以大把大把的赚进来。」
郑凯文刚刚也看得目瞪口呆,惊叫连连,现在看到江丽儿平安的站在地上,立刻跑到她身边,惊魂未定的说:「姊姊,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江丽儿笑了笑,刚刚的表演对她来说一点也不难,大家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度了。她将身上穿的红衣服脱了下来交给站在附近的助手,等著班主将刚刚收到的钱分一点给她。
可是班主好像忘了在江丽儿表演之前答应她的事,现在他一心一意想的是如何将她留下来,跟著他到处去表演赚钱。
「江姑娘,我看你就不要走了,留下来跟著我们。价钱随你开,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会付的。」班主豪气的开著优厚的条件。他看江丽儿的衣服朴素粗陋,断定她是贫穷人家出身,又极需用钱,以他开的条件,她应该会答应留下来的。
还没等江丽儿开口,孟泽就一把捉住她,冷冰冰的对班主说:「她不能跟你们去玩命,她是孟家的人,受我的保护,我不能让她拿性命去开玩笑。」说完,拉著她就走。
班主一看孟泽的气势,就先被震住了,又听他说江丽儿是孟家的人,更是被吓到。他们走江湖的,眼睛最亮、耳朵最灵了,每到一个地方,就先打听当地的情形,知道哪些人是不能得罪的,哪些禁忌是不能犯的,难道眼前的人,就是这个地方最不能得罪的孟家人?
不理班主的任何回应,孟泽拉著江丽儿就走。
江丽儿一边挣扎一边对他抗议,「等一下,我还没拿到钱呢!」
「什么钱?」
「我刚刚表演的钱啊!」她理所当然的说。
孟泽一点都不想停下来,他冷冷的说:「你不需要用到钱。」
江丽儿好气,他那冷酷、无情,从不站在别人立场看事情的毛病又犯了,他为什么不替她想一想?
她尽她所能的让孟泽的脚步停了下来,质问他,「我为什么不用钱?我可不是天掉下来的神仙,不食人间烟火照样能活得好好的。我只是人,很平凡的一个人,我没办法靠吸空气填饱肚子,我要钱买饭吃,我衣服破了要用钱买新的,我没法用指头一弹就变出衣服来。我回家要路费,我没办法念个咒语,就回到家了。钱对我太重要了,我为什么不需要钱?我为什么不能凭我的本事去赚钱?」
江丽儿用力一扯,脱出了孟泽的掌握,拉著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郑凯文的手,说:「我再找别的赚钱的机会去。」
两人东张西望的走著,孟泽一直紧跟在他们身后。他一直想著刚刚江丽儿说的话,她如果像她所讲的,要凭自己的本事去赚钱,怎会对孟津做出谋财害命的事?而若她真的做了,那孟津从家里带走的钱财应该是在她身上,可是她为什么还缺钱呢?或者她只是想掩人耳目而已?
孟泽回想著自己遇到江丽儿和孟津时的情况,他排除了江丽儿有同伙的情况。而或者他所看到的不是全部?她告诉他的才是实情?
*****
江丽儿和郑凯文愈走,遇到的人愈少。他们来到市集的边缘,她不想往回走,只得又继续往前,走著走著来到一家像是饭馆兼旅馆的地方。吸引她的是贴在门上的红字条,江丽儿看了一下,有几个字不认识。
从小跟著姑妈一家人,没什么机会读书认字,后来大杂院里搬来一个说书先生,她有空时,就跟著他学认一些字,不过认得的字还是很少。
红纸上写著,一个大大的「征」字,底下两个字较小,「保?」,江丽儿猜不出保字底下是什么字,又边看边猜的看著旁边一行字--待遇优厚,供吃、住。
饭馆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喝骂声,碗盘砸碎的声音。江丽儿一听就领悟了,喔,原来饭馆里就是有这种客人,他们才需要征保镳。
她鼓起了勇气,走进饭馆里。饭馆里除了正在撒野的男人外,还有一个店小二,那店小二并不理那男人,看到他们进来了,立刻站起来招呼。
江丽儿对店小二说:「等一等,我先做一件事。」
她走到那满身酒气的男人后面,拍了拍他的肩,骗他说:「外面有人找你。」
那男人跌跌撞撞的往门口走去,还没等他看清楚外面有什么人找他,江丽儿抬脚一踢,就让他摔出门外,跌个狗吃屎,久久爬不起来。她虽然没正式学过什么武功,也没打过架,但从小练杂耍的技艺让她的身手灵活,知道如何用最省力的方式,发挥最大的力量功效,所以对那喝醉酒的男人一踢成功。
江丽儿回头问看得目瞪口呆的店小二,「我是来应征保镳的,请问老板在哪里?」
店小二用著好像是遇到疯子的表情,指著门外还没爬起来的男人说:「刚刚被你踢出去的那个人就是老板。而且我们并没有要请保镳,我们要请的是保母--帮老板娘看小孩的保母。」
江丽儿的脸刷的全红了。哎!真是字到用时方恨少。看不懂的字,应该问人家才对,自己乱猜,终究会闹出笑话的。
还没等老板爬起来,她就拉著郑凯文往门外逃了。不用人家告诉她,她也知道她休想在这里找到工作,她身后还传来老板咒骂不休的声音,「妈的!哪个王八蛋偷踢我……」
离开饭馆好长的一段距离后,江丽儿再也忍不住了,捧著肚子、蹲在路边大声的笑著,当时实在是很糗、很尴尬,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太好笑了。
郑凯文亲眼目睹他敬佩万分的姊姊出糗,本来想笑又不敢笑,现在看到江丽儿自己先笑了,他再也不必忍了,跟著她一起捧著肚子大笑。
孟泽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他们可以为了这种事笑得这么高兴、这么开心?但笑是会感染,尤其是发自内心真正的笑,他的嘴角也不禁往上翘了翘,几乎有点像是要笑的样子。
「哎哟哟!哎!」渐渐的,江丽儿的笑声竟然变成了惨叫声。她的身子慢慢的缩成一团,捧著肚子哀叫连连。
郑凯文不笑了,孟泽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他关心的问她,「怎么了?」
江丽儿已痛得脸色发白、满头大汗,痛苦的说:「我肚子好痛,里面的肠子好像在打架一样。」
孟泽连忙抱起她,寻找著药铺。一看到「同仁堂」三个字,他就往那跑,郑凯文在后头跑步跟著。
「大夫在不在?」孟泽一进门就著急的问,「请他马上出来看病。」
「在,正在后面看病呢!」药铺里的伙计看多了著急的家属,早就习惯了,手上仍慢条斯理的配著药。
看伙计一点都不急的样子,孟泽心中冒出了一股好大的火气,正想开口催他,江丽儿伸出手来,抚著他的脸,像是要求的说:「大少爷,我已经不那么痛了,等一下没关系的。」
孟泽心里虽急,可是看到江丽儿那懂事、贴体人的表情,他也不能不顺应她的要求。
等了一会儿,才轮到江丽儿看病。孟泽将她肚子痛的情形讲了一遍,大夫就开始开药了。
他的诊断结果是,江丽儿运动太激烈,又一时笑岔了气,肠子打结了,只要好好的静养,让肠子自己理顺就没事了。
孟泽在「同仁堂」外,招来了一辆马车,要将她送回家。
江丽儿要求孟泽先送郑凯文回家,「大少爷,我们先送凯文回家好不好?就算他嫂嫂还有气没消,看在你是孟家大少爷的份上,我相信她也不敢对凯文怎么样。」
孟泽答应她的要求。他看到了江丽儿细心和关怀人的另一面。
第五章
在孟泽的严格规定下,江丽儿不得不乖乖的在三楼里安安分分待了两天。虽然郑凯文还是每天来找她,有时还捉了些蝈蝈儿、蛐蛐儿的让她解闷,但她还是觉得无聊得快透不过气来。她一直觉得有「被关」的感觉,不自由,感觉做什么事都无趣得很。
为什么孟津不快点醒过来呢?他一天不醒过来,她就一天不自由。愈想愈闷,实在闷不住了,她顾不得孟泽的禁令,「咚!咚!」的跑下楼梯,往孟津静养的房间走去,要去看看他。
看守她的人想拦她,又不敢真的动手,只得派人快速去通知孟泽,让他来处理。
而照顾孟津的人看到她闯了进来,立刻神情紧张的站了起来。
江丽儿说:「没什么事,我只是看看他。」
照顾孟津的人还是不敢放松,神情紧张的站在江丽儿后面戒备著。
孟津的脸比她前几日看他时消瘦了些,淤血仍未散尽,一点都没有年轻生命所洋溢的青春活泼气息。江丽儿不禁打从心底对他生出同情来,原先一鼓作气冲下楼的气全消了。
望著孟津憔悴的脸,她实在猜不透孟津遇到了什么状况,竟落到如此下场?大少爷应该知道,可是他嘴巴紧得很,什么都没说。仆人间的传言,也只是揣测得多,真实性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孟津的嘴巴好像在动。她走近了些,正好听到孟津发出的呓语,模馍糊糊的听不清楚。他好像在叫一个人的名字,丽?红?丽?儿?愈听愈惊讶,他好像叫著她的名字,或者是类似她的名字?
他怎会知道她的名字?这不可能的,她遇到他时,他已不省人事了,又一直没醒来过,他怎可能知道她的名字!也有可能他叫的是那个女人的名字,而那女人的名字和她类似?甚至是同名?但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在一旁照顾孟津的人,第一次听到孟津发出声音来,这是一个好大的进展,兴奋的立刻派人去向孟泽报告。
孟泽原本就要过来,又听到孟津说话的消息,立刻丢下手边的事赶了过来。
孟津仍模糊的在叫著某一个名字,孟泽听了一下,转头瞪视著江丽儿,脸上罩著一层好厚的寒冰,「你一直说你不认识他,那为什么他叫著你的名字?」他早巳从伺候江丽儿的丫头的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
他有时会询问伺候江丽儿的人,她的状况如何?他们总是说,江丽儿很随和,很体谅他们,要他们叫她的名字「丽儿」就可以了,不要姑娘、小姐的叫她,她听了很不自在。
江丽儿自己也莫名其妙,却又不能叫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起来问个清楚。她很冤枉的说:「我怎么知道他叫的是谁?天下同名同姓的人这么多,而且丽字对女子来说,又是一个很普遍的名字,你怎么就能依此断定他叫的人一定是我?」
孟泽脸上的寒冰并没有溶化一些,江丽儿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在他心中种下的一点点温柔,又结成冰了。
她丢出一句,「若我有意骗人或心虚,我不会编个假名吗?我有这么笨吗?」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回三楼去,让孟泽自己去好好的想一想。
那一天,他们没有再见过面。江丽儿也赌气的留在三楼。
*****
第二天,江丽儿还在赌气,将房门从里反锁,还推了桌椅顶在门后,对门外的叫声一律不理不答的。反正孟泽听了孟津的呓语,一定更认为她就是个谋财害命的人。她也不想逃,就在孟泽下禁令之前,先把自己关起来给他看。
「砰!砰!」又有人在敲门了。
江丽儿仍是不理,到床上找个舒服的位置躺著。
门外的人很坚持,「砰!砰!」愈敲愈大声。到后来似乎生气了,敲得整个门都震动了起来。
江丽儿仍是安稳的面向里边躺在床上,理都不理。反正房子不是她的,门更不是她的,敲破敲碎了,都是孟家的事,和她一点关连都没有。不过不用看,她也知道门外的人是谁,除了孟泽是没人敢这样敲她门的。
门破了,被拆了下来,接著是桌椅被推开的声音。孟泽怒冲冲的站在床前,一把拉起她,质问著:「你在玩什么花样?」
他很凶,江丽儿火气更大,反问著他,「你把我当犯人,我只是努力做好犯人的样子而已,这也算是玩花样吗?」
孟泽的声音紧绷著,「你是客人,不是犯人。」
「是啊!客随主便,我的所有行动就是要随你这主人的高兴,决定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你只准我住在三楼,我就不能到二楼去,这种客人和犯人有什么差别?」江丽儿讽刺的说。
「我不是上来和你吵架的。」望著盛怒的江丽儿,孟泽聪明的自己先退让一步。
「那你走吧!」她下著逐客令,「今天我除了想吵架外,什么都不想做。」
「要走就一起走,孟津已经醒过来了,我们一起下去看他。」
江丽儿一听,忘了生气的事。只要孟津一醒,她就可以自由了,到时看孟泽还有什么理由限制她的行动。
*****
孟津坐在床上,背后塾著软软的枕头,全身清洁梳理过,虽然仍没什么精神,但模样已回复孟家二少爷该有的一点样子。
孟泽站在床边,指著站在床前的江丽儿问:「你认不认得她?」
孟津看了看江丽儿,又看看别的地方,露出迷惘的神情,他猜不出孟泽要他辨认眼前的少女有什么用意?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女,可是长相清丽,尤其那对灵活慧黠的双眼更是吸引入。她那身简陋、朴素的穿著,不像是来自富贵人家,却自有股楚楚动人的神韵。
她是谁?
从大哥看她的表情,孟津完全猜不出孟泽心里想什么?可是依照大哥以往做事的经验,大哥会这么慎重的叫来一个陌生少女到他面前来,一定是事关重大。在他还没弄清楚之前,他可不敢轻易的说出认得或不认得。
孟津很认真的看了又看,假装沉思著,突然像受不了刺激似的,摸著自己的头,假装头痛的说:「哎呀,我头好痛,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丽儿急了,她不满的靠近孟津说:「喂,你怎么可以说你不记得了?因为你根本就不认得我,你自己很清楚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面。」
孟津只是抱著头,哎呀呀的叫著痛。
孟泽关心的摸著他的头,喝住江丽儿说:「他头痛,让他休息,你不要吵他。」
「好,我不吵他。」她断然的说,「我回家可以吧!」说完立刻跑上三楼,收拾自己的小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