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啊--」小宛被他们的顽固气得破口大骂,手一伸就要去拉开他们,谁知道才刚碰到他们,她整个人就被弹了出去。
两人一惊,同时伸出另一掌互相拍去,气劲相交,激起一声轰然巨响,围绕在室内的云雾顿时四散,他们在同时松了手,应龙闪电般飞射出去,及时接住被伤及的小宛。
「你做什么傻事!」应龙火冒三丈的咒骂怀里的女人。
「我……」她才开口,就在他怀中咳出了好几口血,血水才出口便已化为冰冻的血珠。
「小宛!」他脸色发白,这才发现她左手也结了一层霜,右手则泛著不正常的红。
「我没事……」一股忽冷忽热的气劲在她体内奔窜,她强忍著不适,冷著脸道:「放我下来。」
应龙怒瞪著她,没有松手。
「放我下来。」她重复,两眼毫不畏惧的回瞪著他。
他眼角开始抽搐,好半晌,才忍住气,将她放了下来。
小宛站稳脚,又忍不住咳了起来,这回咳出来的就只是血水了,但那血却冒著白烟,它们烧灼著她的喉咙。
她痛得眨出了泪,大气不敢喘一下。
一只陶碗突然出现在眼前,陶碗盛著金黄的液体。
小宛抬头,只看见蚩尤站在她面前。
「喝下去。」他对著她说,两眼却看著她身後的应龙,「会好点。」
小宛没回头,但她知道身後那个男人脸色一定很难看。
她尚在迟疑时,应龙突然伸手接了,她愕然的抬眼,见他把陶碗凑到她嘴边,只说了一个字:「喝。」
她惊讶的瞪著他,因为他的表情,因为他从蚩尤手中接过了碗,也因为她晓得这对向来骄傲的他来说有多么的困难,但他却毫不迟疑的做了。
「为什么?」她问。
他下颚绷紧,咬牙道:「你不舒服。」
「你还会关心吗?」小宛直勾勾的看著他,「我以为你想和魃一起死。」
「说什么傻话!」他爆出一句低咆,气得差点冒烟。
「傻话?是吗?」她脸色苍白的看著他,气愤的吼回去:「那就不要再做那种蠢事!」
看著吼著哭出来的小宛,他僵住。
她才吼完又痛咳了起来,这回可是咳得好似连心肝肺都要咳出来一样,好半晌停不下来。
他脸色由青转白,连忙上前扶住她,她捂著嘴的手全是咳出的血,看得他惊惧不已。
他将手里的那碗水凑到她嘴边,几近命令的道:「喝下去!」
小宛试著喝了一口却又咳了起来。
「让她坐下。」蚩尤忽然开口,看著他提议,「她伤及心肺,气血因那股阴阳之气而逆流,我们得帮她把气导出来。」
应龙瞪著他,下一瞬,他发现自己听从了蚩尤的建议--
数千年来的第一次,应龙放下了成见,和他合作。
屋外,夜风吹皱了湖面,月儿滑下了枝头。
天幕由深蓝转为浅紫。
然後……
天,亮了。
第八章
幽幽转醒,身旁躺著朦胧身影。
随著知觉的清醒,那身影逐渐清晰,她在看清对方时,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
小宛?
她有些恍惚,怀疑自己还没醒,不由得凑近了些,然後整个人倏然坐了起来,惊呼出声--
原在沉睡的人被惊醒,她张开眼,发现了惊慌失措的自己……
不,不是自己,是魃。
「你的脸……」炎儿小手微颤的轻触著她脸上的伤,眼前浮现一片水气,「出了什么事?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跌伤了。」小宛坐起身来,见她担心的哭了起来,忙安慰道:「真的没事,已经快好了,几乎都不痛了……」
「怎么可能不痛,你等等,我记得我做了些药……对脸上的伤很有效的……我还把它拿去卖钱,是我帮……」炎儿边掉泪边低头伸手去摸腰上的药袋,然後僵住,小脸煞白。
万里无云的蓝天。
骄阳下,漫漫黄沙上横躺著一具尸体。
不,不是尸体,他还活著。
飞扬的黄沙逐渐掩盖著那男人--
「帮谁?」
炎儿猛然回过神来,她惊慌的抬首,看见小宛。
「帮……」她张嘴,那人的名字浮现脑海,「玄明……」
话才出口,她顿时慌乱的掩住了嘴,血色尽失地颤抖起来。
「你还好吧?」见她情况不对,小宛担心的握住她发抖的手。
「我不知道……」炎儿哭出声来,紧抓著小宛,语无伦次的道:「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我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不知道那些人是谁,我一直看到一些奇怪的画面,那里有好多人、好多我没见过的,还有那个把我抓来的--」
「镇定点!」见她开始歇斯底里起来,小宛大喝一声打断她。
炎儿一僵,停了下来,神色依然慌乱。
「你镇定点,没事的。」小宛拿起手绢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安抚道:「放心,没事的……」
「他说……我没有表妹……」炎儿哽咽,泪汪汪地看著她问:「他骗人的,对不对?你是我表妹的,对不对?」
小宛被她问得一愣,想张嘴,一时间却不知该说对还是不对。
可她这一沉默,却让炎儿恍然过来,无法置信地看著她,微颤著开口:「不……是吗?可我们长得这么像……」
小宛不忍再对她说谎,不觉调开视线垂下眼睫,哑声道:「那只是……巧合……」
「骗我……你骗我!」炎儿见她默认,激动的握紧了拳,「你们都骗我……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不晓得该对她说什么,小宛咬著唇,深吸口气抬头看她,「我很抱歉……」
炎儿却像是没听到,只是哭著抗议,「那不是真的……不是……那只是梦而已……你告诉我那是梦啊……是梦……」
看著她抗拒著现实,哭得泣不成声,小宛眼眶泛红,只能将她拥入怀中,哽咽的一次又一次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门开了,小宛看见应龙,泪,滑落。
他看著她,想上前,却见她微微摇了摇头。
应龙停住脚步,然後在蚩尤从旁而过时,拉住了他。
蚩尤瞪著他,应龙则看著自己的手,像是颇为讶异自己伸了手,他皱眉松手,冷著脸自顾自的转身走了出去。
蚩尤也皱起眉,跟著他在看了两个哭抱在一起的女人後,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上前的冲动,沉默的转身,无声的掩上了门。
***
「好了好了,开饭罗!」
挥舞著木勺子,灵儿在湖边临时架起的炉灶边大声吆喝著。
魍魉第一个冒了出来,然後是玄明。
「今天吃什么?」魍魉话才刚问完,就看见一桌子的菜都是素的,不由得怪叫抱怨:「哇,有没有搞错,你是羊啊?尽煮些草。」
「杀生是不对的,你没听过吗?」灵儿杏眼圆睁,振振有辞的说。
魍魉啐了一声,不过还是乖乖的舀了一碗野菜粥。
对他做了个鬼脸,灵儿回头却只看到玄明,不见其他人,不禁奇怪的问:「其他人呢?」
「炎儿不能吃,小宛吃不下。」玄明拿起陶碗,走到大锅边。
「另外两个呢?」灵儿话声方落,就见到应龙走了过来。
他不发一语的拿起碗,盛了一些粥和小菜,却没吃,只是拿著它走进屋里。
灵儿一愣,忍不住开口:「喂,你……」
她一顿,想想这家伙一定不会回答她,她干脆直接转头指著应龙问玄明:「他把那拿去屋里干嘛?」
「给小宛吧。」玄明嘴角微扬。
「小宛不是吃不下吗?」灵儿呆了一呆,回头看著屋子,结果没多久,就见门开了,小宛冷著脸走了出来,应龙脸色铁青的端著碗跟在後头。
「哇,现在又怎么回事啊?」
「大概是炎儿闻到食物的味道想吐,应龙又逼小宛吃饭,小宛不吃,所以两个人都在生气。」
这厢应龙和小宛才出了门,那厢蚩尤就从森林里走了出来,手里拿著一只陶碗走进屋里。
这回不等灵儿问,玄明就开口解释:「炎儿的体质因为多年来炼化异能而改变,她若再不进食身体会受不了,但是因为她--」
「她闻到食物会想吐,所以爷就调蜂蜜水给她吃。」魍魉没两下就将粥吃得碗底朝天,蹦蹦跳跳的又去装了一碗,忍不住插嘴,「不过我们先前可不知她情况糟成这样,还好爷担心她,所以才误打误撞的调了蜂蜜水,幸好她能喝那个,要不然我看她也撑不到现在。」
「喔。」灵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
她看看应龙和小宛,又瞧瞧被重新关上门的木屋,灵儿瞥了眼玄明,然後她突然放下木勺子,走到他身边坐下,目不转睛的瞧著他。
「怎么了?」察觉她怪异的行径,玄明停下进食的动作。
她乌黑的大眼眨了眨,下一瞬,她突然偎进他怀里,两只手环抱著他的腰,小小声的说:「玄明。」
「嗯?」他伸手将她额头垂落的刘海拨开。
她仰起头,严肃的看著他,认真的轻声道:「我爱你。」
正在锅边添第三碗的魍魉差点跌倒。
「你知道的,对不对?」
玄明脸庞微微泛红,扬起嘴角,应了一声:「嗯。」
灵儿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快乐的将脸重新埋进玄明的怀中,咯咯笑了起来。
魍魉好不容易才站稳,见状不禁翻了个白眼。
真是……搞得他鸡皮疙瘩掉满地!
魍魉嫌恶的皱眉看看眼前这一对,再瞧瞧森林边的应龙和白小宛,跟著又瞄瞄老大所在的木屋,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
呿,什么嘛!
他做了个鬼脸,瞪著眼前那一大锅的粥,决定将这锅乏人问津的野菜粥走私去给山魈,省得浪费!
***
乍见那男人进门,她有些畏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要她说话的意思,只是坐到她面前,一汤匙一汤匙的舀给她喝。
她并没有抗拒他喂食的动作,却也没有抬眼看他,只是垂著眼睫,逃避面对他的尴尬,可也因为如此,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的大手上。
他的手掌有些粗糙,虎口上长著厚厚的茧,手背上则因为长期日晒而泛著古铜色泽。
她清楚记得他的手在她身上的感觉,心跳不觉飞快,她慌乱的调开视线,看著旁边。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但那天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她熟悉他的身体就像他熟悉她的一样,这点更让她毛骨悚然。
而现在……当小宛证实了她心底的恐惧、证实了他所说的话之後,她更加惶惑不安。
她爱他,这是她唯一能确定的事,但是,她怎么可能爱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除非那些……是真的……
她因为这认知打了个颤,小手不禁握紧了床被。
「冷?」他见状,伸手探测她的温度。
炎儿下意识的一缩,「没有……」
虽然听到了她的回答,他的手仍执意覆上了她的额。
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口微微的发颤。
「你是谁?」问话脱口而出,她才晓得自己真的想要知道答案。他曾说遇想不起来就算了,但她晓得事情不可能就这样算了,如果她所知道的现实全是谎言,他就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真实了。
他沉默地看著她,透窗而进的阳光,在他粗犷的脸上形成阴影。
覆在她额上的手,移至她的粉颊,她看见他眼中的挣扎,不禁轻声求道:「至少……止口诉我你的名字……」
看著眼前的人儿,一幕幕前世今生的影像在脑海中浮现--
初相见、再相见、又相见,她的喜怒哀乐、他的爱恨情仇,全在其中。
「那……不重要……」他嘎哑的开了口,大手缓缓的将她拉进怀中。
到现在,才知道,谁是谁,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这里,在他怀中,他只需要这个,除此,再无其他。
「可……」她哽咽,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深处那无边无际的不安。
「嘘……」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哑声要她安静。
她想再开口,却在下一瞬发现他……
哭了? 不敢确认脖子上湿熟的液体是否是他的泪,她既慌又乱,从来不知道男人也会掉泪,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不敢再出声,乖乖的任他抱著,半晌後,那片湿意浸透了她的衣。
他真的哭了……
他无声的泪、微微发颤的身体,在在都教她莫名心疼,喉头一哽,她伸出了手,回抱著他,忘了自己的烦忧,忘了不敢面对的过去,忘了难以期待的未来,忘了茫茫尘世中不知该如何自处的现在。
她只是伸出了手,回抱著眼前这不知为何伤心的男人,难过的跟著哭了起来。
为他,也为自己。
***
「帮她再消去一次记忆?」小宛一愣,错愕地看著蚩尤。
他深吸了口气,看著前面这一对男女,点头,「对。」
应龙一挑眉,只道:「我以为你想她记得。」
「我错了。」他平静的看著应龙,坦然的承认。
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应龙愣了一下,小宛也一样愕然,好半晌,她才迟疑的回问:「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
「玄明说得对,那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他一脸疲惫,苦涩的开口:「如果忘记这些她就不会如此痛苦,那就让她忘了吧。」
「即使那表示她也会把你给忘了?」小宛蹙颦著蛾眉。
闻言,他脸色有些灰白,好一会儿,才握紧了拳,看著他们,哑声道:「对。」
看见他眼底的痛苦,小宛沉默了。
一旁因为好奇而拉著玄明凑上前来的灵儿见状,忍不住开口催促应龙:「喂,你帮是不帮啊?」
应龙莫测高深的看著他许久,才在瞄到小宛皱眉的表情下,冷淡的吐出一句:「要我再做一次,不可能。」
「为什么?」不等蚩尤开口,灵儿就抢著发问。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受不了。」应龙瞄她一眼,难得好心的回答她的疑问。
「身体状况?」灵儿眨巴著大眼,然後想了起来,「啊,你是说她身体里的异能喔?咦,可是你们上次不是一起帮小宛把那股怪异的气导出来了吗?为什么不能依样救炎儿啊?」
「小宛的情况和炎儿不同。」玄明闻言,直接替那两人回答,「小宛只是受到波及,炎儿却是本身强大的火热异能和应龙内丹的阴寒之气,直接在她身体里流窜,不是把气导出来就行的。」
「那……可是……」灵儿皱起眉,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倒是小宛问出了心里头的疑问:「可你们找应龙来,不就是要他把在炎儿身体里的内丹取出来的吗?」
「对啊对啊!就是这个!」灵儿猛点头,奇怪的看著玄明道:「你之前不是说把应笼的内丹取出来,炎儿就会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