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王名八蛋?没人会笨得取这种名字,这分明是在骂人。
是在骂孩子的爹──他吗?
胡定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老爷,我帮你吧!」仰叔走过来,转向孩子们,「你们的生日是几月几日?」
「八月十五日。」他们又是齐声回答。
他的心立刻像被撕成两半,一半往下沉,因为想到她怀着他的孩子,生下他们、养育他们、岳父、岳母可有为难她?这些年来,她肯定很辛苦吧?为何当初不来找他?
另一半的心情是上扬,他终于有孩子了,不再是蹦不出一个子儿的老松。而且,还一下子就有了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儿子,这种好运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呵呵,看在她辛苦为他生下三个儿子的份上,往后他会好好补偿她的,不管是物质上、金钱上,什么方面都可以。
「老爷,你打算怎么办?」仰叔敛下笑容,忧心忡忡的问。
胡定宇看向笑嘻嘻的孩子们,心里头马上下了决定。
「爹要把你们都接回来。」他斩钉截铁地说。
三个孩子觉得莫名其妙,你看我、我看你。
「那夫人呢?」仰叔接着问。
刻意掩饰对她的怜惜,他装作不在乎。「我会弥补她,无论她要什么我都给。」他绝对给得起,谁让他是益州第一富豪呢!
仰叔叹了一口气,自从与夫人离异之后,老爷的个性就变得更令人头疼且固执。
「夫人不会要的。」
爬墙的红花会不爱钱?他不相信。「她会的。」他可以肯定。「还有,谁教你叫她夫人的?我已经休了她,她只是个陌生人。」
「李姑娘她……」仰叔只好改口。
「她还算姑娘吗?」他嫌弃地说出口,想着仰叔若是说不出难听的,他有好几个词可以提供参考,例如大娘、大婶、阿婆……
「李老板在对街街口开了一家『倾国茶铺』,老爷可以去找她叙旧。」
「凭什么要我去?」是她应该来才对吧?毕竟孩子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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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风拂过绿柳,柳絮随风摇曳。
微风拂过李芝芯苍白的脸,吹起垂落在她额前的发丝,她似乎比以前更瘦。
看着她在茶罐、茶袋与客人之间奔波的身影,胡定宇突地有此感受。
再看看招牌。
倾国茶铺?
其面积只有几张桌子大,卖的茶又不是高极品,廉价的程度叫他泡来洗脚他都会嫌弃。
以李家的财势不该只能开这种小家子气的茶铺,发生了何事?她被岳父、岳母赶出家门了吗?
就算是,也是她活该,他不用心疼。
随后,他踏进茶铺,推开前头排队的客人,笔直地走向她。
该死,为何他的呼吸几乎快停止,又不是要见什么大人物,犯得着这么紧张吗?
她不过是他的前妻,一个红杏出墙的无耻女人而已。
「喂!」他出声喊道。
她背对他,「客倌,这是你要的龙井茶。」
接过茶包的男客倌脸上有一阵红潮,可以想见她献上的笑靥有多妖娇。
可耻!
他努力压下自己心中的不愉快,提醒着自己要冷静、要镇定,如今的她只是个陌生人,她的所作所为都不关他的事。
但真该死,他真的想管,非常想管。
一个女人不该抛头露面,一个端庄的夫人也不该挽起发丝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她的男人不管吗?当年他看到的那个奸夫呢?
「李芝芯。」他咬牙叫了声。
她还是背对他,不理他,专心面对她的客人。
「客倌,请问想要什么茶?」
茶铺里众多客人对胡定宇指指点点,议论著他这个有钱到不行的人怎么会光顾这么寒酸的小茶铺?
他内心的尴尬逐渐累积。
「李芝芯。」他再唤她一次。
她还是不理他,冲着另一个男客倌粲笑,「客倌,你想要淡茶、浓茶,还是老茶?」
他……他受不了啦!
「妳铺里所有的茶我全都买了!」他不禁大吼。
李芝芯猛然转身,满脸欣喜,「胡老爷谢谢你,总共是五百两。」她朝他伸出手。
这种女人不要钱?鬼才相信!
「胡老爷,别尽是发愣,你到底买是不买?」李芝芯的手犹伸着,口气高亢,让人完全察觉不到她其实很紧张。
这么多年不见,胡定宇变得更容光焕发、英俊挺拔,岁月在他身上完全没留下痕迹,但却在她的身体里刻下伤痕。
老天是多么的不公平,竟然这样舍弃她,让她活得这般难堪。
她强压下胸口的一阵酸楚,已成定局的往事怎样也无法改变。
「妳这些茶值五百两?」胡定宇觉得不可思议的瞅着她。
当他是冤大头,很好唬弄吗?
她手一摊,「当然……不值得,我刚才说的是卖价。胡老爷是个生意人,难道不知道做生意赚的就是卖价与成本价的价差吗?」
他青筋暴凸,「妳也未免赚太多吧?」他算一算,店里的这些货色成本顶多一百两。
「胡老爷若嫌贵就别买,但请别碍着我做生意。」她转向另一名男客倌,嫣然巧笑,「客倌想买哪种茶?」
那客人的胆子大了些,目光在她与胡定宇之间徘徊。「老板……妳跟胡老爷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她很快的回答。
她回答的速度快得让胡定宇五官扭曲、心里大为不爽。
她转而偏头思索,「但如果要勉强说有的话,他……只不过是被我休掉的前夫。」
闻言,客人们纷纷倒抽口凉气。
「是我休了妳。」他用力纠正,怒发冲冠。
店里的客人开始议论纷纷,脸露诧异。
但李芝芯似乎不以为意,拿起手绢挥了挥,再拭拭额头上的汗珠,对诸位客倌轻笑,「胡老爷真是爱面子,打从我认识他就是这样,不过现在似乎更严重。」
竟然有客人点头附和,真是气煞他也。
「我哪里爱面子?我是陈述事实,的确是我休了妳。」
「原因呢?」她敛笑问。
「原因就是因为妳……」他蓦然停住,怕话一出口她的声誉就毁了,在这益州城要做生意恐怕也难,她有笨到这种程度吗?还是另有所图?
「怎么不说了?」她就要他说,说得大声、说得人尽皆知。
「真要说?」他靠近瞪着她,「不怕说了之后妳很难做人?」他是好心为她想。
但她不领情。
「怎么难做人也总比你做不出来好。」
他神色一黯,听听这女人说的是什么话,简直不知廉耻,这么大胆私密的话也敢在众人面前说,难怪敢红杏出墙。
「谁说我做不出来?」他气红了脸,「我……我做了三个出来。」
她笑脸一敛。
他果然见到了孩子们,她好希望能目睹他们父子相见的温馨场面,但如果她在场,他绝对不会承认孩子是他的,无论孩子们长得多像他,他也肯定不会承认。
他就是这样,一旦认定的事就固执得不肯认错。
而她这次不只要他认错。
「你确定?」她故意偏首思索,摆出演练数百次的「不确定」表情。「我可不确定。」
「什么?」胡定宇大喝,猛力抓住她的手腕,「妳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三个孩子是……」
「我生的。」她挺起胸膛骄傲的说。
这他当然知道,重点是……「他们的爹是谁?」拜托,一定要是他,不要让他的惊喜变成一场笑话。
「王八蛋。」李芝芯说得异常肯定,他要是承认孩子是他的,他就是王八蛋。
她的话引来一阵哗然大笑。
他气红脸,理智也瞬间消失。
「那个王八蛋是谁?」
「不确定。」她倒说得轻松。「那个王八蛋抛弃我们母子四人,不管我们的死活,任由我们四处流浪、过尽辛苦的日子,这种王八蛋我管他是谁,要是让我找到,我一定痛扁他。各位客倌,你们说是不是?」
聚着看好戏的客人同声说「是」。
情势如她预料的发展,她满意地点头向每位站在她这边的客倌致意,才又转向他。「胡老爷,你是不是那个王八蛋?」
他要是承认,他就真的是王八蛋兼笨蛋。
可恶的女人,竟然如此刁钻野蛮、市侩狡诈得令人咬牙切齿,她怎么不像以前那样识大体、端庄贤淑?
「是不是呀?」她一步步逼近,嘴角上扬。
「当然……」他的嘴角隐隐抽搐。
「当然如何?」她逼问他。
话到嘴边竟说不出口,胡定宇心想若是不承认,以后他哪有资格向她要孩子?
阴险的女人,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用言词设下圈套逼他进退不得。
「胡老爷,你倒是说说话呀!」
胡定宇就是不说。
推开人群,他不悦的踏出店外,亟欲想法子对付这摇身一变的阴险女人。
「胡老爷,这些茶你买是不买?」
他顿住脚步,深深吸一口气,没回头但语气十分差地道:「买!」
看着他的背影,她落寞的垂下肩来。
她好遗憾他就这么走了,希望多一点时间跟他聊聊,虽然气氛不是很愉快,但这种相处的时光还是挺值得珍惜的。
「老板。」一个微胖的大婶拍拍她的肩膀,「妳那三胞胎是胡老爷的吧?」
「妳觉得呢?」她强打起精神,含笑不做正面回答。
「应该是吧?」
「就算是又如何?我们已经分开,破镜难重圆。」算了,不要想这些,还是做生意要紧,难得有这么多人上门。「各位客倌,今天本店刚开幕,所有的茶买五两送二两,难得的机会请大家好好把握。」
「可老板妳刚刚不是把所有的茶叶都卖给胡老爷了?」
「没关系,我进货快,绝对不会少了他的量。」
第二章
可恶呀!
外面天气很好,蓝天宽广无际,可胡定宇心里再度雷电交加,狂风暴雨到处肆虐,教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只能狂喝酒,这次喝的不是青香淡酒,而是珍藏的烈酒--绿萌春。
都是那可恶的女人,害他气得没事把这好酒当茶灌。
「李芝芯,妳别以为这样妳就赢了!」他咬牙啐骂:「我胡定宇是什么人物,会把妳这小麻雀看在眼里?哼,要不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当场就可以让妳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难堪!」
烈酒一口又一口灌下肚,他希望醺醺然的感觉能驱赶满心的不愉快,明日醒来后他就能很理智、很冷静的面对她,处理这一切。
蒙眬中,他似乎瞧见好几十道小身影跳进房来,好几百张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在作梦吧?梦见观音送来百子。
「胡老爷……酒好香……我们可不可以喝……赏点给我们喝吧……」
有何不可,他心情正差,独喝酒不如众拼酒。
「好,努力喝、用力喝,今晚大伙儿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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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芝芯再度踏进这个令人怀念又伤感的房间,入目的竟是这般令人晕眩的景象。太不象话了,才到掌灯时分,父子四人就醉得东倒西歪。
「夫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尊敬李芝芯为胡家大夫人的仰叔尴尬地道。
他带小少爷们逛书房,不过才一转身,小少爷们就不见了,他急得到处找,找到时已是这般不可收拾的景象--老爷竟同儿子们拼酒。
「我知道。」李芝芯冷哼一声,三个儿子的德行她当然清楚,只是胡定宇未免也太荒谬了吧?
冲进房间,她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往醉倒在地上的胡定宇脸上浇。
「咳……咳……」胡定宇呛醒,意识模糊地睁开眼,「搞什么鬼?」他抬头一看,啊!他没看错吧?李芝芯竟然回来了!「妳还有脸……」
她揪住他的衣襟怒道:「你搞什么?要喝你一个人喝就够了,干嘛拖着我的儿子们一起喝?」她指着躺平在地上的三个小男孩。
他顺着望过去,眼睛忽地睁大!不会吧,他喂孩子们喝烈酒?
挥开她的手,他忙赶到他们身边,一个个摇着,「喂,醒醒……醒醒哪!」不会醉死了吧?不要啦,他好不容易才有儿子蹦出来呢!
他那关心的模样充分展露出一个为人父亲的担心,教她如何不心伤,不感慨。原先他们可以一家五口和乐融融,要不是他瞎了眼睛,盲了心性,如今岂会落到妻离子散的地步。
「仰叔,快叫大夫来看看?」他叫不醒孩子,慌得只能这么做。
「不用叫。」她推开他,抢回孩子,冷言冷语,「他们只是醉了,睡个觉就会好,不用胡老爷费心。」
「芝芯,妳怎能这样说,他们可都是我的孩子,我尽心尽力有何不对?」他说得理直气壮。
她热意盈眶,「他们是我的孩子。」声音颤抖软弱。
还没全醒的胡定宇哪能察觉,「也是我的孩子。」
「他们没有爹,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你走开!」把他推得更远,她扛起一个孩子在右肩,背起一个在左肩,还试图手抱另一个。
那独立奋斗的模样让人看了难过,心又酸又痛,但他却只是愣视。
「夫人,我来帮忙吧!」仰叔看不过去,抱下她背上的一个孩子。
「谢谢你,仰叔。」她没拒绝老人家的好意。
就这样,两个人带着三个孩子离开。
胡定宇站稳了身子,看着他们艰难踩着步伐前进的背影,胸口涌起一股罪恶感,她的身子看起来这么单薄,仰叔的身体已经老弱,怎能承担这三个幼童的重量?
不知不觉间,他已走到他们身边,等他发觉时,已是不做什么、不说什么会变得很尴尬的情况,所以他清了清喉咙说道:「妳可以将孩子们留下来。」
里头没有她,他的眼中、心里只有孩子们,就是没有她。
「谢谢你的好意,他们有家可回。」她还是坚持着向前的步伐,虽然每一步都是恁地沉重。
他跟了上去,「芝芯,妳不要这么固执,留他们下来有什么不好,我会妥善照顾他们。」
还是没有她。
「谢了,他们有我照顾便可。」她佯装平静的拒绝他。
他终于停下脚步,但仍不放弃的喊着:「身为一个母亲,妳不该为孩子们着想吗?孩子们在我这儿绝对比在妳那个小地方好。」
她与仰叔走过了个转角,他再也看不到她的踪影。
直到此时,她才容许泪水掉下来,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承认他的错?为什么他仍认定她爬墙?就不肯想想他可能看错,误会了?
就算她当初真的爬墙好了,难道她为他生了三个儿子辛苦照顾到这么大,还不足以功补过?
他,真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他到底哪里好?为何她就是对他念念不忘,数年来,午夜梦回总是想起与他新婚的甜蜜……
她真是犯贱,竟还不死心的回来。
「夫人,给老爷一点时间。」仰叔为主子说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