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爽了!还好老子今天有来,这可不又有热闹可凑……”
“可怜啊,牺牲者又要增加一名……”
静滞中,悄悄的耳语声渐形扩大,慢慢地形成一股轰然讨论声,每人脸上、眼底充斥着兴奋、噬血的光芒,目中无人地谈论着那即将被痛宰的羔羊。
他、他们在说些什么?什么金陵名胜、牺牲者的,让人一头雾水?横肉男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努力想搞懂众人话中之意。
又是个死不知路的!方才还内哄斗得厉害的三人,此刻眼色互抛,眨眼就将人团团围住,三张脸皆牵起一抹教人不寒而栗的残笑。
“真是抱歉,老子太久没清耳屎,没听清楚方才说什么,麻烦这位大爷再说一遍!”指关节压得噼哩啪啦作响,管菜刀非常客气有礼地询问。
太久没有这种不长眼的货色送上门,拳头痒得不得了,这回可不能错过,非得好生招待不可。他邪恶暗笑,心中早打定主意。
三人是何等交情,对方只要屁股一翘,便知要拉屎。玄青、了凡本就想开扁,这下当然不会阻止,甚至还帮衬狠笑。
“这位大爷,您就明明白白再说一次,好让咱们听个详细,这才好向您赔罪,您说是不?”
妈的!全金陵城上下没人不知“返璞楼”除了菜好吃、价钱公道外,还有痛揍看不爽的客人已经揍出名声来,甚至还被封为“金陵第一名胜”,怎么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想吃霸王餐也不先去打听、打听,真是太不上道了!
“妈、妈的……我、我是说叫你们掌柜出来,老子要问他如何教你们这些跑堂的待客之道……”乍见被三人团团围住,横肉男人有些心惊,继而一想这种小饭馆能有啥高人?肯定都是些不懂武功的市井小民,应该很好应付,没啥好怕的!想到这里,他胆子大了,语调更显大声、高亢。
“待客之道?”三人不约而同地狂笑。“这就是我们的待客之道!”语音未落,三只铁拳已然击出,招呼在某只笨猪身上。
但听“啪啦”巨响,横肉男人撞翻桌椅,狼狈地像只死狗狠摔在地,一脸的无法置信表情,随即忍痛拎起大刀,翻身而起奋力朝三人猛砍……
“开打啦!”经验老道的客人们熟练的捧起自己的饭菜,忙不迭地退至屋外,躲在门沿、窗口边,兴味盎然地观赏好戏开锣,嘴里加油喝采声不断,没人有惊慌之色,更没有人不识相地跑去报官,看来是很习惯这种事了。
阵阵叫嚣、喧闹响彻馆内,看戏众人喊得脸红脖子粗的,这就是舒仲匆匆赶来所看的第一眼景象……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稍一不注意,这伙人老毛病又犯!舒仲忍不住呻吟,高烧热度无形中猛然窜升,气怒攻心下一阵晕眩袭来,脚下踉跄不稳……
“小心!”一双纤细玉掌自背后扶住他。原来宫素心放心不下尾随而来,七手八脚地将人稳住后,她这才得空溜了周遭一眼,低喘惊呼逸出樱唇。“这……怎会这样,有人来寻仇吗?”
现下是怎么了?不仅翻桌倒椅、杯盘碎了满地,连好些坚实的木窗、壁饰也在劫难逃,看来这回的损失可大了。
“寻仇?对!他们确实跟我有仇!”咬牙冷哼,赤红眼眶射出熊熊怒火。“素心姑娘,你往后站些,伤着你可就不好了……”
“咦?”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宫素心便教他给轻推至安全之处,随即便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加入战局……
大鹏展翅的身形如疾风飞掠,还来不及瞧清他如何出手,便已然听闻“砰!砰!砰!”三声巨响,三条人影以摔死狗之姿往三个不同方向跌飞出去……
“哇啊——”
三道惨叫不约而同地发自正亲吻着大地的三人口中,一片狼藉中,舒仲昂立于正中央,直透人心的黑眸与那吓得发呆的横肉老大对了个准,惊得他脸色发白,粗壮的身子直打颤。
“这位客倌……”理也不理正缓缓爬起身的三名麻烦人物,舒仲昏沉沉咧开自认很温和、充满歉意的笑脸。
“哇——你别过来……”可惜横肉老大无法领略他万分之一的诚心,仓皇地连退几大步惊叫,明白自己今日是踢到铁板了。
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饭馆竟是卧虎藏龙之地,连跑堂端菜的都已厉害成这样,那么在眨眼间就将他们踹倒的掌柜岂不更可怕?想到这里,横肉老大不禁打起冷颤。
“你……”
“哇——这……这是赔偿费……我……不要再揍我了……哇……”掏出银票抛下,话还没说完,人已跌跌撞撞地奔出这块梦魇之地,落荒而逃啦!
“嘿!有三百两呢!咱们还多赚了耶!”管菜刀头一个窜出去拾起银票,待瞧清上头的数字后,不由得乐得哈哈大笑,心头爽得要命。
闻言,玄青、了凡喜孜孜地围上前去,确定管菜刀没诓人后,三人又是欢呼又是狂叫的捧着银票直吻,还得意洋洋地来邀功。
“怎样?舒老大,多赚二百八十两呢!我们立下这‘汗马功劳’,有没有奖赏啊?”了凡的大光头都发出万丈光芒了,涎着讨好笑脸向舒仲讨赏。
“你们……你们……”指着三人,舒仲气得说不出话来,昏沉的意识在高烧与急怒下终于崩裂支撑不住,当下眼前一黑,颀长的身躯直挺挺地往后一倒……
“舒掌柜!”一直暗中注意他身体状况的宫素心惊叫,慌乱地奔出想接住人。可娇小的她哪有蛮力承受一个大男人的体重,这下反而被压得往后摔。
“哇——搞什么?”管菜刀等三人发现情况不对,笑声顿止,三人七手八脚地连忙抢救,总算由管菜刀、玄青两人,一人一边搀住昏迷的舒仲,了凡则小心翼翼地稳住宫素心。
“舒老大欢喜得昏倒啦!”玄青瞅了下舒仲,笑眯了眼说道。
这些男人!宫素心又好气又好笑地凝睇被砸得惨兮兮、破败的饭馆,更不知他们算盘是怎么打的?光整修费就不只二百八十两了,怎还会以为是赚到了呢?难怪舒掌柜要气急败坏了!
哎呀!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舒掌柜正高烧病着呢!
摇了摇头,她焦急不已。“快扶舒掌柜回房歇息啊!”
“不用啦!他这种乐昏了的病症,挨个两拳就醒啦!”管菜刀粗枝大叶的谑笑,抡起拳头当真就要挥下去。
“不行啊!”宫素心吓得扑了过去,护住舒仲的同时不忘叫道:“舒掌柜这会儿不是乐昏,而是高烧病昏的……”
“耶?”三人惊呼,不可置信地扭头往那个从来不曾见他身体有何微恙的斯文男人瞧去,这一细瞧果真让他们骇了一大跳,没想到舒仲的脸庞真的泛着病态嫣红。
“原来不是乐昏的啊?”玄青颇感失望,还以为能让舒老大乐得在簿子上记上一笔,抵销些欠债呢!
忙着将人扶回房的宫素心闻言禁不住摇头叹息。
“素心妮子,你似乎很不以为然喔?”她向来沉默内敛,难得会将自己的心思表达如此明显,了凡很是好奇问道。
“你们自己算算,店内的损失不只两百八十两吧?要说舒掌柜是乐昏的,倒不如说是气昏的还比较有可能。”掩藏不住话中笑意,宫素心纳闷这三人怎还没想通这一点?
咦?不、不会吧!闻言,三个关系人不禁愣住,环顾周遭一圈后,这才惊恐发现大事不妙……
呜……希望舒老大清醒后,不会追着要扒下他们的一层皮……
第四章
洛阳宫家
“蠢材!”饱含怒意的叱喝声响彻在富丽堂皇的大厅内,沉滞凝结的空气压得厅内站成一排、等着受训斥的众多家仆抬不起头来。
主位太师椅上,宫昊天安坐着,俊逸却稍嫌冷硬的脸庞有着令人望之生畏的深沉怒气,凌厉如电的黑眸射出足以凌迟众人的寒光。
“我只不过要你们安全护送小姐回洛阳,这个要求很难吗?”巨掌奋力往桌上一击,发出吓人声响。
家仆们个个惭愧地低垂着头,不敢发出任何抗辩之词,甚至有些胆小点的还浑身发抖、牙关打颤呢!
狠厉扫过众人一眼,宫昊天冷声道:“看来宫家是让你们太轻松、快活了,所以办事才会这般不牢靠,也许我该将你们辞退,换上一批更有能力的人才行……”
此言一出,众人惊惶地纷纷矮了半截,不住跪地磕头谢罪,求饶声四起。
宫家主子虽然严厉、难伺候了些,但月俸可比其他大富人家多了一倍,而且逢年过节又会发红包赏银,这对贫苦的寻常百姓而言,可是人人求之不得,欣羡不已的好工作。
冷眼瞧着跪地求饶的众家仆,宫昊天表面冷静,心中却是惊怒交集,尤其得知妹子的失踪更是让他担忧、心焦。
没想到他因事缠身,必须出一趟远门,无暇陪妹子南下探访亲戚,心想派出大批奴仆、护院一路随身保护应该没问题,谁知他们这般不济事,连个姑娘也看不住,竟让他风尘仆仆才踏进家门就听闻这坏消息。
“小姐是何时失踪的?”阴沉的嗓音正努力压抑勃发怒气,他知道此时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期待有人自动站出来发言,回答主子的问题。可惜等了老半天,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站出来。
“好!很好!”宫昊天冷笑,看来他是养出一堆废物来着。“连话都不敢回了,我要你们何用?”
众人惭愧地缩紧脖子,垂首不敢言语,就怕对上他寒冰似的冷酷眼神。其实大伙儿根本不懂平日温柔沉静、不曾有过任何脱轨举动的小姐,为何在北上返家的途中失去踪影,根本没任何徵兆啊!
清楚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宫昊天黝黑眼眸转向发着抖、躲在一旁的丫鬟中的绿衣婢女。“小翠,你过来!”音调冷得让人发寒。
砰!
只见清秀的绿衣婢女小翠吓得双膝一软,砰然跪倒在地上,一路爬到他面前,哭得花容失色。“……呜……少爷……我……我……”可怜!她已怕得说不出话来了。
“哭什么?”宫昊天斥道。“你是小姐身边的丫鬟,小姐到哪里去你应该最是清楚!你说,小姐去了哪儿了?”
“奴……奴婢不知啊……”呜……就知道少爷一定会问到她头上来,可她是真不知啊!
“胡说!”宫昊天拍桌喝骂。“你伺候小姐多年,小姐心思你最是清楚了,再说临行前,我还特地交代你要看好小姐,如今你敢跟我说不知道?我宫家养你作啥?来人啊!把她拉出去卖到妓院去!”
“少、少爷,饶命啊……”小翠登时吓得花容失色,哭哭啼啼地求饶。她从小便被爹爹亲卖到宫府,终身为宫家的奴婢,如今就算主子要把她许配给家奴小厮或卖到妓院,她都无法反抗啊!
见她下场这般凄惨,众多下人也不敢上前为她说话,只有在心底祈求下一个倒楣鬼不是自己。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没人有那般大的面子可以让少爷饶人,整个官府的人都清楚,唯一能使宫昊天在盛怒下迅速转怒为喜的人,就只有小姐了。只要是她的话,宫昊天没有不听的,所以平日大伙儿犯错或有事相求找她准没错。但如今能救小翠的人却是那个莫名其妙失踪、导致宫昊天大发雷霆的罪魁祸首,这下小翠大概是在劫难逃了。
众人心中暗忖,不由得投给她同情的目光。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哀求哭叫声不曾间断。
“饶命?”宫昊天狠厉道。“要我饶了你可以,说!小姐到底上哪儿去了?”不相信这般威吓,她还不乖乖地吐实。
“少爷,奴婢真的不知啊!”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呜咽道出与小姐最后相处的情形。“半个月前,咱们一行人与住金陵城的姑奶奶道别,一路往洛阳而来,那天晚上夜宿客栈,小姐她早早就熄灯睡了,奴婢不敢去吵醒她,便也回房睡下,谁知隔天清早奴婢准备服侍小姐梳洗时,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失踪不见了。
“当下大伙儿乱成一团,护院们便决定由他们留下寻人,而我们则先回来向少爷您禀报告这事儿。”呜……护院们好奸诈,知道回来一定会承受少爷的怒气,却叫他们先回来挨骂,自己却远在天边逃过一劫。早知道她也要留下来找人,就算再怎么辛苦也比被少爷那两颗无情、寒冰也似的眼珠子瞪得发抖好过。
闻言,宫昊天心下一凛,没想到妹子失踪已达半个月,心下更是焦虑难安。“护院们可有传回好消息?”可恶!妹子是他心中的一块宝啊,绝不容许出了半点差错!
悄然无声,众人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可见是没啥消息传回来。厅内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皆可闻,气氛凝重得足以压死人。
哼!一群废物!
缓缓凝睇跪了一地的奴仆,宫昊天残笑。“你们最好祈祷小姐安全回来,否则就等着领罚吧!”
冷酷音调方落,他猛然旋身,强抑怒气地往内室行去,留下一群跪地发抖、祈求小姐快快出现的奴仆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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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明月高悬,银白月光透过窗棂迤逦洒落,烛台上火烛烧燃,灼灼火光将斜倚在床榻边打着瞌睡的娇小人儿,映照出一圈朦胧的神秘光晕,就连娟秀脸蛋上的青黑胎记,也变得模糊、不真切了……
缓慢而沉重地睁开眼皮,舒仲呆滞盯着熟悉的床顶花色好一会儿,意识这才慢慢地清晰过来,嘴角亦泛起苦笑。
他记起自己发了高烧,然后又被那三个麻烦精惹得怒焰高张,接着眼前一黑便啥也不知了,等再次睁开眼已是在自个儿床上。唉!想也甭想,他肯定是在众目睽睽下像个姑娘家般昏倒了。喝!这下可好,不知那三个家伙要怎地笑话他?哼!肯定不会有啥好话就对了。
说起来也该怪自己,明知自己是那种常年不生病,可一旦发起病来便来势汹汹、惊天动地,不拖个大半月是不会好的体质,却还是疏于照顾自个儿,身体累积了太久的疲累,如今竟只因夜晚忘了盖被便感染风寒而倒下,说出去都觉得丢脸!
思绪纷乱飞掠过昏沉的脑袋,正觉口干舌燥想起身下床倒杯茶,头一偏,这才惊讶发现床沿边斜靠着的纤瘦娇躯。凝目细瞧,不是宫素心还会是谁,细白小手还抓着一条拧干的湿巾呢!
下意识抬手往上一摸,果然发烫的额际覆了条湿巾,俊目再往旁轻扫,一盆清水安置在床榻旁的小矮几上,当下心中了然。看来这沉默少语的女子照顾他一整夜了,如今大概累极,忍不住打起盹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