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让两个人这么静静地瞧着,要不是赶走于星恋的意志十分坚定,徐念儿差点要觉得自己像是被耍的猴儿。
她假笑两声,走过去先摸摸于星恋的手,又拍拍她的脸。“于小姐,我看你复原得不错嘛!”
“托你的福。”她终于开口,清甜而柔和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对了!你……不晓得,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啊?”
徐念儿试探地问。
“如果你是我,孑然一身的,除了名字之外,对于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请问你能有什么打算?”
于星恋的口气十分柔细,却不知怎地,让徐念儿听了觉得心底凉凉的,怪不舒服!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也不能总是赖在医院吧?”
看准了于星恋的脸皮薄,徐念儿索性把话说得白一点,最好她听了能够自动滚出医院大门。
谁知道,她的话才刚撂下,于星恋那双翦水秋瞳已泛着晶亮的水光;欲掉不掉的泪,搭上强忍伤痛的表情,当场让徐念儿落个欺负人的罪名。
“我……”她哽咽着,长串泪珠扑簌而落。“我也不想麻烦你们,可是……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呀!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专长、能做些什么,更不晓得出院后自己该往哪儿去?我……“
话说到一半,于星恋突然对着徐念儿深深一鞠躬。
“徐小姐,我很抱歉……对于我的打扰,我真的很抱歉……"这个突兀的举动不止让徐念儿吓了一大跳,就连原本心不在焉地坐在一旁静待发展的卫天蓝都不禁挺直背脊,开始当一名认真的观众。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徐念儿不住暗恼。
她强压下心底那点儿心虚,嫉妒的火焰让她能够昧着良心,更理直气壮地赶走她。
毕竟……道歉归道歉,没滚出医院有什么屁用?
“于小姐,我知道你很可怜,也知道你很抱歉,但总不能因为这样,所以就巴望着我们医院免费照顾你吧?”她刻薄地道。
“那……”于星恋楚楚可怜地咬着粉嫩的下唇,求救的眼神无辜地瞥向卫天蓝;这个她醒来后,唯一真正对她好、关心她的男人。“那我该怎么办?”
看见她一副要死不活向卫天蓝寻求庇护的眼神,徐念儿心里更火。
这个臭女人!竟然当着她的面向她心爱的男人抛媚眼?真是不知羞耻!
徐念儿不自觉地拔高尖细的嗓音。“怎么办、怎么办,就算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自然有办法帮你,只怕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办,而是千方百计地想要以这个藉口留下来巴住卫医师。卫医师人好心地软,不忍心拒绝你,你还真的以为你可以用这种烂方法绑死他?”
“我没有……”于星恋皱着眉无助地低嚷着,软弱地抵抗她的尖锐。“我真的没有,你不要诬赖我呀!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还装?天晓得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再装,小心我不客气地把你给撵出去!”
听徐念儿越说越不像话,还大胆到把他也扯下水,这下子让卫天蓝想要不说话都不行了。他轻咳二声,提醒徐念儿他的存在。
接着,不疾不徐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地扬起:“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护士长来决定了?”
卫天蓝边说、边笑着站起身,为徐念儿扶正方才因太过激愤而不小心偏歪的护士帽。
他恍若不经意的温柔举动,搅得徐念儿芳心大乱。
她朝他噘起涂成鲜红色的丰唇,揽住他健壮的手臂不肯放。
“这医院是我爸开的,他忙,那我这个做女儿的,总不能不替他老人家多看着点,净让医院做些赔钱生意,是不是?”
一方面藉机撒撒娇,一方面拐弯抹角地提醒她高贵的身份,徐念儿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
“你会这么想当然是人之常情,不过……”他不着痕迹地隔开她的身体,与她四目相触、正面交锋。“既然明白徐院长年纪大了,你这个做女儿的除了必须知道替他赚银子外,也该学着替他老人家积积阴德,是不是?”
“你——”
这话分明是在暗地里赏了她一巴掌,却又让她喊不出半个疼字来!
一时之间,徐念儿胸口的一股气是卡在半中间既上不来也下不去,只差没噎死。
论口才她的确斗不过卫天蓝,但真正叫她气不过的是:无论是身份、背景、学识、长相,她有哪一点比不过旁边这个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女人?
于是当爱慕、嫉妒、气愤等情绪汇流交杂之后,顿时转为脑羞成怒的怒吼。
“卫天蓝,你给我听清楚!只要我父亲一死,这家医院迟早会落在我的手中。我是徐家的独生女,我相信,我的父亲不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病人和我计较。
识实务者为俊杰,希望你能尽早看清楚这个事实!“盛怒之下,她右手食指几乎顶住他英挺的鼻尖。
卫天蓝轻轻拨开她的手,唇角勾起轻视的笑意。
任务尚未完成,要是真惹火这泼辣的女人而丢了这份工作,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虽然这个可能性并不大;但要他忍住不挫挫这女人的锐气,他又办不到。
卫天蓝伸出一只铁臂搂住她的腰身,一使力将她勾近自个儿身侧。“这种小事,何必让自己弄得怒气冲天?”
近距离地仰望着他俊得似神只的面容,徐念儿不禁有些恍惚……像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真要放弃,还真教她舍不得。
卫天蓝将她眼中的欲望看在眼底,亲热地将唇凑近她耳边,声音不大不小,但正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楚。
“既然你这么不希望她待在医院,那么,我就委屈点收留她算了。”
几乎是反射动作地,徐念儿立刻尖叫:“不可以!”
卫天蓝轻笑着放开她,无所谓地耸耸肩。
“为什么不可以?我倒认为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方式。”他转头看向房间内的另一人。“星恋,你说怎么样,这个安排可行吗?”
于星恋怯怯地瞄了他一眼,踟蹰许久才开,道:“卫医师,那就麻烦你了。”
“OK,事情解决啦!”
他神态轻松地拿起桌上的病历资料,在步出办公室大门前,忍不住又朝脸色铁青的徐念儿说了句:“所以我说,处理事情要多用大脑,像这种可以轻轻松松解决的小事,就不必提高音量、大费周章,你说是不是?”
“星恋,走吧!”他自然地揽住于星恋细瘦的肩膀。
“我得去巡房了,你也先回病房准备准备。”
语毕,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就这么护卫着纤柔飘逸的于星恋离去,只留下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徐念儿。
而这也代表着他们将无法查出这批货详细运达台湾的时间,更会错过一举逮捕这群披着羊皮贩毒的家伙的好机会。
试想,若是真让这一大批毒品进入台湾,将会危害多少人的生命?
因此,他得加把劲在下个月中之前就把所有的密码破解,从药物进出资料中,抓出尹翔辉以及同伙涉案的证据。
无暇再多想些什么,卫天蓝埋首继续他的任务,与一组又一组的符号熬夜奋战下去。
第三章
在念儿面前承诺要收留于星恋的话固然是一种下下之策,但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他就不可能背信反悔;那不是他卫天蓝一贯的作风。
于是一下班,卫天蓝便载着与他称不上熟识的于星恋一同回住处去。
除了大学时代住学校宿舍时,曾经有两位男性室友之外,之后十几年便再也没有跟任何人——尤其是女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卫天蓝此刻心中难免有几分不自在。
“到了。”安静到有些尴尬的车内突然响起卫天蓝铿锵有力的声音。
于星恋扬睫静望他数秒,才点点头,在他的指示下下了车。
在这短短三十分钟的车程中,于星恋微讶地发现,卫天蓝在上班时间与下班时间,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竟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脱下医生白袍的他,同时也褪去了上班时面对病人那张微笑和幽默的脸,更别说能见着他平日与护士们风流调笑的一面。显而易见的,平时的风流幽默,只是一种保护色,而非原本的卫天蓝。
那并不算是一种严酷的感觉,但形容他冷淡、有礼而疏远,却绝对不为过。
浅蓝色素面真丝衬衫搭上黑色的直筒牛仔裤,他浑身上下传递给别人一股沉静却蓄势蛰猛的矛盾气息。
于星恋小媳妇似地静静跟着他身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地步入这间一眼望去、格局相当宽敞且布置十分现代化的客厅内。
等她打量够这陌生环境,再次回头,却见卫天蓝一脚已踏出大门。
“卫……卫医师,你要出去呀?”她仓皇而不安地问。
“嗯,”他瞧她一眼,弯下身继续穿鞋。“这屋里除了上了锁的那间不能乱闯之外,其余的房间随你爱怎么逛都可以;另外,屋里还有三问房间,你自己挑一间喜欢的住下吧!”
“那你……你要去哪里?会不会很晚回来呀?”她声音微颤,看得出是提起很大的勇气,才将问题说出口的。
此时,卫天蓝终于停下动作,抬起头正眼看她。
“我有要事非出门一趟不可,而且,极有可能会拖到很晚才回来,冰箱里有点东西;你可以自己去弄来吃,如果想出去,玻璃柜内有一把备用钥匙。此外,还有什么事吗?”
“我……”她吞吞吐吐,一张粉嫩小脸瞬间胀成整片嫣红,那如桃花绯云般的美,倒教卫天蓝一时看出了神。
“我知道我很麻烦你,你也许是不得已……才收留我的,但我希望你知道,我是真的很感谢你……要不是真的没地方可去,我……”
她那莫名的惧意与忐忑不安的模样让他不由得稍稍放柔脸色,以免再度惊吓了她。
“星恋,有话直说无妨。”
“如果一定要出门,请你……你别太晚回来,好不好?”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粉颈。“我会怕。”
当尖细的下巴被他以一指抬起时,于星恋才发觉他颀长的身影已经整个挡在她面前。
“怕什么?”卫天蓝唇边带着极淡的笑意。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却又这么怕羞的女孩。“这栋大楼的出入管理相当严格,安全上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是……”她还想说些什么说服他。
但他却强硬地截断她的话,安抚似地拍拍她的肩。
“我真的得走了…若真害怕,就将屋子里全部的灯光都开亮吧!”
“那,卫医师……”她又开口叫住他。
卫天蓝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表情略显不耐。“还有什么事吗?”
“你……你开车……小心点!”
她突兀的关心让卫天蓝错愕,那感觉怪怪的,却也乍然暖了他的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天蓝才哑声挤出一句:“嗯。”
便慌忙逃开这种怪异的氛围。
目送着他挺拔的背影,温柔似水的于星恋只能倚在门旁望着他渐行渐远,口中轻喃:“早点回来。”
卫天蓝双手环胸地站在街角四处张望。
怪了!他明明是跟蕊约在这里,这会儿,都已经超过约定的时间这么多,她怎么还不现身?
他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可没闲工夫在这儿继续等下去。
精锐的目光再度向四周搜寻一圈,卫天蓝决定要是这次再见不着黄蕊的人影,他就真的要走人了。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相约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巷口,所以附近有什么人,不消一分钟就可以浏览完毕。
对面的便利商店前窝着一堆十来岁的小毛头,那里头不可能藏着黄蕊;左前方还有个正等待老公开车过来接她的孕妇,那也不可能是黄蕊,她的身材没有那么粗壮,爱美的她也不可能顶着这么大一个肚子在街上乱跑;那么,难道是一直站在他右手边这个女孩吗?
卫天蓝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她一遍。
满头染成红的、黄的、绿的、蓝的,色彩缤纷的短发,短得不能再短的红色超短裤,还有白皙手臂上那东一块、西一块的纹身图……
不可能吧?
他所认识的黄蕊是娇俏而迷人的,怎么可能是这副落翅仔的模样?怕是那丫头根本忘了这次的约会吧?
想着,卫天蓝摇了摇头,伸手自口袋中掏出钥匙,准备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感觉到腰间被一柄凉而硬的不知名物体抵住,接着,颈后便传来一阵刻意压低而怪异的声音。
“限你在一分钟之内交出所有的财物,否则,你就得死!”那人凶狠地道。
卫天蓝愣了好一会儿,直觉这声音好熟啊!
但是身处险境由不得他浪费时间,在迅雷不及掩耳之下,他一个俐落回身,风驰电掣地擒住对方的手腕猛力一扭,疼得对方哀哀大叫——咦?卫天蓝又是一愣。怎么是那个落翅仔女孩?
她大声喳呼道:“‘蓝月’,你下手这么重干么啦?
你忘了?我们六个里面就我不会半点功夫,你是存心要扭断我的胳膊啊?“
“是你?”黄蕊,这个大家都亲昵地喊她一声蕊的小妹妹?
痛得没心情再恶作剧,黄蕊怪异的声音立刻恢复正常,以她清脆而独特的高八度嗓音哇啦哇啦地大声喊疼。
“当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啊?”
“死丫头,又用这招诓人!”他当场赏她一记爆粟,疼得她缩起肩来猛躲。
面对被组织里所有成员当成亲妹妹般疼爱的黄蕊,卫天蓝防备的神情蓦然一松,无奈地摇摇头,对她的顽皮及可爱感到没辙。
他怎么差点忘了,变装是蕊最擅长的技法,竟还傻傻地站在她身旁等了这么久,甚至还偷偷地打量过她好几回都没认出她来?
这下子,他的逊可能要被组织成员笑上一整年了。
“自己本事不够、认不出我来,还有脸说?”她理直气壮地顶回去。
“谁叫你要打扮成这副可怕的样子?老实说,就算知道是你,我也不敢公然在大街上认你,以免丢脸。”
“唉呀,工作就是娱乐、娱乐就是工作,何必太严肃嘛!再说,人家的变装技术也需要常常练习,否则可是会退步的!”
黄蕊边说话、边熟练地拿掉假发,拆下假睫毛卸下浓妆,然后在背包中取出一条花色长裙俐落地围在短裤外;不到三分钟,立即变成一个和刚才有天壤之别的俏女娃!
卫天蓝揽住她的肩往不远处的公园走去。
“怎么会来台北?”
“废话,当然是有任务要办嘛!”
组织里的成员感情好得像兄弟姊妹,但他们之中有一项不成文的默契,那就是:除非由首领指派协助、除非对方主动求援,否则,他们绝不会主动去过问别人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