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喘息,她脸容微垂,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昨天晚上我的行为可能有些失控,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伹我想告诉你,不管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那些都是出自我内心的意愿……我、我很喜欢、很喜欢你,对你有好感……”小脸一抬,迅速又羞涩地瞄了他一眼,声音轻哑:“我是很认真的。”
“老天……”他心陡震,因为她的话,也因为她的神情。长指一探,他连忙勾起她的下巴,紧张地说:“你、你你不是要哭了吧?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想欺负你,你、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对我有好感,我对你更有好感,你看,我们互相喜欢过来、喜欢过去,互相爱慕,这已经构成谈恋爱的最基本条件了,是不是?我、我我……唉唉,你怎么真哭了?”
江心雅本来还能勉强忍住,可是经他这么一挑明,眼泪就跟著滚出眼眶了,瘪瘪嘴,有点委屈,有点赌气,又有点狼狈。
“就是真哭,难道还有假哭吗?”掉开酡红的小睑,看也下看他。
欧阳德刚手足无措地抓了抓头发,眼贴斯文的发型快被他抓成了鸟巢。绕到她面前,他不敢再动手扳起她的脸,只得弯低身躯,把头探到她脸下,由下而上小心翼翼地观望著。
“心雅……”
“丑死了,不要看啦。”她又撇开脸。
“好好好,不看。”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摇晃,另一手从口袋里掏出男用手帕,没有递向她,而是直接替她擦著湿润的脸颊。
“你还没看过我哭,我哭起来才叫作丑,丑到最高点,没人比得上,所有的五官都揪在一块儿,分下清眼睛、鼻子、嘴巴哩,而且还会从鼻孔垂出两条‘哥哥’的鼻涕,晤……尝起来咸咸的。”
江心雅忽然笑了出来,又哭又笑的,连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但对欧阳德刚而言,那短促的笑声简直像是天籁。
他大大地叹了口气:“唉唉,终於把你逗笑了,你再继续掉眼泪,我就没有第二条手帕给你用了。”哈利路亚,感谢上帝。
吸吸鼻子,她羞涩地抓过他的手帕,声音略带著鼻音——
“……你……你还有一条手帕在我那里,是深蓝色的格子花纹,我已经洗乾净,还用熨斗烫好了……”
他挑了挑眉,思绪一动,一下子便记起来,是之前她的胖花猫偷溜出去,害她疯狂找寻,在他车里哭得唏哩哇啦的那一次。
“谢谢你。”温柔的笑意重新回到他嘴边,看得江心雅忍不住又脸红心跳。
他凝视著她,眉宇间潜藏真意,许久、许久,终於低低吐出话来——
“你肯定不知道,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就是别人安排的一次变相相亲。”
他不提,她还真不晓得。小嘴微张,她疑惑地望著他。
他微微苦笑,接著又说——
“暖暖对我们的事一开始很积极,她带你来找我,之後还打电话探我的口风……说实话,我并不喜欢那种感觉,嗯,应该说……我不太喜欢‘相亲’这件事,像被赶鸭子上架。我很难解释第一次见到你的那种感觉,或者在潜意识里已留下好感,只是周遭的一些声音造成暧昧和尴尬,让我直觉想去抗拒。”
两人沉默了好几秒,江心雅思索著,轻轻点头。
她懂得他的话,知道所谓“周遭的一些声音”指的是哪些,诊所里那些欧巴桑们的热情和想像力,她早已领教过了。
“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她哑声问,在他的注视下,双腿有些发软。
他叹息,将她拉近了些。
“我想告诉你,我虽然一直努力著,不愿被旁人扰乱,最後却被自己迷惑了……我心里,其实很喜欢你。”微微施力,他忽然抱住她的腰,俊容倾近:“所以,就算你没打算倒追我,我也要追你。”
“欧阳?!”江心雅原本还沉浸在他的表白里,芳心悸动,下一秒却发出惊呼,因为他竟嘟起嘴,重重吻了一下她的红唇。
虽然巷子里来往的人较少,可毕竟还是公共场合,何况现在还是大白天哩。
这男人怎么回事?那个沉稳、庄重、斯文的欧阳德刚跑到哪里去了?她还不清楚,再怎么正经的男人,一旦遇上真情,也会引发一连串怪异行径。
推著他的胸膛,她脸颊红得不像话。“你、你你快放开啦,有人在看。”
“那就让他们看个够。”他爽朗笑著,第二次堵住她的小嘴。
江心雅一阵晕眩,双手紧抓著他的衣服,轻轻颤抖。
“……唔……我们不是要去吃饭吗……”
“五分钟後再去吃。”他哄著,进一步追逐著她的香舌。
在这样的地方热吻,有种被偷窥的刺激感,热力在瞬间提升到最高点,两人像在火里燃烧。
“欧阳……”她十指插入他发中,半合著眼。
“嗯?”
“你、你还穿著制服……会被认出来……”
欧阳德刚抵著她的唇沙哑地笑,“那就顺便帮‘杏林春’打广告吧。”
第八章
一晃眼,春已走到尾声。
这几年大台北一直致力於绿化运动,夏季尚未正式降临,绿油油的色调已在城市中蔓延开来,很有自然和佣宁的味道,适合放慢一切步调。
从决定和欧阳德刚交往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多月,生活里多出另一个重心,江心雅很认真地经营著。
两人随著每一次的栢处,融入对方的生活当中,渐渐的,她摸清了欧阳德刚的一些小习性,例如,他喜欢咖啡,却更锺情於老人茶:喜欢蓝调,却更爱乡村摇滚;能成天窝在诊所二楼的研究中心做研究,也能和她分享登山的许多知识。
渐渐的,他一样懂得她,明白了她个性中那些好的、坏的、可爱的、任性的、执著的、迷糊的因子,於是,彼此往对方内心更深处走近。
这段感情正如她所期望的,由浮荡到稳定,如同倒吃甘蔗一般,已渐人佳境。
“吉儿,最近变美了喔。”机舱的眼务告一段落,林明暖得了空,在厨房里逮住落单的江心雅。
“哪有?还不是一样。”她笑咪咪地眨眼,边把用过的器具归回原位。
这一赵飞的是欧洲大长班,从台湾带队出去的原是一位义籍的资深座舱长,回程时则由林明暖接手,因此两人才会遇上。
替自己煮了一杯义大利浓缩咖啡,林明暖浅尝了口,愉悦地倚著流理台。
“欧阳的脾气一向温和,稳重又值得依赖,真高兴你们能在一起。呵……他肯定对你很好。”
江心雅极规律地把所有小东西收回各个分类的柜子中,颊畔微红,嚅道:“他……嗯,还可以啦,不算太差。”
感情是双方面的付出、共同经营,她虽然也爱作梦,对於爱情有数不清的美丽幻想,但更了解自己所追求的是长久的关系,她正努力学习在现实和梦幻间取得平衡。
而欧阳是个朴实无华又极心细的男人,在她面前,他展露出的永远是最真诚的一面,他给她的是实质的关怀,不会说一些无用的花言巧语,虽然呵,她偶尔也渴望听听情人间甜腻的情话,但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下是吗?
更何况,她好喜欢他的笑、他的吻、他的气息,也好喜欢他的怀抱、他的爱抚,她的心已被占领、已被感动、已被充实。
对她而言,这样的男人已经够好了。
“乔依丝姊呢?你老公不是也对你很好?还有你家的宝贝绵绵,她好可爱、好懂事喔,你和你老公把她教得真好。”她俏皮地皱著鼻子。
林明暖一听,忍不住哼了声。“千万别指望我家那个男人教孩子,他自己根本就还是个小孩,‘番’起来又任性又野蛮,一点也不讲道理。”
“唔……乔依丝姊,我之前读过一本书,书名……忘记啦。”没办法,她记性向来不佳。“总之,书里的内容说,男人基本上都是个小孩,不管他们长到几岁,不管他们外表有多成熟、说话多稳重,其实内心深处都还是个孩子。”
“那你家欧阳会这样吗?”
“他唔……”江心雅怔了怔,印象中,她见过他要无赖、任性得像个孩子的模样,就是他把她惹哭,後来又在巷子里抱住她狂吻的那一次。可他的孩子气引发了她的母性,面对那样的他,她根本发不了脾气。
“恭喜你,看来你家欧阳是个人格完全成熟的男人。”林明暖半开玩笑地说,啜著咖啡,随口又问:“他现在跑到第几垒了?”
江心雅一开始还反应不过来,愣了五秒,终於弄懂她的意思。
“乔依丝姊?!”脸蛋瞬间红透,像富士大苹果。
“呵呵,瞧你反应那么大,八成已经被奔回本垒得点了。”林明暖其实不是个爱八卦、爱探人隐私的人,之所以会如此探问,一是跟江心雅已十分熟稔,像亲姊妹一样;二是欧阳德刚是由她介绍的,是成是败,多少要担些责任。
“才没有啦!”她急急否认,想笑,又拚命忍住,憋得一脸怪相。“我们交往才三个多月,还很短耶,至少也要半年以上。”
对於这样纯情的论点,林明暖挑起一边细致的眉,有些下敢苟同。“亲爱的吉儿美眉,你等得了半年,欧阳等得了吗?男人都是感官动物,虽然不能一竿子打翻整艘船,但你确定欧阳0K?不会对著你暗流口水?”
江心雅被问得面红耳赤。
事实上,在飞这趟欧洲班之前,他曾约了她一起晓餐,两人手牵著手,在淡水暮色中沿著河堤散步,观音山似远又近,风温柔地吹动,在那样醉人的氛围里,很难去拒绝什么。
因此,当他俯身在她耳边,半是请求、半是命令,低哑温热地喃著“今晚跟我回家”的时候,她根本不能思考太多。
那一晚,欧阳春不在,下高雄去参加一位老朋友的七十五岁寿辰,好个天时、地利、人和。
她迷迷糊糊的:心跳得好急,让她有些缺氧,浑身都泛著淡淡玫瑰色,等到终於抓回神志时,已全身赤裸地躺在他身下,而他的唇正沿著锁骨往下滑栘,持续折磨著她、燃烧著她。
“欧阳……我、我会怕……”这不能怪她吧?
“我保证,我一定会很温柔、很温柔。”他声音压得极低,似乎一字字都从胸腔硬挤出来。
她相信他会很温柔,可是——
“呜,我还是会怕啦,人家还没作好心理准备……我、我还是……”下面的话突然全糊掉了。
“你说什么?”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两手禁锢著她,而男性象徵正坚挺地抵在她女性最最柔软的入口。
“人家还是处女啦!呜……”她突然大声嚷出,两手捣住脸蛋,不敢看他。
跟著,一场激情——
到、此、为、止。
她的临阵退缩,把他给害惨了。
对他,江心雅真的很过意不去。当时,他脸色好差,一阵青、一阵白的,额上还不停地冒出冶汗,像是随时会晕倒。
她忘了自己有没有哭,只因太在意他的反应。看他那么痛苦,唇都要咬出血来,她忍不住想对他妥协,可是他反倒不要了。
幽幽叹了口气,江心雅拉回飘远的思绪——
“欧阳他很尊重我,我说不要,他、他就不会再乱来的……”那一晚,她的心再次被他彻底攻陷。他是真正在乎她的感受,顾及她的感觉,教她如何不对他倾心?
林明暖眨眨眼。“哇啊,果然练气的人就是不一样,可以控制自如。了不起!”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她把纸杯丢进垃圾筒里,又戏谵地说:“不过,如果你一直、一直坚持SAYNO,嗯……会不会有点不人道啊?”
“唔……”江心雅咬咬唇。就是因为太不人道,才会让她印象深刻,觉得对不起他。
唉,她也好想和他进一步接触,享受甜美的性爱欢愉,只是:心里还有一点点的迟疑和小小的障碍。
但是下一次,如果……如果两个人“不小心”又滚到床上去,她想,她肯定没办法坚持太久,因为那期待的种子已在心中悄悄发芽,不需要多久时间,她的心理建设即将竣工,届时——
“哇啊——不食人间烟火,那不就成仙了?咦……阿公,你的胡子好像变黑很多耶。”
“就跟你说咩,要练气,天天练,常常练,就会返老还童啦。”
“那我要是持续练下去的话,以後都不用再擦保养品,也不用做脸罗?”可以省下一大笔钱耶。
“那还用说吗?”
“厚——阿公,你怎么这么厉害,要叫你第一名喔!”
“呵呵呵……没有啦,没什么啦,麦按捏共啦!你说的虽然是真话,伹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呵呵呵……来来来,我教你,我们一起练气:水保青春。”欧阳春放下报纸,一脸兴致勃勃。
另一边,欧阳德刚结东晚餐,带著朋友回到“杏林春”,就见那一老一少在诊所大厅里聊得好起劲,而欧阳春说得口沬横飞,还边比画动作,拖著江心雅起身练功。
“阿公,我可不可以不要浊气下沉?我、我放不出来……”江心雅可怜兮兮地拧著眉,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半蹲著。
“不行。一定要浊气下沉,人生如梦、梦如屁,噗地一声就过去,这是这套气功的精华所在。要用力地放、大胆地放,放得越响越好。”
“呃……那有没有别套气功,不用这样……这样放的?会很臭耶。我是淑女,让别人闻屁好像不太好。”
这两个活宝!欧阳德刚摇了摇头,又好气又好笑。
“欧阳,他们在干什么?”跟在他身後,弯腰闪过那道铁门的朋友,也对眼前的景象感到好笑。
“练功啊。”欧阳德刚懒懒地解释。
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欧阳春和江心雅同时掉过头来——
“阿雅,你阿娜答跟漂亮美眉吃饱回来啦。”欧阳春嘿嘿两声,一个吐气缩腹,收功。
见到那熟悉身影,江心雅本来开心地笑著,接著眸光一瞄,注意到他身边站著一位拥有模特儿身材的女子,颊边的酒涡不自觉微凝。
那是个很亮眼的人物,挑染著淡褐色的长发呈大波浪散在肩膀,皮肤十分白皙,挺秀的鼻梁和丰厚的红唇带了点异国风情,可惜过大的墨镜遮掩了她的眼。江心雅猜测,那应该是一对美丽的、风情万种的眼眸。
女郎先是对著她淡淡颔首,跟著朝欧阳春说:“阿公,我要回去了,来跟你SAY声GOOD,BYE。”
欧阳春挥了挥手,有些故意地说:“你不要再来『哥哥缠”,这小子不会跟著你去,还是死了心吧。”
江心雅一脸茫然,完全弄不清是什么状况,视线停驻在女郎脸上,忽然觉得她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