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曾善尽照顾之责,因为她始终躲不过良心的谴责……当元律还小的时候,那双黑眸一对上自已,总教她心虚的仓皇窜逃;长大后,加上他的不喜表达自己,母子俩的感情变得更形疏远。
别人看来该是亲密的母子关系,一旦与念薏和元律的融洽相较,便成了一个讽刺的笑话。
“是呀,我们老爷和夫人人很好呢。”
福音轻喟,“我这不是寻常的风寒病症。”
“医不好吗?你们不是很有钱吗,难道请不起更厉害的大夫来诊病?”
“是报应吧……恐怕是我的报应。”她幽幽的说,眸光飘缈虚远。
“怎么可能:”念慧激昂的扬尖音调,“您看起来就不像会做坏事的歹人。”
“拆散别人一家子的幸福,你说这个罪孽深不深?
至今我仍常常在想,自己怎会有副那么歹毒的心肠?”
“福晋,您没事吧……”
“我不要紧。”惊觉自己坦露太多,福晋顿时收起回忆,又变回柔顺温婉的贵妇。
“王爷知道您病了吗?”她关切的问。
“王爷……”福晋的目光突地幽邈,似是感叹的哺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年轻时候是她想法太天真了,以为生了一个阿哥便能拴紧王爷不羁的心,殊不知男人志在四力,岂会为了一名女子朝朝暮暮…声势垣赫、八面威风的王爷,有了元律之后,带着他更热衷周旋于王侯之间的交游了。
长大后,元律还是没教王爷失望,非但生得器宇轩昂,不卑不亢的处事态度令人赞赏,这么教人骄傲的骨血,五年前护驾行功的事迹,更是让他这位阿玛威望R隆,所有王公贵族言谈之间莫不欣羡他生了一个如此了得的阿哥。
即使元律性情再怎地淡漠,却也依然光耀了敬谨亲王府,让王爷脸上有光。
她很明白王爷对她的注意力是教元律抢去了,但她一点儿也不气怒,因为……合该是她欠他的。
招回心神,福晋开始闲话家常,“对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兰月楼距离云鹤楼可有一段距离呢,“元律不在府里吗?”
即使面对郡主的倾情,元律依然故我的漠然,他的冷淡。他的不屑、他的傲慢、他的不解风情,驱不散众人对他的痴迷,反倒更加倾心……
他的泱泱气度与翩翩风采,教多少皇室贵族的正统贝勒阿哥自叹弗如,若教那些人知晓内幕,也许个个都会惊诧得不敢置信吧。
苇心郡主是众人捧在掌心呵护的尊贵娇儿,一睁开双眼就等着一堆下人的争相服侍,当然不知人间疾苦。
但念薏不一样,她从小就在寻常人家长大,很多人情世故多少了解,喜怒哀乐的情绪更在每天的生活出现,像她这样的女孩,该是真正适合元律的对象吧,可是却也因为她的出身,只是汉人之后又无权无势,她是怎么也无法和郡主竞争的,苇心郡主的娇贵才是元律福晋的不二人选……
于情于理,她都拒绝不了革心郡主的恳求,以敬谨亲王的福晋身份,促成两人成婚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对巩固王爷的权势也有一定的助益;然而,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她的心里只有“偿还”两字,背了二十五年的罪恶,她已经累了,这次她希望元律能得到真正的幸福,选择自己喜爱的女子共度一生……
“啊,糟了!”念薏忽地在原地转着,一脸歉意,“福晋,我不能和您聊了,我忘了正和福大哥玩捉迷藏呢。”
“念薏!”福晋喊住步履仓促、已要跑下石阶的女孩。
“您还有事吗?”念薏好奇地回首,那道声音里的焦急令她不免升起狐疑。
“念薏,拜托你对元律好一点,永远保持这颗赤子之心,那孩子……是我亏欠他了。”福晋别过脸,眸底似有泪光在闪烁。
“福晋,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见状,念薏吓得又蜇回她身边,“要不要我去帮你拿件衣服披着?”
“不碍事,你赶快回去吧。”连倚重的卫士福霖生都被派来陪这女娃儿玩,元律的确是认真的……
念薏踌躇着不放心,“可是……”
“我的丫环去膳房拿点东西,应该快回来了,你尽管走,别担心我了。”
“福晋,那我走了,我会告诉元律您不舒服,让他帮您请大夫看病的。”念薏蹦跳下石阶,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她的声音愈飘愈远,终至不儿,却回荡在福晋的心海,留下震撼。
☆☆☆
向来安静的云鹤楼,将近傍晚时分,里里外外却穿梭着提心吊胆的下人们。
此时,花厅两旁排排站了两列男女,个个惊惶的垂着头颅不敢说话。
整座厅堂宛如陷入人寒冰里,半晌凝结不出任何声息。
“你们的能力就只有这么一点吗?那么王府何必花费比一般人家还高的薪饷请你们?”元律站在两列人马的中间,怒气冲冲的指斥。
“大阿哥饶命!”咯地一声,一个小厮被他的咆哮声惊吓率先跪了下来,接着,所有下人也跟着悸畏的双膝跪地。
侍女下环们躁红着脸颤声行礼,气息微乱,即使是喷着怒焰的大阿哥,依旧令人着迷。
“这么一堆人找个人找半天了,还敢说找不到?你们到底有没有用心去找?”元律焦急得理智全失,翻遍整座王府仍找不到那个失去行踪整日的念薏,他气得逢人便骂。
一颗心惶乱人不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白亮转暗,他也愈来愈不安。他非常明白自己害怕什么,他怕她会不告而别,怕她的情嗉和自己不同,怕她的喜欢不若他的喜欢,怕她的分娇涩只是女孩儿的憨态,并非心醉情迷的暗示……
说来好笑,外人总评论他是自负高傲不可一世的贝勒爷,向来拥有满溢的自信,然而面对感情,他却变得一点把握也没有
又阿哥……我们好多人都没见过你说的那名丫环,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实在无从找起…”好不容易终于有个女孩大着胆的回话。
一心只想尽快找到人,元律是疏忽了这点,“随我来!”他领着众人走向书斋。
看他握笔在墨盘与纸张间来回,落笔飞舞成画,期间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似那张容颜早已烙在他的心间与脑海,不可抹除防,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若不是今儿个的机会,大阿哥之于大家,仍是个神秘的谜。对大家来说,他是神圣凛然的主子,他们对他的认识与了解仅只十他的表面,误以为他从不生气,永远只有那张表情,对待下人虽不主动理睬,却也不至于疏漠……但这会儿终于看到也感觉到大阿哥的怒火丿伙儿第一次面对他的脾气,难免慌了手脚。
他们一直以为大阿哥什么都不在乎,然而这次他却为了寻找一个丫头,几乎动员了王府所有的下人。
“你们分头去找,福霖生留下。”元律目光如炬的盯着酿成这个麻烦的始作涌者。
就在云鹤楼闹烘烘乱成一团的当口,王府后院假山后头的一棵松树前,一个女孩儿压根不晓得自己造成的纷乱,兀自继续倚着树干安稳的作着美梦。
枝干蔓生的老树既能遮风蔽雨,地点又隐密,是小鸟筑巢的好地方、休憩乘凉的好场所,莫怪她一坐下就被舒服的感觉包围,情不自禁的沉入梦乡。
夜风一吹,拂开沉沉的树影黑絮,让月华筛出光彩来,柔柔落在睡得不知天南地北的念薏眼角眉梢,有些寒意的冷风吹得她打着哆嗦,双手四下胡抓,除了宪翠的树叶声,没有她要的棉被……察觉到了不对劲,她霍地睁开眼睛。
“哇……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睡觉?”
弹跳而起,念薏想起了自己为了寻找一个隐密的藏身地点躲到这里来了,好整以暇的等着当鬼的福霖生找来,等着等着,因为下午日光正炽,大树不但提供了避暑的效果,更是凉爽得直勾人入睡,不敌诱惑,她就这样睡着了……
“惨了,福霖生找不到我,肯定跑去禀告元律了……
啊!我的孟子!”小小脑袋瓜积满了好多惊怕的事情,吓得她三步井作二步的往云鹤楼奔去。
第六章
“你要怎么向我交代?这就是你所谓的尽忠职守吗?念薏己经够胡闹了,你还由着她瞎搅和!”下人刚散去,元律马上归咎责任,五官阴骛得像是即将风云变色的天际。
“属下知错!”福霖生不住地向老天爷祈祷,希望念薏能够平安被找到,否则他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死。
只要她毫发无伤回来,他可以不计较自己再一次成为代罪羔羊、当她替死鬼的委屈。从未见过贝勒爷如此发飙,那种不顾一切沉怒模样,让他寒毛直竖。
“启禀大阿哥,您要找的那名丫环回来了!”几个小厮争先恐后的进来禀报,随后,就见慌慌张张的念薏跨进门槛。
云鹤楼四周焦惶的人海阵仗,看到她的出现,个个讶喜的惊叫,教她更加忐忑不安,不出所料,元律果真气坏了。
“元律……我回来了……”
见到她安好如初的返回,元律抿唇不语,嘴角隐约的抽扯泄漏了他激动的情绪,原先吊悬的担心一下子松放下来,竟有些不能负荷。
“元律……”他只是冷冷轻瞥,又不带一丝感情地转视一旁,无所搭理,这反应比被他瞪到还令念意羞窘。
“请大阿哥降罪。”凝滞的气氛让人呼吸不顺畅,福霖生壮胆开口,试图打破僵局。看不到丫头惯常俏皮的活泼样,教人颇不能习惯,他告诉自己这不是替她担心,而是为自己打算。
“别想我会轻饶你,我总会想到法子惩戒你。迷藏是吗?无妨,我会让你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迷茫,永远找不到生存的标的!”他恐吓地道。
“喂……这样不公平……”许是蛰伏己久的良心突然惊醒,念薏艰涩的道出实情,“是我……拖着福大哥陪我一起玩的……”
“怎么,以为互相袒护就可以逃过责罚了?”英挺的剑眉紧蹙。因她与福霖生交好的关系,“这里是有规矩的地方,岂由你胡来!说,谁准你不用背书的?”
“我……”念薏语塞,“是福大哥,但那是我威胁他的。”恼怒的低咆加速凝聚不安,她眨眼呆望气色染上怒红的元律。
“哦?又是使陪你玩捉迷藏?”
“是…福大哥,不过那还是我拜托他的啦!”玩着手指,念薏不敢再挑衅,谁教她一碰着他生气的模样就变得没用了。
“所有人都退下!”元律低喝,炯热的目光直盯着那个停在门前不敢再靠近的女人。
“喳。”连同福霖生在内,每个人希冀听到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大家宁可回到辛苦的工作岗位也不愿多服侍元律一刻,原来状似径松的工作,其实却是容易紧张得心脏痉挛而休克。
“你去哪里?”发现担心一下午的罪魁祸首,妄想跟随人家退下,他出声制止她的痴想。
“你……不是命令所有人都退下吗?”教他的眼神瞧得惴惴难安,念薏只得打马虎眼。
“不包括你!”
“那我……”
“过来。”
“不要,你看起来好像想打人。”乱没骨气的,念薏几乎想抱住房门抵死不从。
“你再不过来我才真的会打人。”
“你先保证不打人。”她与他商量条件。
“我不作任何保证。”
“我又没做错事,你凭什么对我那么凶?”
看她那副明明怕得要死,又顽强不肯屈服的德行,他的气焰就更加肃杀逼人。他要给她一个教训,她是他的女人,由不得外人抹煞,连她也不能质疑,最好她从今天开始认清这个新身份,往后不再任意违逆他的心意。
今日烦乱惊惧的心情,他不要再受第二次相同的折磨。
“你倒好意思说。”她不过来,他自己过去,元律几个大跨步向前拉住她。
“你干什么,放开我!”念薏为未知的处罚吓得拼命挣扎,“你这个坏人,休想以酷刑逼我作出伪供!”她开始上气不接下气,溜鳗似地胡乱钻窜,急欲摆脱他的钳制。
“你跑去哪儿厮混了?为什么总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将她压制在椅子里,见着发丝上沾黏的泥土与树屑,令他的脑子不由自主出现一个淫乱的画面。
为此,他更是激狂地攫扯她的两条藕臂。
“我没有!放开我……”他已经知道她和福霖生玩迷藏了,既然都知道答案了,为何还要那么大力的抓她,
他莫名其妙的态度,逼得她的火气渐升,一股突如其来的泪意渐渐酸涩了她的眼眶。
“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乱跑。”
“你自己说要找到处走走认识环境的!”一颗心铺满了委屈,他质问的态势让念薏备觉无辜,终在愤怒中霍然爆发出泪势,掩都掩不住。
“你……哭什么?”元律不禁呆愣,她的泪水令他惶然又烦躁。“这是什么?为什么你的发上会有树屑?你干了什么好事?”
不愿置信一个吻就要木然恍神许久的女人,会做出苟合的下流事,可是除了这个可能性,如何解释她失去踪影的这段空白时间?
“你是不是想赶我回去了?”他的眼神如刀,刺进念意没有防备的心房里,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让她抽噎了起来。
她好哀怨的望着他,不只因为取不回龙凤翡翠无法对老爷夫人交代,更因为她还不想回去,不想现在就离开他……
他不能说话不算话,说好留她伺候他两个月的……
内心好茫乱,好怕他不要她年幼时候因为窘困的家境,她谅解地含泪挥别双亲,自此以后,她鲜少为哪件事情而难过,现下却因为他骤变的态度,整颗心纠结困顿得无法跳动。
“你一整个下午躲到哪儿去了?这些树屑去哪儿沾上的?”
凝视着她含泪委屈的样子,元律在心底暗自喟然,虽不甘心收敛对她的怒气,但他井不想把她弄哭。
“你到底想问什么?”她不是他的囚犯,这种质问的口吻好鄙视人……“我哪儿也没去,只是躲在树下睡着罢了!”念薏哽咽低叫,双眸里堆满伤心的怨制。
就随他问吧,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我知道自己不该放下书本不读,强迫福大哥陪我玩迷藏,可是孟子说的话好乏味,我只是想调剂心清而已……”
失望地旋身,身处偌大的王府里,第一次教她感到孤独。以前就算仅是熟稔几个人,只要有元律、她一点也不怕……可现在他已经不要她了,她没有人可以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