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她会不会闹得皇宫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他就是要她!
永璋不容忽视的气势令乾隆皇有一瞬的惊愣。好小子!敢痛恨起他这个万人之上的皇阿玛了?“若朕执意要你另娶,你敢抗旨?”
“那便先请皇阿玛撤除我的爵位,赐罪予我。”他宁愿作个平民百姓,也不愿接受失去芸乔的安排。
乾隆皇眯起眼,顷俄,阵阵浅笑自他喉咙深处溢出,看得永璋狐疑莫名。
“你总算知道如何保护你认为重要的人了吧?”乾隆皇轻笑道,此刻就像个普通不过的父亲,和引以为傲的儿子分享人生点滴。
“皇阿玛……”永璋眉心微拧,已有所悟,原来这一切都是皇阿玛在试探他!
“保护一个你想保护的人并非压抑自己,而是让人了解你有能力保护那个人,朕想,你应该懂。”这些年来永璋在恐惧些什么、抗拒些什么,他并非全然不知,无奈身为皇室中人,势必舍弃些什么。
终究逃不过皇阿玛的眼……
“儿臣谨遵教诲。”永璋哂然一笑,神色依然从容沉稳,不过眼底却多了一抹释然。
“你又来了!”乾隆皇佯装挫败。“不过想想,芸乔这娃儿还挺可爱的,不像你老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
闻言,永璋心一喜。“您不再逼我了?”
“用你对那些秘密会社的看法来交换吧!”他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人!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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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檀木桌上的茶盅余温已尽,盅身已凉,只剩下案烛微弱的红照在黑暗中忽明忽灭。
仅着纯白单衣的芸乔一个人坐在桌前,盯着跳动的火光,她的思绪亦跟着忽起忽落。
这里是皇宫大内,不是驯养动物的地方,我倒要问问你,你究竟把紫禁城当成什么了?把礽熙宫当成什么了?
表哥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不包括你养这些脏兮兮的畜牲来让他蒙羞!更不包括害他受重伤!
要是你不出宫玩,表哥也不会遇刺!都是你害的!
你让他丢脸、又差点受太后的责罚、还害他受伤,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怨你,更何况是身为阿哥的他,一个堂堂大清阿哥却老是因你而丢脸,不怨你才怪!
只要你待在表哥身边一天,就令表哥蒙羞一天,只因你是皇上指给他的福晋,他才忍气吞声。表哥真是可怜,娶了你这么一个讨厌的人……
芳妍格格的指控犹然在耳,每回想一字,芸乔便觉得自己的心刺痛一分。
她一点想教永璋丢脸的意思都没有、她一点想伤害永璋的意思都没有、没有、她没有……她从来就不是故意的……
永璋是因为皇上指婚才不得不娶她,因为是指婚,所以他必须忍气吞声,是这样的吗?
只要她待在永璋身边一天,就会令永璋蒙羞……
只要她离开,芳妍格格便不会再气她、永璋也不会再因她而丢脸,一切都可以解决……
但为什么,当她想到离开的念头时就觉得心窝好难受,比看见永璋和凝霜姑娘相互吃嘴时还难受,像是要爆开似的,好痛……
酸楚苦涩似乎一下子盈满了心口,芸乔抱着胸口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强忍的啜泣在夜里显得格外孤独凄切。
永璋一踏入内室,就看到芸乔一个人趴在桌前,颤抖的双肩及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在在说明她正在哭泣。
“怎么了?”皱眉走近桌边,永璋轻抚着她略带褐色老是不服贴的发。
听见他的声音,芸乔意识到来者何人之后,心头骤然一揪,所有委屈与酸涩一涌而上,突地转身紧紧抱住永璋劲瘦的腰杆,宛如想抓住些什么,小脸用力埋入他的腰,盈眶热泪禁不住又挥洒而下,沾湿了永璋的衣绸。
“偶没偶呕意……荡还日弄额一丸凹……未物以……”芸乔埋头在他的腰间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
感觉到她双手的颤抖,他的心因她无助的哭声而紧拧,他终于能理解在御书房时,他不惜触犯龙颜也要保护芸乔的心情从何而来了,他只想要她,他爱上当初他不以为然的新娘了。
“芸乔,抬头说清楚,怎么回事?”她总有考验他“理解力”的时候。
芸乔噙着泪柔顺地抬头,泪眼汪汪的模样撞进他的心,一阵揪疼袭身,此刻的他只想抹去她斑斑泪痕。从来不理会女人眼泪的他,竟也兴起丝丝疼惜,声调不禁放柔……
芸乔收回自己的手,胡乱以手背擦去粉颊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
“我没有恶意,但还是弄得一团糟,对不起……”她知道自己一直与皇宫格格不入,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嫁进皇宫,早知道以前就应该好好听阿玛、额娘的教训,别整天像个野孩子似的到处乱跑,什么都嫌麻烦、什么都不学,现在知道后悔了……
当芸乔的小手放掉时,永璋能感觉到内心突然升起一股失落感,看样子,他是真的陷进去了,陷入她无意间洒下的情网,陷得很深……
“把这件事忘掉。”她自责的眼神让他很不是滋味,他明白芳妍的骄纵不是单纯的她所能顺利应付的。
芸乔的眼睫轻轻垂下,双肩也无力地垮下,灵动的双眼此时蒙上了一层迷惘。
忘掉?捅了这么多娄子,根据经验,她是可以很容易忘掉啦,但是别人能吗?在大家眼中,她一定是个只会带给大家麻烦的人吧!唉,从来没觉得这么挫折过!
不过她更在意的是永璋的看法,她真的好想问他,这桩婚事他是不是不想要,自己到底是不是令他觉得讨厌
可她就是怎么也问不出口,深怕他的答案会令她的心轰然炸开,然后碎成一片一片,捡都捡不齐……好可怕……
看她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样,直觉芸乔并没有听进他的话,永璋轻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轻吻她光洁的额。
“我真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闻言,芸乔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全都崩毁,失去支撑,当然也感受不到永璋真切的温柔。
果然,他是怨她的、怨她带给他这么多麻烦、令他蒙羞……
藏不住满心的黯然与失落,芸乔一把推开使得她锥心不已的来源,永璋自是讶异于她突如其来的怪异举止。“芸乔?”
“我……”芸乔将手背到身后,笨拙地想掩饰自己的失礼。
永璋察觉到她眉眼间的戒慎。“你有事瞒着我?”
“没……没事。”芸乔扯出一个微笑。
自洞房花烛那夜永璋对她说不讨厌她时、他教她应该懂的“基本守则”时、他在太后面前为她说话时、他遵守约定带她出宫玩时、他放了那两名刺客时,她就知道永璋是个好人,她绝对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而不快乐,她一点都不希望看到他不快乐……是了,惟有离开,才能解决一切。
是吗?永璋朝她逼近了一步,芸乔也退了一步。果然,明明有异!
“有事宁愿同羊讲,而不跟我讲?我比不上那两只呆羊吗?”永璋挑眉。
“不是的……黑儿和小白它们不呆……”看到他愈发铁青的脸色,芸乔愈说愈小声。
“过来。”他受不了她划出的距离!“基本守则第五条:不准触怒我!”不得已,只好再搬出这一套来压她。
思绪乱成一团的芸乔,虽拼命掩饰想离开的念头,却仍无法抗拒永璋,依言走近他。
忽地,永璋健臂一搂,将芸乔锁进他的铁臂之中,热切的吻印上她柔软的唇,狂烈、炽烈足以将灵魂燃烧殆尽……
“什么都别想……”永璋惑人的嗓音回荡在芸乔耳边,没有疑惑、没有惶恐,惟有铭心,却逼出了芸乔成行的清泪。
好讨厌!她从没这么爱哭过……
“怎么还哭?”他吮去了晶莹。
“没……只是方才没擦干的泪而已……”
多么期盼想哭的时候,就有永璋的怀抱能让她尽情落泪。
最后一次了……
第十章
望着永璋熟睡后毫无防备的侧脸,平日的冷漠刚毅完全化作柔和的线条,芸乔有一瞬间的怔忡,心弦醺然的悸动实实在在地告诉她事情发生的端倪。
对他的感觉,已不足以用“喜欢”两字来形容……
胸臆间鼓胀胀的,除了隐隐的痛之外,好似还有能让她感到满足的……什么?
是什么会比“喜欢”来得更深切?
她从来没有过如此的感受,想找出答案,却又害怕其间的层层阻隔?
“你能告诉我吗?我到底是怎么了?”凝视永璋的睡脸,芸乔缓缓脱口。
你会爱永璋一辈子吗?
请你答应我,尽你所能地去爱永璋,好么?
蓉妃说过的话跃上芸乔纷乱的脑海。
爱?!
所有反常的心情、举止,难道都是因为她爱上永璋的缘故?
所以我希望你能……别给他负担,好吗——
结果,她却搞砸一切,给了永璋最沉重的负担。
但,她真的好想留在永璋身边……
不行!她答应过蓉妃娘娘的,不是吗?怎么能反悔呢!
如果可以,她好想爱永璋爱得光明正大,而非把这份爱埋藏在心底。
“珍重……”再一次把他的俊颜深深刻画入心中,芸乔蹑手蹑脚起身轻轻推开了永璋温暖的怀抱。
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消失吧?
也好……这样一来就不会再造成麻烦了。
来到小动物们的栅栏内,芸乔爱怜地摸了摸小羊儿的头,口吻中有一股苦涩。
“这里不适合我,我该到哪去?”
“咩咩!”
“天山?好主意!我也好想回家。”然后找个没人的大草原大哭一场。“你们有了这么多好朋友,小胡子和依儿也会照顾你们,还想跟我一起回天山吗?”芸乔逡巡过栅栏边大大小小的木屋,眼底有着不舍的依恋。
“咩……”
“谢谢你们,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丢下我一个人,那好,我们一起回家。”芸乔的俏脸上绽出微笑,灵秀的笑容却显得沉重难当。
回家合该是高兴的,而她却有种遗憾。
“仔仔、狗狗、小花、小灰、小老鼠,我回天山了,留你们在这是不得已的,我一个人没办法把你们全带走,不过我会记得你们的,你们也别忘记我唷!”
芸乔留恋地望了眼小动物们和寝宫的方向,牵起两只羊儿,踏着月光离去。
月华纤纤,透过叶稍洒落一地疏密银晕。
踏碎晕影,人心,亦碎成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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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翻身,永璋下意识寻找身旁柔软的娇躯,扑空的恐慌霎时袭来,永璋惊坐而起,举目四望,不但身边没有芸乔的踪影,寝房里更没有!
永璋瞄了眼窗外黑漆的天色。
夜色仍深,芸乔不睡会到哪去?
不对!一定有问题!
回想今夜芸乔不同于平常的表现,莫名的惊慌及不安直逼永璋而来,他迅速披上外衣——
“叩叩叩!”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永璋启门之前传来。
“爷,宫里出现女贼,在礽熙宫附近的石湖边被禁军所俘。”小福子在门外紧急禀报。
女贼?
拉开门,眉目冷凝的永璋立在房门口。
“去看看。”他率先举步,急促的步伐中透出些许阴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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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璋一到石湖,便看到这幅令他又气又急的情景——
十几名训练精良的禁卫军持剑包围住浑身湿淋淋的芸乔,她还拎着个包袱,一副狼狈逃难的样子,旁边还有那两只他看到就气的蠢羊!
“各位大哥,我不是什么贼,也没有偷任何东西,那个剑……可不可以不要对着我?看起来怪可怕的。”芸乔知道自己这回造成的误会大了,引来了这么多“围观”的大哥们,只能努力赔笑。
禁卫军不为所动,只当她是个滑溜的女贼。
芸乔以为他们没听懂,试着再解释得详细一点。
“我不是进宫偷东西的,我其实是打算离开皇宫的。”无奈夜色太黑,一个不小心失足跌进小湖里,才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
“这里面的衣服全是我从天山带来的,不信你们瞧瞧!”她解开包袱的结,以示自己的清白。
芸乔一动作,禁卫军们无情的刀剑立即上前一步,差点吓掉了芸乔手中的布包。
“慢着!”永璋喝斥,冷峻的嗓音让禁卫军停住脚步,也让芸乔一愣。
是永璋,芸乔倒抽一口气,心虚地咬着下唇垂头不语。
“启禀十阿哥……”侍卫长格尔济恭敬地向永璋描述前因后果。大致是女贼跌入湖中,于是他们在湖边逮个正着,都认定女贼偷了皇十福晋名声广播的羊儿。
不过说正格的,在宫里当差这么久,他还从未见过这么蹩脚的贼,今日是头一遭。
听不进侍卫长说了什么,永璋幽冷的眼眸直逼芸乔。
她竟然一声不响地离开!
在他毫无条件、毫无保留地爱上她之后,她竟然想走?!
这颗小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是否立刻将此贼关入天牢,等候提问发落?”最后,格尔济问。
“你要自行表明身份,抑或是要被关入天牢?”永璋反问一脸做了亏心事的芸乔,微愠的口吻是气禁卫军的不长眼、更怒于她的不告而别。
“天牢”是关人的地方吧?听起来怪可怕的……
“我这次又没做错事,你不能关我!”虽然慑于永璋铁青的神色,芸乔依旧硬着头皮抗议。
“大胆狂徒,竟敢对十阿哥无礼!”格尔济大斥,没看到小福子在一旁紧张地对他挤眉弄眼。
无礼——就是她无可救药的缺点,连一个陌生人都看得出来……
委屈全数涌上心头,泫然欲泣的芸乔,对着永璋喊出内心扰得她痛心的挫折。
“对!我就是无礼,你大可把我赶走,省得碍你的眼、让你丢脸、还得一天到晚帮我收烂摊子,我就是这么令人讨厌……其实你是讨厌我的,只不过是因为皇上指婚才什么都不说的,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不争气的泪珠自脸庞滑落,使得她理所当然的气势减弱了些。
让他碍眼、丢脸?他讨厌她?
她哪来的这些念头?
永璋紧拧眉心。
莫非她今晚所有反常的表现,都是因为这段空穴来风的原因?
他一直以为她担心的是动手打了芳妍这件事!
“大胆!来人,拿——”格尔济护主心切,命令手下捉拿芸乔,他的嘴却被小福子一把捂住。
“格尔大人,那是十福晋,不能拿下的!”小福子赶紧解释。
女贼是十福晋?!
她这身小村姑的打扮哪里像个福晋!
格尔济疑惑地看向小福子,小福子紧张的神色告诉了他一切。
他们抓错人了!天……
格尔济挣脱小福子,单膝跪地。“属下该死,有眼不识泰山,以下犯上,请福晋降罪。”其他人纷纷暗叫不妙,跟着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