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普接口,“等吧,反正我们也不急着赶路。”
“叫我看她睡觉呀?我才不要,闷死人了。”谁知道她要睡到什么时候呢?
这个臭师兄,平日对她百依百顺的,怎么最近却一点都不替她着想,只顾盯着世罗睡觉,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嘛!不过就是个小鬼呀,
“你要是嫌闷的话,不如先跟白师兄上路。”看柳湘一脸不耐的样子,许希恩也不好真要她在这等,但要叫醒世罗同他们一起赶路,他又不忍心。
柳湘正想开口解释,自己并不是不想等世罗,只是觉得就这么坐着挺无聊,不如她趁机到市街上走走也好。
“师妹,你连这点耐心也没有,难怪你的素女剑练不好。”白普皱眉道。
其实柳湘心里喜欢自己温雅的师兄,只是顾及面子和身为女性的矜持,一直没能对他有所表示。
所以当她看到世罗能大大方方的表达自己的感情时,她才会羡慕到有些嫉妒。
“你怎么不说是因为我笨?”她横了他一眼,用力拍掉他手上的碗,“你最有耐心,你等!我先走了。”
匡当一声,碗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溅了一地白粥。
她真是个大笨蛋,笨到了极点才会喜欢他!看也知道他一定是喜欢上世罗,所以才会处处看她不顺眼,说这种话来气她!
她一说完,立刻转身跑出客店,跳上马奔走了。
“师妹!你做什么发脾气?师妹……”白普一点都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大发脾气,连忙追了上去。
“干什么呀,吵吵闹闹的?”世罗揉揉眼睛,有点不高兴的说:“谁打架了?”
她一向喜欢看热闹,如果有闲事可管,有架可打的话那就更加好了,这会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摔碎东西和争吵声,忍不住就想振作精神爬起来看热闹。
“没什么。”许希恩轻轻拍拍她的肩头,安抚着,“睡吧,没事的。”
如果白普要继续这么迟钝下去的话,世罗随时随地都能看热闹的。他早就说柳湘对他没兴趣,因为她那若有所求的倾慕眼光,自始至终都不是放在他身上。
“喔。”她睡意 的闭上眼,可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又吵醒了她。
三名穿着黑衣,腰间挂着兵刀的男子,大声吆喝着伙计打酒、送菜,他们的说话声就像打雷一样吵,也不管会不会影响旁人。
“吵死人了。”世罗坐直了身子,赚恶的看了那三人一眼,没有特意放低她的音量。
“老三,那边那个小娃娃嫌你吵,你小声点可别惹恼了人家。”练武之人耳聪目明,世罗的话虽然不特别大声,但还是钻进了大汉耳朵里,他哈哈笑着,“要是他恼起来,想给你好看,那可就麻烦喽。”
当然这句话还是取笑的成分居多,对方不过是个瘦弱少年,他们哪会放在眼中?
他们可是有名的关东三怪汪氏兄弟,这次是要进京去做做武状元,尝尝当官的威风。
许希恩看她眼中淘气的光芒一闪,知道她又想趁机惹事,有架可吵她怎么会舍得睡觉呢。
“别惹事。”他将她一拉,不让她站起来叫嚣。
“我哪里想惹事,是他们想惹我。”她挣脱他的手,“你没瞧见他们有多横吗?”
“我没瞧见他们多横。人家说话音量大了点,那是天生的,可不是存心惹事。”这可是有差别的。“瞧他们满脸横肉,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待会就会变着法子来欺负别人了。”她可是很有识人之明的。
“就算他们真如你所说,那也是待会的事。”对于世罗的以貌取人,许希恩实在有点伤脑筋,“总之,人家现在又没得罪你,你就不许胡来。”
他要怎么教导她,她才会明白恶人脸上不会写字,长得像坏人的也不一定就会欺负人。
“谁说他们没得罪我,他们嗓门这么大,便是得罪我了。”说完,世罗挑衅的瞪了三人一眼。
“那小子口气真大。”他们的对答都清楚的传入了功力较好的汪老大耳里,“听起来是想跟咱们动手呢。”
汪老二笑道:“瘦得跟猴儿一样,只怕我一只手指头就把他捏死啦,”
“这话说的是没错,不过咱们这次要规规矩矩的参加比试,可不能先担了人命在身上,这张狂小子就别跟他计较了。”
“三弟说的是,教训这种小娃娃也没什么光彩。”说完,他一拍桌子大喊,“伙计!快快打酒来!”店里的客人正多,伙计忙得晕头转向,只连连陪笑回应,“马上就来,那几位客人先到,我先……”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就挨了一个老大的耳刮子,出手之人手劲大又练过功夫,伙计给他这么一打,脸登时高高肿起,牙也掉了几颗。
“少 嗦,先来伺候大爷们,我们有要紧事!”
那伙计挨了这一掌,恼恨到了极点,可是对方是江湖侠客,他也没有还手的能力,只能自认倒霉,“马马……马上来……”
世罗一见伙计挨打,乐得眉开眼笑,“你看,我早说他们要欺负人了,你偏不信。”
许希恩明白她是高兴可以出手打人,倒不是高兴她有先见之明。“这也不算是欺负人,你要是跟人家动起手来,一点分寸都没有,打伤了人也麻烦。”
他看那些人脾气是暴躁了些,不过还称不上是什么罪大恶极之徒,可是世罗才不管这些,恶人就是恶人,她整治的手段一样重。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许我动手就对了。”她嘟着嘴,“要是人家要来打我,你也不许我还手吗?”“没事人家怎么会来打你?况且人家真要打你,难道我会袖手不管吗?”
惹事跟自卫是有差别的,他只是不希望世罗有那种要管尽天下事的模样,他不是没有正义感,只是不需要到处展现。
“好吧,我不打他们就是了。”她扬手招呼转去拿酒的伙计道:“喂,你来一下。”
伙计手里拿着酒壶,跑过来问:“小少爷有什么吩咐?”
她嫣然一笑,“再给我下碗面来。”说话间,她将夹在拇指与食指间的黑玉丸,神鬼不知的从壶口给弹了进去。
许希恩眉头一皱,“伙计,你这壶酒先给了我吧。”
伙计满脸为难,“这……这是隔壁桌大爷的。”要是先给了这位少爷,说不定又挨隔壁一顿好打了。
他看这少爷斯文应该会讲理,不像隔壁的一样蛮横。
“小子,”汪老大伸掌在桌上猛力一拍,震得杯盘都跳了起来,“先来后到的规矩你不懂吗?要喝酒等你毛长齐了吧,哈哈哈……伙计!还不送过来,讨打吗?”
“等一下,”许希恩手一伸,拦住了伙计,低声道:“这酒脏了,你换一壶新的,账算在我身上。”
“这位客官你开玩笑吧?这坛竹叶青刚拆了封口,这可是今天第一壶,干净得很。”
世罗嘻嘻一笑,“我看这客店又大又干净,怎么会卖脏酒?”话一说完,她目光朝门口看去,玉手一指,“希恩!你瞧真稀奇,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事!”
许希恩自然而然的掉头去看,刚好隔壁桌的大爷又是粗声催促又是猛拍桌子,吓得伙计赶紧快手快脚的往隔壁桌送上酒菜,以免又挨揍。
许希恩只瞧见一个农夫挑着一担蔬果走过,哪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世罗一本正经的回视着他说:“刚刚一只耗子叼了一只大猫过去,奇怪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你就爱生事。”眼见那三人唏哩呼噜的把一壶好酒喝得见底,又连声催促再拿酒来,他就算想救他们也来不及了。
三人一边大吃大喝,一边大言不惭的吹嘘着自己的功绩和武功,拿定了武状元云云的。
“唉唷。”汪老大突然觉得肚子一痛,仿佛有人在他腹上揍了一拳似的,“痛呀。”
“大哥!怎么了……唉唷!”汪老二也痛喊出声,看着大哥脸色泛黑,惊恐的比着,“你……你的脸……唉唷!”
“咱们着了人家的道啦!”汪老大是个老江湖,脑筋一转就知道酒菜里给人下了毒!
汪老三只顾吃菜,因此没喝酒,看着哥哥抱着肚子不断的呻吟惨叫,疼得满地打滚,心里一急大手一抓,抓住了伙计的衣襟,怒道:“是你动的手脚!”
“不是呀!大爷,我哪有这个胆子呀……”伙计吓得脸色惨白,双手乱摇。
东西明明是他拿来的,他一定是恨大哥刚刚掴了他一掌,所以暗地里动了手脚,只盼能毒死他们。
世罗看他拿住了伙计,笑盈盈扬声,“喂,快放下人家!这么凶巴巴的,想吓唬谁呀。”
汪老大忍痛说:“不是伙计。”刚刚这两个小伙子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要是有什么古怪也一定是他们搞鬼。
汪老三把伙计往旁边一丢,抽出腰间的雁翎刀来,“那就是你这臭小子搞鬼了!说,你做了什么事?”
“我什么都没做呀。”世罗一脸无辜,“你们这么大的人了,卫生习惯这么差,吃饭前没洗手,吃坏了肚子才来怪别人,太蛮横了吧。”
“我们兄弟跟你无冤无仇,为何下这种毒手?”眼看两位哥哥脸色发黑,躺在地上不住的抽搐,可见毒物的毒性极为猛烈,“快点把解药拿出来!”
“就跟你说不是我了呀!”世罗埋怨的对许希恩道:“你看吧,就算我乖乖的坐着,人家还不是会找我麻烦?”
“问题是你要有乖乖的坐着才行,把黑玉丸放到人家的酒里,一点都不乖了。”他摇摇头,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她要是存心生事,十匹马都拉不住。
世罗嘻嘻一笑,“反正又死不了人。”
她这么一说,等于是承认了自己搞鬼。汪老三救兄心切,一扬刀便朝她砍了下去。
“臭小子,解药拿来!”
世罗拔起身子,向后疾退,“看吧,是他先动手的喔,我是不得已才还手,你可不能骂我。”
汪老三抢身上前,一又砍了下去,世罗足一点翻上了八仙桌,跟着左脚一场,踢中他的手腕,封住他手上的神门穴,他只觉得虎口一麻,再也握不住刀,匡当一声刀便落了地。
没想到这臭小子居然身怀武功,汪老三虽然惊疑,但仍是挂念兄长所中的毒,受制于人,嘴巴仍是不肯示弱,“臭小子!快拿出解药来,否则绝不饶你!”
世罗用小指头在自己脸上刮了刮,笑道:“真不害躁,是你赢了还是我胜了—还说饶了我呢!”
“我打不过你,那个黑玉丸就来一颗吧!”他一仰头,脸上凶狠的神气减少了,倒有些正气凛然的味道。
“要我的黑玉丸干么?你不怕死,我还舍不得浪费呢。”这黑玉丸是英雄庄里一个叫神医的窝囊家伙给她的,数量不多但很有趣,会让人肚子痛而且脸色泛黑,活像中了剧毒,半炷香时间就好了,听神医说,最适合用来逼供或吓唬人。
“我哥哥中了你的毒,看样子是活不成了,我拿不到解药,也不愿独活。”说完,他居然张大嘴巴,一副让世罗把毒药弹进他嘴里的愤慨模样。
世罗噗哧一笑,“这人武艺平常,可是还真讲义气。”好吧,她承认希恩说的也有道理,她的确无法从人的外表就准确的看出此人是善是恶。
“早叫你别乱来了。”许希恩摇摇头,“变着法子欺负人的不知道是谁呀。”他真后悔教了她功夫。
可是她天资聪颖,领悟力又快,实在是个学武的好材料,就连义父也曾经表示过可惜她身为女子,而由着他将武功转授给她。
她笑盈盈的解了汪老三的穴道,“真对不住呀,不知道你们兄弟情深意重,这才戏弄你们。可是你大哥也太凶,没事打了伙计一掌,打得他连牙都掉了,好歹也该跟人家陪个不是吧?”
汪老三被她前倨后恭的态度弄得晕头转向,但总算明白原来这飞来的横祸起因是大哥打了伙计一掌哪。
他连忙拉过伙计,塞了一锭金子在他手里,“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不好,这金子给你赔罪。”
这锭金子比伙计工作一整年的薪饷还多,他高兴得不得了,哪会计较挨了一掌、少了几颗牙齿?况且当伙计的,本来就是伺候人,遇到脾气暴躁的客人挨骂或挨打也是偶有,他从来没有奢望得到什么赔偿的。
“赔完罪了,请快帮我哥哥解毒……”话一说完,他才发现哥哥们不喊痛了,脸色也不黑了,有些虚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连忙扶住他们,“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样了?”
“真邪门,不痛了。”汪老大沮丧的说:“中原卧虎藏龙,连一个小娃娃都如此了得。”
这么看来的话,他们要拿到武状元的头衔,其实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糟了!他们跑了!”汪老三环目四顾,没看到人,“解药没留下来!”
“这应该不是毒药。”汪老二暗中运了运气,发现毫无大碍,“如果是的话,我跟老大早就该没命了。”
“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汪老大叹道:“我看今年的武状元比试还是算了吧,咱们回家再练过。”
“是呀。”他们也觉得无趣极了,一个小男娃让他们知道了自己还需要多练几年功夫,对人也要客气一些。
第四章
没有月亮的夜晚,醉人的东风已经随着春天的来临而吹入京城,也吹入了皇城。
一个幽静的花园里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摆了鲜花素果和一个香炉。
永乐公主金眉仙跪倒在香案之前,双手合十仰天祝祷,“第一炷香,求天保佑我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第二炷香,求天慈悲佑我皇室血脉周全,无灾无难早日回宫团圆。”
“第三炷香,请天长佑他无灾无难、早日归来……”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心中难过,眼泪便流了下来,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公主……”宫女秋双接过她手上的香,插入香炉内,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至今未嫁的她,一直是朝中官员或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焦点,关于她为何未嫁的原因,众说纷纭。
有人说她笃信佛教,决定终身侍佛,只是碍于公主身份而无法出家;也有人说她是因为眼高于顶,觉得无人配得上她而不愿意下嫁;更多人说她是因为十五年前宫廷叛变时,叫叛军给污了身子而失去清白,因此终身不嫁。
她不过三十多岁,两鬓却已灰白,额头上、眼尾处都留下了岁月的深痕,或许是与她常常愁眉深锁有关吧。
身为当今皇上的亲妹妹,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她,有什么理由如此抑郁而闷闷不乐呢?
十五年前,当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过着这样安静而忧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