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那蒙面人厉声大喊,世罗连忙跳下地道,逃之夭夭。
金眉仙立刻追了过来,毫不思索的便想跟着跳!那人……会不会是她等了十五年的人?虽然声音不像,但是十五年过去,她都变老了,难道他的声音不会有沧桑感吗?
地道石阶上一张折叠成四方的纸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伸手捡起来的时候,侍卫们的脚步声已经近了。
她不能让宫内有密道的秘密曝光,因此她立刻回到亭内,将铁板盖上看着石桌恢复了原位。
叛徒。
她打开了那张折叠妥当的纸,映入眼帘的,就是用朱砂写的这两个大字。
看着那苍劲的笔迹,那熟悉的一笔一划,她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纸上,晕开的朱砂鲜艳的变成了红色的泪。
是他的字。
十五年前,她和他在这里洒泪挥别,约好十五日后再相见,没想到一晃眼就是十五年过去。
若那蒙面人不是他,他又怎么知道这条地道?
金眉仙震撼万分的站着,若那蒙面人真的是他,是不是代表他身边的那个少年,就是失踪十五年的黎儿?
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完全变白,“皇兄……”
她激动得无法控制—紧紧将那张纸握住,她得快点把这消息告诉皇兄!她嫌用跑的太慢,居然在宫中展开轻功,急速的奔往长荣殿……皇帝的寝宫。
“你是谁呀?”坐在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世罗好奇的问。
深宫之中居然有条地道延伸数十里至城郊,实在很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人居然知道。
还好这蒙面人心地不错,帮了她一个大忙,否则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那人哑着声音道,“下次再擅闯皇城,你就没有这种好运气了。”
她嘻嘻一笑,“我又不需要好运气。”
“是吗?”蒙面人刻意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难不成你是故意的?”
“是呀,我不想活了,想死又怕痛,只好麻烦宫里的高手帮帮忙嘤。”她拾起一颗石头,扔到溪里,“反正活着没人理,死了说不定还能让人家记在心里。”
“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想活了?况且要是你活着的时候,人家不把你当一 回事,死了的话,更加没人会记得你了。”
世罗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笑了一笑,“是呀,你说的也对,反正我生来没人疼没人爱,死了大概也没人替我掉眼泪。”
“不会的,”蒙面人摇摇头,语气很坚决,“不会的。”
“多谢你啦,你可真会安慰人。”她看着月光投射在溪里的大片银白,幽幽的说:“不过呀,你不会懂的,活着还真是辛苦呀!”
“我懂得比你想象的还多。”他叹了一口长气,“小姑娘,人生不是那么容易的,比你辛苦的大有人在,你也不用觉得自己不幸了。”
“你为什么叹气?”世罗歪着头,抿嘴一笑,“是因为你比我还辛苦、还不幸吗?”
“或许是。”谈着谈着,他也往溪边的石头上一坐。
“刚刚那个大美人会让你觉得幸福一点吗?”她又是一笑,“我说对了?”
她是相当敏感的!他喊她的名字、看她的样子,让她觉得异常的熟悉,因为她也是这样看待希恩的。
蒙面人猛然转过头来,狠狠的盯着她,“你说什么!”
他的语气凶狠、眼光凶恶,就如同被踩痛了尾巴的狗,可是世罗一点也不害伯。
“我年纪小,可是我懂得什么叫作渴望。”她抱着膝,仰头看着又圆又大的月亮,“月亮如果一直这么圆满,人间是不是就会少一些缺憾?”
人家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台,那表示月亮的圆缺跟人间的悲欢,多少有些瓜葛吗?
她将目光悄悄的收了回来,看着对岸的一片草丛里闪着明明灭灭的光芒。原来已经是萤火虫的季节了呢。
蒙面人一句话都没说,看着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和衣衫,她那单薄的身躯孤零零的,脸上的表情是那么样的茫然与无助,他长叹了一口气,悄悄的消失在深深的夜色之中。
太阳出来的时候,世罗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露出一个跟平日无异的笑容,涉过浅浅的小溪,看着前方绿叶丛生笼成了一片温柔的绿,她把她所有的不安和怀疑全留在这里。
伸个懒腰,她该睡个好觉了。
她脚步轻快的往城门走去,天才刚亮虽然城们已经开了,但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世罗好奇的看着一群人聚在墙边,叽哩咕噜的不知说些什么,一边还指指点点的。
她好奇的凑了过去,“借我看一下,发生什么事啦?”
“这人真可怜,被打成这副模样。”一个老婆婆摇了摇头,“伤成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死?”
“最近可真奇怪了,到处都有人受伤,不是断了手就是折了足,医馆的生意可比酒楼好了。”
世罗一面听他们说话,一面看着地上俯卧的男子,她用拇指和食指拉起他的衣袖,把他的手稍微抬高一下,只见他的手软绵绵的垂了下来,呈现了一种怪异的角度,而她的动作使得男子痛得呻吟了一下。
她小心的把他的手放好,愤愤的说:“到底是谁,这么的狠。”她看这人的双手和双脚都给人用硬功夫给折成了三截,就算养好了伤,说不定也成了废人,再也无法像常人一样的行走了。
“有没有人报官呀?”她一向不平则鸣,况且这种手段实在太过毒辣,她非管不可。
“当然报官啦。”旁边的人抢着说,“官老爷恐怕也分不开身。”
“最近这种事太多啦,有时候一天就伤了好几个,官府嚷着说会处理,却到现在一点眉目都没有。”
“居然有这种事。”世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居然有这种疯子,到处把人打成残废,而官府还抓不到?真是太窝囊了!
躺在地上的男子呻吟了几声,虚弱的喊,“世……世罗、世罗。”
这声音好熟呀!
她连忙趴下去,歪着头看他,虽然他的脸上都是泥巴,虽然他的散发盖住他大部分的脸!
“白师兄!”她急得大叫,“怎么会是你!”
白普的武功高强,怎么可能被人打成重伤?
“我……我被人暗算。”他费尽力气才挤出这句话来。
世罗连忙要旁人帮忙找了一块木板和推车过来,小心翼翼的把他抬了上去,看他气若游丝的惨状,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师兄,你不会有事的。”她吃力的推着单轮车,心急如焚的看他陷入了昏迷。
“湘儿……湘儿……”白普喃喃的喊着,声音越来越低。
世罗把眼泪逼回眼里,压抑住想哭的冲动,乐然的一笑,“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不会错的!”金眉仙激动的扬着她手上的纸,“一定是迅风,他虽然蒙着脸,可是他的字迹我不会错认的。”
“那么那个少年就是黎儿吗!”君芷衣眼里含着泪光,“彭统领为何直到这个时候,才要将黎儿送回来?过去十五年,他们到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君芷衣听到金眉仙说起发生的事,激动得都快掉眼泪了,十五年来,这是第一次有孩儿的消息,叫她怎么不激动、兴奋?
金玄宾冷静的说:“眉仙,笔迹与迅风相似并不能代表他就是迅风,这件事事关重大,你知道朕不能贸然行事。”
君芷衣着急的说:“可是他知道落月轩的密道,也知道如何开启,他若不是彭统领,也没有别人了。”
落月轩的地道是皇家最隐讳的秘密,只有皇上、皇后和公主知道,当年送大皇子出宫时,为了避开叛军耳目,因此才让彭迅风从那里离开,因此他也知道。
皇上沉吟着,皇后说的是没错,除了他们三人之外,也就只有彭迅风知道落月轩那有密道迷宫,那是太祖皇帝设计给皇室避难用的,只能逃出而无法从出口进到皇宫内,否则会触动机关迷宫,将人困在地道内活活饿死。
只是那人若是迅风,为何他不来相见?为何不把大皇子送回?
“皇兄,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金眉仙道:“十五年来,你费尽心力寻找三个孩儿的下落,却始终没有眉目。如今,有个可能是黎儿的少年出现,难道你一点都不重视吗?”
若那蒙面人真是迅风,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要避不见面,那个少年有可能是金日黎,失踪十五年的大皇子。
“十五年了!”君芷衣拉着金玄宾的衣袖哭道,“我日夜期盼着骨肉能够团圆,今天总算有了线索,你不能放过呀!”九年前她也曾有过一次希望,但被人带进宫的“三公主”完全与顶大皇子之名的同胞姐妹月姬不相似,只是,他们也都没点破。
金玄宾叹了一口气,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朕知道,这十五年来,朕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三个孩子。”
十五年前的那场浩劫,虽然没有动摇他的帝位,却使得他无辜的三名儿女失散在外。
他要三名武功高强而忠心于他的人,将两名皇子和一名公主,送出宫外避难,没想到这一避便是十五年无消无息。
“皇兄。”金眉仙擦擦眼泪自荐,“你让我出宫去找人吧。只有我见过那个少年,我先找到他,再趁机查看他的脚底,便知他是否是黎儿。”
“眉仙说的对。”君芷衣也求道:“只要有一丝丝的希望,我都要试一试!”
第一次,她对于能找到失踪的三名子女,这么的充满着信心。
金玄宾眼里也闪着泪光,“朕知道你有多渴望孩儿平安归来,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一次又一次的看你从失望到绝望,朕是于心不能忍呀。”
对他而言,任何的希望都是残忍的,他们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已经无法再接受任何打击了。
“让眉仙去试试。”君芷衣泣不成声,“皇上,臣妾求你了。”
他沉痛的点点头,“只希望别再带回坏消息了。”他怀疑皇后是否有足够的坚强,接受另一个打击。
第七章
“回生丹、补心丸、断续胶……还有什么?”世罗急惊风似的冲进大门,嘴里还喃喃的念着,“对对对!解毒饼也要……”
“你终于肯回来了,夜游神。”许希恩绷着脸,斜靠在门廊边,对着火烧屁股似的,冲到花园的她说。
一看见他,她只觉得紧绷的神经和情绪都得到了放松,她迫不及待的想把白普的事告诉他,“我跟你说,我刚……”
“你昨晚到哪里去了?”他大步一迈,站定在她面前,“你到哪去了?”
他听见了她喊他大骗子的声音,等到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没看见她的踪影。
他以为她是回来了,所以还是进到尚书府去找方柔,并要她离世罗远一点,不要来打扰他们。
等到他发现,她根本没回到师叔为他们准备的房子时,老实说他有些慌了,她从来不会什么都没留下的就不见。
他咬牙切齿的说:“有人像疯子似的到处找你!找遍了全城!我不喜欢你莫名其妙的消失,然后让我去找!”
他找了她一整个晚上,怕她胡思乱想、怕她伤心哭泣,怕她以为他是去找柳湘,他吵醒了每个可能知道她下落的人,也翻遍了她可能去的地方。
当天亮时,从宫里传来有刺客入宫时,他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么害怕过,待知道禁军们没抓住任何人时,他又担心她有受伤还是遇到了意外!
所以当她好端端的出现在面前时,他的怒气因为安心而爆发。
“你那么凶干么?给别人说话的机会不行吗?”世罗双手叉着腰,指责的瞪着他,“我不问你昨晚到尚书府干么,你也别问我到哪去了。
“白师兄受了重伤。”她推开他,进入自己的房间,“我是回来拿药的,糟啦,要拿些什么?”
许希恩也跟着闪了进来,阻止了她因为翻着包袱而忙碌的小手,“你说什么?白普受了重伤?”
“是呀。”她黯然的说:“都是我害的。”
她把他推回师叔府里时,把师叔吓了好大一跳,连忙用内力把他救醒,他才断断续续的说出遇袭的经过。
原来她一夜没回来,希恩和白普四处找她,分头搜寻城中。
天快亮的时候,他到了城东附近,看见一辆马车翻倒在泥坑里,一个老人被压在车轮下,低声的呻吟。
为了救人,他想都没想的过去帮忙,没想到他专心要抬开车轮救出受困的老人时,只觉得手臂上一痛,那老人手上戴着淬毒的铁爪子抓了他一下。
变故来得突然,那老人一溜烟的就从车轮下钻出来和他动手,白普勉力支撑,却因毒性发作而昏迷,那人于是将他手脚都折断了才扬长而去。
若不是为了找她,白师兄也不会遇到这种惨事。她好担心他一辈子就这么毁了,还好师叔功力深厚,帮他逼出体内的一些毒素,又听她说她有一堆伤药,连忙要她回来拿。
听到白普受伤,许希恩大急,“他人在哪里!”与其说是世罗害的,倒不如说是他造成的,是他拜托白普帮忙寻找世罗的。
只是自责已经无法弥补他所受的伤害了!
“在师叔那里。”她干脆将瓶瓶罐罐全部拿走,“我听人家说,师兄不是第一个遇到这种事的人。”
“难道这是人家设计的?”那个老人和翻倒的马车根本就是个陷阱,那人一定是知道白普武功高不容易收拾,于是利用他的善心来伤害他。
这种人罪无可恕!
“对了!”世罗将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塞,“你赶紧去师叔家,我去找柳师姐。”
去尚书府?那怎么行呢?他连忙道:“我去找就好了。”他可不希望她遇上了方柔。
世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昨晚去过了,我去就好。白师兄神智不清,却老是叫着柳师姐的名字,你不会希望因为你,而让师兄遗憾吧?”
他一听她这么说,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她一定以为他夜探尚书府是为了柳湘!
以她平日没事就爱计较、爱吃飞醋的个性来看,她一定是认定了有这件事,这会才会不吵不闹的。
她相信他对柳湘别有情愫,所以才会不提这件事以逃避。
“世罗,你相信我。”他不愿意她心里有疑虑,却又强自压抑,“我昨晚绝不是去见柳湘。”
她把耳朵捣起来,“我不想知道你去见了谁,我也不想知道在你心中,谁比我还重要。”他肯为了那个人抛下她,那人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她不想正视,他真的只是把她当妹妹。
“你不想知道,我却一定要告诉你。”他大声的说,“我不能告诉你,我昨晚见了什么人,但绝不是柳湘,请你相信我!”
她定定的看着他,许久许久,“我相信你。”她一笑,“我找柳师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