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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是注定  第12页    作者:漱玉

  “若我猜得没错,昙英应该是武峰凤呜村人氏。”方采衣凉凉抛出最后一个重点。

  “武峰……凤鸣……”江天衡如孩童牙牙学语般重复,半晌,眼底燃起了光彩,他抬头望着方采衣,目光如炬:“昙英从来都不肯透露她的过往,你如何肯定她是武峰凤鸣村的人?”

  “天衡,你忘了子夜昙啦?放眼天朝就只有我爹懂得利用子夜昙佐药,凤鸣则是全天朝唯一有子夜昙的地方,每年凤鸣村种的子夜昙都是让我爹给买走的。当初凤鸣毁于地震,子夜昙就此绝迹,少了这味佐药的良方,我爹和我还惋惜了好久。后来,你中了凌迟之毒,我头疼不已,因为单凭我爹炼的‘子夜昙香’顶多只能解掉你五成的毒性,而且目前剩下的药也不多了。冰霜神医手下还没有救不活的人,幸好老天给了个巧安排,送来个杜昙英,让一切圆圆满满,不然我这块‘冰霜神医’的招牌只怕保不住了。”

  “没想到昙英就是她……”江天衡低语着,脸上的神情柔化,眼底注满情意,一时间心情百感交集。

  想起六年前命运捉弄所致的相遇,那番缠绵恩爱早像烧红的烙铁般印在他的脑海里。她的清丽容貌、她的细语吟哦,他不曾或忘。等了六年、找了六年,不知她的名姓与出身来历,本以为这一生就是这么茫然无目标地找下去,没想到老天早已有了安排,悄悄将她带到他身边。

  这段日子的相处,他早对昙英动了心,心头更是不知挣扎过多少次,他总痴想着,如果昙英就是那位昙花姑娘,那该多好?没想到痴想竟然如愿成真,昙英就是他心心念念的昙花姑娘;更让他惊喜的是,昙英为他生了个女儿!

  当年是怎样的原因,让昙英情愿牺牲自己的清自救了他一命?而且事后不留只字片语,一走了之?分别的六年,她们母女又是怎么过日子的?

  他生病这段日子,她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虽然他看不见,虽然她始终坚守着庄主和属下的分际,可从许多小处,他都能感受到她的温柔,还有情意。

  昙英,这一次,我们绝对不会再错过了……他对天发音。

  思绪流转许久,心头有了打算,江天衡对方采衣问道:“采衣,有没有什么药让我吃了可以像个死人?”

  “有啊,不过这药贵,又难调配,我可舍不得随随便便就给你。”

  “像个死人的药你舍不得给,那退一步,吃下去像个快死的总有吧?”

  “有,这种药就好配多了。你想‘垂死’多久,我就给多少。”方采衣说着,和萧敬天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明白,江天衡铁定又有主意了。

  “我只要垂死半天就够。”半天就够他求得后半生的幸福了。

  “没问题。不过,狐狸老兄,索药是要有代价的。”方采衣眯起眼笑道。

  “没说出目的,没我夫妻俩插手,你想当个垂死之人,自己想办法。”嗅出诡计的味道,萧敬天才不想光在一旁看热闹,那多无趣。

  “一切终于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敬天、采衣,有劳你们夫妻俩帮我走一趟,就对昙英说我快死了。”

  “你是打算以死相逼?”萧敬天清道。

  “对,以死逼出昙英的真心……”江天衡笑对好友及福总管道出盘算。

  嘴角扬起自信的笑容,这一次,他要让她主动回到他身边。

  第八章

  翠峰一隅。

  她终究还是逃了……

  山里气候多变,才不过申时末了,天色就已趋昏暗,冷冷山风吹来,夹带冰凉水气,教人不住发抖。

  好不容易找到个山洞,杜大娘牵着青青,祖孙俩先躲了进去,把杜昙英一人给抛在外头。

  “于娘、青青,你们慢点,等等我啊!”杜昙英在后头追得吃力,走到洞口时已是娇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呼……呼……你们两个……怎么……跑得这么快?”

  “哼。”杜大娘哼了一声,赏杜昙英一记白眼,转头不搭理。

  “哼,娘讨厌。”青青有样学样,跟着奶奶一起转身,不理会娘亲,以沉默作为无言的抗议。

  “娘、青青,你们一老一小半句不吭,就只给我个‘哼’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就算有罪,也该给个罪名吧?”气息稍顺,杜昙英直截了当走到祖孙俩面前询问。

  “还说嘟是你!”杜大娘只肯说这五个字。

  ‘材,娘,都是你!”青青也跟着只说五个字。

  “都是我,我怎么了?你们讲清楚啊!”迷路加上疲累,两名至亲又无端对她使性子,杜昙英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好,讲清楚就讲清楚!昙英,你说,你到底是吃错什么药?咱们住在碧心山庄好好的,是有什么天大的理由,非得让你婉拒所有人的好意,坚持要离开山庄的?你照顾庄主这么久,山庄的人对我们一家三口更是照顾有加,如今庄主病愈在即,是多大的喜事啊!咱们不留在山庄里跟庄主道声恭喜,反倒像个贼,见不得人似的偷偷溜走,这种行为讲难听点,简直就是忘思负义!”

  杜大娘难得以严厉的口气对杜昙英说话,干女儿为何会固执地选择在江天衡眼伤即将复明之际坚持一定要离开碧心山庄,其中原因何在,教她百思不得其解。

  “对,娘讨厌,娘坏坏!害我看不到江叔叔,江叔叔也看不到我。”

  “不要说了!不要再提江天衡!不要再说了!”杜昙英突然放声大吼,青青立刻被吓哭,躲进杜大娘怀里哭泣。

  “乖,青青,乖幄!你娘不是故意的,不哭,不哭幄!”杜大娘哄着青青。

  好半晌,青青哭累了,人也倦了,不再吵闹,任杜大娘接在怀里安睡。

  “青青睡了,昙英,我看得出来你心里有事,而且是藏了很久,让你很困扰的事情。现在只有我们娘儿俩,有什么话别藏着,跟娘说吧!”

  “娘,我……”杜昙英看了看杜大娘,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爱上江天衡了?”杜大娘开门见山直接问。每次看昙英陪在江天衡身边,她望着他的眼神似水还柔,母女当了十几年,杜大娘一眼就明白。

  “我……”心事被一语道破,杜昙英的表情瞬间千变万化,娇羞、慌乱、自卑和惊讶等种种复杂的情绪全写在脸上。

  “既然爱上他,那就坦然面对啊,为什么要逃呢?是因为那年的事,你心头自卑,怕江天衡知道后会因此嫌弃你,是不是?”

  耳畔听见江天衡之名,脑海里顿时浮现他俊逸的容颜,杜昙英双颊更形前红。那年那天的记忆,还有这段时日两人相处的种种,似潮水般不断涌现。想起他,心头盈满甜蜜,情意染上了眼,眼波流转,泛带几分可人的羞怯温柔,严然就是沉醉于爱河的幸福模样。

  “傻孩子,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不但对江天衡动了心,而且感情放得很深啊!既然这么爱他,为什么要在他伤好,更希望有你陪伴的时候离开?究竟是为什么?”

  “娘,我……”杜昙英欲言又止,这件事她连干娘都瞒,等会儿说出真相,干娘一定会生气的。

  “咱们母女俩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杜大娘皱起眉头催促。

  “好啦,我说……因为……因为江天衡就是青青的爹。”杜昙英蹑呼着,说完,蜂首立刻低垂,双手捂住耳朵。

  入山庄至今,贴近照顾江天衡的只有她,见过他真面目的也只有她,干娘和青青瞧见的都是脸上蒙着药布的庄主,是故,干娘从未怀疑过庄主和青青的关系。青青是干娘一手带大的,要是干娘有见过庄主的脸,只怕纸早就包不住火了!

  “什么!江天衡是……”杜大娘惊讶大喊,双眼睁个后大,随即想到怀中熟睡的青青,赶忙压低音量,瞪着杜昙英:“江天衡就是当年的那个人?”

  “嗯。”杜昙英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进山庄没多久,有一晚瞧见方大夫帮庄主换眼伤,拿下药布时,我看了他的脸就知道了。”

  “好啊,你这丫头,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着我!”

  “娘,对不起。”头垂得更低了。

  “算了,算了,不管那么多了,现在知道也是一样。想想咱们一家能进碧心山庄,和青青的亲爹相遇,这一切都是天意啊!昙英,既然江天衡就是青青的爹,我看你们两个又是两情相悦,现在江天衡的病好了,你和青青正好可以和他相认,一家团圆啦!你为什么还要逃?”

  “我……我……”杜昙英支吾半天,说不上活。

  “傻孩子,你好傻啊!当年还年轻,面对嫂嫂的欺凌逼迫,你都敢舍弃贞节,把自己的清白给了个不知名姓的陌生人.只为了换取一份自由和可以自主的未来,虽然其间受了许多苦,可是后来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如今,一切否极泰来,老天赐予你的幸福唾手可得,为什么你还偏偏傻到要往外推呢?”

  “娘,我不想也舍不得离开天衡啊!可是……一想到自己曾经那么自私利用了他,我的心便充满自责愧疚。这些年来,因为我,天衡一直活在愧疚里,良心谴责着不知情的他、鞭答着他,怪他不该为了一己之私,毁了一个陌生女子的清白。那次,当我看到身染剧毒早已昏迷多日的他居然醒过来,强撑着一口气,就只为了到佛堂前去跪着赎罪,那时我的心有多痛,你知道吗?”

  即使事过多日,如今想来,心痛依旧,不舍也依旧。

  唉,人都是这样,一旦陷入情关,彼此牵肠挂肚。太过在意对方,心心念念,患得患失,很多想法做法自然而然失了准头,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傻丫头,不敢说就不要说啊。”

  “天衡把一切都告诉我,我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一再骗他、逃避他,娘,我觉得这样的我好卑鄙……”

  “昙英,你连娘我都敢瞒了,那再继续骗庄主一辈子又何妨?你的未来能够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反正嫁了他,一生长长久久,你定能化去他的心结,让他走出阴丞的!这么简单的道理,聪慧如你,怎么会想不到呢?”

  杜大娘一席话犹如春日惊雷,敲醒了杜昙英紊乱的心,思绪霎时澄明。是呵,可以瞒着不说明,她为什么没想到?

  “对,娘说得对。只要我们未来能够幸福,不说也没关系……”虽然这么做大大违背了她的原则,可是她可以获得幸福,和天衡、青青一家团聚……

  纠缠的心结让干娘一番话给点醒,杜昙英心头豁然开朗,想起这些日子自己的庸人自扰,不自觉羞红了脸。

  娘儿俩专注于彼此的谈话,丝毫不察洞外早有人监听许久了。

  “杜昙英,你忘恩负义,根本就是个彻底的大骗子!”

  “没想到我们夫妻竟是引狼人室,害了天衡。只怪当初我们瞎了眼,错看了你!”

  两道嗓音,一娇柔、一醇厚,皆饱含着怒气,清晰自洞外传入。

  杜昙英和杜大娘闻声抬头,乍见来人,都吓了一跳。

  一声不吭就不告而别,杜昙英自知心里有愧,头低垂,不语。

  “萧公子、方大夫,你们怎么来了?”杜大娘讶道。

  “我们来兴师问罪的。”萧敬天神色冷厉,沉声怒道。

  “兴师问罪?什么意思?”杜大娘迷糊了。

  ”我们才要问杜昙英是什么意思?天衡就快死了,你知不知道?”方采衣走至杜昙英面前.揪起她的衣裳问。

  “天衡快死了?怎么可能?我……早上要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啊!”杜昙英嗓音颤抖,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给吓得魂不附体。

  “好好一个人交给你照顾,我们才离开半个月不到,天衡就变成个半死不活的人,你要怎么对我交代?”

  “天哥,说不定她早上临走前偷偷动了手脚……”

  “不,萧公子、方大夫,你们要相信我,我……我爱天衡,我宁可自己死,也舍不得他受一点伤害的……真的……”惊慌加上忧心,杜昙英几要崩溃,斗大的泪水断线似的掉。

  终于听到真心话了!萧敬天给了妻子一个眼神。

  可是也把人给吓哭了。方采衣也回夫君一眼。

  钓饵上勾,再来就是收线带回山庄,真正的好戏在后头。

  “想要证明你的清白,回山庄,到天衡面前去再说。”

  此时的杜昙英要是情绪冷静,仔细一想,便不难发现事有溪跷;可惜她的小脸刷白,哭得梨花带泪,早已六神无主。

  “嗯,快带我回去,我要去见天衡!”心慌意乱的她一心一意只记挂着江天衡的安危。

  ***

  衡院,主屋。

  杜昙英几乎是一路哭回来的。一双水眸早已哭个红肿,眼角残泪未消,泪水模糊了视线。方才走进碧心山庄时,眼前看不见任何人的脸,耳里听不到福总管指责的话语。她一心只惦着江天衡,意念驱使脚步不停,直奔衡院而来。

  入屋前,杜昙英提袖胡乱拭泪,收整好情绪后才推开门走进去。入内,一见床榻上平躺的人影,仿佛又回到她初到山庄那一日,他身染剧毒昏迷不醒命在旦夕的时候。

  她倒抽一口气,身子一软,脚步颤抖,小小的一段距离好生漫长,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来到床前,看见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庞,杜昙英才止住的泪便又落下。

  “怎么会这样?我早上离开的时候,你还好好的啊!天衡……天衡……”她伸手推推江天衡的手,试图想唤醒他,可推了半天,却是动也不动。

  身子一矮,她在床前坐了下来,执起他的手,贴在她的颊边,原本温热的掌心,如今是一片冰冷,杜昙英哭得更伤心;而她沿颊滑落的泪水也揪疼了昏迷的江天衡的心。

  “天衡,你醒醒啊俄就是你心心念念、一直寻寻觅觅的昙花姑娘,青青是我们的女儿。我不瞒了、不逃了……我什么都跟你说,你快醒来看我啊……”

  昙英,听见你亲口承认,我心里好开心呵!人昏迷不醒,但意识再清醒不过的江天衡闻言,心中的狂喜岂是笔墨可以形容的。

  尽管早已迫不及待想搂她人怀,为妙拭去泪水,但药效未褪之前,他只能这么静静地躺着,听她吐实,将往事娓娓诉来。

  本以为以死相逼是个好主意,但此时江天衡却厌恶死自己,想这什么馊主意,昙英的哽咽伤心,令他如“躺”针毡,揪心哪!

  “天衡,我欠你一句对不起,你知道吗?那年那天,其实……我是心甘情愿救你的……”说到这儿,杜昙英话语略停,双颊不住一阵配红。

  透过贴在她颊侧的掌心,江天衡仿佛能感受到她心头的羞怯怦然,因为交心,彼此的心意已然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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