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忍不住又激动起来,杜昙英硬咽好半晌,才控制情绪,提袖擦去眼泪,续将她的身世说出,江天衡也才知道原来她和他竟有着相似的过去,一样经历重重磨难,辛苦直至如今。
“其实现在你昏迷不醒,我跟你说对不起,也不晓得你听不听得见?这么做很小人,对不对?可是,我不管了!你一定要醒来,不管多久,一天两天也好,一年十年,甚至二十年,我都会等你,等你醒!我要亲口对你说,我就是你的昙花姑娘,这辈子昙英认定你了,天衡,你快醒来.好不好,”
见他仍旧昏迷,两行清泪自她的眼角滑落……天衡,你真的不醒来了吗?
她依旧坐在地上,小手紧握着他的右手,脸颊也靠近手边,不知不觉,倦意袭来,意识渐昏沉,杜昙英就这么睡着了。
***
昏昏沉沉睡着,倏忽间,有股温暖的力量靠近,瞬间,她飞扬上了云端,身心皆是无比轻松,而那股舒畅的暖意始终紧紧相随。
回首,凝神,四处张望,仿佛有股灼热的视线看着她,持续而专注,那目光温柔深这,有些熟悉,是谁?
神魂自飘渺的太虚归位,沉睡的美人儿苏醒脓密的睫扇眨呀眨,水眸瞬间睁大,和那双含笑的明亮黑瞳相对望。
杜昙英醒了,又吓着了,因为角色互换。她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而本来昏迷不醒的江天衡不知何时醒来,此刻正坐在床边,柔情万千望着她。
天衡醒来了?他听见她的呼唤醒来了?这是梦吧……
“天衡……”她轻声唤着他的名,立刻起身,偎进他的怀里,小脸埋在他的胸膛,感受到那股温热和熟悉的气息。她笑了,这不是梦呵!
一双长臂环住她,结实将她搂在怀中,大掌抚上她的发,醇厚的嗓音回应了她:“昙英,我的昙花姑娘……”
低唤了几声她的名,头低垂,轻柔吻了她的头顶,瞬间一股热流从头顶迅速流窜至四肢百骸,轰地一声,她的脸、身子烫似火烧。
对,这不是梦!天衡醒着,她让他搂着,他还亲了她……
她慌张地抬起头,热烫的小脸配红,樱桃小口亦嫣红,明媚如三月桃李的姿容勾得他心颤颤,情思如潮奔腾,江天衡情难自己,头便欲低垂……
“啊——天……天……天衡……你醒了……”杜昙英吓得把头往后仰后头猛打结。
“对,我是天衡,我醒了。是你把我唤醒的。”她惊慌结巴的模样别有一番可人风情,江天衡看着她,微笑始终不停。
“你没事?真的没事了?”心中的恐惧依旧,一双小手快速在他额头、双颊、颈子及胸前快速穿梭着,确定他是健康安好的,她才深深吐一口气,如释重负。
“昙英,你如果继续对我毛手毛脚,不停手,我不敢保证一下会发生什么事。”她如释重负,他却倒抽好几口气,极力忍耐。
软玉温香在怀,又是他心心念念数年的心上人,要他当个柳下惠,清心不动念,简直比登天还难!
语落的同时,杜昙英立刻领会,小手绣着似的迅速缩回,摆在背后,小脸羞红低垂,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哈哈哈……”江天衡被她逗笑了。
他的笑声让她恼怒,在九霄云外游荡的理智总算归位,他清朗的笑声持续好半晌,她的思绪明快流转,恍然大悟!
“我被骗了!”她大叫。
“哈哈哈,不错嘛,你这么快就发现了。”忍不住再取笑她一下。
“可恶!你居然诈死骗我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你吓死?看你刚刚昏迷不醒,我担心死了!我费尽心思照顾你,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谁知道你竟然用这种方法吓我!天衡,你好坏,怎么可以这样吓我?我好怕再失去你,你知不知道?呜……”小脸再度埋入他的胸膛,粉拳猛捶,发泄心中的担忧和怨气,刚刚她真的吓坏了。
“昙英,对不起,这种事,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还有以后?”泪眼未于,她嘟嘴瞪着他,对他说的“以后”深深不满。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昙英,收起眼泪,别哭了,好不?好不容易如愿以偿,找到我的昙花姑娘,我们该有好多话说的。”
“还要说啊?我刚刚说了一大堆,你都没听见……”
“有,你说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听见了。方才我是吃了药,暂时昏迷,可意识还是清醒的。”
“啊……你……”她的自言自语和一堆心底话,他一字不漏全听见了?哎呀,双颊顿时红霞翻飞,杜昙英羞怯不已,小脸贴着,说什么也不肯再抬头。
“昙英,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他唤着,她的脸更热,直往他怀里钻,不肯答应,江天衡无奈一笑,只好自个儿动手。
“就是这张令我朝思暮想的容颜,昙英,如果我没失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一定马上就可以认出你。我找了你六年,想了你六年,好想好想……想到甚至怀疑那天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你是否真的存在这世间?若是,为什么老天爷肯让你救我、让我心里有了你,可却不让我找到你、让我拥有你?”
“天衡……”情意满溢的真心语让她心一凛,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昙英,你是个好心善良的姑娘,不论当初、不论现在,一直都是。听到你亲口说你逃走的理由,真令我感动又生气。”
感动有道理,可生气……为什么?杜昙英瞳儿一转,看了他一眼,不语。
视线交会,江天衡很容易便从她眼神读出了疑问。
“昙英,你实在太善良了!你肯合清自救我,对我恩同再造,就算用一辈子来报答你的恩情,我都嫌不够;可是你居然责怪自己,甚至因此狠心逃走,不跟我相认,我如果不许死骗你回来,等你逃得远远,我上哪儿找你?”
“可是……我真的很自私啊!要不是我利用了你,你也不会良心不安,自我谴责这么久。一想到你这些年身心备受煎熬,我就难受得不得了。”
“昙英,答应我,以后我们之间只有真心相许,什么谁对不起谁,统统不存在了!等事情完了,我们就成亲.我跟你、青青,还有大娘,一起成个家,好好过日子。”
平实温暖的话语,句句皆是真心诚意,杜昙英心房涨暖,感动的泪水沿颊滑落,喉头便咽,说不上话,只是不住点头。
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是坚定的承诺,允诺相守此生,不离不弃。
松手,指头游移,徐缓搓揉她的掌心,再往下移,看见她白细的手腕竟有两道隐约的疤痕,像是被绳子紧缚过,江天衡一怔,随即问道:“这些疤痕是怎么回事?”
虽然时光流逝,但从痕迹上来看,仍不难想像原来的疤痕是如何的深。
“这是那年,嫂嫂心有未甘,反告我一状,说我偷人,失了清白,村里的长老动用村规处置我,这些疤痕就是当初被绳索捆绑所留下的。”
偷人,失了清白,村规处置……这在这个注重女子贞节的天朝,失贞是极严重的罪,不论告官、不论私刑,下场皆是一样,就是死路一条。
“昙英,把那年的一切告诉我……”他要知道所有她曾受过的苦,然后用他全部的心来爱她,此后让她永生平安无优。
“不要啦,事情过去就算了。”那段回忆是她生命中曾经最深重的痛,好不容易云淡风清,她不想多提,也不想让他知道,心头再添愧疚。
“告诉我,我要知道。昙英,你心疼我的苦,也该让我心疼你啊!”他要求着,语气眼神皆坚持。
“嗯。”杜昙英不再拒绝,温柔望着他,嘴角绽起灿烂的笑花,将过往娓娓诉来……
“只要能离开那个封闭的山村,虽然清誉已毁,但能换得自由,一切就值得了。我从不后悔这么做!更何况后来我又有了青青。天衡,你知道吗?你给了我好多好多……”
“昙英,幸好老天保佑,让我们日后还得相见。是你给我太多太多,而我欠你许多许多,这一切的一切,我要用尽这一生,好好爱你。”
知君情真,杜昙英回给他一个了解的笑容:“刚刚才说过的,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说对不起的。如今回想当初,那时贸然做那种决定实在很傻,没了清白,在家乡是极无耻的行为。我年纪轻,个性又软弱,嫂嫂一状告上去,我真的吓坏了,不管我怎么解释,就是没人相信我。到最后长老们决定判我捆绑放水流,是生是死,就看我的造化。在河边,一张张鄙视的脸孔,漠然看我被抛入河水中,没有一个人愿意救我,他们……呜……只会用恶毒的言语骂我,用唾弃的眼光看我。我含冤莫白,百口莫辩,就这么被抛入水中……”语未竟,记忆又回到那个可怕的日子,杜昙英身子不自主剧烈颤抖,泪水跟着滚落。
“昙英,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再说了,是我不该要你说,那样的回忆太残忍!不要说了!”他紧紧搂住她颤抖的身子,以他的温暖安慰她,怀中的她是如此的娇弱无助,当时那些人怎能如此丧心病狂,不问青红皂白,随意罗织罪名,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来对付一名弱女子?
幸好老天保佑,这些年他苦,只是心苦,比起昙英曾受过的折磨,他的痛苦算什么?昙英的苦比他痛上千万倍不止啊!
仿佛找到了生命里最坚固的港湾可以依靠,杜昙英搂着江天衡放声哭泣,将这些年来刻意压抑的痛楚全数借泪水宣泄。他的手不断轻抚着她的背,伴她一同驱逐伤痛。
直到泪水湿了他大半个胸膛,嗓子也哭得嘶哑,杜昙英才止住泪水。江天衡倒来温水让她喝下,润喉休息。
“昙英,莫再想了。”她的泪让他好生心疼不舍。
“不,天衡,你才是对的。让我说完,这些事积在心里太久,已经成为一道好深的伤口,如果不把它挖开,伤口是永远不会结痴痊愈的。过去,我只有自己一人,必须孤单面对一切,但现在不同了。有你在,我会变得更勇敢,把往事全部说出,彻底抛诸脑后。以后有你的爱,我再无所惧。”
“好,你说,把心里的伤痛全部说出来。我,就是治愈你伤口的良药。”
“嗯。出事的前两天,干娘有事离开村里,说来一切都是个中注定好的。如果干娘没离开村里,我没落个孤立无援的境地,或许今天的景况便完全不同了。我被动刑丢人水后,在水中浮浮沉沉,嫂嫂一状告上长老那天,有个好心人偷偷溜山村子去找干娘,通知她这个消息,干娘才能及时赶回来,救了我一命。经历这场意外,醒来之后我再也不能说话,整个人住行尸走肉般茫茫然过了两个多月,直到我发现有了身孕,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些年有了青青,生命多了充实圆满,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只要她一个笑容,不管我有多苦多累,一下子就全都烟消云散了。天衡,我相信我们的情是注定的,所以尽管相逢是意外,中间又隔了六年,经历重重波折,可是到最后老天爷还是把我送到了你身边。我要做你生命里永远的昙花,不会因为黎明的到来而消逝。天衡,谢谢老天爷把我送给你,我真的真的好爱你。”
满腔深浓的情意如潮汹涌泛滥,心房涨暖,此时此刻杜景英觉得好满足、好快乐。她靠在他的胸口,温柔地笑了。
这是她这辈子说过最多话的一天,完全担程,毫无保留,句句真心真意教他深深为之动容,眼眶发热,感动的泪水在眼底蠢蠢欲动。
苦尽甘来,上天赐给他的是如此美好的礼物,拥有娇妻。爱女,他已满足。现在就只欠一场名正言顺的婚礼,他和他的妻女就能正式成一个家,一个圆圆满满的家。
执起她的手腕,大掌覆上,轻轻抚摸着,而后头低垂,唇凑近,仿佛是在膜拜似的,以最虔诚疼惜的心,细细吻着。这是昙英为他受的苦、是对他的真情真意,他要一辈子记着,永远刻在心版上。
亲完那两道浅淡的疤痕,他伸手将她的双手紧紧包覆住,两双含情的眼瞳相望,视线胶着,再也移不开了……
他松开手,将她环人怀中,头低垂,印上那抹嫣红;她含笑相迎,双手搭上他的颈背,感受他的深情。四片唇相触紧贴;他热切索求,她热情回应,辗转缠绵,直至气息紊乱,才不得不停歇。
一番温柔纠缠,她的青丝早已紊乱,眸光似水还柔,如含情欲诉,被吻得红肿的樱唇像春日嫣红的新桃,鲜嫩欲滴,教他迫不及待想多尝几口。
视线相交,从彼此的眼底瞧见了昭然若揭的深浓情意和汹涌澎湃的欲望,她的额头抵上他的,鼻尖相蹭,两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亲呢的唇舌交缠点燃了记忆中潜藏的热情,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动作却是一样急切,绵密不断的亲吻阻挠了解衣的速度,却更催化了彼此的热情。
意乱情迷间,幸好一只大掌及时伸出,拉下纱帐,将诱人的销魂春意全锁在纱帐内。
她要用她的爱守护他一生,至死方休!她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
第九章
衡院,庭院外。
破晓,晨光微亮。盛放的子夜昙花已谢,清新的空喻旧漾着浅浅的昙花香,主子康复,又得心上人回应,今日的衡院显得格外明亮喜气。
“呵呵,天衡的手脚真快,病才好就这么急蜜浓妹,他要是后头身体又出状况,你就别理他了。”
拱门外,萧敬天遥望主屋,面露微笑,语带取笑,心里却是无比安慰。不容易啊!这是怎生的一番奇缘?连他都要赞叹老天的巧安排了。几经波折,好友终能如愿寻得他心心念念的昙花姑娘,心许缘聚,恩爱共度余生。
“天哥,你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别忘了当年的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方采衣忍不住提醒,她和她的夫君也是经历重重波折才得以聚首,他们之间又何尝不是奇缘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