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找死,我奉陪!”辛霸脑子一转,登时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
他松开对卫函禧的箝制,将他往旁边一踹,卫函禧立刻滚到一旁,像个懦夫一样地哭泣。
卫勋风迎向他,拔出长剑。
该是彻底收拾黑水寨余孽的时候了!
虽然辛霸有如困兽,不要命地使出各种杀招,但卫勋风总能以最轻巧的招式抵御。他悠然地只守不攻,虽然辛霸不断逼他出手,他却悠游于刀光剑影间,耗掉他所有的力气。
终于,辛霸不支,颓然地倒在地上。
现在,只消小小的一拳就能送他入黑甜乡,稳当地交给衙门裁治、结案。
卫勋风正打算上前执行这个微不足道的任务,一种奇特的感觉却驱使他回头。
就连一直都没插手、没出声的君设阳与君老夫人也定定地看着他的身后——
“采凡。”他旋过身,发现夜里才为他擦过药,最后因困倦而睡倒在他房里的采凡,不知何时竟来到他身后。
她的眼神有些古怪,轮流地看着他与倒地哭泣的“卫勋风”。
卫勋风没有思及其他,他只是很单纯地想到——
“对了,采凡,你不是要和我一起擒住辛霸?这个让他晕过去的拳头,就让你出!”
采几笔直地走过去,伸出的右手终于握出了正确无比的拳头。她轻轻一击,辛霸便陷入无边的昏迷。
然后,她回过头来,困惑与怀疑交织在她脸上,她神情古怪地问道:“师父,为什么辛霸叫你‘卫勋风’?”
☆☆☆
卫勋风呆住了,货真价实地呆住了。
他没有想到采凡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没有预料到当辛霸叫阵时,将会揭穿身分变换的事情;他也还没有设想到,如果采凡发现他就是卫勋风,会有什么反应。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却发现了——而他不想再隐瞒下去。
他是卫勋风,是和她订下娃娃亲的男子;他靠自己的能耐赢得她的喜爱,是世界上最有资格得到她的人。他有什么好隐瞒的?
“因为,”他直视着她复杂的双眸。“我就是卫勋风。”
采凡的身子轻晃着,好像有些重心不稳的样子。
她眨了眨眼睛,指着那个倒在地上哎哎乱叫的倒楣书生。“那他是谁?”
“卫函禧。”他轻声地回答,采凡过于平静的反应让他感觉不妙。
“他是你弟弟?”
“是。”
采凡低头思索,她渐渐从一堆迷乱中理出头绪。
卫函禧顶替了“卫勋风”的名号,招摇进府,以她未来的夫婿自居;而正牌的卫勋风却成了她的武术师父,和她朝夕相处,感情渐入佳境。
这其中,很难不让人嗅闻到阴谋诡计的味道。
“娘、大哥,你们一点都不惊讶吗?”她转向自家亲人,看着他们欲言又止却全无惊愕的表情。“难道说,你们早就知道这件事?”
闻言,倒在地上的卫函禧突然僵直身子,他惊慌地看了看周遭,赶紧连滚带爬地逃走,心知李代桃僵之计被揭穿,自己又这般狼狈,下场一定很惨。
他再也不敢想要攀龙附凤,马上逃之夭夭。
“采凡,你听娘说——听娘说——”君老夫人讷讷地开口。
女儿是她所出,她怎么会不清楚她的心性?
被蒙在鼓里那么久,采凡当然会有所不满。不妙的是,她向来心口如一,高兴便笑、生气便同,这会儿她无风也无浪,只怕已经气极,才会如此反常。
“你们联手来欺骗我?”采凡提高音调,不信任地看着他们三个人。
最疼她的娘、最爱管她也最宠她的大哥,还有陪她玩、陪她闹、逗她开怀的他——卫、勋、风,他们联手骗了她!
为什么要欺骗她?
怕是她拒嫁的态度一直很明显,所以他们才出此策,让冒牌的卫勋风招走她全部的厌恨情绪,然后再让正牌的卫勋风亲近她,达成娃娃亲的最终目的。
她看着卫勋风那张向来满不在乎的俊脸,扬起一丝丝担心,突然大喊:“可恶!你使手段算计我。你简直是混蛋加三级!”
欺骗让过往的欢笑变成了可笑,一句句愚蠢的话现在想起来真让人想跳江。唉,瞧你多上道!“卫勋风”要是能像你这样,那就好喽!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才是“卫勋风”。
她那时为什么要说这么大胆的话?采凡在心里呻吟,小脸迅速胀红。他听了有什么感觉?他偷笑吗?他高兴吗?他是不是觉得她很好笑?
可恶!
暴怒的火花直勾勾地喷向他面门,采凡红着脸,瞪着几个时辰前还让她心跳怦怦的俊颜,而后头也不回地跑开。
第九章
“采凡,你别赌气了,好不好?”
栖风阁里,君设阳的爱妻——云泽公主,正好言劝慰着嘟着嘴巴的少女。
最近府里异事多,先是传出采凡十八岁生辰前来拜访的男人不是卫勋风;后来又传出,如假包换的卫勋风其实就是采凡的武术师父。
这两个身分错乱的人,已经够让大伙儿傻眼——之前对“武术师父”卫勋风不够恭敬的婢女翠儿,甚至无地自容地嚷嚷着要去投河自尽。
没想到事情还没完!君家最受宠爱的小小姐,一连跟君老夫人、君设阳、卫勋风翻了脸。
他们都是现在或未来君府的核心人物,事情闹得这么僵,真教其他的人莫衷一是。姿态最倔强的是采凡,不肯听也不肯谈那些事,镇日就窝在栖凤阁里。
说她震怒,那也未必,恼羞成怒倒还像一点。
云泽看着眼前的姑娘,清清朗朗的眉目至少打了十个结。
“胎教啊胎教,采凡,你摆了一张苦瓜脸给我看,是要宝宝生下来也长苦瓜脸吗?”云泽公主叹息着。“你还要拗多久?”
“我才没拗。”采凡继续嘟着嘴,有时脸红、有时磨牙。
没拗会日日夜夜守在栖凤阁里,阻断她和丈夫相聚的时光?
云泽抚了一下肚皮。宝宝都快呗呗坠地了呢!这段等待的时间,她多希望是君设阳陪着她,而不是愁眉苦脸的采凡……
她的愿望,这一次很快地便让老天爷听见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容地走了进来,向来扬起的唇角抿看坚决的直线,他踏着笃定的步伐进入内室,朝云泽颔首,话没说上半句,就把采凡扛上了肩。
“放开我,你这个大骗子!”还来不及反应的采凡就这么倒挂在他肩上,死命踢着打着,眼角瞄到另一个男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过不了半晌,栖凤阁里响起了欢呼。“设阳,我好想你!”
“这会儿没有采凡在这里瞎搅和,我会一直陪着你。”阳刚的嗓音因爱而柔软。
可恶!采凡啪啪啪地射出眼刀。原来大家都视她为眼中钉啊!她可记着了。☆☆☆
倒吊在卫勋风身上的采凡,别无选择地被他带到了自己上不去也下不来的大树上。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别开红着的脸。“我又不想跟你说话。”
“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跟我说话,还背着大家来找我吗?”
“不要再讲了!”她气鼓鼓。“那是因为我无聊又没玩伴,才会找到你那边去!”
卫勋风一脸挫败。她虽然没有女人的细腻心思,倒是有女人绝顶爱使小性子的天份。“你打算生气到什么时候?”
“你管我?”顶是这么顶的,但采凡还是有丝窃喜,原来他还在乎她啊。
“我当然管你。”卫勋风的俊脸突然凶恶起来。“我也有气还没对你发。”
“你也有气?这可稀奇了。”瞧他不好受的样子,采凡蓦地心情大乐。“说来听听吧。”
“那我得从头说起。”
“有多‘头’?”她忽然警戒。
“你生辰的那一日。”
这不就是变相的解释这段日子以来的事吗?想到之前和他交好的模样,采凡的脸儿一沉。她可不想回顾自己缠着他、腻着他的片段。
说生气倒不至于,但是她不喜欢那种扭怩不安、像心事被人揭穿的感觉。
卫勋风没等她首允,就自顾自地说道:“那是巧合,谁也没有跟谁预谋。你生辰那日,我依约前来。当我来到君府门口时,卫函禧已经出现了。”
采凡忘了要阻止他解释,直指话中的不合理。“你可以跳出来说你才是卫勋风啊!”
他横了她一眼。她还敢提!“然后,我马上就会被臭番茄打得落花流水。”
“呃。”采凡一时语塞。那天的她,好像杀气腾腾、很不客气哦?
“我自认没有讨打的兴趣。有人要当挡箭牌,为什么不让?”
说得有理……慢着,她怎么站到他那边去了?“你事后可以说明啊!”
“在大家认定他就是‘卫勋风’之后?别说别人,就是你也认定‘卫勋风’长得就是一副书生样,卫函禧不正贴切所有人的想像?”
卫勋风突然话锋一转。
“再说,你记得他比记得我更多。”这可是个不能饶恕的罪过!
“有吗?”采凡疑惑地看着他。“我应该记得你什么?”
卫勋风大感受伤。“光听这句话就知道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你说过,每次见到他,都会感觉手脚发痒,想打人,那是因为他小时候欺负过你。”
“看来我还有点灵性嘛。”她沾沾自喜。
“可是我呢?教你握拳头,教了那么多次,你还是每次都握错。”根本没记住他!
“唉……这个……”她的表情开始变得有点诡异,有些明白他说生气的理由。
“难道我不该为了你的厚此薄彼而不满?被遗忘的人难道不能采取加深自己印象的方法?”虽然极力以轻松的口吻说着控诉的言语,但卫勋风的眉头仍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是认真的,不满是真的,愤怒也是真的!
他太清楚自己的心,他知道自己就要采凡,但是每当他发现这个不长记性的小妮子“又”忘了他时,心里就像有根刺扎着,极不舒服。
他想要靠一身功夫吸引她的注意力,赢得她的心——他办到了,却也被她扣上骗徒的帽子。
采凡听着,愣了好一下子。
怪不得!当他调整她的拳头时,她会觉得似曾相识,和他在一起总是那么愉快又自然,像春风吹拂着,娘说她以前总爱腻着他,也不是诓她的。
“但是,娘和大哥,他们知道你才是卫勋风啊!”她突然想起。“他们为什么不说?”不管他再怎么有理,欺骗还是欺骗。
“你不喜欢被人欺骗,你娘也不喜欢被人愚弄。当她知道卫函禧顶替我的身分,想要到君家来攀龙附凤时,她只是想留住他,伺机给他一个教训。”
想到卫函禧倒在地上嘤嘤哭泣,夹着尾巴逃跑的样子,他的教训的确够大了。
采凡有些明白。原来卫函禧不是他们特地找来招她讨厌、使她转而对卫勋风产生好感的对象。这家伙是想来对他们一家人招摇撞骗的。
一思及此,那种被骗的感觉就淡多了!
“你自己说,当你一概否定‘卫勋风’时,会用多客观的角度来看我?”卫勋风再度开了口,一扫平时的吊儿郎当。“你知道你自己之前有多排斥‘卫勋风’,难道你会因为我不是个书生,就完全地刮目相看?”
“我……”她不会,她还是会全盘排斥他,采凡气馁地发现他是对的。
“瞒骗了身分是不对,先人为主的偏见难道没有错吗?”他直视着她。
“所以你将计就计,是因为……”采凡想了想,迟疑地发现他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也许那才是真心话。“想要接近我?”
他的俊脸蓦然覆上一层薄红,这给了采凡灵感。
“你接近我,是因为……”她突然想起之前问起他对她的感觉时,他的回答。
你总会知道的。
定定地看着他,体会他刚刚说过的每一句话,回想他之前对她的好,采凡若有所悟。
难道说事情看似峰回路转,其实答案只是那么简单?
“接近我,是因为……你爱我?”她看着一向潇洒自若的卫勋风慢慢红了脸,有丝别扭。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处在心事被看穿的忸怩不安,全部消散不见。
他有一点点难为情的表情已经给了她答案。
“你爱我、你爱我。”这很公平,他们都栽在对方手中!采凡笑颜一开,像唱童谣似地嚷着。“你爱我、你爱我、你爱我……噢!”
她喋喋不休的小嘴陡然被卫勋风封住,深情的吻堵住了她得意的吟唱。
虽然有一点点丢脸、有一点点损及他潇洒自若的形象,但是采凡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意,卫勋风微微地笑起,伸手拥住这个睽违他怀中好几天的小女人。
他终于得到他一直想要的小人儿——君采凡。
尾声
当辛霸被移交到牢房,与他的弟兄们重聚之后,衙门里的官差循线来到颢城将军府,向卫勋风道谢。
“要不是有你鼎力相助,我们不会这么快就剿了黑水寨。”
“还不是因为有官差们的报信,不然怎么这么快逮到辛霸?”
“以后若有重大案件,还要请你出手相助。”
“卫某绝对义不容辞。”
采凡愈看愈不对劲,在一旁歪着头,直盯着来访的官差大哥瞧。
他很瘦。他没带着包袱。他衣袍袖口不宽大。他腰间只佩着一柄剑。
这就怪了,“那样东西”到底藏在哪里?
“那么,我这就告辞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卫勋风抱拳回礼。
“慢着。”她突然喝住往外走的官差。虽然说这样做未免有点失礼,而且很糗,但她还是中气十足地大声问出来。“那三千两赏银呢?”她没见他拿出来啊!
“赏银?”官差挑起眉,好笑地问。
“赏银!”卫勋风呻吟着。啊,他完完全全忘了这件事。惨了!
“小姑娘,卫勋风没跟你说过吗?”官差想了想,和蔼地走向她,解释道:“之前剿了黑水寨,他取走一半的赏银,后来辛霸逃走,他将其引为自己的责任,所以把其他赏银都给推了。呵呵,像这么有责任感的赏金猎人可不多哩!”
“推了?”也就是说,没有赏银?
采凡凶狠地转过小脸,瞪着不断往屋外退去的卫勋风。
没有赏银,他让她去当什么“赏金猎人的小帮手”?
没有赏银,她如何到家人与街坊邻居面前去自吹自擂一番?
没有赏银,她有什么证据昭告天下,抓到辛霸,她也出了一“拳”棉薄之力?
没有赏银,这阵子以来,她瞎搅和什么啊?
“卫、勋、风!”她尖亢大吼,恨不得马上用牙齿撕烂他。
卫勋风脚底抹油般地溜走,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他决定先暂时避避锋头。
“卫勋风,不要跑,你给我站住!”采凡在后头奋力地追着。
他停下来,回头扮出个鬼脸。“站住?我才不想被你剁了呢!”眼看着她就要追上,卫勋风赶紧转身再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