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边?
采凡缓缓地回过头,一张大大的笑脸咧进她的眼界。
“不会就是他吧?”一根嫩指指向卫勋风,警钟在采凡心里叮当乱响。
“不好吗?他刚刚露了手很俊的盘天梯,轻功甚至使得比大哥好。”
“也许他就只有这一手。”她不抱希望地说着。
“君姑娘,老实说,以你连树根都爬不上去的程度,只会扎马步和驴打滚的人都能当你师父。”卫勋风闲闲地说着,毫不收敛对她的奚落。
“你!”居然把她瞧得那么扁!“大哥,我不要他当我师父!”
开玩笑!找师父当然要找那种人品敦厚的良师,欺负起来才不费吹灰之力,她干么要找一个赖皮比她行的家伙,气死她自个儿?
“不要这个也成。”今晚,君设阳好说话得让人起疑。“那你要谁?”
“我要……”她偏头想了想,脑海中浮现一个绝对适任的人选。嘿嘿,她当然只要最好的那一个!“我要他刚刚说的,武林高手中的第三人。”
她小嘴儿一努,要定他始终当宝似的、不肯轻易松口的人名。
“你确定?”君设阳的笑意益发灿烂,连卫勋风的一口白牙也闪耀得让人眼盲。
君老夫人在上座,含笑看着采凡一步步走入卫勋风早已设下的陷阱。
“非常确定。”采凡以颔首加强她的决心。“怎么?难道他断了胳臂、缺条腿?”
以之前两位高手一位嗝掉、一位嫁作人妇的前例来看,这位高手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唉,天妒英才!
“他呀,四肢健全、五官俊朗、天纵英才、超凡卓绝。最重要的是,他还活得好好儿的。”卫勋风贼兮兮地笑着。“你有幸亲眼见证。”
“真的?”不知怎地,采凡心里的疑惑与不安愈来愈深浓。
几次交手下来,她已经摸明白,这家伙愈是一脸好商量,事情就愈让她跳脚。
“恭喜你,”卫勋风得意兼同情地宣布道。“你最后得到的人还是——我。”
“什么?”瞠圆的珠眸恐怕有爆落的危险,采凡错愕极了。
“若不是来毛遂自荐,我撕下那张布告做什么?”
对喔,他要是不来应征,撕下布告做什么?
采凡琢磨了一下,幸好小脑袋还灵光,虽然为时已晚,但也想起——“那些个武林奇人,不会就是你编出来的故事吧?”
“有趣吧?有一阵子,我还靠这本事到酒肆茶楼去当说书先生,骗吃骗喝过。”他炫耀得颇为得意。
“那做不得准!”采凡大喊。
“怎么做不得?反正不管是指定的或瞎蒙的、将军钦定的还是你挑的,箭头不都指向我吗?”卫勋风好心地拍拍她的肩,嘲弄地安慰。“快别抗拒命运的安排!”
看着他调笑却笃定的神色,采凡螓首一垂,气势软了。
“算我栽了!”她举起白旗咕哝着,悲哀地决定投降。
罢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换个角度想,遇到这等赖皮高手,她就算再不幸,也还能跟他过过招、偷学个几手,提升自己耍赖的功力。
到学成之时,所有人的心脏都将受到全新的考验,尤其是可怜的翠儿。
“这个……”就在这时,卫函禧站起身来。“如果采凡想学武功的话,我可以……”
采凡、卫勋风、君设阳都在同一时间转过头来看他,虽然心思各异,却都有志一同地摆出敷衍的笑脸。
“卫公子也会武功吗?”君设阳礼貌地问着。
“他拿过最重的东西,大概是书房里的狼毫笔吧!”对于她那之乎者也的“未来相公”,采凡是不会太客气的。
“那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卫勋风悠然轻笑,顺势把话给堵上。
他斜脱着卫函禧,见他表情愈臭,笑得也就愈开怀了。
☆☆☆
一场热热闹闹的生辰夜宴,一直进行到夜深时分才结束。
席间,卫勋风以采凡的武术师父自居,赢得除了采凡与卫函禧之外,所有人的好感。
散席之后,更衣洗浴完毕,他提着一壶酒,斜倚在树上,对月独酌。
月盘儿照光光,由远而近,映出了一条长长的人影。
“下来!”嘶嘶气声陡然传开。
他悠哉游哉地啜饮美酒,假装听不见。
“我叫你下来!”这回气声大了些,但依然是又想展威风,又怕被人听见。
“有本事的话,就翻上来找我啊!”他提着酒香四溢的玉壶,就着壶嘴畅饮。
嗯,入嘴甘醇、下喉浓烈,真是一壶难得的好酒!
“这几年没见,你这混帐狂性不改,一样爱找死。”
“这几年没见,你的征性也不改,还是一样爱吹牛。”惹了他就是找死吗?他可从来没信过这一套。
卫勋风从树上跃下,偏着头,好整以暇地瞧着眼前的男子——卫函禧。
他的姿态写意,玉石精雕的酒壶薄得像张纸,透着殷红的酒光。玉壶在他指尖晃着要掉不掉的弧度,为他的闲适再添上几分漫不经心。
卫函禧从头到脚地打量他,掩不住酸意。“你这身行头还真称头,是你行乞多久才得来的?”
“总之,不会比你向爹乞讨的日子多。”他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他离开卫府已经数年,这段时间里,一封家书都没送回去过。
从小,他爹和手足就看他不起,八成以为他早就饿死在路边。
事实上,他混得还挺好的呢!
卫函禧顿了顿,不想在这节骨眼儿与他争辩。“听着,我要当君府的女婿。”
“嗯,”卫勋风灌了口美酒。“这所起来很像是梦话。”
“少耍嘴皮子,你别想跟我争!”卫函禧恶狠狠地说道。
他是卫府的二少爷,在先天地位上,永远低了长子嫡孙的卫勋风一截;为了争夺父亲的青眯,以便得到整个继承权,他必须卯足了力争宠,挤退卫勋风。
他记忆中的卫勋风,总是无争无求。或许是他太健忘,也或许是他太迟钝,他始终没发现,卫勋风并非一味的退让。
卫勋风的眸里始终藏着光彩,一套自成的价值观存在他心中,他比任何人明白,什么值得争取、什么不值他在乎。
“要我让?”卫勋风的语声饱含笑意。
“对,在跟我争之前,最好想想有没有人给你撑腰。”卫函禧趾高气昂地说着。
在他向爹说明了冒名与君府结亲的好处后,他立刻得到全力的支持,被叮嘱:就算磕头认错,也要攀回以往的交情——如果以往有交情的话。
如果他真能顺利地攀上这门亲,讨了爹欢心,整个卫府就是他的囊中之物;反之,卫勋风则如有败部,无复活的可能。所以,他必须要成功!
“我有一整个卫府当筹码,你别想胜得过我!”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卫勋风做出小生怕怕的表情。
“如果我和君采凡成婚,两府合一、一体俱荣,势力将会延展不少。”
“原来你想玩‘团结力量大’的游戏。”他伸个懒腰,暗叹他不够了解君家人。
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这两句话听过吧?君家就是这个样子!
十三年前开罪皇上,因而招致祸端;十年前君设阳擂台比武,拿下武状元头衔;两年前君设阳以护国大将军之尊,迎娶了皇上最宠爱的云泽公主——君家家运曾经大起大落,风浪见识不少,难道会想靠结亲以巩固势力?
他那些眼里只有钱与权的亲亲家人,未免把君家人看得跟自个儿一样肤浅!
“如果你以为这招有用的话,不妨一试,我也拭目以待。”
悉听尊便的态度,激怒了卫函禧。“哼!”他转身离去。
“等等,忘了跟你道谢。”他咕哝一声,再喝下一口酒,眸神醺然,笑容畅悦。“今儿个谢谢你顶替我,挨了那些要命的臭番茄,你的手足之情真令我感动啊!”
卫函禧的回应是,踹了树根一脚,然后忍着脚疼离开。☆☆☆
“小小姐,你不能这样直闯男人房间啊!”
天还没亮透,一团长了脚的骚动就穿门过户,直往卫勋风的房间飘。
这团骚动的组合,包括一抹迅急的娇小人影,甩着来不及梳理的长发,埋头疾走、一意孤行;和一个及时发现她的不轨意图,死命跟上来的穷紧张婢女。
“别拦着我!”采凡转过身,纤臂一挡,不讲情面。
好不容易挨到天都蒙蒙亮了,翠儿真该庆幸她够理智,她本来想乘夜闯来的。
“我的姑奶奶呀,未来姑爷现在就在咱们府里,难道你要他什么都听见、什么都看见?”翠儿在她身后嚷嚷着。“这样他不会想娶你的呀!”
采凡猛然顿住脚步,一双黑白分明的招子直往她脸上瞧。
“知道事情严重了吧?还好你有点理智,走,咱们快回房去。”
采凡一脸凝肃,定住不动。“你刚刚说的,全是真的?”
“真的、真的。”翠儿再度使出神力,想把她连根拔走。
“敢情好呀!”采凡一拍手,哈哈大笑。“那我更要往男人房里闯!”
翠儿骇然,冲到更前方,挡住!“你不是要把这门亲事推了吧?”
“好翠儿,你到现在才知道?就是要让‘卫勋风’吓得不敢娶我!”
说实在的,那个“卫勋风”,她愈瞧愈不顺眼。他好像还不清楚,就是那副温吞书生相招人讨厌,还故意装得更文诌诌的样子,看了就烦人。
她一向不长记性,昨儿的事情过了夜就全忘光了。娘说过,她小时候跟卫勋风挺要好;她心里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个影儿,约略记得他以前应该没那么无趣,怎么长大就不一样了?
采凡突围,挤过翠儿,直奔目的地。
昨几夜里她几乎没睡,一心就想着怎么利用大哥赏给她的“资源”,到处为非作歹……呃,做她想了很久的事。
于是她再也等不得一时半刻,双掌一推,气势豪迈地跨进客房。
谁知出师未捷,门扉只是虚合着,采凡重心陡然前倾。
“啊啊啊——”她双手乱甩,快要和大地作面贴面的一级接触。
“不过就是拜个师嘛,用不着行这么大的礼,为师会害羞的!”饱含笑意的嗓音由远而近,当一双健臂拦住她楚腰时,刚好贴近她耳际。“弟子请起!”
她瞬间被扶回优雅的站姿,依然是一朵亭亭玉立的小娇花。
“放手、放手!”翠儿穷紧张地分开两人,双手乱打。
“谁给你行礼了,啐!”采凡没好气地咕哝,掩不住赤红的耳根。
一大清早,他精神奕奕,难道就是等着看她出糗?
他总是出其不意,好像永远都能让她惊讶。他不像是其他人,乖乖地坐着等她出招;在她发招之前,他已经气定神闲地候着了。
撇开被他气得要死的感觉,她其实还挺喜欢这种旗鼓相当的对手。
“我有规矩同你说。”她扬起头,振振有词地点出来意。
“你要订规矩?”卫勋风届一挑,兴味浓浓。“我以为我才是当师父的那个人。”
“你是呀,千万别怀疑。”采凡甜蜜地说着,不理会他的嘲弄。“只要你答应以下条款,我自然会服从你的管教,你还是很有当师父的威严,别担心。”
她已经打好如意算盘,兴奋得一晚睡不着。
本来是不想要这家伙当她的师父,但再深想一层,他倒是一个很棒的“可用之材”,就看她怎么运用了,嘿嘿。
“这话听起来,像是要我洗好脖子等你来抹。”他很没义气地呵呵笑道。“我可不可以选择临阵脱逃?”
“不可以!”采凡跳起来大叫。“我已经把你算上未来的计划了,不许你抽腿!”
“小小姐!拜托你别说这么暧昧的话。”翠儿朝崩溃之路更迈进一步。
“这话很暧昧吗?”她一脸的困惑,低声咕哝。“我记得以前偷听大哥和云泽嫂子的夜半私语,没提过这一句啊!”
她不解地搔搔头。他是真的被她编入未来四处揭竿造反的基本班底了。想想,有一个会武功——尤其是轻功特佳的高手在身边,多好。
只要达成协议,他可以帮她完成很多以前敢想不敢做的事哩,她可以借使他的轻功到任何高难度的地方,比方说先上屋檐一尝飞檐走壁的滋味……
卫勋风笑得别有深意。“讲重点吧!”
“首先,你必须站在我这边。”她收回乱跑的心思,竖起食指。
“这好办。”卫勋风马上掉转个身,当真“站在她那边”,寻她开心。
“不是这个意思。”这个笑话不好笑,她板起脸。“我是指,你必须以我为优先考量,不可以听别人——尤其是大哥,要你好好看住我之类的交代。”
“如果他要我带你出去吃喝玩乐、闯荡江湖呢?”他明知故问。
“那就听他的话。”她喜欢占尽便宜,愈多愈好。“一定要听!”
他就知道!君采凡明里打着拜师的旗帜,暗里行着找玩伴之实。
她拒绝正视他嘲弄的笑容。“简言之,你不可以跟大哥连成一气欺负我。”
“那我欺负我自个儿的分,跟你大哥分头进行,这总行吧?”他不会给任何人一个明确心安的答案,包括她,都有幸为他提心吊胆。
她不理会他要的嘴皮子,当他答应了。
“第二点,改天再跟你说。”她忌惮地瞄着翠儿,飞快地提及下一个重点。“第三,你得将一身武艺都传给我。”
卫勋风陡然瞪大黑眸。
“怎么?舍不得?你不愿意?想要藏私?”她的眼眸愈眯愈小,模仿大哥发怒的前兆,反而却像只畏光的小猫咪。
他摇了摇头。
“那是怎的?”
“我没想到,你居然如此贪心。”他一脸强烈的怀疑。“你捱得住吗?”
“当然。”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再多苦她都甘愿受。
“如果你熬得住的话,那我有什么好藏私的?”他拍着胸膛,义气凌云。
采凡一脸的受不了。“瞧你说的,好像我不出三天就会哭爹喊娘地叫不敢,我没那么孬种呢!”
“那好。”他倒是很想看看,她撑得了几下子。“走,随我练武去!”
☆☆☆
第一天。
“我不怕吃苦,也不怕痛,我什么都捱得住,你尽管拣厉害的教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二天。
“站稳,下盘扎实点,蹲马步不许抖脚!”
“是……是。”
第三天。
“你走路怎么活像只大青蛙?双腿并拢!不许外八!”
“可、可能是扎了马、马步的关系,有点不、不舒服。”
第四天。
“都什么时辰了?起床、起床,该练踢腿了。”
“呵——天亮啦?这么快?我、我就来……”
第五天。
“不是说你捱得住吗?才练几天工夫,怎么连走路都像喝醉酒?”
“还说呢,你是不是都挑最难的教?哎、哎唷,我的脚,疼死我了!”
第六天。
“君采凡,又赖床!练武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