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方志安明白了。原来她以为他也只是随便说说的,他感到无奈地难堪,只好微笑着,假装自己的确山是随便说说的。
后来,方志安来到那片他失恋时挂了一头鸟粪的湿地。想起他年少时的恋人,他的恋人已经长大了,不再相信他的说话。鸟需要一片栖息地,人的栖息地竟是温存时的片刻,他又再一次失恋了。
第二章
没有离别就是Longer
“再不分开的话,我们也许再分不开了,将来有一天,我们会互相埋怨。”
邱清智仰卧在床上,发出了傻傻的一笑。
在这一年里,这句话偶然会在他的脑海出现——“我们还没有互相埋怨”,一想到这点,他便觉得很满意,可能是因为感到骄傲。
当日,确实是他坚持不去埋怨的。
最近,邱清智感到夏心桔对他的态度起了变化。他不懂得怎样形容,但这事使他更关心她。
邱清智睡在软绵绵的双人床上,等待着深爱的人的声音。
空气传来清脆的钢琴声,是Chopin的《Tristesse》。
“小时候总认为别离是伤感的,长大后才发现别离可以包含的意义实在太多了,伤感不是必然的。”夏心桔的声线比平日更温柔,很能触动人心。
“你有没有经历过刻骨铭心的别离?能否与我们分享?”
伤感不是必然的,但是总有点若有所失的感觉吧!
“别离”是今晚Channel—A的主题。夏心桔选择了今晚,就在节目完毕后,要结束一段一年多的关系。
夏心桔觉得自己太自私。沉溺在被爱的感觉当中,别人不断的付出,自己不断的接收与享受。其实,她一直明白自己的不应该,但是总会找到维护自己的藉口。例如,自己曾经多么不幸,被自己的好朋友抢去男朋友,现在只是补偿。可是,这样的关系总会有限期吧!
由于满脑子是别离的念头,节目便以别离为主题好了。而且,她希望藉着听众的经历和体会,取得多一点气力,一种向男人说再见的力量。
接了数个廿来岁女孩子的来电,当中不是描述自己怎样伤心欲绝,就是怎样决绝潇洒。
夏心桔觉得有点闷,她向秦念念示意,是播歌的时候。
《Longer》,夏心桔和邱清智都十分喜欢这首歌。有别离的爱情,天长地久。
每次在Channel—A听到《Longer》,邱清智都会很高兴,因为他会觉得夏心桔正在想起他。他也在想她。在这一年里,不是在工作的时候,脑海里想着的就是她。
记得当天,夏心桔跟他说别离时,他的心一直向下沉。心爱的人要走,而且是……轻描淡写的走。她认为自己会埋怨,更自以为是的断定他也会埋怨。有种被冤枉的感觉,很无辜、也很无奈。他是打从心底的不想她离开,但是没有作出即时的挽留,因为他相信,爱一个人就要令她快乐。埋怨、后悔一定是很难受的了。那一刻,他想不到要她留下来的合理原因。
“Ifyoulovesomething,setitfree.Ifitcomesback,itsyours,Ifitdoesn’t,itnever was,”邱清智很喜欢这句话。
他把自由送给了心爱的人,电为自己掏出一个自由的空间。
自从双方被情人背叛,他们便不知不觉的走在一起,没有热烈的恋爱,特别容易使人迷惘,总觉少了一点甜蜜,多了一份哀怨。
夏心桔和邱清智之间好像存着解不开的结。也许这是让大家清醒的时候。
他们也有互相坦白时候。当两人身体合而为一,他享受着她的温暖湿润,她感受着他的热情如火。最初,她在整个过程中都是闭起双眼的,渐渐地,她会张开眼望着他在自己的身体上摆动。这个时候,他会看见她眼内的感动。在进入她身体里的一刹,她流泪。
很明显,她绝不是为了身体上的痛苦而流泪。她望着眼前全身冒汗的男人,双手用力的抱着他,使他壮阔的胸膛紧紧地贴在她身上,然后是又暖又深的吻……
这不只是向对方作出肉体上的坦白,也是感觉上的坦白。邱清智爱夏心桔是肯定的了,而因为做爱时的坦白,邱清智相信夏心桔也同样爱他。
爱她,思念她,放她走,然后等她回来。
而同时间,她是否也在放他走呢?
分手之后,邱清智每天都在思念她,他很想去见她,他决定再见她的时候,一定要告诉她:“我不会埋怨。”
有一个晚上,邱清智在收听Channel—A,当时播着一首意大利的歌曲,他正陶酢于那轻快的旋律时,电话响起了。
“幸好你还没睡。”是夏心桔的声音,她知道邱清智睡觉时一定不会开着收音机。
“刚下班回来,而且我在收听你的节目。”一直以来,就是不稳定的工作时间,使他们能够经常见到对方。
“可否陪我喝杯咖啡?”
“可以。”很爽快地回答。
“要我到电台接你吗?”
“不用了,一个小时后在路边那间小店见吧。”
曾经,邱清智在那间小店等待着夏心桔下班回家,已数不清等了多少个清晨。那次,邱清智便在这里跟夏心桔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当时,没有人想到这句话会改写两个人的将来…
谈“别离”的Channel—A播完了,夏心桔向秦念念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的离开了直播室。刚步出电台,她便看到约好了的人,他坐在车上,看到她便弄熄了手上的香烟,下了车。她不知道眼前人是否猜到这次见面的目的,因为他是永远的平和。
“很准时呀。”翟成勋爽朗的说。
“刚才还在车上听着你的节目。”
“急着出来,怕你等。”
“要去什么地方?”他一面问一面开了车门。
“我有事跟你说。”夏心桔双手抱在胸前,深呼吸了一下。
翟成勋没有作声,他关了车门,轻轻的睁了睁眼睛,示意她继续说。
“我不能再做你的情人了。”她像松了口气。
他沉默了半晌,“为什么?”
“我想天长地久。”她温柔地微笑。
“我想我早有预感,这两个月来,你散发着一种幸福的气质,而且这种气质愈来愈浓烈。”他苦笑说:“我没理由再死缠吧。”
“多谢你。”她双眼泛着泪光,分不清是别离的淡淡忧伤,还是为自己的幸福而感动。
从现在开始,夏心桔决定要一心一意的爱邱清智。
夏心桔自觉很幸运,她遇到一个很适合自己而且对自己很好的人。好的程度,是不顾回报的付出。其实在过去一年里,夏心桔并没有好好地爱邱清智。他们虽然住在一起,但她一直跟另一个男人有亲密的来往。
她不是不爱他,但她始终不相信这段爱情。当日接受邱清智,是因为他说自己不会埋怨。她约他出来,本来是因为寂寞。她希望把他作老朋友,寂寞时能找找他。旧情人很多时候较一般朋友更能慰解寂寥。
她没有想到,再见面的时候,他会用那样肯定的口吻说:“我不会埋怨。”
当时,她已和翟成勋走在一起了。但是,不用费心的关系,多一段也没有相干。毕竟她已向对方表明态度,也没有作出或要求任何承诺。她和邱清智住在一起,只因她较喜欢太子道那个单位罢了。
世事就是如此,很难说是不是wronstiming。
有时候,错误的时间所带来的遗憾,能够以自己的时间来填补,问题就是你认为值不值得了。
邱清智的真情打动了夏心桔,他的坚持战胜了别离。
没有别离,就是《Longer》。
第三章
欲望的翅膀
夏桑菊是化妆晶专柜的推广小姐。
她有固定的一些客户,当中多数也是女性。不过,也有例外的。
李一愚就是例外的一个。
他几乎每天都来,每次买一瓶香水办。
奇怪的是,他从来只是为了买香水而买香水,并不介意是怎么样的香水。
于是,同事们都在猜疑:他是另有所图。
直接点说:他是为了某个人,例如夏桑菊。
这种想法,真的有点刺激呢!于是,夏桑菊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他。
但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沉默的客人。他从不多话,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外表冷傲、俊伟;眉目间总是隐藏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他的言辞短而精辟。
实在是一个难以猜透的客人。
说他有那种企图?夏桑菊觉得难以令人信服,否则,他至少应该自我介绍一下。
她也曾和姐姐夏心桔研究过他,但是夏心桔的反应倒是颇平淡的:只不过一个客人罢了。然后还不忘取笑她一番:研究归研究,你不要自己反而一头栽进去了。
当时,夏桑菊一笑置之。
但是,想不到当天的笑话,竟真的成了一个“爱情诅咒”——李一愚并没有爱上夏桑菊,但是她却爱上了他。
他们的关系是由她开始的。
那一天,她特别化了个粉红色的妆容,由早上开始工作的时候一直等他,等到百货公司关门前,他终于出现了。
“我叫夏桑菊,”她立刻迎了上去,主动和他打招呼:“谢谢你经常来光顾。”
“你好。”他竟然望着她笑了笑,虽然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夏桑菊已经很满足。
“买这么多的香水,是送给女朋友吗?”夏桑菊问。
“不,我喜欢收藏。香水实在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他这样回答。
“那你家一定有很多香水瓶了。”她甜甜的微笑。他的回答,仿佛是在暗示:我并没有女朋友。
他比她想像中“暖”了很多。
“我喜欢你昨天涂的香水味道。”他突然说。
“你竟然留意到了?”她喜出望外,但立刻又觉得自己失态,脸也红了。
“你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这是李一愚首次称赞她:“你的皮肤很好,你并不需要化妆。”
“谢谢。”夏桑菊开怀一笑。
“一起吃晚饭?”李一愚顺势发出邀请。
于是,他们一起去了一间情调很好的餐厅吃晚饭。
席间,两人言谈甚欢,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分手的时候。
晚饭后,他送她回家,她发觉自己已经对他难舍难离。
回到大厦楼下,她没有浪费时间去等升降机,反而一口气的跑楼梯去。
夏心桔看到气喘吁吁的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在他俯身进入的士前,赶上看他最后一眼。
夏桑菊依依不舍地目送车子绝尘而去,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终于和他约会。”夏心桔不以为然:“他真的魅力非凡?”
“我终于遇到了我的他。”夏桑菊说。
“如何肯定他是你的?”夏心桔为妹妹担心:“或许他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夏桑菊默然。
她没有勇气告诉她:是她先主动的。
夏心桔是电台夜间清谈节目的主持,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离离合合。男女间的爱情游戏,在她的眼中,也不外乎是互相追逐、互相折磨的游戏,幸福的享受其中,不幸的甚至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
她觉得生命这样子过了,是可惜。
夏桑菊说:“我试过了,如果不成功,也只是后悔一次;但是,如果我不去尝试,我会后悔一辈子。”
姐妹俩感情一直很好,她无法忍受妹妹受到丝毫的伤害。
“那么梁正为呢?”梁正为一直不离不弃地恋着夏桑菊。
“我们的关系只是好朋友,只会是好朋友。他是知道的。”
“但是他会很受伤害。”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受伤,这是无可奈何的。”夏桑菊说:“这是你在节目中说的。”
不是吗?夏桑菊仿佛突然成熟了许多。夏心桔想:爱令人成熟,是真的。
那晚,夏桑菊睡得很酣。
“我找到他了。”夏桑菊说。
梁正为没感到意外。他一直都知道的,她并不属于他。
但是,分别是,在这以前,她也不属于任何人。
“他对你好吗?”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夏桑菊如实的说:“但是我已经爱上了他。”
“他知道吗?”梁正为暗自神伤,那幸运的男人。
“我想他能够猜得到,如果他有想起我的话。”她不肯定。
“不要先说出来。”这是梁正为的忠告,“大多数男人喜欢神秘感。”
“谢谢你!”夏桑菊有点感动,这个男人明知自己没有希望,但还是一直陪着她,她不免唏嘘。
“我们还是会见面的,对吗?”梁正为先打破沉默。
夏桑菊点了点头。
梁正为苦笑:“不能成为情侣,并不代表不可以做朋友,这是我的安慰奖。”
伤心之余,他竟不忘自嘲。
夏桑菊不禁莞尔。
但是那天后,整整一个星期,李一愚没有再出现。这是夏桑菊始料不及的。她苦苦追思: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的表现不好?他已经忘记她了?
她突然憔悴了。
夏桑菊甚至梦想:百货公司突然改为二十四小时营业,那样的话,她便多了和他再碰上的机会。
她要守候他。
十天后,她突然想起他提起过的一间酒吧:天堂鸟。她决定到那里去找他。
如愿以偿的,他果然在那里。
她拼命地装着偶遇的样子接近他,但是她那泛红的脸,急促的心跳把她出卖了。“你在找我吗?”他冷冷地问她。
看起来,他喝了不少。
“为何不再来买香水?”她用颤抖的声音问。
“你在找我吗?”他再次刻薄地问。
但是,她还是毫无选择地原谅他了。
他的眼睛一片通红,他的神情疲倦而哀伤,他的嗓子沙哑。
他看起来仍然是那么吸引她。
“是的,我一直在找你。”她不得不承认。
“我打扰了你吗?”
“想要和我上床吗?”他赤裸裸地问,声音是如此的冷。
夏桑菊难堪的闭了闭眼睛,他在干什么?是折磨她还是折磨自己?如果这样能令他好过一点,夏桑菊想:爱情需要包容。
他的家有一个很大的玻璃饰柜,里面摆放了成百上千的香水瓶。每当他望着这些香水瓶的时候,夏桑菊发现李一愚总是一脸温柔。
“你有很多香水瓶。”
“但是它们都不是我要的。”他说:“我要的,已经绝版了。”
“那你为何还要买?”
“当爱情死了,人还能做什么?”
他茫然。
夏桑菊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