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啊。”
“不觉得他和某个人很像吗?”
“嗯。”两人对看一眼,视线不约而同转向墙角的少女——丁绿尹。
意外的是,她也正看著他们。平日嫣红可爱的苹果脸褪去笑意,有些苍白,绞著抹布的手显得惊慌,不知所措。
费橙希皱眉,“怎么了?”注意到谷靛也是一脸茫然,一见他目光射来,立刻低头,悄悄缩到丁绿尹身后。
“那个,”丁绿尹觉得有必要负起身为大姊姊的责任,硬著头皮道:“我和小靛听到你们在讲什么江振达的,就……就上网查资料……”
费橙希眉头益发紧蹙,“然后呢?”每每就看两个孩子躲在一起玩电脑,叽叽咕咕地咬耳朵,现在八成闯出祸来了。
“然后,查到一点东西……”
第五章
几个小花招,就甩掉了跟踪的人。下了计程车,蓝隶走进路边的“Silver Pub”。
Pub内播放著大提琴协奏曲,低沉而忧伤,寥寥几个客人谈话的音量几不可闻。他脚步轻盈如猫,绕过桌子,往吧台走去。
约定的位置,是从吧台右边数过来的第四个。蓝隶确定自己没有记错,然而那位置右边,已经坐了一个短发的男人,再过去还有一个趴在吧台上,满头鬈发,似乎睡著了。两人都穿著西装。
蓝隶没有犹豫,走近吧台,在第四个位置坐下。
吧台后只有一个女孩,微笑问道:“请问要点什么?”
“马丁尼。”酒精会降低感官的灵敏度,他一向不喝酒的。为了不引人注目,还是随便点—杯装个样子。
“给他我带来的葡萄汁吧。”他旁边的男人忽然开口,却是语音娇柔:“晚安。你很准时。”
蓝隶这才向旁边的男人看去——不,那不是男人,只是穿了西装掩人耳目,配上那短发,从背后看去像个男人一般,实际上却是个长了对勾魂凤眼、美艳得让人难以正视的女子。
蓝隶微微眯眼,“我见过你。”是他奉命要杀的女人。
“我也见过你,在你老大的书房里。”辛红微笑,从容地自我介绍,“我是辛红,也就是约你出来的刑警。”指著吧台后的清秀女孩,“她是之勤,我旁边这位是丁绿尧。”
“喂,别随便把我的名字讲出来!”神偷霍然直起身子抗议。
辛红横他—眼,“别忘了你的把柄还在我手上。”
神偷哼了声:“说得好,你这食言而肥的小人!什么时候把录影带还我?!”是白痴才会相信这女人!她说从江家偷到东西以后就会放过他,他傻傻照做了,结果录影带连个鬼影子也没看到!现在又被她要胁来这里!
辛红下理他,问身畔男人:“该怎么称呼你?”与这个人是以电子信件连络,她只提到“费橙希”三字,他就答应出来见面。
没想到这三个字除了长得养眼和擅长折磨她,还有“芝麻开门”的功能啊。
“我是蓝隶。”淡漠的声音,低沉得像来自地狱。
“你姓蓝?”辛红惊讶,“你是……那个杀手?”
传闻,江振达之所以能黑白两道通吃,是因为身边雇有—个由某组织训练出来的杀手,谁敢违逆江大爷的意,就会被这位杀手送上黄泉路。因而江振达横行无阻,谁都怕不小心惹恼了他,他背后那只死神的手就会摸到自己头上来。
关于这个男人,警方几乎一无所知,唯一掌握到的,只有他手下亡魂的名单,以及他可能的姓氏——蓝。一个幽灵似的存在。
而,费橙希与那位秘密线人似乎曾有约定,不得将他任何资料透露给警方,因此警方关于此人的档案极少,只知他想脱离江振达而与警方配合,而此人正好也姓“蓝”。
不会吧?她钓上这么大的一条鱼?
辛红端起葡萄汁轻啜一口,正想著该说些什么,就听蓝隶缓缓开口——
“我得到杀你的命令。”
那始终平淡无波的眼,透出一丝锐利,间接印证了她的猜测,跟著望向神偷,表示他也在名单上。
黄之勤立刻抄起水果刀,全神戒备;神偷则立刻张望寻找最近的逃生口,喃喃咒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这女人真是扫把星,只会给我找麻烦!”
“让我想想——”辛红以指轻把额际,“你没易容就来了,而且这么干脆就招出你的身分,应该是打算——和我见面以后没问题便罢,要是出了问题,就把我和所有看到你的人都杀光光吧?这样你的身分就不会曝光,还顺便完成你老大的命令,一举两得。”
讶异在蓝隶眼底一闪而过,伹随即隐去,注视著笑吟吟而不显畏惧的女警,“费橙希呢?”
他今晚会来,是因为费橙希从不让人知晓他的身分,但这女人却能找到他。因此,他必须铲除可能知悉他与费橙希关系的人。在救回妹妹之前,他还不能和江振达正面冲突,这层关系绝不能泄漏出去。
她既然知道他很可能杀了她,为何还笑得出来?
“他晚一点大概会来。”会来才怪哩。辛红脸色微沉,“除了费橙希,你就不相信任何人吗?”
“要我相信你,就给我个好理由。”
否则这里的所有人,随时可能横尸遍地。神偷从他冰冷的眼神读出这一点,连忙拉拉辛红衣摆,要她好好回答,却听她皮皮笑道——
“我想当警政署长,这个理由可以吗?”
蓝隶泛出一丝类似讥嘲的微笑。
“我也可以说,我看江振达不顺眼,所以想撂倒他。”辛红满不在乎地说著,反手在神偷猛拉她衣服的手上狠狠一拧,“或者告诉你,我崇拜费橙希,想替他结束之前没办完的案子。随你相不相信。”
“我若不信呢?”
“你若打定主意不相信,我也不会下跪求你别杀我。”要打动眼前这个像尊冰山的男人,与其装可怜苦苦哀求,不如给他想要的。“但我也是警察,费橙希能给你的协助,我也能给你。你想杀我,请便;只怕你今晚杀了我,以后除了受到警方通缉,休想让我们再帮你半点忙。”
“——好,我暂时相信你。”他的原则是不杀警察,她正好扣住这一点。而她的胆色令他欣赏,想听听她接下来还有什么话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你老大最近有什么动向?”
“最近一批海洛因已经销完,两个月后才会再进货。东南亚有枪械要进来。”
“什么时候?,地点呢?去的人有多少?”
“警方会派多少人去?”他想多了解这个女人的行事方法。
“都在这里了。”辛红揪住神偷的衣领拖过来,“我,阿丁,还有之勤。”
蓝隶蹙眉,“你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你听好……”
黄之勤始终静静听著对话,忽见自动门开了,两个男人一起进来。一见到走在后面那个高大的身形,她吃了一惊,连忙扯了扯辛红衣袖。
辛红正忙著解释计画,没有理会。
黄之勤见那人笔直朝吧台走来,又拉拉她,“红,那个……”
“有纯威士忌吗?”清亮的男中音趋近吧台,“啊,这位不是赵小姐吗?”魏霓远眸中闪著深邃的笑意,“或者我应该称呼你——辛警官?”
辛红一愣,这男的好眼熟……不是那天在江家遇到的某集团小开吗?跟著看见他背后的男人,脸蛋顿时刷白——
“晚安,阿隶。”费橙希淡道,大眼里全是怒火,眼瞳映出女警心虚的侧脸,容下下别的。
蓝隶无言点头,瞧了辛红一眼,默默让开。
死定了!他为什么来这里?!
辛红凤眼往四周一溜,自怀中取出一卷录影带,低声问丁绿尧:“你想要这个?”
“还我!”他一见,扑过去就抢。
辛红闪身避过,附上他耳边:“帮我挡住后面那个高中生,我立刻还你。”转身匆匆往女厕走去。
“在这里等我。”费橙希向魏霓远说完,跟蓝隶交换个眼神,大步跟上辛红。
神偷闪身而出,“我说小弟弟,这么晚了不应该在外面逗留喔……”一记杀气沸腾的狠瞪让他倒退一步,费橙希已越过他身边,向女警追去。
哦喔,狠角色哩。丁缘尧拍拍自己心口,喃喃埋怨:“什么高中生?这女人真是骗死人不偿命。”
辛红刚关上女厕的门,还没上锁就被踹开,连带撞得她倒退一步。
大步走进来的费橙希,脸色是她认识他以来仅见的暴烈狂怒,紧握的拳头捏得格格作响,反手带上了门。
她下意识地又倒退几步,想逃进唯一一间厕所,左脚刚踏出去、还没落地,已被他抓住手腕拖过去——
“你答应过我,不会一个人行动。”强自克制的声音、咬牙切齿的语调,在在表示他濒临爆炸的边缘。
“我不是一个人行动呀。”辛红不敢乱动,不敢强辩……呃,只是想办法为自己脱罪而已,不能算是强辩,还勉强做出一个温驯的笑脸。
“我可没看到任何一个刑警在附近。”他俯下脸,与她额头相抵,语气忽转轻柔:“辛小姐,难道是我弄错了吗?你的后援在哪里?那个女孩和那个卷毛的家伙,就是你的帮手?”
距离好近。他的睫毛几乎触及她的眼,他说话时有淡淡的咖啡香,而他把神偷说成“卷毛的家伙”,更令她想笑,“他们——”
“我想我该给你好好上一课。”下一秒,一块白色的东西贴上她脸,呛人的味道袭进鼻中与口腔——是撒隆巴斯!他竟然用撒隆巴斯贴她的嘴!
辛红瞪大了眼,却无法出声抗议,而他猛然抓住她两腕钉在墙上,她后腰撞到了电灯开关,女厕里登时陷入黑暗。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掌控一切?”他就著窗外透入的微光,锁住那对下知所措的凤眼咆哮:“你知道蓝隶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以为他会和你合作吗?知道我为什么贴住你的嘴?因为我不需要听到你的任何回答,因为你只会敷衍我!我想栽培你,不想看你送死,所以警告你,结果你把我的警告当什么?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给我听好,你再敢乱来一次,我会让重案组把你革职!”
她的双手被拉直固定在头顶,脚尖几乎触不到地,而他吼得她耳膜快破了。她说不出话,只有眨巴著一双楚楚凤眼,委屈地含泪瞪著他。委屈是因为他居然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含泪则是因为他出手太重,害她后脑撞到墙壁,痛得泪腺自动分泌泪水。
“听懂了就点头!”一口气吼出所有的愤怒,他深深呼吸,试图平复激动的情绪。
她竟会找上蓝隶!得知这消息时,他先是以为弄错了,继而惊恐——蓝隶是那种只要觉得事情不对,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走一个的人。她竟去找这种死神!仓促间连络不上她,更找不到蓝隶,他只有赶在他们约定见面的时间之前,匆匆赶来。
辛红点头,发出一阵模糊的声音,不外乎是“放开我”、“让我说话”。
费橙希阴沉著眼,“答应我,你不会再擅自行动。”
她用力点头。
“再骗我,你就自动请辞。”
她更用力点头,泪珠滴上了他胸口衣服。好痛,呜呜呜呜……
他这才松开手。
辛红跌坐在地,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
他注视著她眼角泪光莹然,颤抖的手缓缓举起,试著撕掉嘴上的贴布。他背过身去,哼了声:“等你准备好说话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讶异于见到她的泪水,竟让他有放柔姿态、安慰她的冲动;一向妩媚狡黠的脸蛋失去光彩的笑,盈满了委屈,著实令人怜惜。
但现在若和颜悦色,无法让她学到教训。这次他是及时赶到,下次呢?如此莽撞行事,她命再多也不够赔啊。
没听见背后的她发出啜泣的声音,只有贴布撕掉的时候听闻痛呼—声,跟著窸窸窣窣,她似乎从地上爬起来,哽咽著说:“喂……喂,转过来。”
得板起脸,把一切严肃地说清楚。
费橙希打定王意,一回过头,迎面一块撒隆巴斯封住了他嘴,跟著九○手枪直指他左眼。
“你最好别动,因为我现在很生气,而我生气的时候很容易失手。”辛红咬牙切齿,满腔愤怒因为后脑和脸上还痛著,发音略显不正——
“你以为你素随?!为什么我非听你的不可?!你以为我不知道蓝隶素什么样的人吗?!你以为我没办法劝他和我合作吗?!为什么你也和其他男人一样肤浅,老是以为女人没在你们的监控下,就会做出蠢事?!知道我为什么贴住你的嘴?因为我受够了你们男人的自以为是,你们那些谬论我一个字都不想再听到了!”
吼得眼冒金星,辛红不得不暂停下来喘口气,瞪著他铁青的脸,“我佩服你过去的成就,但我不需要你用你的标准,来判断我该做什么!给我听好,我只警告你这一次:你敢再这样乱来,我会让你后悔你妈把你生出来!”
狠话撂完,辛红往后退开,枪仍对准了他。后脑痛得她快昏过去,可看见他动也不动、嘴上还贴著那块贴布,又忍不住好笑。
“我之所以贴住你的嘴,还有一个原因。”邪恶又得意地笑,“因为撕掉的时候很痛、很痛、很痛,你自己应该尝尝这滋味。”
费橙希木立半晌,伸手慢慢撕下贴布,脸上却没有痛楚的表情。
“可恶,贴过一次就没黏性了。”辛红愤然,而他大跨步往前,顺手一挥,贴布又回到她嘴上——咦,这么紧?
就见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整包撒隆巴斯!他要笑不笑的样子真是欠、揍、到、极、点!
辛红气结,眼一花,枪瞬间被他夺过,动作快得她根本来不及看,双手同时遭反剪在背后,他高大的身躯居高临下,笼罩住她所有视线。
“你竟敢用枪指著我?”他一字一字说著,低沉的嗓音放慢了速度,带来沉窒的压迫感。
她瞪大凤眼,尽力捕捉他脸上表情,猜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而他抓紧她双腕,迫使她头往后仰,颈胸之间向上拱起,几乎贴上他宽阔的胸膛。
这姿势真暧昧。这念头刚在她脑中闪过,他已俯脸靠近,隔著贴布,那线条好看的薄唇,竟是对准她的唇而来……
她一怔,后颈蓦地被重重一击,晕厥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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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趴在床上的辛红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她昏昏沉沉地打量四周,从摆设认出自己是在“Silver Pub”二楼,黄之勤的房间里。
她一时想不起自己怎会在此,只觉后颈有点麻木、冰冰凉凉的。试著爬起来,颈子一抬便惨叫出声:“啊……”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