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脖子痛得她无法转头,凤眼拚命转去,才看到费橙希坐在床边地上,关切的目光正看著她。
“很痛吗?”他低声问著,将掉到枕头上的冰毛巾捡起来,放回她后颈。
“嗯。”辛红努力撑著眼皮,看他拿著剪刀把撒隆巴斯剪成一块块,昏迷前的记忆顿时涌上来——“你打昏我?”
他微微一震,没有说话,但那心虚的眼神已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干嘛打昏我……噢!”想爬起来跟他理论,一动就扯紧颈背肌肉,痛得她几乎喷泪,只能乖乖趴著,“蓝隶呢?”
“走了。”
“走了?!”她瞠大眼,“你没帮我留他……”不对,他既然打昏她,就是不愿她再跟蓝隶接触,“是你要他走的?”
“嗯。”
“你!”辛红气极,咆哮道:“我好不容易约他出来,你竟然让他走了?!啊,我懂了,你以为我应付不了他,所以帮我打发他,是吧?告诉你,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不需要你……”一阵头晕目眩,不得不暂停喘口气。
费橙希始终默默任由她骂,放下剪刀和贴布,稍稍拉开她衣领。
她的西装外套、领带已取下,敞开的后领下,可见颜色已变深的肌肤。他是以掌缘斩上她颈后,淤紫的面积却比那一击大了数倍;而她双手手腕也有他留下的掌痕指印,青了一圈。
他不知道她这么脆弱……或者说,她的所作所为,让他早已忘了她不过是个女人,完全将她当成和他势均力敌的对手看待,又在气头上,才会出手太重。
眸底闪过一丝歉疚,撕开贴布,小心地贴上她衣领下的肌肤。
“撒隆巴斯还真好用啊。”辛红冷冷讥嘲:“先拿来贴我的嘴,再来贴我的颈子,你以为我辛红这么好说话,补偿几块撒隆巴斯,我就会原谅你——”
“那录影带是什么?”
她一愣,“什么录影带?”
“从你身上掉下来的,那个卷毛的家伙捡了就走,我……来不及阻止他。”当时他抱著她要上二楼,对方身手极快,逃得更快,他根本没时间反应。
“那只是空白带,没关系。”
“他是谁?”总觉得和他请的小工读生长得很像。
“一个朋友而已。”还有用得著神偷的地方,她不想让他知道这张牌的底细,故意岔开话题:“你为什么知道我约蓝隶在这里见面?”
若蓝隶通知他,他该会与蓝隶同来;但蓝隶显然没这么做,那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费橙希不答,反问:“你怎么找到他的?”
“我先问你的……呃。”他手指在她淤伤的肌肤上一碰,她闷哼一声。
“抱歉。”他放柔了力道,小心地将贴布四角抚平。
她微眯著眼,感受贴布的清凉,逐渐缓解了不适感;偶尔他指尖拂过她肌肤,总教她半麻木的神经忽地苏醒,那粗糙的纹路仿佛直接抚过她心上,似有若无地撩动。
她抬眼看他,他浓眉微蹙,专注而小心地处理她的伤,表情只有严肃,没有丝毫旖旎。
现在床上躺的若不是她这位衣衫半褪的美女,而是江振达,他应该会更感兴趣吧?
她轻叹—声,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他胸口溜去,他今晚穿的是宽松的浇色T- shirt,伹因他此刻俯身照料她,衣料微微扯紧,胸腹之间精实的线条于是清楚展现。
她暗暗为他的身材打了满分,凤眼一瞬也不瞬地欣赏著。好久没碰到让她能看得目不转睛的男人了,可惜个性稍嫌死板,她这位美女如此娇弱地任由摆布,他这位柳下惠却目不斜视,当她是尊CPR训练的假人似的,教她想惹起什么“意外”,都像是会冒犯他。
不过,若将这反应解释为世风日下难得的君子风范,倒令她更欣赏了。认真严谨,实事求是,富正义感,体格好得没话讲,再加上君子不趁人之危的态度……为什么令她心动的这些特质,会这么刚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呢?
费橙希忽觉腰上有什么东西碰触,微微一缩,低头看去——一只修长白净、腕上却青了一圈的“魔爪”,正以似乎要将他全身上下摸个够的可疑姿态,搭在他腰畔。
他诧异抬头,迎上那对心虚的凤眼。
“我……想喝水。”辛红垂下视线,装出一副疲累疼痛的模样。
忍著啊,辛红!你从不会让色女的本性轻易流露的,虽然他实在很诱人,虽然你很想看看他衣服下底是何种风情,也不能失控啊!
费橙希不疑有他,贴完贴布后,下楼倒了杯温开水上来,她已自行坐起,穿好衣服,手腕虽然青紫,倒不妨碍她接过杯子,慢慢喝了几口水。
“——为什么要这样做?”
“什么?”她正放下茶杯,一回头就看见他脸色沉肃。
“你是这次专案小组的成员,为何不和其他人一起行动,要自己查案?”
看样子,他打算跟她算今晚的帐了。
辛红早有准备,从容回答:“你没看到开会的情况吗?我除了是打字小妹、影印小妹兼泡咖啡、买点心小妹,哪里像个专案小组成员了?他们开会决定要做什么,哪一次有把工作分配给我?根本不当我是伙伴!你看不出来吗?”
“所以你决定自己查案?”
“我是刑警啊。”她傲然抬起下巴,一时忘记自己脖子前后都有伤,这一抬头拉紧了颈部肌肉,顿时痛得龇牙咧嘴,“如……如果不查案,我来当刑警干嘛?要是被排挤就放弃,不如一开始就当个助理,这样被人家指使去泡茶的时候,就不会不甘愿了。”
“你不曾试著说服他们吗?例如,用比较柔性的方法。”他含蓄道:“你是——女人,应该有下错的方法……”手腕忽被她扫住,他讶然看著眼前狰狞却仍美丽的面孔,听著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是指撒娇耍赖,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既然我是以刑警的身分跟他们站在一起,本来就该受到同等的对待!为什么他们不用争取就享有的权利和义务,我竟然得装可怜去哀求才有?”
有些头晕,她喘口气,又怒道:“如果我摆出女人的样子跟他们撒娇恳求,而他们因此接纳我,我只会不屑!用美色引诱一群色鬼而让他们屈服,有什么意思?我不要他们当我是女人,而对我降低标准,我要他们当我是跟他们站在同等地位,跟他们一样是刑警,对我的能力心服口服!”吼得头昏眼花,她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倒下。
费橙希接住她身子,叹息:“我的意思是,态度放柔一点,好好跟他们谈。你可以不必这么激动。”她却慷慨激昂地说了这么多,大概是碰到她的忌讳了。唇畔隐隐带笑,没让她瞧见。
看似莽撞、草率、顾前不顾后的她,原来还有这层坚持。那意气风发的神情、铿锵有力的语调,好像……那个人;总神采飞扬地谈著案子,谈著她想要怎么做,极力争取每个和其他男刑警站在第一线的机会……虽然受到阻碍,却不曾放弃,反而因此激发了她的潜力,自行“向外发展”。
演变至此,他不能再放著她不管了。任由她为所欲为,一旦事情失控,第一个被反噬的就是她。
他不希望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更不希望……发生在她身上。
“你明明就是暗示我要这样做。”她靠在他肩头,任由他身上的香味包围住自己。
“……以后,你不用再这样偷偷摸摸地连络蓝隶。”他沉思片刻后,开口。
她狐疑抬眼,“什么意思?”
“我刚才告诉蓝隶,已经著手安排警方接手,以后专案小组可以直接连络到他,你也可以。”
“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看不见他的眼,只看见他紧抿的唇,显得僵硬。“这不是你当年很在意的案子吗?”
“我不是警察了,这毕竟是警方的案子,该交由警方去解决。”因为该伸张的正义无法伸张,他才在离职后继续追查,而今专案小组成立,众人的力量总比他孤军奋战来得大,可以松手了。
“为什么放弃当警察?”
他垂下头,注视著那双美丽而隐含刺探的眼,“你为什么好奇心这么重?”
“你为什么始终不肯说……”忽被他推开,僵硬的肌肉让她来不及反应,眼看就要直接摔上地板,又被他捞回臂弯中。
“没事吧?”他懊恼自己的粗鲁,歉然低问。
“不说就不说,干嘛推人?”伤处痛得她想扁人,却只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相,“你知不知道你那晚在江振达书房里掐住我,害我淤青成什么样子?今晚又被你打,我看今年夏天都穿不能露背装了啦!”
他微皱眉,想起今早她那一身火辣的打扮,“你是警察,应该……”
“端庄一点?”她替他接完话,下巴搁在他肩头,嗤道:“警察归警察,下了班,只要不妨害风化,我想怎么穿是我的事。”眯眼瞧他,“其实,你也看得满高兴的,不是吗?”
“我……”
啊,传说中曾有两次与枪击要犯对峙都面不改色的费前副组长橙希,竟然在脸红欸!
她轻叹口气,“好啦,反正看都看了,你不承认我也不能怎么样。不过你可以点点头,表示一下我的身材不差。”完蛋了,她第二无法抗拒的,就是会脸红的男人啊!
“我……”烧得更红的脸,更暴露出他不擅交际应对的弱点,“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你啊,太严肃了,连开玩笑都不会。”她让他扶著站起,戏谑地戳戳他胸口,“这样不行哦,男人嘴巴不甜一点,是追不到女人的。”
“就像你前任男友吗?”早上那开著跑车的男人影像立刻跃入脑中,那人看来就是能言善道,所以才能追到她吧?他微蹙眉,却不自觉。
“为什么提到他?”她有些诧异,看著他严肃的脸庞,玩味浅笑,“如果你是想知道,我现在有没有护花使者,我可以跟你说,没、有——”
“我并不想知道。”话出口时并没想太多,却被她含笑的眼看得不自在起来。
可若问心无愧,他又何必不自在?
“哦——你不想知道啊?”越感到他的退缩回避,越往他身上黏,懒懒拉长了声调:“可是,我很希望你知道呢。”
“为什么?”讶异于她的柔软,身上有淡淡的香气,缭绕他鼻端……那双凤眼闪烁著诱惑的光芒,唇微启,似在笑,又似要回答什么,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惊觉自己盯著那两办红艳的唇下放,他忙收摄心神,转开头,声音有些粗哑:“没事就好,我……”唇上一软,已被她的芳馥封住。
他漂亮的眼瞠大,惊愕瞪著她。是因为他转开头才误触的吗?可与她之间还隔了一点距离,不可能……感到唇上的细细滑动,他微微屏息,属于她的馨香侵入他口中,陌生的辗转温柔,占据了他所有意识,仿佛他也在期待这一刻,纠缠出渐趋火热的沉醉……只是,刚开始沉醉,她已退离。
他不明所以,怔怔看著她,在那双带笑的凤眼里,看见自己惊愕的表情。
而她眼中笑意却迅速收敛,仿佛做错事般,显得心虚。
她润了润唇,讷讷道:“对不起……”
第六章
“对不起?”电话那端的辛家二女儿辛若淇沉默半晌,一如往常以柔软缓慢的语调说:“姊,这不像你的作风。”
“我知道啊。”辛红在警局的茶水间里来回踱步,对手机那端的妹妹唉声叹气,“可是他那模样好像被我吓到了,我也被他吓一跳,就这么说出口了。他那种无辜又惊吓的表情,好像我摧残他似的。”一张孩子气的脸庞做出这等表情,她当场错以为自己是对一株国家幼苗伸出魔爪,下意识先道歉再说。
“那他怎么反应?”
“他说:‘没关系。’”接得可真顺口!
“那就好啦。”辛若淇轻柔地笑,“他说‘没关系’,就表示不介意嘛。”
“可是,我要的反应不是这样啊!”辛红扼腕不已。
又不是把他衣服烧了个洞,那种“没关系”才是真的没关系,她就是想要“有关系”,才主动吻他啊!
害她接下来也不知接什么话,只好呆呆地任他送自己回家。而他除了表明隔天会帮她请假,让她好好在家休养,一路上并未再与她交谈。
女人主动的情况,十个男人该有十个会有热烈回应才对,至少她的前任男友们从未让她失望过。可他不但没反应,还一脸震惊,她不认为那表示他讨厌她,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他第一次碰到主动的女人,吓——呆——了——
“你不是认真的吧?”辛若淇不太赞同,“照你说的,你们还是朋友,他就管你什么该穿、什么不该穿,你不怕把他追到手以后,他管你更多?你一向讨厌人家对你管东管西的。”
“可是他说话的样子很迷人啊!你想像看看,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充满抱负和正义感,却受到环境压迫,有志难伸,但即捷离职了仍不放弃,当他用那张未成年的脸……呃,用他那对漂亮的大眼睛,非常严肃地和你说话时,你可以感受到每个字都包含了强烈的意志,感受到他坚定的信念,怎能抗拒……”
“你摔坏头了。”辛若淇甜软的声调带著肯定。
辛红摸摸还肿著的后脑,轻叹,“大概吧。”颈子前后青紫了一圈,活像被套著绳子吊过、勒过,她该咬牙切齿痛恨那始作俑者的,却一天到晚在脑子里想著他的身材……想著他。
“你一定是太久没交男朋友,把自己闷坏了……啊,我上课要来不及了。”辛若淇慢吞吞的嗓音难得急促起来,“我要上课了,如果你要去看医生,等我下课再陪你去……”话没说完,电话已经挂断。
“闷坏了?”辛红咕哝著,收起手机,“我才不会因为没有男人就闷坏了。”
虽说老是对他身材有遐想这点,似乎印证了妹妹的话,但皮相易得,她一向不怎么看重,真正能使她动心的,还是相处后在对方个性里发现的特质……
唔,她刚使用了“动心”这个词吗?苦恼地搔搔发际,“好啦,算我动心了,那他呢?”
那反应是纯粹吓到了,或是并不排斥她?她分辨不出呀!
那句“没关系”更让她信心降低,直觉像是自己犯了个错,而他原谅了她,把那个吻当成意外。
哦,可恶!为何他没有一般男人的反应?到底她哪里做错了?那个吻是想要勾引他的,结果他不为所动,反而扰乱了她自己……
“小红,”电脑犯罪组的小吴经过茶水问外,正好看见她,“电脑灌好了,你可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