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烈怔了怔,随即低头咳了一声,难得脸红了。「好吧。」
小丰看着他俊脸红绯起来的模样,情不自禁手痒就想凑上前摸两把,可是她怕这一摸又毁了,他会再度气得把她撵出去。
「唉。」她幽幽叹口气,究竟要到几时才能够光明正大地碰触到他呢?
关烈的心脏被她这一声幽叹而深深地震动了。
噢,他又伤害到她了吗?
他又忘记女人的心思太细腻,也太容易受伤了。可恶,这就是他不想再碰感情,不想再跟女人有任何牵扯的原因;在男女关系上,他通常是占上风的那一个,但是时日久了,他惊觉到肤浅的女伴只会浪费生命,有深度的女伴又往往棘手到必须花费精神去应付、哄诱、安抚,还是不带任何期待与要求的单纯男欢女爱来得轻松,但是他又有洁癖,所以……
他烦扰地爬梳过黑发,懊恼极了。
麻烦,真是麻烦,他现在就连在这里思考两性关系都是一种浪费时间的麻烦。
而这一切统统是面前这个苹果脸带来的……
只是,他却又无法解释当她叹气时,涌现在他胸口隐隐的刺痛感是什么?
算了,不想了!
「我肚子饿了。」他倏地起身,大掌抓住她的小手就往外走。
「咦?什么?等等。」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走。
小丰乍惊过后,不由自主地浅浅笑了起来。她的小手紧紧包裹在他温热有力的掌心里,他的掌心略微粗糙,但感觉起来好安全、好稳固、好……令人怦然心动。
他的手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此刻握紧她时却流露出丝丝的温柔。
她的心儿鼓动燥热极了,迫切地想要跟随他到天涯海角,只要他的手永远握着她不放。
「关烈。」
「嗯?」他在牵着她,大步跨进电梯的当儿回头低视。
她仰头嫣然一笑,「我喜欢你。」
他一愣,差点被合上的电梯门夹到。
「呵呵呵,小心哪。」她的笑声如银铃叮当。
他红着脸,咬牙低吼:「我知道。」
麻烦,绝对是天大的麻烦!
第五章
关烈对台北市并不熟,所以还是只能将小丰带到这栋五星级饭店六楼的西餐厅里。
「我要一客休斯敦汉堡,一杯黑咖啡。」他点完后,黑眸紧盯着她,「妳呢?」
「呃……一样。」她真没想到他吃得这么「朴实」。「我还以为你爱吃汉堡只是江湖传言。」
「江湖传言?」他啜饮一口冰水,自杯沿瞇视着她,「我喜欢吃汉堡有什么不对劲?」
「没有,只是像你这样地位崇高……」她眨眨眼,他刚才是在瞪她吗?她愣了一下才继续说:「又很厉害的人,我一直觉得你应该喜欢三分熟的松阪牛排,喝顶级红酒。再不然就是素食主义者,喝绿茶,吃生菜色拉,讲究哪种菇类最能养生……你怎么了?」
关烈支手抵在额头上,宽肩颤动着强忍笑。「没什么。」
她眼睛睁得好大。他居然在笑?居然在笑耶!
他笑起来好好看哦,所有严峻冰霜线条在瞬间被春风吹化了般,脸上出现了一抹淘气男孩般的纯真色彩。
她看得心儿怦动。
「说啦、说啦,跟我说你到底哪里觉得好笑?」她唇儿漾开兴奋的笑,眼儿亮晶晶的。
「妳对……『地位崇高』者的刻板印象。」他总算止住笑,真不敢相信这个苹果脸的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不是那些把香槟当水喝,成天无所事事只会逐香追美的公子哥,他还有两间道馆要经营。
而且就算地位崇高,他还是个平凡的男人,除了处理公事和参与跆拳道界的事务外,他也会在休息时坐下来看球赛,喝啤酒,吃吃所谓的高热量低营养食物──汉堡和炸薯条。
「不对吗?」
「不太对,至少我个人就认为喜爱汉堡没有什么不好,也无所谓高不高级。」他耸耸肩,又啜饮了一口冰水。
「我也是耶!」小丰像是找到了知音般,激动地凑向前,眼里闪动着光彩。「我爸老是说我是个没文化的野蛮人,他说山东大馒头夹卤肉比汉堡好吃一百倍,真搞不懂我的味觉到底有没有问题?」
他微微一笑,「妳看起来很激动。」
「当然激动啊。」她忍不住扳起手指头数算着,「我在我爸眼中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蛋女儿,什么都不会,不会煮只会吃,不会洗只会穿,学了十几年的跆拳道还停留在最初级的白……呃,你了解我的意思。总而言之,我有时候想想也很气馁,除了年轻外,我还有什么好傲人的?」
他眨眨眼。
「唉,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崇拜你崇拜到非嫁你不可的原因。」她脸上神情瞬间梦幻了起来,「你什么都好,什么都会,人长得帅,又是奥运金牌得主,经营的事业又很成功,就连喝起水来的模样都比我潇洒。」
他再眨了眨眼。
「你爱吃汉堡就是一种时尚品味,我爱吃汉堡就是一种没文化的堕落。」她沮丧得不得了。「一个人成功,全世界都为他鼓掌,你就是最好的例子了。」
他唇边情不自禁荡漾开的微笑倏地消失,胸口奇异地升起一抹不舒服的郁闷感。
「妳想要嫁给我,只是因为我这些外在条件,以及……我是个成功者?」他神情阴郁,声音低沉。
小丰没有意识到他脸色沉了下来,还郑而重之地点点头,「对啊,你真的是个很棒很棒的男人,你知道吗?这世上稍微有点脑袋的女孩子都会以成为你的妻子为荣的。」
热腾腾香喷喷的汉堡上桌了,关烈却已经没了食欲和兴致。
他眼神冷漠,「谢谢妳的抬举。」
不知怎地,当他意识到她原来也跟其它千千万万的女人没两样,都是肤浅而注重外在条件的猎婚拜金女,他顿时感觉到一股深沉愤怒的悸痛撕裂了胸口和胃部……非常、非常地不好受。
他还以为苹果脸是不一样的,她是天真淳朴大剌剌的,以为她能够看透他外在的一切优势盔甲,直视入他的内心,真正由衷地喜欢他这个男人……
看来,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居然会一时产生幻觉看走眼。
「你怎么了?」小丰看着他似乎不准备动手拿起汉堡的样子,不禁关怀地问:「不是饿了吗?」
他应该要保持优雅和自制,至少吃完这一餐后再离席,这正是他多年以来维持的礼仪和绅士,也是所有人对他的期望想象,但是……管他的!
关烈倏地起身,眼神冰冷又狂烈,「妳吃吧,我没有胃口了。」
「啊?」小丰傻眼了,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突然间变脸了?
他一会儿微笑一会儿翻脸,她简直无法招架他的反复不定!
「汉堡记在我帐上,但是我希望以后妳不要再不请自来,再次擅自敲我的门。」关烈冷冷地抛下最后一句话,随即大步离开。
小丰孤零零坐在座位里,小脸寂寥伤心地盯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汉堡,满心只有想嚎啕大哭的冲动。
她又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了吗?
他眼底的嫌恶与冷漠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深,好像……好像她变成了只讨人厌的虫子,打坏了他的胃口,也碍着了他的眼。
她没办法不难过,没法紧紧掐住心口不让痛楚的裂痕渐渐扩大开来,从胸蔓延到了胃,然后冰冷直窜脚底,然而讽刺的是,她的眼眶却汹涌地发热滚烫起来。
答地一声,一颗泪珠失势坠落在精致的织锦桌面上,碎裂成细小的泪珠……她本能伸手想去擦拭,却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
小小的,嫩嫩的,什么也不会的手。
劈不破木板,拈不动针线,拿不好菜刀……注定是一双无用笨拙的手。
连他也觉得她惹人嫌,也觉得她是个失败者吗?
小丰生平第一次真实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无能和不讨喜,就像已被重重烙印了上去,永远再也不可能翻身了。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她猛地紧紧捂住小脸,憋着气哽咽起来。「他让我觉得我还是有希望的,只要站在他的身边,幸运也会降临在我身上,我可以在他身上学会好多好多的事情,我可以不那么害怕,不那么笨拙,他什么都可以教我……」
他就像耀眼温暖的太阳,自然而然放射热力吸引着人们去亲近他,崇拜他,仿效他……甚至倚靠他。
而她就是其中一个。
为什么飞蛾会疯狂地扑向火焰呢?为的就是想要得到那一瞬间的光热与温暖。
就算后果是焚烧成了一缕青烟消失无踪,至少也曾勇敢拥抱过那光热烈焰。
「对,就是这样,我不能放弃,我要勇敢!」她忽然抬头,放开双手,泪盈盈的双眼绽放出坚定的光芒。
放弃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至少他看见了她,认识了她,现在讨厌她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看见真实的她,会喜欢上真正的她──
那个不那么笨,不那么失败,不那么一事无成的女孩。
事情总会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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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拿出实际的行动,让他看见她的真心。
她不要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少女,只仗着一张嘴皮子和一张苹果脸走天下。
像她这样的女孩,在台北街头掉块招牌都能砸中一大票。
她一定要拿出点不一样的给他瞧瞧!
于是小丰火速冲到好友──号称十项全能打工美少女──西门炊雪家中,重重地坐入她家那组摇摇欲坠快坏掉的木头椅子上,一脸认真严肃的拜师表情。
「请妳教我怎么煮菜。」
炊雪瞄了她一眼,放下手上折金元宝的动作,起身走向老旧的置物间。
小丰小脸垮了下来,「连妳都不想理我了吗?」
她听到身下啪啦一声,但是因为心情太过沮丧而懒得理会。
「妳快把我家的椅子坐坏了。」炊雪一手拿着榔头,一手拎着铁钉,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对准快断折的椅脚,砰砰砰钉将起来。
「噢,对不起。」小丰更颓然了。「我是不是很碍手碍脚?」
「普通。」炊雪好整以暇地钉好椅子后,将工具收回置物间再走出来,明亮清澈的眼睛凝视着她问:「怎么了?又有谁取笑妳的『白带』了吗?」
她翻了翻白眼,「拜托别再提那个,我已经够难过的了。」
「好吧,妳说,是追夫行动不顺利吗?」炊雪重新坐下来继续折金元宝。
这是她最近找到的一项新手工收入,折一枚供佛用的金纸元宝五角钱,做大朵金纸莲花五块钱,如果做得快的话,一天起码多了几百块的收入。
当她在几个钟点工作中穿梭时,剩余的时间就可以拿来折这个赚钱了。
「对啊。」小丰懊恼地点点头,心情沉重地道:「他好像讨厌我。」
「关烈那种男人不好对付呢。」
「对啊、对啊,他简直是晴时多云偶阵雨,变脸比变天还快。」没想到真有人能了解,小丰感动得涕泪纵横。「前一秒钟还对我笑,下一秒钟就生气了。」
「妳是不是说了什么猪头话?」不愧是同学兼好友,炊雪对她的德行掌握得一清二楚。
她想了想,怯怯地开口,「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我明明是在赞美他耶。」
「妳说了什么?」
「那个不重要,我现在决定要改变计划,先针对自己做个大大的改造运动,我要重新以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出发。」她满眼发光,小脸热切。「洗熨烹煮样样行……」
「噗──」
「喂!妳在笑什么啦?」她愠怒地瞪着好友。
炊雪挥了挥手,勉强吞下狂笑声。「抱歉,我太直接了。」
「多谢妳喔,妳的笑声再次严重打击了我的信心。」她没好气道。
「不是我泼妳冷水,妳打从出生以来拿过菜刀几次?」炊雪迅速补了一句:「不是在追杀妳那些白目师兄的时候,自己数数看。」
「一……呃,一两次吧。」她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心虚地回道。
「那么妳知道纯羊毛衣可不可以用热水洗?」
「应该……」她迟疑地猜测着。
「妳有没有扫过地?除开以前在学校做值日生时的不算。」炊雪再问。
她眨眨眼,欲言又止。
「关烈会在台北停留多久?」炊雪忽然问道。
小丰大松了一口气,「这个我知道,他会在台北停留二十天。」
「那么妳认为自己有办法在短短的二十天内变成一个超完美娇妻吗?」炊雪耸起一边的秀眉。
「我……」她哑口无言。
炊雪继续低头折起金元宝,藏住一抹得意的笑。「小丰,很不幸的,我实在太了解妳了。」
总得有人让小丰看清现实吧?她可不想单纯当个一味鼓励却无啥帮助的损友。
「那我该怎么办?」小丰震惊过后,忍不住难过地猛力捶了下椅子。「呜呜,怎么办啊?」
炊雪小脸变色,「当心我家的椅子……」
可是来不及了,原本就已经奄奄一息的陈年旧椅在小丰的一记捶打下,啪啦啦地垮了下来,宣告无救。
小丰整个人摔进一堆朽木枯板里,灰头土脸、满面惊惶,「救命啊!」
炊雪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奈地伸手将她拉了出来,苦恼地瞪着那堆坏掉的「木条」。
「好了,妳毁了我家的椅子。」她摇了摇头,「我现在可以体会妳的心情有多沮丧了。」
她得做上几百箱的金元宝才能买得起新沙发?
「对不起,我一定会赔妳新的椅子。」小丰一脸愧疚,怯怯地道。
炊雪拍拍她的肩膀,吁了口气,「没关系啦,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反正我妈也老是嫌这组椅子的木刺会戳到她的屁股。」
或许她可以买几个便宜的坐垫来应应急,这样也挺有日式风味的……炊雪总算露出了笑意。
「我果然是个失败者、扫把星、大笨蛋!」小丰吸吸鼻子,又想哭了。
「记住一点,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为妳是笨蛋,但妳永远不能承认自己是。」炊雪神情坚定地盯着她,鼓舞着她道:「知道吗?」
她微张小嘴,老半天还没思索出这句话的哲理和含意。「所以……」
「笨蛋。」炊雪一手扠腰,忍不住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只要妳不承认妳是笨蛋,妳就不是笨蛋,懂吗?」
「是这样啊。」小丰眼底的问号还没完全消失,但是也不敢再追问了。
「我来教妳两招吧。」炊雪叹口气,实在再也受不了有人笨到这种地步了。「耳朵凑过来。」
「可是屋里又没人?」她困惑的看了看四周。
「叫妳过来就过来!」
「呃,好。」她只好乖乖凑过去。
在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后,炊雪微笑地拍了拍她的肩,双眼发光,「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