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能处得多好,她就无法确定了,但绝对不会是相敬如“冰”的尴尬场面,毕竟君君有一副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倔性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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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踏的响着,两匹神骏的黑马在骑士精湛的骑术操控之下,灵活而轻巧的穿梭在丛林里。前方,一只惊惶失措的鹿正没命的奔跑着,却仍是摆脱不掉紧追在后的猎人。
那头鹿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所以宋雪宜和夏光至并不急着弯弓搭箭射死它,享受着追踪和追赶的乐趣。
“雪宜!”夏光至一马当先,带着笑意的口吻是有些意气风发的,“还不加把劲,留着力气等着当新郎官吗?”
他们两个常常结伴上山打猎,可宋雪宜落在他后头这倒是第一桩,看样子许是后天的婚礼,和已经到了行辕的大月氏公主,让他分了心。
可怜呀,那个公主可是大月氏王最丑的女儿!听说宋雪宜他爹的小妻子,当年在大月氏可是第一美人,第一美人的模样都比不上中原的寻常姑娘,那么最丑的公主模样有多吓人,便可想而知。
难怪宋雪宜老是黑着一张脸!还好他夏光至聪明,赶紧在皇上要指婚前先去定了一门亲,否则这次的联姻说不定会落到他头上来。
他真是活该了!老是说自己宁愿独身一辈子也不让女人来拖累他,还因此拒绝了汪大人那貌美如花的女儿。他现在一定很后悔,早知道要奉旨娶大月氏的母夜叉,还不如娶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回家暖被窝来得好呀!
“闭上你的鸟嘴!”宋雪宜没好气的道:“再说我翻脸了。”
他还不够倒霉吗?为什么还得忍受这些人的取笑?那个该死的大月氏公主,最好别以为她是嫁过来享福的,他绝对有办法弄得她天天哭哭啼啼的,吵着要回大月氏去。
他根本没有打算要跟任何人共度一生,也没计划要跟谁白头偕老,他只是想逍逍遥遥的过他的日子,根本不需要一个番女来搅局。
“哇!新娘子不够漂亮,你也别拿我出气呀,哈哈……”夏光至一派的幸灾乐祸。
谁叫宋雪宜模样长得好,害他老妹总是痴痴迷迷的跟着他转,大发花痴,缠得宋雪宜火大,严重的警告他,叫他老妹检点一点,不要缠着他。弄得他这个当哥哥的人颜面尽失,有一阵子看到宋雪宜都觉得丢脸。
偏偏他老妹死性不改,照样黏着人家发癫,这下宋雪宜火了,毫不客气的给她一顿好骂加上噼里啪啦的一顿好打,终于把那个只有七岁半的爱慕者给吓跑了。
这骂妹、打妹之仇不报不行,现在逮到机会可以取笑他,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哩?
“我懒得理你,那头鹿给你!”宋雪宜猛然调转头,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他怕自己会气不过的弯弓就财他一箭。
“喂!这头鹿你不要啦?”今天一天下来只打到几只獐子和野兔,好不容易遇上了一只鹿,他居然不要,可见真的生气了。
呵呵,他这个好友呀,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小了点!
“送给你暖被窝。”宋雪宜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策马就往西边去。
他真是全天下最倒霉的人了!被迫娶妻就算了,别人或许可以把妻子晾在一旁,摆在家里当摆饰,但偏偏对方却是大月氏的公主!皇上一定会很介意他到底怎么照顾他的妻子的。
大月氏是皇上极欲拉拢的对象,联合大月氏、乌孙等国一起对抗匈奴,是这些年来的策略。当年他爹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娶了君代公主。
但人家君代公主可没话说,女人就是要像她那样,宜室宜家、进退得体、温柔体贴,永远将丈夫放在第一位。
没有别的女人能像她那样识大体了,她们不是浅薄无知,就是只会胡闹争宠,无聊到了极点。
他实在不需要一个妻子,尤其是一个番女妻子!
可恶!为什么他会遇到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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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宋府喜幛与彩带飞扬,喜悦的丝竹之声和美仑美奂的喜堂,让这座雄伟、楼阁纡连、飞楼处处的巨宅显得喜气洋洋。
忙碌的仆从们来来往往的穿逡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笑意和期待。
闹哄哄的宴客厅里还有着未散去的宾客,此起彼落的交谈声带着一些揶揄和看戏的心态。
今晚是宋雪宜的洞房花烛夜,一群好事的人吵着要闹新房,瞧瞧新娘子的模样。
刚刚拜天地时,大伙都瞧见了新娘子窈窕的身段,但究竟长相如何,可就让大家好奇死了。
而一向眼高于顶的宋雪宜,面对有如母夜叉般的新娘子,究竟脸色会是黑的还是绿的?
“走走走!咱们闹洞房去,瞧瞧新娘子的模样!”夏光至手里还拿着酒杯,带着七分醉意的嚷嚷着。
“好呀!”
“快!这边走!”一群人马上附和,簇拥着宋雪宜就往新房去。
“喂,别闹!人家新娘子折腾一天也累了,禁不起你们这群人胡闹。”宋雪宜还不想这么早进洞房。
就算要进洞房,也得先喝个十分醉来个人事不知,才不用跟那个番女有什么亲昵的举动。
他可不打算在今晚就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夏光至吆喝了几声,笑道:“你心疼呀!才刚娶进门来就宠起人家,怕累着了!我说雪宜,你要怜香惜玉,也得先看过是不是一块玉呀!”
“不是玉,难不成是石头?”有人跟着开口取笑。
“是美玉、是劣石,得先看过了才知道。”
“都不是。我说新娘子是个母夜叉,可是貌丑出了名的。”
“哈哈哈……有意思!有趣,非得看看不可。”
“是呀!”夏光至开心的说:“雪宜这次可说是得偿所愿了。”他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老是说美人三日腻,这下娶了个母夜又让你一辈子都看不腻,也算是老天有眼啦!哈哈哈!”
他想到就觉得好笑,宋雪宜老是说,再怎么美的女子,如果没有颗柔软善良的心和体贴温顺的个性,看三天就觉得烦厌了。
谁叫他爱说大话,这下娶了个丑女为妻,不管她有多么善良温和,他都不相信他真的会爱她、敬她一辈子。
宋雪宜有些恼怒的瞪着这些猪朋狗友,平时大伙一起称兄道弟的,如今他不幸遇难,他们居然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极尽嘲笑之能事,而且都是在嘲笑他新婚妻子的长相,他一向认为女子的美丑并不能代表她的存在价值,没有什么比得上品格高尚和温柔聪颖来得重要。
他无法忍受一个美丽的女子有着性格上的缺失,因为骄纵和任性,蛮不讲理和自我中心,通常都是后天养成的。
漂亮的女人,习惯被包围被称赞,美丽使她肤浅和昏昧。
而他就是受不了这种女人,可偏偏,对他青睐有加的,又都是这种女人。
是他的条件只能吸引这样子的草包美女?还是他的条件令性格美好但其貌不扬的女子却步?无论如何,皮相美丑对他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之所以抗拒这件婚事,最主要的不是因为公主是美是丑,而是联姻这件事,他不喜欢被强迫,也不喜欢因为有了一个公主妻子而打乱他的生活步调。
他绝对不让这个姓君名君的番女影响他的任何事!绝不!
严格说起来,嫁到中原来没什么不好的。
吃的东西又多又新奇有趣,玩的玩意儿也不少,还有身上那轻飘飘的衣服和软软的鞋子,都让君君惊喜连连。
在大月氏的时候,最常吃的就是熟牛肉和大饼,既硬又难吃。虽然在草原上摘花、看星星、带小羊和大伙们说故事很有趣,但跟侍卫们张罗来的汉人玩意,像是纸鸢啦、泥偶等一相比,就显得无趣多了。
君君开心的看着桌上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菜和糕点,吃得不亦乐乎。
拜堂穿的大红喜袍早被她扔在床上,四名汉人喜娘被赶到门外去吹风,穿着素纱单衣的她和八名陪嫁的侍女围着桌子,大快朵颐的猛吃。
初来乍到的她们,对汉人的新鲜玩意爱得不得了,一路上尝遍了中原美食并且深深的为它们着迷,每个人至少都胖了一圈有余。
跟公主嫁到中原来的侍女们,都觉得自己当初的哭爹喊娘和百般不愿有点多余。
事实上,在大月氏的时候,君君并没有侍女服侍,她虽然是大月氏王的女儿,但一样跟着大家劳动、看羊去放牧等等。
这八名侍女其实就是她的玩伴、姐妹淘。
大月氏以游牧立国,虽然后来因为匈奴的侵犯,被迫从河西走廊迁到更北的地方去安身立命,但自古以逐水草迁徙的放牧生活仍是没变。
若非君君是大月氏王最宠爱的女儿,生怕她到中原会不适应或是受欺负,因此给了她八名侍女、十二名侍卫和八百头牛作陪嫁,否则才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想当年君代公主远嫁的时候,也只带了一张虎皮上路,其中的差异很明显的就看得出来。
“君君,这是什么?比咱们的羊羔还嫩!”春天嘴里含着一大块肉,右手还不落人后的抢了一块甜糕。
“喝过这东西吗?”秋天打了个酒嗝,微黑的脸上逐渐被红潮所取代,“咱们的羊奶酒都没这滋味好!”她拿起小酒壶,对着嘴一灌,咕嘟咕嘟的喝着,直到一滴都不剩才叹了一口大气,“没了。”
君君也有些微醺,白皙的脸颊浮起了两抹红晕,“还给你。”她摇了摇酒壶,听着酒碰撞着壶壁发出的声音,笑道:“我这还有半壶呢!”
汉人真是小气呵!这么好的酒居然用小壶子、小杯子喝,实在太小家子气!
人家他们大月氏人可是豪迈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男的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女的都是貌美歌声好的俏姑娘。
“留着点!”夏天抢到了那仅剩下的半壶酒,“新郎还没喝呢!刚刚那个老婆婆不是说这酒是要给新郎和新娘喝的?”
都是君君嫌那群婆婆们太烦,叽里咕噜的讲着她们都听不太懂的话,又不断的尖叫和跺脚,还对她拉拉扯扯的,一直要把她按在床沿坐好,看了实在很碍眼,因此才把她们统统给赶出去。
夏天不知道的是,其实完全是因为君君与礼不合的举止和没有体统的行为,才引来了喜娘们的尖叫和阻止。但是她可是记得君代公主的交代,要她们听那四个老婆婆的话,等到君君的汉子进来,她们就得出去了。
君君摇了摇头,“我的相公是个好汉子,是个盖世英雄!他不喝小酒,只喝大酒!”她将自己的双臂展开,画了一个好大好大的圈圈,“他喝掉一条河那么多的酒,也不会醉。”
她从小就崇拜英雄,深信自己未来的丈夫一定是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好汉子,他会有黝黑而结实的臂膀让她倚靠,脸上会有神气的大篷胡子,而且可以一箭射下两只雕来,徒手打死猛虎。
说话的时候、笑的时候像打雷,喝掉一缸子的酒还可以神色自若的和她说笑。
当君代姑姑到行辕里看她、跟她叙旧时,知道了她对未来丈夫的期望,还拍拍她的手,笑着跟她说,她是个好女孩而上天会眷顾她的。
秋天拍了拍手,带着酒意笑着去呵她的痒,“大英雄给你当汉子,可真嫉妒死我啦!”
君君最怕痒,一边逃一边笑,“别闹!我怕痒呵!”
冬天嘴里正塞了一块桂花糕,冷不防君君撞了过来,粘糊糊的糕子卡在喉咙里,急得她猛然站起来拍胸脯,带翻了一张凳子。
阿日连忙拿了半壶酒过来,让她咽下了那块桂花糕一面笑道:“吃慢点!要是噎死了可划不来。”
“都是君君闹的。”冬天一跺脚,回身抓起床上的鸳鸯绣枕就扔了过去。
这一扔却砸中了正要喝汤的阿辰,给热汤溅了一身,她吓得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将杯盘给扫到地上去。
一时之间,新房里的气氛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笑声和尖叫声。
九个女孩笑笑闹闹的打成一片,喧闹声和乒乒乓乓的声响让门外的喜娘完全傻眼,只能暗叹一声,番女就是番女呀!连洞房花烛夜都跟下人们闹成一团,没规没矩的。她们到底在干吗?是在拆房子吗?
阿星将碗盘倒翻过来,拿起了筷子就敲起来,大声的唱起平常牧羊时唱惯的情歌。
“啊——亲爱的牧羊少女,你是一朵开在沙漠的小花,你今年多大年纪了?有没有在帐外唱情歌的人陪你?”
阿月也逼紧了嗓子细声细气的唱,“啊——亲爱的过路少年,你在沙漠里独行吗?请到我的帐前唱首歌,两个人在一起沙漠也会变成花园……”
在她俩开心的唱歌时,嘻嘻哈哈的女孩们忙着开箱子,拿出汉人皇帝赏的衣服,随意的披在身上跳舞、转圈,跟着节奏一起唱。
君君拿着一条轻罗纱的手绢在手里轻挥—双颊酡红而略显醉态的笑着、舞着。
春、夏、秋、冬、日、月、星、辰八个侍女真是开心得不得了,似乎她们回到了大月氏,回到了那些领着羊儿到远处去放牧,天黑时就在草上睡下,看着天空星辰,生了火大伙一起唱歌、跳舞的欢乐时光。
她们笑着、唱着、舞着,浑然不觉另外一批吵吵闹闹的男人们,也趁着酒意—簇拥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新郎官,进了院落。
第二章
远远的就听见女子的笑声和歌声了,众人好奇的加快脚步。
“雪宜,我说这新娘子可真是不甘寂寞呢!”夏光至一脸藏不住的笑意,“你听听,她们在唱些什么?”
大汉朝和大月氏交流频繁,大家多少会说一些简单的大月氏话,所以在听见新房里传来好哥哥、好妹妹的情歌对唱时,大伙不免笑歪了嘴。
“听见了没?新娘子不耐烦啦,在叫好哥哥呢!”
此言一出,大伙又是一阵哄笑。
“雪宜哥哥,可别让奴家久等啦!”朱刚是个大块头的粗鲁汉子,他装的媚声媚气的怪模样,又惹来一阵笑声。
“笑完了没?”宋雪宜强忍着怒气,要不是知道他们这群人是天生一张坏嘴,其实没什么恶意,他早就一脚踢一个,将他们全都踢出府去。“笑完了就早点回去休息,不陪啦!”他几乎是用吼的说出这句话,可见得是真的生气了。
“笑话还没看完呢!”
宋雪宜瞪了夏光至一眼,“信不信我让你笑不出来?”
他装出一副说错话的贼样,“不是,我是说洞房还没闹完!”
宋雪宜哼了一声,“统统不许跟过来,否则我翻脸了。”
“好小气呀!连闹洞房都不许。”夏光至起哄道:“急着去生孩子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