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从来没害过任何人,对很多事情都是抱着好玩、有趣的心态,可原来这样的态度是不被允许的。
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从小她就是这样长大的,没有任何人违拗过她,如今他居然说她是任性的?
他的话让她觉得愤怒,而渐渐的她觉得沮丧,她明了到自己以前备受呵护的日子是多么的可贵。
在离开了大月氏之后,她再也不是可以颐指气使的天之骄女了,她单纯欢乐的生活在进入汉人的圈子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才不是这样……”她咬着下唇,带着一些不确定和犹豫,“我爹很疼我,他绝对不会不要我的。”
她虽然这么说,却很难不被宋雪宜的话所影响,是啊,为什么她是联姻的对象?为什么不是姐姐们?
这个疑问她一直没有问出口,只是深深的把它藏在心底,不去面对它。她利用欢笑来压住这个阴影,可是此时却被宋雪宜恶意的勾了起来。
爹爹讨厌她所以要送走她?她居然是被遗弃的……
“就是这样。你现在会站在我面前就是个事实。”原来她这么介意这档子事。宋雪宜坏心的认为逮到了她的弱点,准备一吐这阵子因她而受人取笑的怨气。
语言,有时候也是样利器,能让人遍体鳞伤。
“不是!不是、不是……”她垂下头,有点委屈的说。
这可奇怪了,他记得君君有多么的强悍、多么的得理不饶人,没想到现在的她,居然像只惊弓之鸟,可怜兮兮的?
“我、我想回家去,我想我爹爹。”他不会不要她的,绝对不会!
“你的爹爹却不见得想你!”他恶意的说,不管她再怎么可怜,那都是她自作自受,根本不需要同情她。
“你胡说!”她一听他这么说,登时觉得心慌,“我爹是不得已才送走我的,他每天都很想我、很担心我。”
“哈!没想到君君公主,居然也知道别人的感受?”什么时候也来了解一下他的感受?
“你别太过分了,你有什么资格、什么权利这样说我?!”她极力压抑的不满和委屈,一下子无处可去,居然想从眼眶里冒出来?
她不哭!她不哭!她狠命的咬着下唇,克制自己的眼泪。
“我没资格、没权利吗?我只知道大月氏王将他不要的女儿送到中原来,将她嫁给了我,从此之后她再也不能凭着公主的身份胡作非为;我只知道妻子要对丈夫的话惟命是从。你说我有没有权利?”他恶狠狠的说,似乎只要打击到君君,就能出了他心中的怨气。
这个他最讨厌、最想摆脱的人,居然是他要厮守一辈子的人,他怎么能不愤慨!
“我不信,你骗人!”君君放声大叫,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你说谎!我不是我爹不要的,我一直都会是个公主。”
生怕惊动别人,宋雪宜连忙捂住她的小嘴,“信不信随你,反正,大月氏王不要你了,失去他的庇护,失去公主这个光环,你什么都不是,连一个丫环都不如。”
她愤怒的甩开他的大手,“你骗人!我不信!我不信!”她像支箭似的往前冲去。
他伸手一抓,拉住了她的胳膊,刚好碰着了她之前被老鸨抓伤的伤口,痛得她眼泪不断往下流。
“放开……你这个骗子!我恨你……我恨你……”
身体的伤绝对没有心里的痛来得伤人,爹爹不要她了,这一直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事。
“好。”他猛然放开她,“你去呀,你去问问你爹呀,你以为你还回得去吗?”
她愣愣的站着,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望着他,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他的一番话将她所有的希望和信心都击溃了。
“我知道你讨厌我。大家都讨厌我……连爹爹和姑姑都不要我了。”
“我是讨厌你,你可以无法无天的日子都结束了,我要你清楚的记得,胡作非为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的脸失去了血色,浑身摇摇欲坠的,“我……我做错了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真的那么、那么坏吗?”
“你当然没药救了,你永远也不会悔改、不会反省,除非你死了,否则你将一直都是这副德行。”“我是不会悔改,我也不会反省,因为我没有错。错的人是你,要接受处罚的人是你,不是我!”这一切都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你认清楚自己的处境吧。这里不是大月氏,如果你敢再胡闹,看我有没有办法治你!”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她昂着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倔强好胜的神色,却清楚的写在脸上。
这种神情让宋雪宜也火大了。
“最好,因为我也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君君愣住了,他说讨厌她?而且还比她多说了一次,难道她真的那么讨人厌吗?
她真的……真的有那么讨人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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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君君红着眼睛,有些着急的看着仆人们忙着把行李搬上马车,然后她求救的目光落到了在厅里悠闲的喝茶的君代身上。“我也要去。”
“不行。”君代优雅的放下茶杯,一口就回绝。
“我不管!”君君持着她的小包袱,神色坚定,“我要去。”
君代抬了抬眉毛,“你的相公在这里,你不留在这里伺候他,你想去哪?”
“他不是我的相公。”那个臭家伙,居然……居然敢骂她!她长这么大还没被骂哭过耶!她将头一甩,倔强的说:“我不要他。”
宋运遂神色极为尴尬,“公主,是雪宜不好,得罪了你,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再饶他一次吧!”他一早就听到下人们窃窃私语,一时好奇便多问几句,这才知道原来君君昨晚大闹依山傍水楼,小两口吵吵闹闹的进门,惊动了全府的人,除了他这个睡着就人事不知的老头子之外,大家都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
“不好。”君君微嘟着嘴,想到那个死病鬼,居然在她赌气赖在街上不肯走时,粗鲁的把她扛在肩头上,还用力的揍了她的小屁股几下,再将又吼又叫、又踢又打的她丢进门,她就觉得生气。
她是一个公主,可不是一头母猪,他怎么可以这么没有礼貌的对待她?
千万不要以为她说不要他的话是气话,她可是非常认真的在盘算着该怎么不要这个相公。
“这……”宋运遂苦笑一下,烦恼明显的浮上他的双眼。
“君君!”君代看自己的相公尴尬不已,连忙帮他找个台阶下,“老爷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公公,是你要喊一声爹的人,你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
“好嘛!”她拉着君代的袖子,撒娇道:“我喜欢多一个疼我的爹,可是不要病鬼相公。”
“公主。”宋运遂擦了擦额头的汗,“雪宜不是病鬼,他是生得文弱些,可是身体绝对非常健康。”依照公主的标准,十个汉人男子大概有八个半是病鬼了。
君君一跺脚,“我不要他。姑姑,他是坏家伙,他当我的相公会让我吃不下、睡不好,我会死掉的。”
“你不会死掉。”君代啼笑皆非的说:“我们出门的时候,雪宜会好好照顾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我不要给他照顾。”君君哀求着,白皙的脸上流露出一股楚楚可怜的神色,“我也要跟你去。姑姑,我保证我会听话。”
“不行。”君君的保证是有时效性的,能维持个一天半左右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要说她会乖乖听话,她可是不大相信。
居然还是不行?她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姿态放得这么低了,姑姑真是石头做的心,真要扔下她不管?
“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听你的话。”君君立刻换下小媳妇的神色,变得有些威胁恐吓的味道,“我不要嫁人。”
“来不及了,你已经嫁了。”君代依然相当的悠哉,对付君君她自有一套,她绝对能成功的把她留下来,并且可以开始等着抱孙了,呵呵。
“我可以后悔。”她骄傲的抬起下巴,转身吩咐身后的侍女,“阿星,我要写字。”
一听见公主要写字,日月星辰连忙点了点头,出去张罗起缣帛、笔、墨、砚等各色文房用具。
“夫人……”宋运遂有些焦急的低声道:“公主想做什么?”
“别急,让她忙去。”君代勾起一抹微笑,“她变不出什么花样来的。”
君君的肚子里有几两墨水,她清楚得很,一个连汉话都说不好的人,要说能写出什么精彩的文章来,她可不信。
侍女们磨了墨,将缣帛平铺在桌上,“公主,可以了。”
她满意的走到桌前,掌成虎爪之形,一把抓起了笔杆在砚台里东扫西抹的,饱饱的蘸上了墨,突然“唰”的一声轻响,一大滴墨汁从笔尖上摘下来,登时将一张上好且昂贵的缣帛给染污了。
她专心挥毫,整个厅里静悄悄。宋运遂偷眼觑了觑,看见君君东一横、西一撇的,挥洒得行云流水,居然是在作画呀!
没想到公主肚子里没什么料,作画倒是不含糊,只是好端端的她怎么会突然作起画来,实在令人难以明白。
“好了。”君君放下笔,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兴高采烈的说:“我后悔好了。”
君代一听,觉得奇怪,于是便和宋运遂走上前去看。
宋运遂看着君君所绘之图,远处的高山苍劲、陡削,颇有惊云的气势,那一树白雪压寒梅虽然寥寥数笔,但却颇为传神,而树下煮茶独坐的人影,更是神外一笔,让他又惊又喜,没想到媳妇儿画艺竟这般了得。
君代则是皱起了眉,“一点进步都没有,你写这是什么?”
这十几年来,汉人皇帝常派使者到大月氏去,因此族里人应该或多或少都学了一些汉话,当年她要嫁到中原来时,对于汉字更是下了苦心去学。不过现在看样子,君君是没花什么心思在学汉人的东西。
君君振振有辞的说:“我不要这个相公,我要汉人皇帝换一个给我。”
“什么?!”宋运遂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一封信,而且还是要给皇上看的?
他突然觉得事态严重,或许不是他们避到洛阳去就能解决的。
“你胡说什么!”君代斥道:“还不拿去扔了!”
“我不要。”她花了九只牛的力气才写好,要送给汉人皇帝看的,怎么可以丢掉?
“公主。”宋运遂有些着急,“你写了些什么?”他实在看不出来这幅画到底想表达什么,不会是要向皇上告状吧?
君君得意扬扬的说:“我说不要宋雪宜当我的相公,我不要他了,他可以去娶别人。”
“什么?这是休书?!”他闻言惊诧出声,“你写了一封休书,不要雪宜?”天哪!他只有一个独生子,居然在成亲六天之后被休弃了!
“嗄?”君君有些不明白的问:“什么是休书呀?”
君代知道自己的相公老实,怕他就这么解释下去,连忙阻拦道:“没什么。”要是“休书”的意思给君君知道了,只怕非休了雪宜不可。
谁知道还是晚了一步,宋运遂已经急道:“你不能休了雪宜呀!要是传出去,做妻子的不要丈夫,那会惹人耻笑的。”
“啊?”君君一愣,随即笑了,“原来可以这样呀。”写一封休书就可以不要丈夫吗?早知道她就该多写几封。
那她就不用伤脑筋也不用叫侍卫去找他麻烦,当然更不需要向他赔罪了。
“哈哈!我休了宋雪宜。”她连忙抓起缣帛,塞到君代手里,“我可以不要他了。”
“相公!”君代有些埋怨的低声说:“你闯祸了。”还好还能补救,君君初来乍到,对很多事情都还不太明白,她得在她弄清楚之前挽回一切。
至于那封休书,没必要交到雪宜手上,相信一把火就能解决得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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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开而茂密的长春花丛后面,隐约传来了笑语声,一道纤细的身影席地而坐,她一手拿着糕饼,一手拿着凉粉,脚边还斜躺着一支麦草扎成的圆靶子,上面插着一支支糖葫芦。
君君心满意足的坐在一大堆小吃和玩具中,显得相当开心。
她有一大块糖角,七只吹糖小鸡、小猫还有小狗,还有一笼栗子面蒸的馍馍还没吃呢!
她吃得不亦乐乎,脸上还沾了糖粉和酱料,甚至一件崭新的衣裳也弄得东一块油污、西一片水演的。
她意犹未尽的将泊在竹片上的糖给舔光,拿起一个泥泥狗,吹着狗头上的小洞,发出尖锐的哨声,乐得开怀大笑。
看她开心,八名侍女也觉得有趣。
“君君真有办法。”秋天拿着糖葫芦,舔了几口又笑道:“写写字就能不要相公。”
“对呀,汉人的规矩真是奇怪。”事情居然出乎意料的简单,连君君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太容易了一些。
她一休了宋雪宜,开心的又跳又唱,在府里遇到人就开始夸耀,几乎是逢人就说,也不管对方到底懂不懂,不过才一个时辰过去,关于少爷被公主休弃的消息,已经成为宋府上下最热门话题。
若不是君代严格要求下人紧闭嘴巴,不许胡乱张扬,或许消息已经传到大街小巷去了。
消息虽然走不出宋府,但却飞快走进了宋雪宜耳朵里,对于自己莫名其妙遭到休弃一事,他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那个番女到底以为她是谁?别说女人休夫匪夷所思,就说这门婚事是皇上赐下的,任何人都不能有说不的念头,而她居然敢大逆不道的休了他?!
如果可以反悔的话,他早就在拜堂之后,立刻送她一封休书请她回家。
他是吃了哑巴亏呀!这个番女是吃定他不敢对她下毒手吗?那她可是错得离谱,非常的离谱。他怒气冲冲的往清风院去,不打算跟她讲理,只想打她一顿出气。
在经过花园时,他感到刺耳的听到一阵笑声,并且听见一些令他更加火大的批评。
“他是病鬼,窝囊废,就算要帮我提鞋都还不够力气。”
话声一落,便响起一阵笑声,夹杂着几句大月氏话。
这个声音又软又脆,他几乎可以确定是君君那个番女说的。她倒是开心,窝在花丛后面对他大加批评和嘲笑,每个经过这里的人,只要不是聋子应该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男人的尊严被她践踏得也差不多了。
他愤怒的拨开花丛,钻了进去。“你再说一遍。”
对于他突然出现,君君明显的有些吃惊,而八名侍女则是全部有志一同的窝到君君身后。
“我不要你,已经休了你。我不喜欢再说一遍。”君君定了定神,随即毫不在乎的说:“你走开,我不许你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