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许?”他凶恶的瞪着她,“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说要休夫?这世上只有男人休妻,没有女人休夫这回事。”
“如果你忘记了,我可以提醒你,我是公主。”她骄傲的强调着,“而且刚刚休了一个丈夫。”
“我不会承认,也不会接受。”他要是真的被她休了,这一辈子都将抬不起头来,他可不希望自己真的成为一个窝囊废。
“哼!休了就是休了,不要了就是不要了。”她任性而霸道的说:“谁管你承不承认、接不接受。”“你……”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警告你,若你再继续胡说八道,或许我会愿意冒着丢脑袋的危险,休了你这个乱七八糟的番女!”
“放开我!我已经先不要你了,你不能再不要我。”她倔强的大喊,“放开!放开!”
“不放!你莫名其妙而不可理喻!”他咬着牙,“你不能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安分的当一个认命的妻子吗?”
他干吗花时间跟她讲道理?这个番女没有足够的聪明才智去了解他们的联姻是情势所逼,她不情而他也不愿,所以才会做这种不要相公的蠢事。
他可以理解她不愿意嫁给他的心情,因论他也不是自愿娶她,但却不能容忍她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
不管是谁不满意谁,谁想休了谁,在两国联姻的利益考量之下,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她的举动徒然惹来别人的蜚短流长和议论纷纷,对于现况根本无法改变。
“你才要弄清楚。”君君不服气的说:“我已经休了你,你没有资格来管我。”
“我没有资格吗?”他抓住她的手,用力的将她拉到面前来,两人的距离极近,“试试看。”
他坚决的神情和严苛的语气,莫名其妙的让君君有了一些惧意。他的力气居然这么大,抓得她的手好痛,可是她不能害怕,她从来没有害怕过任何事,怎么能因为他的眼神而觉得退怯呢?
“你给我安分一点,别想再玩花样。”他威胁着,“否则……”
“否则怎么样?”她不服输的顶了回去,“我才不怕你!一点都不怕!”
她才不怕他呢!这个病鬼能把她怎么样?
哼!
“救命哪……”
君君脸色苍白的被吊在一棵树上,身子离地一丈有余,她觉得脚底发毛、心里空荡荡的,很难受。
她挥舞着四肢,扯开了喉咙大吼,“姑姑!救命呀……夏天、秋天、阿月……救命呀!”
君君挣扎着,一只绣花鞋还不争气的落了地。
“死病鬼!臭病鬼!快来把我放开!”她好想哭喔,那个病鬼居然这么坏,说不过她就把她吊在树上,让她随风飘荡,害它很想吐。
更气人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理她!她喊了半天,经过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好心的想把她放下来,而她的好姐妹更是站得远远的,十分同情的看着她。
君代听见下人们说君君被宋雪宜吊在树上,觉得荒谬又好笑,连忙赶去看看。
君君一见到一群人簇拥着君代过来,仿佛看见救星般的大叫,“姑姑!快来救命呀!我要死掉啦!”
君代抬头看看她,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闪了过去,“你还很有精神嘛!再多吊一会也不打紧。”“不行!”她委屈的说:“我快死掉啦,快点把我放下来,好姑姑……拜托啦!”
“我没空呀。”她仅一脸同情万分,“我要赶着出门呢。”
“不要!我也要去。”她拼命的挣扎着,双脚不断的乱晃,“放我下来嘛!”
“我哪有办法。”君代一副很遗憾的样子,“那么高我上不去呀!谁把你吊上去的,你就求谁把你放下来。”
“呸呸呸,我才不求他!”君君可怜兮兮的继续哀求,“这绳子绑得我好痛、好痛喔。”她的腰都快被勒断了。
“那你就继续在上面晃吧。春夏秋冬和日月星辰我带走喽。”她强忍着笑意说。
“不行,你说我可以一起去的。”不要丢下她一个人,她讨厌一个人!
“我没说。”她摇着头,“我说你跟雪宜道歉后,我才考虑。而结果是不行。再说你做了这些错事,没有反省就想出门去玩,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我有。”君君拼命的点着头,“我反省了,我知道错了。”
“你没有。君君,我一向疼你,可是也不能纵着你胡来。”她严肃的说:“你远嫁到中原来,肩上是有责任的。等你想清楚、弄明白之后,我就会回来。”
“姑姑,不要走啦。”她小嘴一扁,“你不要我了吗?爹爹不要我,连你也不要我吗?”
君代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身就走。
君君急得大叫,“姑姑别走!别扔下我呀!”
她心里一急,居然忍不住哭了出来,被抛弃的感觉是那么的明显而让她难以承受,“姑姑!”
都是那个病鬼害的,如果他不要使坏把她吊在树上,她怎么会跟不上姑姑的脚步?姑姑又怎么会不要她?
四周慢慢静了下来,人都已经走远了,只剩下她隐约的啜泣声回荡在风中。
她抽抽搭搭的哭着,用袖子抹去眼泪。突然“咻”的一声,一把飞刀斜飞过来,划断了绳子,她倏地往下掉。
一个身影迅速飞奔过来接住她,将惊魂未定的她往地上一放,“收起你的眼泪吧,你在乎的人都走光了。”
君君愤愤的瞪了宋雪其眼,用力推开他,“走开!”她抓起裙子连忙往外跑,“姑姑……”
宋雪宜满意的跟在她身后,看见她的眼泪和心慌,让他有些快意。
她跑到大门外,数十辆马车都已经走远,连个影子都没有。
她的姑姑真的不要她了……
“姑姑!”
她一哭,跨过门槛想追过去,宋雪宜拉住了她的胳膊。
“来不及了。”
“都是你。”她急得又哭又骂,“都是你不好,姑姑不要我啦!”
“要责备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做了什么。”他把她拉进门来,“砰”的一声关上大门。“我早说过你要付出代价的。”
“呜呜……”君君轻轻的啜泣着,显得可怜兮兮的。
那模样简直像被丢弃的小狗,那么无辜而软弱的眼神,差点害他心软了。
这个番女,依旧是可恶透顶的,但却突然变得有些……可怜。
或许,是因为眼泪的关系吧?!
第五章
淅沥沥的雨不断的下着,持续了一夜。
清晨的露珠和雨水在花朵叶瓣上打转,朝阳一映,幻化出七彩的光芒。
君君坐在桌前,面前的红烛已经燃到了尽头,只剩烛泪。
原来,少了春夏秋冬和日月星辰,这屋子会这么样的冷清。
她们走了多久呢?算算也有好几天了吧?这个大宅子里,空空荡荡的一点生气都没有,似乎所有的人一走,也把欢乐一起带走了。
她趴在桌上,让时间一点一滴的在空虚寂寥中消耗着。她现在才知道一个人的滋味这么的难受。
而她会孤孤单单的原因,据说是她自己造成的。
她唆使侍卫去袭击宋雪宜、大闹依山傍水楼,原来都是不对的。她果然是太冲动、太胡闹、太不顾虑了别人一点,难怪爹爹不要她。
他把她嫁得远远的,或许也是因为她在大月氏太不乖、太胡闹了吧?
不对!是宋雪宜胡说八道,他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她一个字都不信。
一阵敲门声轻轻的响起来,一个丫环捧着一盆水,手里挂着巾子走进来,“公主,让我伺候你梳洗吧。”
君代带走了大部分的人,只留下几个丫环和小厮在府里,她还特地交代这名叫作小花的婢女,要好好照顾公主,随时把她的情况告诉少爷,否则要是少爷铁了心不管公主,那可就有违他们离开的用意了。
君君强打起精神来,梳洗完毕之后,又趴回桌上去,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公主饿了吧?我马上将早膳送来。”
“不要了,我不想吃。”
不吃?小花担心的说:“可是公主连着好几顿没吃了。”顶多喝了几杯茶而已,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
“可是我就是提不起力气吃饭。”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全身都没力气,软绵绵的,连说话都觉得累。
一定是心情影响了她的食欲,她现在这么难过,怎么会有力气吃东西嘛!
“多少吃一点吧。公主,不吃不行的。”
“好吧。”她真的不想吃,可是看见她这么关心自己的样子,她反倒觉得感动而不好意思拒绝了。
小花一见她答允,连忙往厨房走去,不一会就提了一个食盒回来。
“公主,你很多顿没吃了,所以先不要吃太油腻的。我让厨房给你熬了蛋粥,先垫垫底。等胃口开了,再给你准备丰盛点的。”她从食盒里拿出粥来,送到她面前。
“好。”君君吃了几口,觉得滋味还不错,“谢谢你,小花,真好吃。”
“是吗?那就好,我还怕公主吃不惯呢。”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她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柔顺而客气的公主,跟外面传闻里那个闹得沸沸汤汤的胡闹公主是同一个人。
大家都说公主长得跟天仙一样,可是却有一副鬼脾气!不但因为吃醋大闹娼楼,还唆使侍卫前去杀夫,形容得活灵活现的,把公主说得恶形恶状,似乎大家都有当场见到发生了什么事。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说的人愈说愈离谱,听的人也都毫不怀疑的相信了。原来轰动一时的征西大将军宋雪宜,不但惧内而且被番邦的公主给吃得死死的,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哪!
君君又多吃了几口,突然觉得胃中一阵翻腾,忍不住喉头一酸,就将吃下肚的粥全数给呕出来。
“公主……”小花连忙拿过痰盂,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怎么了?”
君君吐得难受,嘴里发苦,“给我一杯水。”
她急忙放下痰盂,赶紧给她张罗茶水,“小心喝,别烫着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吐了呢?看公主这几天病恹恹的,什么都吃不下,前天倒吃了一些蜜饯……难道她是有了?
哇!如果真是有孕了,那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呀!
“小花,麻烦你扶我到床上歇着,我没力气走过去。”头好昏哪!她是怎么了?怎么浑身都没力气?不会是病了吧?
“当然当然。”她小心的扶着她,“可别动了胎气。”
别说此刻的君君根本没心思管小花到底说了什么,就算她听到了,也听不懂什么叫作胎气,自然不会反驳她说她其实是病了,并不是有了。
“我想睡一下。”她拉过轻薄的被子,略有倦意的说。
“睡吧!少爷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我去告诉他好吗?”
“嗯……”她含糊的应了一声,闭上眼睛。
君君一睡就睡到掌灯时刻才醒,一醒来更觉得头疼得更难受,喉咙里仿佛有团火在烧。她全身无力的躺在床上,只觉得心跳得好快,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她勉强支撑着下床,脸上火辣辣的烧着,揽镜一照,她的脸色青白得吓人,两颊却烧得绯红。
果然是病了。很少生病的她居然病了,一定是因为天气和心情的关系。
她觉得有些口渴,无力的提起桌上的茶壶想倒杯水来喝,手却抖得厉害,根本拿不住,哐当一声就摔破了茶壶,茶流得满桌都是。
“小花!”她低声唤道,同时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了点。她站起身来四下张望,不见她的踪影,微感奇怪。
“去哪了呢?”她来到门外,远远的看见一盏灯火由远而近,不知道是谁来了?希望是小花,因为她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她得告诉她她病了,需要看大夫。
她手扶着门,还在想要跟小花说些什么时,脑袋突然一片空白,然后人事不知的昏倒在门边。
宋雪宜不知道他是该笑还是该哭。
君君公主有了?见鬼的,她怎么会有了?他不记得他们曾经有过什么会让她有了的举动。
现下全城的人都认为他是个惧内的窝囊废,如果君君给他戴了绿帽,让他替别人养孩子,这出戏码铁定会演上数十年都还落不了幕。
很奇怪的,他居然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倒霉。在那个番女嫁给他之前,他是个受人景仰、敬重的名将,在她嫁给了他之后,他的名誉和声望一路下滑,而现在已经跌至谷底了。
他讨厌走在路上时,别人对他指指点点兼议论纷纷。
他讨厌别人拿着听来的传言嘲笑他,他讨厌他的生活变成一个笑话,而且还被用来娱乐全长安城上至高官贵胄,下至贩夫走卒。
相信君君公主有孕的事,会让他再红上一阵子。问题是,到底是谁让她有的?是谁让他背了这个大黑锅?
他已经想了一天,但就算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谁。
算了,还是不想了。他得跟她谈谈去,这件事或许是个转机,只要他处理得好,也许风平浪静的生活很快就可以回来。
他有君君的把柄,不怕她不乖乖的听话!这算是威胁吗?他可不会这么说,应该说协议会比较好一点。
宋雪宜露出了一个笑容,往那个被君君占据已久的清风院走去。谈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她把他的房间还出来,他已经受够睡书房的日子。
当他踩着轻松的脚步往房里去时,远远就瞧见一个人影倒卧在门边。
不会吧?连老天都不站在他这边,她不会那么刚好摔了一跤,然后把那个把柄给摔掉吧?
他奔过去,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果然是那个番女!
她双眼紧闭着,两颊红通通的,他将她从地上横抱起来,立刻感觉到自她身上散发出的滚烫体温,她不会是病了吧?
他将她放到床上去,拉过薄被盖住她的身躯,突然察觉到这件棉被好薄,而这几天一直都是寒冷的雨天。
居然没有人注意到她需要换一床厚一点、暖一点的被子?
哪里还有人呢?跟她亲近的人都被君代给带走了。他现在才了解到她的用意,原来她要逼他们相处,逼他不得不因为家里没人而去关心君君。
可他才不会被这么拙劣的伎俩给唬弄过去,她都几岁的人了,难道不会照顾自己吗?
虽然这几天她足不出户,安静得有些反常,但他却觉得是好事,享受着难得的平静,却没料到她可能是病了。
她毕竟只有十七岁,离乡背井的来到这里,语言和生活习惯都不相同,即使强悍如她,多少也会有一些害怕和惶恐吧?
亲近的人离去,她一定更加无助,再加上他那一晚恶毒的话,一定是打击到她了。
突然之间,他居然觉得这个番女有一些些……可怜。
他看着她柔亮的黑发披散在枕上,双目紧闭,红艳艳的脸颊,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娇美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