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事就早说嘛,这一带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我不知道的!”小梳子铜铃大的眼珠子转了一转,说:“不过你得先放开我,我这样僵着身体说话怪不舒服的。”
石磊在小梳子肩上拍一下,小梳子发现身体又可以活动自如,心里暗惊好厉害的功夫!
“小兄弟,你可是姓欧阳?”石磊问。
小梳子脸色大变,惊惶地边摇手边往后退,嘴里频嚷:“我不是……我不是姓啥欧阳的……”
石磊拉住小梳子的手,一对精光的目光盯着她瞧,直呼道:“不可能,你的样子实在太像了……”
“我都说不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快放开我……各位叔叔伯伯,快来救小梳子,有人要欺负小梳子了!”小梳子忽地大声呼喊。
石磊一惊,没想到小梳子会来这一着,一时松懈下来,小梳子乘机甩开石磊的手,没命地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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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跑回望春楼时,小梳子回头一望,见那黑脸男子并没有追过来,于是拍拍胸脯,纡了一口气。
小梳子推开望春楼的红门,一脚才踏进门槛时,不小心撞倒正要出门的花姨娘,痛得她跌个四脚朝天。
“哎呀!那个短命鬼的,走路不长眼睛也就算了,还用吃奶的力气狠狠给我撞上去,这是存心要我花姨娘的命吗?”
小梳子急忙地将花姨娘扶起来,她用手绢拂一拂衣服的尘埃,定定神之后,斜眼一瞪,劈头就把小梳子数落一顿。
“原来是你这个浑小子!过完年都可以娶亲了,还是这么莽莽撞撞的,一点定性也没有,看哪家姑娘敢嫁给你哦!”
“望春楼的姑娘个个娇美如花,小梳子若是讨不到美娇娘,到时候花姨娘给我作主一个不就得了。”
“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这话若是让容姥姥听见,她不知道有多伤心和失望,她可指望你有出息呢!”花姨娘正色地说。
小梳子吐吐舌尖。
花姨娘瞧小梳子这张比女人还俊的脸,忍不住轻捏一下她的腮帮子,轻佻地说:“小梳子,说实在的,你长得真俊俏,以后准是女人的短命克星。”
“哪个女人想要长命百岁的话,就离我远一点不就得了。”
“那么你也别净往姑娘的房里钻去,小心哪天她们按捺不住,把你给生吞活剥了去。”
“莫非望春楼的姑娘们都是母夜叉,一到晚上就会把人给吃了不成?”小梳子天真地说。
花姨娘暖昧地一笑:“你的模样是成熟不少,其实也还只是一个不解事的楞小子哩。”
说完,花姨娘便扭着腰踏出望春楼。
小梳子回到房里,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包袱,打开来拿出爹娘的牌位,手指轻轻地抚过上面的字——“欧阳镜湖先生夫人之牌位”
真奇怪,这世上除了容姥姥之外,没有人知道她姓欧阳,那个黑脸的男子怎么会知道?
黑脸男子是欧阳家的朋友?还是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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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梳子不想继续在混沌不明的状态之中过日子,她不要只是知道自己是欧阳家的后代,却忘记爹娘的慈颜。
还有那个黑脸男子和欧阳家究竟有什么关系?
她绕屋踱步,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愈想头愈痛,愈想了解思绪愈混乱,就好像姥姥手中的丝线被她胡搅蛮缠一团乱,找不到线头。
虽然目前她仍然想不起以前的事,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反覆作的恶梦,其境就是琴剑山庄。
是夜,她决定再探琴剑山庄,希望能在晦暗而混乱之中拉出一条清晰的线头。
琴剑山庄矗立在河左岸,四周静谧,偶有潺潺的流水声,以及芦苇因风摇摆所发出宰宰声之外,听不到任何声响,想是庄里那帮奴才都睡了。
小梳子轻轻一跃,翻墙而人,直接走进挂着女人画像的房间。
同时地,有一条黑影迅速地闪到暗处,观察小梳子的一举一动。
小梳子点了灯,站在画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画里的美人儿,她的慈眉善目、嘴角的微笑,让小梳子感觉到一股温暖,眼泪不由自主地滑下脸庞。
小梳子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时躲在暗里的人警觉到门外有走动,于是飞身一扑,将小梳子带上屋梁,伏身躲藏。
小梳子惊魂之余正要张口叫出声时,嘴巴旋即被人掩住。
“别叫,是我。”说时,一个掌风打过去,熄灭桌上的灯。
“胡子大哥!”小梳子低声地说:“你也来了。”
“嘘,有人来了。”天游手搭在小梳子的肩上,附耳说。
他们挨得如此近,小梳子的脸颊被天游的胡子搔着有点痛、有点痒,体内有如万蚁窜动,让她受不了,身子像只毛毛虫似的动来动去。
“你安份点,小心掉下去了。”天游低声地说。
“是你的胡子扎得人家的脸好痒啊。”小梳子细声怨一句。
天游一晒,伸手搔搔小梳子的脸颊,并让她的头靠到自己的胸膛。
“这样就不痒了吧?”
顿时,小梳子心房好像打着鼓,咚咚隆隆地响着,整个人就快要承受不住,昏过去了。
这时门被推开,是管家李大手提着灯笼例行巡夜,他四周瞧了一下,正要退出去时,突然有一位蒙面黑衣人闪出来,用刀架住李大的脖子。
“我问你,山庄的主人是谁?”黑衣人威胁地说。
“我……我不知道……”
“我没耐性听你打马虎眼!快说是谁让你修琴剑山庄的?否则别怪我刀下不留命?”
“我真的不知道呀!大爷,主人来无影、去无踪,每次要交办事情都只是留下书信和银子,我从来就没有当面见过主人。”
“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不敢,小的只是拿钱办事的奴才,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诓大爷,请大爷饶命啊……”
天游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朝门口一弹;银子在地板连弹跳几下,仿佛有人在门外走动的声音,黑衣人一掌劈昏李大,追了出去。
“胡子大哥,你教我这招弹功,好不好?”小梳子低声地说。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那个黑衣人追不到人说不定还会折返回来。”说着,天游拉着小梳子从窗口飞出去。
两人从琴剑山庄出来,沿着河岸飞奔,然后跳到天游停泊在河畔的船上。
跳下时,小梳子一个没站稳,踉跄一下,天游及时揽住她的腰,而小梳子也一头撞入天游的胸膛,心又是一跳,脸红了。
“小心点!你就是这么莽撞,让人替你操心。”
“我又没有叫你替我操心。”小梳子害臊地扭了一下身体,逃出他的怀抱,走到船头,让晚风冷却内心澎湃汹涌的热潮,褪去双颊的潮红。
“小梳子,你站在这里不冷吗?”天游和小梳子并肩站着,遥望左岸上的琴剑山庄。
“我喜欢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小梳子侧目看他:“对了,胡子大哥,你到琴剑山庄做什么?”
“晚上睡不着,想起先前听芙蓉姑娘说琴剑山庄闹鬼,心想平生没见过鬼,一时好奇,所以就跑进琴剑山庄,想能不能遇见一位美艳的女鬼。”
“那你见到了吗?”小梳子问时,发现天游的脸色有异,于是关心地问:“胡子大哥,你怎么了?”
“小……梳子,你……你后面……有一个女人……”
小梳子惊叫一声,急忙躲到天游背后,将脸埋在他的背后不敢看。当她的脸一贴在天游的背心时,心里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而且这份熟悉让人觉得安全。
这时天游哈哈大笑。
小梳子慢慢地抬眼,眯着眼从他肩头上望过去,连个鬼影也没有看到,便知道自己上当了。
“胡子大哥!你骗我。”小梳子嗲道。
“胆子真小,脸也吓红了,更像女孩子了。”
“你……你敢侮辱人!”小梳子急急地怨他一句,脸更红了。
“别生气,小梳子,有时候我看着你的时候,忍不住就会产生这种错觉。你个性活泼又冲动,总是喜欢表现出一副狡点的世故,可是在不自觉当中又流露出一股天真无邪的少女气息。”
“你无聊啦!男人长夜寂寞的时候,最容易将母猪错看成貂蝉。胡子大哥,你更是错得离谱,已经到了男女不分的地步,我猜一定是你心爱的女子离开你,而你对她还念念不忘,才会产生这种错觉,我说的对不对?”
天游冷冷地睨小梳子一眼,然后不发一语地走进船舱。
“胡子大哥,你生气了?”小流于跟着这古。
天游闷声不响地喝酒。
“胡子大哥,如果我说错话,不小心刺痛你的伤处,你大侠有大量,不要跟小梳子计较,好不好?”
天游依旧不语,又斟满一杯酒,小梳子抢在他之前端起这杯酒,请罪地说:
“这一杯让小梳子向你赔不是。”
说着,小梳子捏着鼻子要把酒灌进嘴巴里时,天游又从她手中夺回这杯酒,一仰而尽。
小梳子便知天游并没有生她的气,于是松了一口气,执起酒壶替他斟酒,为他夹菜、剥花生。
“胡子大哥,你说今晚那个黑衣人会不会是琴剑山庄的凶手?”
“小梳子,你对琴剑山庄的事太好奇了。”
“你还不是一样。”
“我劝你别太冒险,琴剑山庄不是你应该游荡的地方。”
“那你呢?为什么你可以一再地去琴剑山庄,而我就不能去?胡子大哥,莫非琴剑山庄里面有你的秘密,你怕我知道了,所以就不许我去那里?”
“你才有秘密,刚才我看见你对着画里的女人哭泣。”
“我才没有哭,我只是……只是感动,画里的女人好美、好温柔,让人好想亲近她。”
“书里的女人是琴剑山庄的夫人香雪海,是江南第一才女,和山庄主人成亲那一天,应宾客的要求,新娘弹琴、新郎舞剑,琴剑合一,一时传为美谈,从此这山庄便改名琴剑山庄。”
“胡子大哥,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清楚?你和琴剑山庄有什么关系?你……”
天游斜眼冷瞪小梳子一眼,她登时住口了。
“与你无关。”
“又是与你无关!”小梳子嘟嚷地说:“那你说一些与你有关的事,让我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免得再惹你生气。”
天游躺到卧杨上,双臂枕到脑后,闭上眼睛,不留情地下逐客令:“我累了,你走吧。”
小梳子双脚并没有移动,久久照视这一张乱草似的脸,突然有一股冲动,好想拨开胡子,看清楚他的模样。
“你还不走?”天游眯着眼睛觑小梳子一眼,嗤道:’‘我可没有兴趣和一个男的抱在一起睡觉。”
“哼!谁又有兴趣了广小梳子对天游做一个可爱的鬼脸之后,转身走出船舱。
第三章
三月初三是宁江这一带的女儿节,做娘的会带着闺女出门走花街,然后上观音庙祈福,而闺女们则会趁这个机会求一段好姻缘。
晌午过后,水芙蓉和几个姑娘不同以往的浓妆艳抹,改而一副清纯的娇模样。
小梳子蹦进来,见几个姐姐们的装扮时,不觉讶异。
“你们打扮成这个模样,要去哪里吗?”小梳子好奇地问。
“今天是女儿节,闺女的大节日。虽然我们是青楼女子,但也都是父母的女儿啊,所以我们打算出门赏花,然后上观音庙求个签,希望今年能遇到一个好男人来从良。”芙蓉说。
“原来是女儿节到了啊……”小梳子喃喃地说,心情不觉有些低落。这原本也是她的节日,她也想和一般女孩一样精心打扮,怀着一点羞怯、一点期待的心情出门,希望能遇见意中人。
荷花在芙蓉耳畔嘀咕几句,芙蓉轻笑一声,连连点头。
“小梳子,要不要和大伙去开开眼界,也许你会遇见一个看对眼的女孩。”
“我?”小梳子摇摇手,迭声说:“不行啦,不行啦,这是女孩家的日子,我一个男生怎么可以参加呢?”
“这有什么难的,我们把你打扮成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不就可以参加了?”
“男扮女装?”小梳子一颗心亢奋地跳了一下,不过她并没有让这主意给冲昏头。“还是不行,万一被姥姥知道了,她会不高兴的。”
“容姥姥一大早就上观音庙,不到傍晚是不会回来的,只要赶在她之前回来,她就不会知道了。”芙蓉说。
小梳子心动了……
“好了,就这么决定,我来帮你挑件适合你的衣服。”芙蓉选了一件湖水绿的衣裳,然后使一个眼色,几个姑娘上前要扒小梳子的衣服,她惊慌地挥开她们。”
“等——等一下,我要自己换衣服!”小梳子从芙蓉手中拿走衣服,躲进帘子后面换上女装。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不见小梳子出来,芙蓉不耐喊道:“小梳子,你在里面蘑菇什么?你换一件衣服的时间,换作其他女人早就生出双胞胎来了。”
这时珠帘翻动,小梳子羞得低着头走出来。
荷花绕小梳子走一圈,上下打量一下,嘻道:“瞧你这体态,比我们在场任何一个女人还千娇百媚呢。”
“好了,别耽误时辰,快动手替他打扮吧。”芙蓉一说,众姐妹通力合作,梳头、抹粉,不用一盏茶的时间,便把小梳子打扮好了。
最后,芙蓉在小梳子唇上点了朱砂之后,现场一阵目瞪口呆。
“你们怎么了?我女孩的样子很奇怪吗?”小梳子忐忑不安地问。
芙蓉递给小梳子一面镜子:“自己看吧。”
小梳子看着镜里的女子黛眉轻扫、桃腮生晕、两片娇艳欲滴的玫瑰唇瓣时,不敢相信地说:“这……这是我吗?”
“不是你还有谁?小梳子,没想到你打扮起女孩来,真可媲美苎萝村浣纱的西施了。”芙蓉说。
小梳子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不确定地说:“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人……”
“当然是像你娘喽。”荷花说。
“娘……”小梳子嗫嚅着,黯然失神地想,娘的样子她一点记忆也没有……
“小梳子,我想你娘一定是一个大美人。”芙蓉说。
“对啊,幸好你不是女的,否则我们姐妹都别混了。”荷花说。
姑娘们围着小梳子指指点点的,让她觉得不好意思,于是粗声粗气地说:“好了,别看了,不是要出门吗?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说着,小梳子大刺刺地跨出房间,险些被门槛绊倒。
“一说起话来和走路就破功了。”芙蓉教导地说:“女孩家说话要轻声细语,走路则轻摇款摆,衣裙不可以发出沙沙的声音。”
“那多别扭啊,反正我又不是女人,不必太讲究。各位姐姐们,我们快出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