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随着一声嘎哑的咒吼,接着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后,冷冰心的房里恢复了寂静。
然而,冷冰心却止不住泪水串串滑落,一颗心无助的抽痛着。
发现喜欢上某个人,不是很愉悦的事情吗?
为什么……她却只感到透不过气来的凄楚悲哀?
*****
骆家刚结束晚餐,不过这顿饭进行得有些沉重。
骆达远夫妇及骆维俊都眼尖的察觉,维彦和冰心两个人,不对劲。
这两个人根本没开口说半句话,只顾闷头扒饭。且维彦一张俊脸绷得死紧,冰心的俏脸上则布满忧愁。
「冰心,你和维彦吵嘴了吗?」
何文媛边洗碗盘,边问在一旁削水果的冰心,心里质疑的是,说话向来轻声细语的冰心,维彦怎么可能和她吵得起来?
冷冰心执刀的手僵了一下,差点划到左手,她略微摇头,只是静静地削着水果,一句话也没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文媛迷惑的望看冰心好一会儿,:心想,她等一下直接抓维彦来问好了。
厨房这端,突地只剩下碗盘的碰撞声,厅里那头,此时却多了清脆的门铃声。
骆维俊前去应门后,站立门外的是一位他所不认识的高大陌生男人。
「你好,请问骆氏集团的负责人在吗?」冷智平礼貌的问。
「维彦,找你的。」骆维俊回头朝维彦喊,总公司的事他父亲早已不插手,在台湾,骆氏集团的负责人就是维彦。
「我管他找谁?这人的声音我不认识,下班时间还跟我提公司,找死啊!」骆维彦头都没抬的对着面前的报纸愤声数落。
他现在的心情可是糟透了,最好谁都别惹他!
在门外的冷智平顿时错愕住,那个口气不小,和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是骆氏负责人?
骆维俊不禁瞄向他父亲,和他相视苦笑,维彦的火气很大,这个陌生人还真挑错了时间。
「年轻人,有话进来再说吧。」骆少董不理人,骆达远这个「老董」,只得在屋内招呼。
「我刚从美国回来,是代表美国的『永兴事业』,想来和你们骆氏总公司谈些合作计画。我叫冷智平。」
紧接着「冷智平」三个字而起的,是一串铿锵震耳的碗盘碎裂声。
「冰心,你怎么了?」何文媛着急的喊,原本要端水果到客厅的冰心,怎会无缘无故将整盘水果摔落地下?
骆维彦听到他母亲的叫唤,心急的转过头,就见冰心正好蹲下去……
「别用手捡!」骆维彦惊惶的出声制止,但,来不及。
「该死!玻璃碎片要用扫把扫,你不懂吗?」骆维彦急迎上前,忙拉起手指已被划伤却恍如没有知觉,还要伸手去捡拾碎片的她。
「我去拿医药箱。」骆维俊发挥医生本性,直往橱柜方向走。
「冰心?你……该不会是冷冰心吧?」冷智平直盯望着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清秀佳人,飞快的在记忆中搜寻「冷冰心」。
那个冷冰心,有这么……迷人吗?她怎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为何认识冰心?」
乍听姓冷的叫出冰心的名字,骆维彦停下检视冰心手伤的动作,转头望向那个眉宇间浮印着奢华气息的陌生人。
冷智平不由暗暗窃喜。
这个骆氏集团的负责人看起来对冷冰心极为宝贝的样子,他们冷家的事业或许能因为冷冰心,而获得知名的骆氏集团鼎力相助才是。
「我是冰心的堂兄。」冷智平笑容可掬的说,打着盘算承认他和冷冰心的亲戚关系。
「冰心的堂兄?」一句疑问,由骆家四人同声开口。
「冰心……」骆维彦正想询问身旁的人儿,却见她面寒如霜的瞅视冷智平。
「凭你也配!」冷冰心冷冽至极的说,眼神如刀的射向冷智平。
接触到冷冰心寒戾的眼神,冷智平竟打了个冷颤。「冰心,我本来就是你的堂兄啊。」冷智平维持假笑,套着虚情假意的关系。
「哼!」冷冰心冷嗤一声,逐步向冷智平靠近,「三年前,你龌龊的脑袋里是怎么想的?冷智平,你该不会忘了我是如何托你的福,挨了我妈一刀吧?」
什么?
骆维彦听得心头直震,冰心曾挨了她母亲一刀?!
「那不能怪我……」冷智平急忙撇清,退了一步,「是你母亲心狠,居然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就要杀死她自己的女儿。」
空气在霎时仿佛凝结住般,教人喘不过气来。
骆家每一个人全教冷智平吐出的「杀死」二字,惊骇得瞠目结舌,直望身躯明显抖颤了下的冰心。
「是,我的命对妈而言是没什么……」
冷冰心全身发冷的哀伤低语,随即再走近冷智平一步,从齿缝迸出她的愤恨:「不过,冷智平,你该庆幸我命大,活了下来,否则,我就是作鬼,也不会放过你!」
冷智平不自觉又被逼退一步。
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提起当年那件在他面前发生的血淋淋事件,他就立刻感到头皮发麻。
「我……我先告辞,改天再到骆氏公司和骆董谈生意。」冷智平话一说完,也不管失不失礼,唐不唐突,转身就离开骆家。
他知道今天是怎么也不适合谈合作计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骆维彦一看见冷智平离开,突地暴喝一声。
为何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姓冷的小子,会将他们家的空气搅得一团浊乱?
何文媛向维彦摇摇头,冰心母亲曾刺杀冰心的这件事,她压根不晓得。
恍惚定站着的冷冰心,完全听不见骆维彦的怒吼。
看着冷智平落难似的逃离骆家,她的脑中鲜明的浮映出了不愿去回忆的那一幕,她看到自己胸口的鲜血不断冒出,不断冒出……
她觉得好冷好难过,好痛好凄凉……
「冰、心……冰、心!」
发觉呆站着的冰心神色不对,骆维彦忙出声叫唤。
可才叫了一声,就见她的身子猝不及防的往旁边倒去,骆维彦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前,刚好及时抱住她倒地的身躯。
「老天!现在又是怎么回事?」瞧见怀里紧闭双眼,脸色刷白的人儿,骆维彦只觉胸口猛力撞击着,揪结得厉害。
「维彦,快抱冰心到房间。」
「妈,请你准备一条湿毛巾。」
「爸,你帮我……」
骆家顷刻间,陷入了一场教人手忙脚乱的混乱里。
第七章
夜的黑幕垂降了些,宁静的气息跟着烙深了点儿,尤其是骆家一楼的客房里,更是静肃得令人屏息。
直到床铺上的冷冰心张开双眼,客房内的不安氛围,终于在瞬间缓慢褪散。
倚站门边的骆维彦也才终于稍微缓降一颗悬吊的心。
「醒了啦?」何文媛坐在床沿轻声的问,伸手拂抚冰心的额发。
「骆伯母?」冷冰心才从混沌的意识中醒转,一时弄不明白骆伯母怎会出现在她眼前。
「你刚才昏倒了,这里是客房。」何文媛温文的替冰心轻释她的疑惑。
「刚才……」冷冰心的眼神倏忽一黯,是了,刚才……
「对不起……」
「别老是跟人说对不起!」在门边静站的骆维彦忍不住低闷出声。
她眼底掩藏不去的哀伤刺痛了他,也让他生气,明明不是她的错,她却总是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她没发觉她削弱的肩头根本扛不了吗?
冷冰心被熟悉的低吼声吓一大跳,小手不觉抓紧胸口上的薄被,她循声往门边望去,在瞧见那高挺俊逸的人影时,芳心又抑不住的跳颤着。
他……什么时候在那儿的?
「维彦,你突然出声会吓坏冰心的?」何文媛眼含苛责的睇向没事乱吼的儿子。
骆维彦促地皱下眉头。
为了不让冰心一醒来看见他,以为他又「打扰」她、「为难」她,他已经强逼自己站到了门边,现在他竟连开口说话也不行吗?
「傻孩子,别那么见外,你并没有麻烦我们。」何文媛慈爱的扶起想坐起身的冰心,然后迂回的试着让她说出心里的不痛快,「有没有什么话要向伯母说,伯母很乐意当你的听众。」
冷冰心微怔,随后摇摇头。她该和骆伯母聊什么呢?
骆维彦眯起了眼,她居然摇头?
「妈,请你先出去一下,我想和冰心单独谈谈。」骆维彦放低声音,上前轻拉起他母亲往门口走。
「耶?」何文媛完全摸不着头绪的被维彦请出了客房,这小子,待会儿非得抓他来拷问不可。
冷冰心无措的看着骆维彦将房门关上,在他回转过身和她的视线碰个正着的剎时,她慌忙别过视线,心乱不已。
他……要和她谈什么?
「该死!」骆维彦闷闷低咒,极力忍耐她不看他,极力强迫自己站在门边。
「你和冷智平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骆维彦直接逼问,因为他知道迂回的问法对她不管用。
冷冰心猛地一惊,没想到他会问她这个问题。她脑袋又低了些,正想摇头之际,他不高兴的磁性嗓音随之响起。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也别摇头!」
骆维彦管不住自己的走向她,坐上床铺后,不由分说便托抬起她低垂的小脑袋,让她只能看着他。
「大哥说你今晚会昏倒,是典型的『心理记忆牵动生理反应』的昏厥案例,也就是你极力压抑的伤心过往突然被挑起,你承受不住它所带来的冲击才会如此,你现在还想告诉我,你没什么,是吗?」
「我……」
「就算你又要说我为难你也好,我还是要你把心底的不愉快说出来,只有能够坦白出来,你才有可能抛得开心底的阴影,不会再自我压抑,你明白吗?」捕捉到她美丽眼底晃闪的惊怯眸光,骆维彦不忍心,却不想她老是躲在退缩的壳里。
冷冰心无助的咬着唇,她读得出他深邃眸中的善意关怀,可是她……
「你的母亲……为什么会杀你?」骆维彦暗一咬牙,狠下心问。
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她那莹莹美眸里急速蕴满了泪……
「老天!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骆维彦低低咕哝,心疼的拥她入怀,方寸尽乱。
他只是想帮她,这下可好,他把她惹哭了……唉!
冷冰心的脸一贴碰上他温厚的胸膛,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婆娑滚落。
奇怪?为何他总是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算了,我不逼你就是,别哭。」骆维彦轻轻地哄拍她,就在他彻底打消逼问她的念头时,他怀里的人儿,哽咽的开口了。
「其实打从我懂事后,最常见母亲做的一件事,就是看她倚在门边,喃喃念着她深爱的那个人的名字,可是在我的记忆里,那个人好像没来过几次,只是会寄钱给妈……」
骆维彦没出声打岔,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人」,是指她那个不承认她的父亲。
「我不晓得妈平常会如何去找那个人,但只要有任何可以见那个人的机会,妈不会错过的。我二十岁那年,有天冷智平不知为何到我家,妈求他回去叫那个人出来和她见一面,谁知冷智平竟向妈说……」
冷冰心抖颤一下,久久没有接腔。
「冰心,怎么了?」骆维彦稍微抬起她犹带泪痕的小脸,挂意她突然的默不作声,「冷智平说了什么?」
「他说……」冷冰心看他一眼,立即又垂下眼睑,「他说--『如果你女儿肯陪我一夜的话』。」
骆维彦只觉脑门一轰,胸口随着燎烧。
天杀的冷智乎,他说什么人渣的话!
「你……」骆维彦望着她愁敛的小脸,蓦地顿住。
该死!
他该怎么问,才不会伤了她?
「我是妈的女儿,可妈为了那个人,竟然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冷智平。」冷冰心心里的寒意开始飘升。
「我的天!你母亲疯啦!」骆维彦不敢置信的吼,然后就见她的眼泪又一滴一滴的掉,他只能心乱如麻的喊:「冰心……」
「我不知道妈的精神状况是不是那时就有异样,但当我断然的回答她一句:『除非我死。』妈立即反身进了厨房,然后……」
冷冰心珠泪涟涟的望着他,左手抚上心口,声泪俱下的说:「妈大叫了一声:『那妳就去死吧!』她手上的菜刀便笔直地刺入我的心窝……」
骆维彦倒抽着冷气,整颗心都揪住了,只能紧紧地抱着她,用他温热的身体温暖她发冷的娇躯。
他终于知道,她心口处那道狭长的伤痕是怎么烙印上的了。
「放声大哭一场吧,把心里的痛哭出来,别积压在心底,这样你会舒坦一些。」如果可能,骆维彦愿意代她承受她所有的痛。
冷冰心伏在他怀里,泪水随着他在她背上的拍抚、他在她耳畔的低语,再也停止不住的溃决而出,而后脆弱的紧搂着他的腰,痛哭失声。
她记得她获救后,好像一滴泪也没有流。
她哭不出来。
是因为她对母亲的心死了吧?
她是恨她母亲的吧?可她丢不下她那可怜的母亲……
那样的日子,她真的过得好累好累……
骆维彦教怀里人儿肝肠寸断的涕泣声催惹得心痛如绞,然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拥着她,让她尽情流泪。
*****
骆维彦一出客房,就瞧见他母亲在厅里望着他。
「爸他们呢?怎么只有妈在这儿?」骆维彦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喝。
「你爸在房里和美国分公司的负责人杰生谈点事情,你大哥去他的诊所了。」何文媛回答完后,伸手朝客房指指,「冰心还好吗?」
「哭累了,睡着了。」骆维彦回头瞥看客房房门一眼,心底满是不舍。
「要不是妈刚才想端碗调养身体的中药给冰心,在门口听见你们的谈话,妈还真会好好骂骂你,竟敢惹得冰心哭成那样。」何文媛实在心疼冰心那孩子所受的苦,她母亲怎能这么糊涂啊!
「真不知道那家伙是如何撑过来的?」骆维彦心有戚戚的说,踱步坐入沙发。
何文媛若有所思的看着维彦,纳闷的问:「你晚饭前和冰心发生什么事,妈觉得你们两个怪怪的。」
骆维彦叹吐口气,懒懒地将头枕向椅背,片刻,他闭眼怅怅地低喃:「冰心说她不喜欢我。」
「咦?」何文媛惊呼一声,马上沉下脸睨看她儿子,「你是不是惹冰心生气,她才会说气话?」
「我哪有惹她生气?是她当面……」骆维彦脑中忽地一闪,他睁开眼坐直身子道:「等一下,那家伙那天没看着我的眼睛……」
该死!她没看着他说!
「妈不知道你和冰心发生什么事?不过冰心如果真不喜欢你,她应该早跟你说了,不会等到现在。再说她若不喜欢你、不依赖你,她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她的伤心过往,然后扑倒在你怀里哭,她在妈怀里哭岂不是更适合?」
「那她干嘛突然那样说?」骆维彦粗声嘀咕,是在问他母亲,更是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