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来帮妈妈完成最后心愿的人,你保证不会再让他们为难?」她将他凌乱的发丝全拨到脑后,认真地看着他。
「我保证不为难他们,但是我要陪着妈妈。」黎子维起身走回妈妈身边的座位,轻轻握住了妈妈的手。
谢凌凌深吸了一口气,不许自己再流泪。她擦干了泪水,坚强地走出婆婆的房间,处理着婆婆的后事。
她也难过,可她会为了黎子维而坚强。
尽管,她实在不知道,在没有婆婆参与他们的生活之后,他们的生活会不会有任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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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凌凌知道婆婆喜欢庄重素雅的感觉。
所以,在告别式的会场上,吊唁座位及灵堂的前方全都布置了新鲜的黄玫瑰与白玫瑰花圃,告别的花语让人忆起故人千百种的好。
佛教的诵经声平静悠长地在空气中响起,每个前来致意的人,都收到了一份叮咛,请大家在想到黎李君兰时,也同时口念佛号送她最后一程。
黎子维和谢凌凌站在家属席,向每一个来宾致意。
谢凌凌一直知道婆婆人缘好、交游广阔,她看到泰半来致意的人都红了眼眶,原本打算不再掉泪的她,却又隐忍不住了……
一个人能在一生带给大家这么多的爱与不舍,婆婆的这一生走得实在很圆满了。
谢凌凌哭湿了手帕,哭到黎子维握住了她的手。
她知道他没有哭,因为婆婆过世的第二天,他就没再掉过一滴眼泪了。她紧握住他的手,而他体温依然反常她比她还寒冷。
在告别式过后,黎李君兰的棺木移至黎氏家庭墓园,一切至此告一段落。
谢凌凌陪着黎子维向所有来送行的亲朋好友致意。
黎子维仍然一语不发,谢凌凌则是一肩扛起所有责任,让他安静地沈浸在他的悲伤中。
谢凌凌请他的秘书为他拿来一杯养生茶,她把他推到树下,硬是要他把茶全吞下肚。
他不好!她比谁都清楚。
他失眠终夜、他眼眶凹陷、他胡髭颓废、他精神不振。谢凌凌叹了口气,伸手尽量将他太长的发丝全梳拢到耳后。
她不知道她能为他做什么,她唯一能做的事似乎就是二十四小时陪着他。可是即使陪在他身边,也总是觉得他离她好远、好远。他的眼光落在远方,他的沉默可以持续终日。拜他之赐,她现在知道自己是个多有耐心的人。
「我待会儿就回来陪你。」谢凌凌俯身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黎子维没点头,也没摇头,就只是看着前方妈妈的墓碑。
谢凌凌泄气地颓下肩,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因为她的爸妈,还有二哥、二嫂正在前方等着她。
「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上忙的吗?」谢翔华严肃地问道。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谢凌凌连微笑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好好照顾他。」谢翔华担心地看着黎子维,实在无法把此时的妹婿和不久前意气风发的男人连结在一起。「公司方面妳不用急着回来,状况目前都在掌控中。有问题,我会和妳联络的。」
「他公司方面没问题吧?」谢凌凌的父亲谢长雄问道。
「他公司的授权一向做得不错。主管们也会定期两天过来跟他报告现况,我也会在一旁陪着听。」谢凌凌说道。
罗百丽当然也出现了,而谢凌凌认为自己表现得算是冷静了。她对待罗百丽的态度,神情自若地像是她从不知道这两个人曾经背着她相拥一样。
「如果需要帮忙就打电话回家。」谢长雄说道。
「谢谢爸。」谢凌凌礼貌地说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谢凌凌向二哥、二嫂和爸妈点了点头,她妈妈却突然上前一步,把她拉到了一旁角落。
「有事吗?我想陪黎子维早点回去休息。」谢凌凌并不想在此时听妈妈说些没有建设性的话。
「妳婆婆过世了,以后妳就是当家主母了,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妳可以问问妳大妈或是我--」刘美莲轻声细语地说道。
「妳怎么有法子在这种时候说出这么无情的话?」谢凌凌猛退了一步,看着她的眼像是看着毒蛇猛兽。
「妈妈是好意啊,怕妳一下子成为『黎李』这个大集团的女主人--」
「妳滚!」
一声男性低吼声打断了刘美莲的话。
刘美莲一抬头,吓得脸色发白。
黎子维不知道在何时走到了她们身边!
「我没有那种意思,我当然是宁愿亲家母这样的好人还活在人间啊。」刘美莲马上落下两颗泪水。
「妳滚!」黎子维看着刘美莲的眼冷凛逼人。
「我拜托妳走吧,不要再自取其辱了。」谢凌凌快手把妈妈移推出黎子维所能接触的范围。
黎子维的眼在喷火,他咬紧牙关的表情表示他已经濒临怒火边缘了。
「你希望妈妈走,妈妈就走。妈妈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不会跟你计较的。」刘美莲看了黎子维一眼,拿着绣花手帕轻拭着泪,悲怜无比地转身离去。
黎子维眼眸一瞇,脚步跨前一步。
「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和她计较,好吗?」谢凌凌的手贴在他的胸膛上,乞求地看着他。
这几天,黎子维就像个不倒翁,没人推动他时,他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旦有任何风吹车动撼晃了他,他便愤怒地左右摇摆了起来。
「我可以不和她计较,但是别奢望我以后在她面前会有好脸色。」黎子维脸色铁青地说道。下料,他才一低头便看到了她的眼角泛着泪光。「怎么哭了?妳想为妳妈求情?」
谢凌凌摇摇头,握着他的手。「我觉得很开心,因为你看起来有一点像以前的你了。」
黎子维定定凝视着她,她坚定的眸子少了以往的闪亮生气,她看起来又倦、又疲惫,她瘦得只剩下一张巴掌脸了。
而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这些天来,他一直躲在他悲伤的壳里,外在的风风雨雨都与他无关。
没人打扰他,也没人要他出面解决任何事情--因为谢凌凌帮他搭起了一座遮风蔽雨的大帐篷,一个人咬着牙,紧撑着支柱。
「妳……辛苦了。」他沙嗄地说,深邃的眼怜惜地望着她。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谢凌凌轻触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好怕他又再度缩回他的世界里。
黎子维握住她发抖的手,在她的掌中印下一吻。
「如果没有妳,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熬得过去。」他欠她的,实在太多太多。
「我们是夫妻,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些。」
「我们回家吧。」他才说完,却苦笑了起来。「没有了妈妈,那还是个家吗?」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又眺向妈妈的墓碑。
「我不知道少了妈妈,那个家还会不会同样快乐。但是,既然妈妈认为我们两个可以把家撑起来,我们就要努力不让她失望。好吗?」谢凌凌抚着他的脸庞,坚定地说道。
好不容易他重新站了起来,她当然要给他无穷的鼓励和信心。
「妳好坚强。」她让他觉得惭愧。
「但是我的体力不够坚强,所以接下来回复正常生活的经营,都交给你负责,我只帮忙协助,可以吗?」她希望她的笑容没有太摇尾乞怜,但她实在是累了。
「好。」
黎子维张开双臂,把她纤弱的身子密密地护守在他的怀里。
他好爱、好爱她,爱这个总是能让他放心的女人。
「答应我一件事?」她呼吸着他身上松柏沐浴乳的味道,问得忐忑。
「什么事?」他的下颚顶着她的发丝,柔声问道。
「如果……如果……如果以后你对于我们之间没感觉了,或者是你有其它喜欢对象了……」她难得地吞吞吐吐了,她低着头对着地面苦笑着,笑自己小媳妇般的委屈。「请你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黎子维挑起她的下颚,直勾勾地看入她的眼里。
「妳是在说笑话吗?」他不知道她说这话的用意是试探,还是不相信他。
但他很肯定,他两者都不喜欢。
「不,我是认真的。以前有妈妈当我们关系的最佳胶着剂,所以我们会努力地对彼此认真,但是现在……」她解释得有气无力,因为不敢让自己激动不平的那一面浮出台面。
「妳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妳认为我们之间所经历的那些感情,全都只是因为妈妈吗?」黎子维握紧她的下颚,阗眸微瞇,表情霸气。
「你不能否认,我们亲密的部分原因是因为妈妈吧。总而言之,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任何欺瞒的情形,我只要求你这一点,可以吗?」天啊,不要让他再追问下去了。
否则,她会忍不住对他咆哮的。
「现在的情况是妳不对劲?还是妳认为我的表现不对劲?」看她仍然闷不吭声的悲怜模样,他蹙着眉,心里仍然不舒服。他是这么不值得信任的人吗?「我知道我这段时间的表现让妳失望了,但是别老是说出这种话来动摇我们之间的信任,好吗?」
「我一向很实际,这你也知道的。我只是把之前应该先挑明的原则,迟到现在才拿出来说。」她只能想出这个理由。
「所以,我才会觉得妳很伤人。我以为妳是最了解我的人,我不会做出任何欺瞒妳的事。」他的眼没有放过她不停颤抖的双手,表情于是更加阴郁了。
「我连我自己都不了解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了解你?」明知道他和别的女人牵扯不清,她竟然没有拂袖而去。
之前,还可以用婆婆的去世当成留下的借口。
但是,现在呢?
「走吧,我们回家。」黎子维没有忽略她脸上的不安,所以他更加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
无论她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是不会放开她的!
「黎子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的心如果另有发展的话,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她六神无主地被他扯着走,明知道自己该毅然地甩开他,可决裂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讨厌这么没出息的自己。
「妳的问题不是个好问题。因为我的心如果另有发展,倔强高傲如妳,怎么还会愿意留在我身边?」黎子维的指尖轻抚着她的后颈,完全感受到她全身的僵硬。
谢凌凌瞪着他,咬住自己的唇,眼泪却差点夺眶而出。他一定要这样羞辱她,让她连找理由留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吗?
黎子维凝视着她眼中的爱恨矛盾,想起妈妈过世那一天,她在公司聚会上的失控。
是因为罗百丽吗?但他实在不明白凌凌究竟是误会了什么。
他更不懂一向果断的她,为何要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来处理他们之间感情乍生的不安呢?
因为这个女人爱他。
黎子维一想及此,他的眸光变深了,那深长的凝视露骨地表达出他对她的在意。
谢凌凌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仍然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看着我。」黎子维转过她的脸颊,双眸严肃地锁住她的表情--她看起来好脆弱。
谢凌凌闭上眼,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太多的情绪。
「为什么不敢看我?」他不忍心看到她不够自信的样子。
「现在不想看。」谢凌凌闷声说道,有一股怒气在胸口猛然打转。
她都已经这么忍气吞声了,他干么还一直苦苦相逼?
「好吧,既然妳现在不想看我,那么就让我们找点事来做吧。」他俯低身子在她的耳边低语着:「妳刚才说连妳都不了解妳自己了,所以自然也没法子了解我,那么现在就让我们一块来了解妳究竟在想什么吧?」
黎子维不由分说地揽住她的腰,走向车子。
妈妈走了,他最在乎的人只剩下凌凌了。就算凌凌那天在宴会里真的跟踪了他,那他也认了。
但他一定要想出法子逼出她心里的真正疑问,他要她--坦白。
「这里还有事没处理完。」谢凌凌回头看着礼仪社的人,想起还有一点琐碎的细节还没处理完毕。
「现在妈妈已经归于尘土间了,这里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呢?」黎子维抬头看着那座埋葬了妈妈棺木的墓冢,嗓声突然变得低嗄了。
一阵风吹过,白杨树窸窸窣窣地响着,白色墓碑突然显得很萧瑟孤单。
「关于妈妈的回忆,永远在你的心中,你不会孤单的。」忘了她自己的负面情绪,谢凌凌的手指扫入他的指间,牢牢地握着。
「我知道。」黎子维低头在谢凌凌额上印下一吻,与她并肩停在原地,看着墓碑上的石雕小天使。
许久后,当他的呼吸恢复到正常频率时,他侧身叫来了秘书。简单跟秘书交代完事情之后,他再度揽着谢凌凌走向车子。
「我们要去哪里?」她问道,胸口还有些闷闷地难受。
「去帮助妳了解我啊。」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什么?!」她已经忘了这回事了。
说不了解自己,只是她的推托之词!
她怎么会不了解自己在想什么呢?她就是太了解自己现在的软弱、不干脆,所以才讨厌自己的啊!
黎子维把她揽入车内,抬头对司机说道:「麻烦开到WIN广场。」
言毕,他升起了前后座之间的隔音玻璃。
「我讨厌人家强迫我。」她推开他的手,狠狠瞪他。
「太好了,我开始了解妳了。」黎子维坏坏地一笑。
谢凌凌胸口一窒,感觉自己的心又在瞬间往地狱坠落了几寸。
她为什么就是没法子对他无动于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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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广场的精品贵宾室里,黎子维正坐在法式缇花座椅上喝着咖啡,一边听着音乐、翻阅着商品目录,一边等着谢凌凌从更衣室里出来。
「黎先生,您太太换好衣服了。」身穿暗红连身裙的服务员,礼貌地说道。
黎子维抬起头,对着凌凌身上浅蓝削肩纤腰大蓬裙的性感洋装吹了声口哨。
「很好看,非常适合妳。」黎子维挑眉一笑,目光在她的曲线上流连着。
「我不会穿这种衣服出门的。」谢凌凌一口否决。
可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她看起来好亮眼。
「妳会不会穿这种衣服出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妳喜不喜欢?」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旋转了一圈。
大蓬裙优雅地扬起,露出她一双修长的美腿。
他的手臂旁若无人地揽住她的纤腰,下颚置于她的肩膀上,目光从眼前的大镜子里与她四目交接。
他的眼眸清楚地表露出对她的欲望,她的眼则显得有些迷惑。
「别闹,有人。」她轻喝了一声,眼睛仍然看着镜子里的她与他。
「那又如何?」他吮着她的耳垂。
「从买衣服来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很肤浅。」谢凌凌不客气地说道,只想尽快地转移话题。